“有。”粟琉爽快地回答。
“上上之策,你干脆顺水推舟转移目标算了。”
“你说了等于没说。”粟非一字一顿地说。
“我非常后悔找你分担这个麻烦,所以,现在,立刻,马上,请出去。”
“粟非你没问题吧!”粟琉像被踩了尾巴似的直跳起来。
“你该不会想玩真的吧?”
粟非这次闭紧了嘴巴,半个字也不说。
“你没发烧吧,粟非。”粟琉盯着他,又坐下来.收起嘻皮笑脸,看着弟弟。
“你可都初三了。这时候你认真起来,你还想不想考昭陵了?”
“你别拿昭陵来压我。”粟非沉沉地说,“这是两回事。”
“你去死吧!粟非,你说话到底有没有经过大脑?”
“废话。”粟非看了他一眼,“你整天嬉皮笑脸尽和女孩子胡闹,你就比我有把握考上?”
“是,我是整天不务正业没错,可是我不用真心。你懂不懂?粟非,我无需去想某个女孩如何如何,用不着为别人的事烦心,你呢?”粟琉用一根手指指着弟弟,“你怎么就知道你如此用心就是值得的?”
“因为……”
爱之慕之,何来顾之。
影之随形,岂肯弃之。
粟非看着哥哥,“你没用过真心。”
“那是因为我碰不着值得我动心的人。”粟琉绷着脸很酷地说,然后,捧腹大笑。
“……那你房里那一堆偷拍照片又算什么?”
粟琉突然警觉,一翻身坐直。
“粟非,你该不会也……”
粟非看着哥哥,然后总算有理由好整以暇地微笑。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那是你先选到的,我不同你争。”
“你不妨来争争看,粟非。”粟琉笑。眼神晶明闪烁。
“想找我的罩门,粟非?别白费力了。她和你的女孩不同,和任何人都不同。
她就在那里,同我的梦想一起,昭陵。”
“别发神经了。”粟非打断哥哥。
“你别同我说以后会如何,也别给我讲大道理。
我只问你眼前我怎么办?我不想眼睁睁看着她因我受人委屈。”
“我就不信你有那么专一。”粟琉带点嘲讽意味地说。“你对那个……Who?你们班学委兼班花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最好对你哥哥我说实话。”
粟非低着头,足有半分钟的沉默。然后,他伸出手做了个随便的手势
“非要二选一的话,我还是宁可选我已经掬起的那一瓢水。”
“深刻!”粟琉啪地打了个响指。
“那不就是你的答案吗?还要我想什么主意?”
粟非不语,又低下了头。
“你比我认真,粟非。”粟琉拍了拍他的肩,朋友一般。
“不过如果有必要,还是希望你能放得开。”
是的,会有那一天的,只是早晚而已。可是为了留住一个希望,我们有时会不惜编织一千个谎言。尽管这样.希望也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浪漫。
面对生活的随意性和造化弄人,我们只有坦承无能为力。
第二章
有些若现若离的场景,根本就是尴尬到了极点。有太多事都是说来容易做来难。生活根本不是小说不是DVD,没办法尽快找到结尾看看等待着我们的究竟是怎样的终点。
关于我们的未来,你又能知道多少?
“这是你的吧。”一只手,五指纤纤,轻巧地把一份化学练习卷推到了那个埋着头的男孩面前。
“粟非……”
他没有动,停驻在手里那本《中考必备?化学》上的目光也没有动。甚至,连一根轻飘的发丝也没有显出对这只手,这声音的欢迎。
好一会儿之后一一看到那只手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身边的诡笑声又一阵浓似一阵之后。
“从哪里拿的就送回哪里去。”他终于开了口。
他的声音有些喑哑,像从地底岩川里漾出的郁郁泉流,但很好听。
沈斯滴微微皱起俏丽的眉,唇边却仍是坚持的笑。
“这卷子难道不是你的?”
“是又怎么样。”粟非头也不抬。
“那就该还给你。谁想借.谁就自己来取,用下着可怜兮兮地送上门去还没人领情。”
“听到没有?粟非,有人替你觉得委屈呢!”同班男孩笑声里的含义,相信是任谁亦不会误解的
“哗啦”一声响绽在笑闹里,极突然。
然后是“噼哩啪嚓”的东西坠地声和那男孩愤怒的大叫:“你干什么!”
“我想替你修理桌子,免得它总是没眼色,不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
回答他的,是很佻皮,很事不关己的漂亮声音。
“野猫,你不开心也用不着拿我桌子出气……”
“怎么?”倪奇郁笑吟吟地回头,看了那男孩一眼。
“不满?”
不满?谁敢?对“野猫”不满?Wild Cat的名头难道是白来的?
何况,漂亮而任性的女孩通常都是有着某种约定俗成的特权,这,似乎天经地义。
“我可没有那个意思!”男孩心平气和地收拾着摔在地上的东西,抬头讨好地一笑。
“那你是什么意思?”倪奇郁索性对上了他。
“踢桌子干吗?有够硬的,还不如来踢我。”男孩笑里带逗弄与讨好的神气。
哄堂大笑。倪奇郁忍不住也笑
“下回我记得试试看。”她说,然后转身看向沈斯滴。后者坐在粟非前面的位子上,从容得很,仿佛那位子从一开始就是她的。
她仰头看着倪奇郁,笑了。
“怎么,也想踢我一脚?”
倪奇郁没理她这句话,只是看了看粟非。
“领情不领情,不都是你闹的么,沈斯滴?”
“言重了吧。”沈斯滴嫣然一笑,“我也不过是想把主人的东西还给主人。这么做,哪里错了?你告诉我。”
她笑得温温柔柔,满眼不在乎的神气。
倪奇郁看着她,蜂蜜色的细长手指在一个很难被人察觉的瞬间里轻攥了一下,又放开。她轻吐一口气。
“只可惜你不是个男孩。”
“不然的话……要和我单挑是吗?”沈斯滴出人意料地不退反进,直逼波澜汹涌的重心。
“什么时候起,这种事……也轮到你来管了呢?”
空气,刹那地凝了。
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地睁大了眼睛。
“你们两个说够了没有!”
“啪”的一声沉重闷响,粟非手里的书狠狠地砸在了桌面上。
突如其来的一惊之后,两个女孩同时看向他。
“说够了就走吧,别在这儿碍事。”
迸发出那带点欲振乏力的威吓的,是张与之极不相衬的俊俏面孔。凭感觉,应该很阳光很风流的那种,并不适合扮酷。
这恐怕是粟非最大的悲哀。他从来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长着这样一张绝对惹人羡慕但根本不适合他腼腆个性的脸。正像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有个影子一般惟妙惟肖的双胞胎哥哥,粟琉。风流倜傥,运动万能,在另一所初中行事无往不利的篮球王子。除开成绩在外,无论哪一方面,哥哥粟琉都是他粟非的相反数,除了那张证明他们确是同类项的面孔
倪奇郁瞟了一眼沈斯滴,后者安之若素地坐着不动。
“Bitch。”她轻声念了一句。
“卷子借我,谢谢。”
从粟非桌上拿起那张惹事的练习卷,倪奇郁转身就走。
“桑其自己为什么不来取?”
沈斯滴不紧不慢的柔细嗓音追魂般从身后飘过来。
“还是她根本就不想用?”
倪奇郁猛的停住,不回头,声音里却多了点下降的温度。
“你是不是……没事找事?”
她慢慢地,一字一字地问。
“野猫!学委没那意思。”有人忍不住叫了出来。
“是是,奇郁,要上课了,不信你看看时间……”
“听话,好奇郁,回座位好不好?”
看出了气氛寒冰溅雪,暗涛狂涌,一群不想惹事上身的男孩女孩们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哄劝着那只摆明了快要发飙的野猫。
没有人愿意惹火倪奇郁。这个暴躁,执拗,冲动,性如烈火,为了即使与己无干的事亦可以不计后果的孩子。
何况,这一次牵系到她最要好的朋友,桑其。
“何必这样呢?奇郁,学委说的有道理。”
一把声音清清淡淡,像主人一样带点无心无意的自在。
“我,是该自己来借的,既然我也要用这卷子。”
桑其慢慢地走过来,一只手轻轻摆弄着黑衣领口的银链。
她随便地拍了拍倪奇郁的肩,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似乎是开了句玩笑。
总之,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粟非。”桑其看着埋头不语的他,声音诚恳得像一尾在泉水中跃进跃出的玻璃鱼。
“卷子借我。”
“桑其……没说谢谢!”
沈斯滴侧着头,用带点童音的乖巧嗓音甜甜地笑着。
“是吗?你确定吗?”
桑其看着她,笑了。
“可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听到我的感谢,这,你-――可知道吗?”
她有礼地点了点头,拉着倪奇郁走开。
沈斯滴坐在那儿,怔住。
直到座位的主人提醒她。“学委,上课了。”
刚才那一幕,有人窃笑,有人议论纷纷。但,没人惊奇。因为,这是常事,两年多以来的常事。至少,于我们而言,这蛮正常的。
因为……这个年纪的我们,已经渐渐懂得了想要的东西和……索取。
“我回来了。桑桑。”
桑其抬起头,然后她摇着头笑起来。
“阿笑,又翻墙进来?你什么时候才可以长大一点。”
跳到她面前的,是一个穿宽大黑色外套的女孩子,身上裹满微凉秋风和恣意的神气。
她的举止轻捷洒脱,像一种奇怪的,早已绝迹的鸟类。
看得出她刚刚从外面回来。
她的笑令人不敢逼视,是那样清冽不羁的笑容。
一头凌乱的短发下面,是看过去天真无辜的眼睛,流动浓重而悠远的暗光,像只任性的小兽。
第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是个永远放不开直觉的孩子。
花笑重重地坐在她身边。
“发神经。画社里进新人关我什么事。还要我特地跑过去。”
“因为‘涟紫’是独一无二的。”
“别再提这奇怪笔名了,早晚我会因了它被人笑死。”
“……”桑其笑。
花笑向她俯过身来。
“我不在时,有没有出什么事?”
“问的真是时候。”倪奇郁的声音冷冷地飞过来。
“桑其,刚才的事,你有本事就对阿笑再学一遍。”
桑其叹气。“我是个白痴,好不好?”
花笑摇了一下头。
“你是只神经短路的妖精。谢谢。”
她忽然神秘一笑,眼神清细纤薄。
又看出了什么呢?这个直觉的孩子。
“当断不断,反成其乱。”她悠悠地说。
“很好。阿笑。”倪奇郁笑。“你这个发神经的家伙总算也说了句真话。”
花笑斜觑她一眼。“这算是赞美吗?”
“算是吧。”倪奇郁做鬼脸给她,然后装睡。
然而花笑的手指轻轻地放在桑其手上。
她的手指冰冷。
“桑桑,那只是个安慰吗?”
桑其看着她,不语。
“奇郁不知道的事。可是,未必我也不知啊。”她笑。
“不要忘记我是谁的妹妹。”
“阿笑,不要做让大家都不愉快的事。”桑其是警告的语气。
面对这个孩子,是有一些事无需避忌的。
可是,为什么呢?
“可是你总有一天会想起我说过的话。”花笑微笑得像个孩子。
“桑桑,你又凭什么知道。一切,就只能是如你所愿呢?”
“那个人,难道他注定了只能是你的安慰?”
我们已经走过了需要听着催眠的歌谣悠闲入睡的年代了啊。
这样的惨绿年少,心如逆水。
无法入睡的夜晚,谁又可以抱紧自己。
是的,我需要你的安慰。
次日清晨。
6:40的太阳光淡如白开水。
早起的虫儿通常都会被鸟吃掉,这天经地义。
粟非背着个雨蓝色的ADIDAS单肩包,慢慢地往五楼上走。
他来得很早,所以用不着走太快。
走廊里和楼梯上除了他,半个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