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梦录之蝴蝶·上篇·逆水长游 ——vagary【完结】
时间:2023-03-14 10:45:29

  还有的干脆就告诉我,‘三又一木的桑’。
  最离谱的一次是我问那女孩是哪个桑字。她想了半晌最后告诉我,你这么一问,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姓哪个桑字了。”
  所有的人却哈哈笑起来,流畅而温暖的气息柔柔地飘浮在这一隅小小的空间里
  “你可真有幽默感。”桑其站起身。
  “不过,我得先离开一下,回头再听你的高论。”
  她轻巧地走开。
  毕罗住她走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有点恍然若失。
  仿佛雾里看花,看得见得不着的一种感慨。
  沈斯滴顺势坐在桑其的位子上。
  她唇角有笑意,看着毕罗,伸出手在他眼前摆了一摆。
  “走神了,毕罗,在想什么呢?”
  毕罗看她一眼。“美女在侧,怎腾得出空当想闲事。”
  “好会说话的人。”沈斯滴笑。“毕罗,来者不善啊。”
  毕罗迅速抬起眼注视她。沈斯滴毫不避忌地直视回去。
  她压低声音。“你的笑话,编的也未免太快了一点。”她笑,轻轻甩了甩长发,青丝垂落,是落霞披霓般的妩媚。
  毕罗忽然握住她一束发丝不放,笑意明朗,神情佻达。周围的孩子们顿时兴高采烈,激动不已。
  说出来自然是不合时宜亦不可以的。可是,真好一对璧人。
  他的指尖却微微用了几分力,沈斯滴的眉目间竟没半点异样神色。
  毕罗向她俯过身去,低语。“聪明人。”
  “所以不会坏你的事。”沈斯滴微笑,忽然眼神冰凝。“放手。”
  毕罗眉梢微微一挑,听话地放开手。
  “乖孩子。”沈斯滴甜甜地一笑。“听话的孩子才有糖果吃。”
  毕罗盯着她,而沈斯滴笑得益发甜美。“可知道MERCURY,水银坊?”
  毕罗继续盯牢她,“然后?”
  “放学之后,在Septy那里等我。你总该有些什么要问我的。”她继续微笑。
  “而我,也有些什么是要告诉你的。”
  “粟非?”
  “向你借的书,还你。”
  粟非一贯的面无衷情,递给她一本崭新的《中考必备?化学》。
  桑其一怔。
  “向我借的?”
  疑问脱口而出。然后她马上懂得后悔。
  她看到粟非的手指在书页上轻轻一划。书页簌簌滑动,露出里面夹着的纸条一角。
  “Thank You。”
  她轻轻地说,接过书
  “沈斯滴刚刚和我打了个赌。”
  桑其又一怔,“打赌?”
  “她赌她去叫你时,你一定会在听新来的那家伙说话,不会马上过来我这里。”
  粟非看着书,慢慢地说。
  “她赢了。”
  为什么总是有人不愿意放过任何一点无事生非的机会呢?
  桑其无奈地笑了出来。
  她看看粟非。
  “真正该你输的还在后头呢。
  我也和你赌,赌你今晚要送一个人回家。”
  “是谁?”
  粟非不确定地看她。
  桑其轻声地叹了口气。
  “我。”
  放学。
  桑其就是有这种怪癖。要么走得最早,要么拖到最后才走。
  这样虽然有点不大合群,却相当引入注目。尽管她并非故意。
  今天她就是走得最晚的一个。
  关好教室门,她很自然地提着书包下楼,出了学校正门,粟非在不远的公车站那里,背对着她在看广告牌。
  “那么多用钱来买文凭的人。”
  桑其说不出是感叹还是陈述地说了一句。
  粟非回过头看她一眼,没说什么,把视线从广告牌上贴得乱七八糟的宣传单上收回。
  明目张胆的伪造证件宣传品满街飞扬,洗也洗不掉,真让人怀疑到底还用不用十年寒窗苦去挣那一张薄纸。说实话,十年学费下来,比办一张假文凭要贵得多了。
  这样的度量价值真的有违背真理和良心吗?
  你可以说有,亦可以是没有。
  是时代的飞速前行让我们的眼睛苍白。而正是这样的世界,又真实地让我们愉快,令我们崇拜。
  如何可以被责怪。
  “去水银坊的话。应在这里转弯。”
  毕罗猛然转过头。
  在他身后,荧光熠熠的纯净水广告牌下,立着那个孩子。
  她身上的黑色男式外套色泽陈旧,号码也大上许多。穿在她身上却有种微妙的感觉,仿佛有风,来自某种陌生境界的七尺长风自她的身体深处,灵魂底部无情地呼啸而过,席卷所有牵挂。
  柔软凌乱的短发懒懒地垂在她洁净的额头上。她的眼睛出奇明亮,脸颊雪白,不知是荧光的辉映,抑或是天生的憔悴。
  她微微地扭曲着嘴唇,若有所思而又心无旁骛地注视着面前的男孩。沉重的登山背袋放在脚边,令人有风尘仆仆,八千里路云和月的错觉。
  毕罗忽然笑起来。
  “是你啊。”他笑得仿佛他乡遇故知。“是你,解语花。”
  “太抬举我了。”花笑慢慢地直起身,无限柔和明媚的荧光顿时从她脸上退却,置身阴影深处,只有她的眼瞳闪烁一种动人心魄的微弱明亮,几乎令人不可置信。
  毕罗微笑,侧头静静凝视花笑,不言不语。
  “别浪费时间来估量我了。”花笑语气倦懒,她踢一脚身边的背袋。“毕罗,作一遭绅士如何?”
  看出他的疑虑,她轻轻一笑。轻薄倦怠的笑容,像一种优雅而沉重的手势,上帝的手指,在她年轻的容颜上缓缓泼下寂寞。
  “你不是要去MERCURY,毕罗?”
  “……你跟踪我?”
  “请相信我尚未无聊到那种地步。”她自顾自地向前走。毕罗急忙提起她的背袋跟上脚步。
  水银坊门前,树影诡艳,夜色低垂。有白衣的女子来去轻盈无声。抑或是留精致胡髭的俊秀男子,涂一点点冰蓝色眼影,姿势低柔暧昧。
  门厅深处终夜不息的氖灯呈黯淡而奥妙的水绿色,像吸血鬼特有的那种与世无争的眼神。隔岸观火,又不弃不离。
  “这么妖的地方,也亏她敢约我来。”毕罗冷冷地说。
  花笑看着他,忽然大笑。
  “毕罗,看开一点。谁也不是非你不可。”
  她自他手中接过背袋,有些费力地甩到肩上。“Bye了。”
  不待毕罗开口,她已经抢先命令。“半个钟头之后我在这里等你。”她又是微微一笑。“当然,那只限于你有兴趣见见我们的罗密欧与郝斯嘉的情况下。”
  毕罗死死地盯了她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而去。
  花笑目送他进了水银坊,然后走去最近的公用电话。
  她突然把头倚在紫色护板上,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然后插进电话卡,拨号。
  对着那一端,她开开心心地说。
  “Sunsun,我亲爱的郝斯嘉,过来演一出活剧给我瞧瞧如何。”
  公车来了。
  他们上了车。只余下了一个空位。
  桑其有一秒钟左右的犹豫。
  “坐呀。”
  粟非看着她,总算说出了第一句话。
  车轮柔和跳跃地前进着,辗过石子,灰尘和下水道的盖子。
  秋日傍晚的淡光从积尘许久的车窗玻璃投迸,揉合成浓淡不一的温柔色块,轻轻地涂抹在桑其的白衣上,
  她淡静悠然的容色在那一瞬间朦胧生动起来,像雷诺阿的印象画,笔触细腻如临夜色。
  “那本书,谢谢你。”
  桑其双手握着扶手,伸直,纤细的十指轻柔展动,又合拢。
  “哪里买的?”
  “你只要做题就好了,何必管它是哪里买的?”
  粟非慢慢地说,看着窗外缓缓流过的都市剪影。
  “我觉得那本书蛮不错的。”
  “我不喜欢化学。”
  “我也不喜欢,可是中考会考。”
  “不是抽签来决定吗?”
  “那是明年的事,今年又不能不学它。”
  粟非警惕地看了桑其一眼。
  他知道这女孩一定又在揣摩什么得过且过的鬼主意,最好在她想出个头绪前转移她的注意力。
  “沈斯滴……最近对你怎么样?”
  他很想知道这一点。
  非常想。
  桑其轻轻地笑。
  “依你看呢?”
  她揶揄地看一眼粟非。
  “我给她讲明了。”
  粟非急忙说,匆匆地好像要分辩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似乎意识到某种不应有的转折,他又停住了话。
  “反正……你懂的。”
  “嗯。”
  桑其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抚弄着指甲上半褪的银蔻。
  “那……你呢,桑其?”
  “桑桑。”
  桑其说,忽然一指窗外。
  “你看,天是不是很蓝?”
  “啊?”
  粟非有些怔忡。
  说老实话,他并不知道桑其的意思究竟是如何,可是他从来不曾问过。
  这时他们同时听见悦耳铃声,是一段飞扬如风的小提琴曲。
  桑其迅速取出手机,精巧的银色机身,悬有一对小小的银质钥匙作坠。
  她只听了大约十几秒钟,然后静静地答,“不错。”,便关了机。
  然后她忽然站起来,拉了拉粟非的衣袖。
  “下一站,下车。”
  “还没到吧。”
  “我想去蓝屋逛逛,陪我。”
  她平平淡淡地说,仿佛这原本便天经地义。
  BLUE HOUSE。是很精致的店,邻着那家叫“梓盟”的CAFE。
  门楣上一长串许愿砂编成的风铃在门开的片刻叮呤作响,下面坠着的水晶坠子一闪一闪,和桑其身上的银铃交相辉映
  有红茶和牛奶的甜香暖暖地飘过来
  “你要是觉得还顺口,就叫我‘桑桑’好了。”
  桑其说。
  “这是奇郁给我起的昵称。对了,你刚刚问我什么?”
  粟非的脸忽又涨得通红,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店里走动着的服务生和零零散散的顾客,那些多半都是年轻女孩
  “开玩笑呢。”
  桑其笑。
  “我告诉你一件事。今天毕罗来班里时,他问我的名字,你猜猜看我旁边那些人都说了什么?”
  粟非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一脸迷惑
  “花笑马上对毕罗说。”
  桑其压低了声音,轻轻地。
  “她说,‘她身边已有人了。’”
  粟非怔怔地站在那儿,仿佛仍是没有反应,一副神思恍惚的样子
  “你不要那个样子好不好,弄得我感觉自己好无聊。”
  桑其说完就往里面走.穿过卖文具和信纸的开架,去看墙上悬着的日本原版招贴画。翻了一小会儿,她觉出有人站在了身边。
  抬头看着粟非那张表情难懂的脸,桑其笑。
  “怎么?”
  “桑桑?”
  粟非轻声地唤她。
  桑其一怔,瞬间便笑了出来。
  “你可真有意思。”
  她说。“真像那幅字。”
  她信手向上一指,粟非跟着望上去。
  接近天花板的高处挂着一幅卷轴,上面写的四个字是草书。
  “逆水长游?”
  粟非也笑,看一眼桑其。
  “你喜欢这个?”
  “开玩笑。我都不知它写的什么。可是就是觉着很不-般,蛮有味道的。其实我并不喜欢草书。”
  “那么……隶书你喜不喜欢?”
  粟非突然认真地问。
  桑其侧头想了一会儿。
  “还是行书比较美,而且飘逸顺畅。对了,你看那个手环是不是很漂亮?”
  她向一边走过去,粟非紧随其后,追问。
  “你很喜欢那四个字吗?”
  “多有意思啊。”
  桑其笑。
  “所有人都说的是细水长流,它偏偏要写个‘逆水长游’,蛮不一般嘛。”
  “啊。”
  粟非了解地点了点头,注意力放在了桑其正摩挲着的手环上。
  “这是什么?”
  精致得像只含香蜡漂一样的服务生立刻过来解释。“韩国产纯银鳄鱼手环,这是成对出售的。
  桑其看着那细细长长绕成一圈,身上鳞片分明,眼眶处还嵌着两颗玉蓝水钻的鳄鱼手环,笑了。
  可是那笑容里很有一点点古怪,好像决定了一些遥远而没落的什么,在那一瞬间。
  “How much?”
  她笑问。
  “……会员的话,可八折。”
  售货女孩微笑,熟练地回答了一个价位。
  “真有趣。”
  桑其说着把手环放回原处。
  女孩带着一种见惯不惊的了解笑容看她,细声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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