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眼——漠兮【完结】
时间:2023-03-17 12:33:35

  “五年前,他和我说有一篇论文需要实地考察,所以和导师一起去了敦煌。他是做考古研究的,考察遗址或墓葬时,偶尔会失联几天,我也习惯了。直到我接到警察的电话,通知我他的死讯……”
  相比五年前的撕心裂肺,如今早没了那种深刻的痛感。然而有些东西,不是不痛了就代表无所谓,也不是向前看就意味着要忘记过去。
  “他的家人去敦煌收尸,带回了他的骨灰。他弟弟偷偷告诉我,尸体少了两只眼睛,我去询问原因,说是遇上沙暴迷路,被野兽吃掉了。人死不能复生,所有人都这样说,我自然也得接受事实。”
  “直到你听说盲尸的故事?”林寻白有点头绪了。
  “胡导说盲尸的时候,我只当是夸大其词的传言,后来窦叔说起《得眼林》的诅咒,我才真正觉得不对劲。”
  在柳晨光的口中,他是为了完成论文才来敦煌的,从他离开到死亡,他没和萧侃提过任何关于壁画的只言片语。
  但他却和那些找壁画的人出现了一样的死法。
  那么一切就不单单是一场意外了。
  盲尸与诅咒,柳晨光与《得眼林》,都有了密不可分的联系。
  而此前,她一无所知。
  “我觉得他骗了我,或者说,不止一个人骗了我。”
  林寻白英俊的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还有谁?”
  “他的导师,周正言。”萧侃说,“我这次与赵河远签合同,来敦煌找壁画,也是他牵的线。”
  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巧合多了,便是有意为之。
  林寻白算是明白了,对萧侃而言,找壁画是一件事,弄清楚柳晨光的死因是另一件事,至于孰轻孰重……他想起了车钥匙上的五颗凤眼菩提。
  她继续说:“你来救我,我很感谢,你不必涉险。而我又必须冒险,所以你把我们送到武威就行了,咱们分道扬镳。”
  这与她之前的态度大不相同,林寻白思忖片刻,问:“你信不信那个诅咒?”
  萧侃没有立刻回答。
  不信鬼神、不昧因果,是她坚定不移的信念。但窦叔的眼睛与那些串联起来的疑点,又让她着实理不清、看不明,不知危险在何处。
  尤其是想到柳晨光。
  林寻白看出她的困惑,“你是不是担心柳晨光也成了盲尸,魂魄还在沙漠游荡?”
  “那倒没有。”这一题,萧侃答得无比干脆。
  下一句是——
  “都五年了,他还没得手?不是挖走别人的眼睛就可以找到奈何桥吗?五年不投胎,他也太废了吧!”
  “……”恍惚间,林寻白终于明白她的无畏与勇敢从何而来了。
  若是不信诅咒,她根本不认为找壁画会变成盲尸。而若是信诅咒,她又一不小心成了盲尸,大概……不出三天,她就能攒齐一筐眼睛去投胎了。
  从这个角度想,她的不怕,或是怕而不畏,都很合理了。
  “我可以继续给你做导游,直到把你送去最终目的地。”林寻白说,“但我有几个要求。”
  “你说。”
  “第一,凡事要一起商量,不光你我。假如有燕老板在,三个人都得互相商量。”
  萧侃蹙眉。
  仿佛第一条就不想答应,她可是雇主,是老板啊。
  “我是导游。”他强调道。
  “行吧。”她挥了下手,算是同意了。
  “第二,如果出现紧急情况。而我又判断有生命危险,必须听我安排,及时撤离。”
  萧侃抿嘴想了想,换了一种说法,“我会重点参考你的建议。”
  对普通人而言,这是跟团的常识。但对一位阎王爷来说,的确是一大让步,见好就收这个道理林寻白还是懂的。
  “第三,我和你已经不存在债务纠纷了,所以我做导游,应该有工资。”
  这一点萧侃同意,她和燕山月的两条命还是值五万块的,“你要多少?”
  林寻白并不贪心,“就按市场价,不多要。”
  “不过,我要日结。”他补了一句。
  “日结?为什么要日结?”
  “你可是要找壁画的人,谁知道诅咒什么时候就来了。万一像今天这样,我晚来一步,你头都没了,还拿什么钱给我。”
  他小声嘟囔,“你铤而走险有佣金、有旧情,我又没有,我年纪轻轻,一表人才,打工赚不到钱,不如回家结婚……”
  时间如流沙飞逝,黑夜也被甩在身后,稀薄的光从远方朦朦胧胧地浮起,晕染出一片淡青色的雾霭,高耸的雪峰像尖利的刀刃,寒光凛凛地刺向天空萧侃咬牙切齿地瞪着身旁喋喋不休的人。
  “林寻白……”
  “哎!”
  “你特么可真适合做倒插门!”
  他扬起嘴角,笑得比日出还灿烂,“谢谢萧老板!”
 
 
第16章 小红帽
  part16
  回到武威的头一件大事,是把燕山月送去医院。除了轻度脑震荡外,她身上还有两处软组织挫伤,大约是山路颠簸,晕眩的症状比车祸后还重了几分,医生建议留院观察三天。
  萧侃去办住院手续,林寻白负责处理车辆,午饭时,他拎来三份饭菜,两份羊肉炒面,一份黄米和扁豆熬成的米汤。
  燕山月胃口不佳,吃了两口放下勺子,问他们要书看。
  林寻白竖起大拇指,“燕老板你真牛,我是看书就头晕,你是头晕还看书。”
  萧侃从护士站拿了本《急救知识手册》搪塞过去,扭头问起车子的情况。
  林寻白如实汇报:“保险杠、水箱、前挡风玻璃和防撞横梁都要换,最快一周,也可能十天,我是这么想的,车子留在这里慢慢修,临时租一辆先用着。”
  “你现在开的那辆不正好吗?”萧侃问。
  说到这个话题,林寻白赶忙倒苦水,“我昨天可是身无分文,幸亏我表叔在县城有熟人,以前干猎户的,我借了人家的车,还得尽快还回去呢。”
  在大西北办事,车子是必备工具,这笔钱不得不出。
  花钱像失血一样让人疲惫,萧侃拨弄着碗里最后几根面条,倦意上涌,“今天好好休息,明早再去细儿沟吧。”
  林寻白左右看看,确定病房外没人,他小声说:“萧老板,咱们要不要提前规划一下?”
  萧侃半眯着眼,勉强得很。
  “你有什么想法?”
  林寻白拖着凳子往前凑,“我的意思是,早上别出发……晚上出发。”
  萧侃愣了愣,迎上他狡黠的目光。
  懂了。
  医院周边有小旅店,他们临时开了两间房,各自去补觉。到了第二天傍晚,林寻白租来新车,把所有行李都搬了上去。
  萧侃重办了手机卡,买了部便宜的二手机,去医院给燕山月送饭。那本《急救知识手册》已经看完,换成了一本《内科护理笔记》,她直接把书抽走,“多闭目,多养神,明天回来接你出院。”
  燕山月两手空空,抬头看她:“明天能回来?”
  “说明天,就明天。”
  ——
  天色渐晚,出城后就慢慢黑了,去过一次的地方,林寻白记得路,接近细儿沟的时候,正是晚上十点。
  整个村子黑压压地睡着,林寻白刚要停车,萧侃拦住他,重新指了个方向,他心领神会,关闭前大灯,沿着外围的小路,一点点向后绕。
  远远的,萧侃瞧见了那棵大槐树的冠顶。
  林寻白将车停在山坡下,又拿出一块迷彩布将越野车仔仔细细地盖起来。
  租来的,弄坏得赔。
  “萧老板,东西拿好了吗?”他低声问。
  昏黑中,萧侃打了声响舌,冲他勾勾手,两人一前一后地摸黑进村。那晚沙雪约她在这儿见面,她猜测,沙雪家应该在附近。
  村里的土房子看起来都一个模样,黑灯瞎火绕了小半个钟头,萧侃找到了目标。三间土瓦房方方正正,矮墙内的院子空荡荡的。
  “就这了。”她说。
  林寻白问:“你确定?”
  “别家院里都堆着农具,还有牲口棚,要么养羊要么养驴,只有这家什么也没有,说明平日不务农,另有赚钱的渠道。”
  “可以啊,萧老板,你这打劫踩点有一套嘛。”
  “呵……我送他们去渡劫。”萧侃冷笑,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男的归你,女的归我,速战速决,一步到位。”
  有一说一,这种事一步到位有点难度吧?
  林寻白困惑地低头,手里的黑色小玩意巴掌大小,开关一按,一束蓝色的电流在黑暗中飞速游走。
  “我昨晚在夜市买的,一会见。”她翻身一跃,直接进了院墙。
  哪个正经夜市会卖这么大电压的电击棒?
  还不是从鬼市搞的黑货!
  他忍不住又按了一下,蓝光啪啪作响,确实能一步到位。
  萧侃的分析没错,这里不仅是沙雪家。而且因为她在哺乳期,半夜要喂奶。所以老六和她不住一间,他们分开行动反而可以同步进行。
  十五分钟后,萧侃从一间屋子出来,身后拖着个软趴趴的女人,按照约定,林寻白吹了声口哨,她循声过去,才发现他所在的位置是厨房。
  估计是怕吵醒孩子。
  厨房的碗筷堆在灶台上,散发出油腻的馊味,墙角的干草和柴火被人扒得乱七八糟,萧侃摸黑往里走,不见林寻白的踪影。
  她忽地有些紧张,下意识回头看了看。
  身后没人。
  再一回身,脚下的地面却凭空冒出一颗脑袋。
  她差点叫出声来。
  还好,那颗脑袋是林寻白的。
  “萧老板,这下面有地窖,我把东西都搬进去了。”
  萧侃不想承认自己被吓到,只能暗暗骂了一句,把电晕的沙雪拽过来,从地窖口递给林寻白。
  顺着木梯爬下去,这间地窖比她想象中大多了,里外分两间,外面堆放囤积的蔬菜,里面有两张破旧的光板床,床上扔着些看不出颜色的烂布条,气味又骚又臭,床头还有半捆麻绳,看样子是这对夫妻关人用的。
  林寻白以彼之道还治彼身,把晕过去的两人分别捆在床背上,又把布条塞进他们嘴里。
  最后萧侃拎起墙角的一桶水,当头给他们浇了下去。
  “哗——”
  人全醒了。
  电流把人冲得有些糊涂,老六迷迷瞪瞪地看着眼前的两人,倒是沙雪一眼认出他们,呜咽着想发出声音。
  萧侃走过去,半弯下腰,与她近距离对视。
  “醒啦?”
  沙雪点头。
  “想我救你?”
  沙雪疯狂点头。
  与当初求救时一样,可怜巴巴又弱小无助。
  萧侃抬手就给了她一个大耳刮子,“你特么敢使阴招,啊?偷袭我?女人不打女人,但老娘专打人贩子!”
  一巴掌下去,沙雪老实了。
  这下换老六回过神来,嘴里塞着布条,还拼了命地骂骂咧咧。
  萧侃不理他,专注于沙雪。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如果不配合……”她一个高扫腿,直接把老六的头从左边踢到了右边。
  林寻白站在墙边,两臂交叠,心中隐隐悔恨。要不是那些「不能让女人受欺负」的虚荣心作祟,早点让她放手一搏,没准他也不会挨那么多打。
  萧侃拽下沙雪口中的破布,问出第一个问题。
  “你知道《得眼林》的诅咒吗?”
  “知道。”沙雪神色紧张,声音颤抖。
  “所以你不去找壁画?”
  “找不到的,我们村去找壁画的人都死了,你要是去找壁画,肯定也会死,我想不如把你卖掉,起码还能活……”
  真特么逻辑满分。
  “那我还得谢谢你咯?”萧侃反问。
  沙雪哪敢应答。
  之前的问题是为了核实窦叔的话。而最后一个问题,才是萧侃要问的关键,“把你那晚约我要说的话说完,春生究竟是谁,他人在哪里?”
  沙雪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萧侃不给她思考的时间,又给了老六一脚。
  “哑巴了?”
  还是没声,看样子,是不想配合。
  萧侃冲林寻白使了个眼色,后者点点头,从外间拖进一口鼓鼓囊囊的大麻袋,这玩意说重不重,说轻不轻,三四十公斤,费了老大劲才搬下来。
  口袋松开,萧侃从里面拎出一头挂着脑袋的死狼。
  刚死两天的尸体还算鲜活,狼眼瞪得老大,沙雪大惊失色,“啊——这是什么!”
  萧侃微微一笑,揪住狼头,往她脸上送了几分,狼毛刺过皮肤,她抖如筛糠,萧侃手一松,把死狼直接摔到老六的腰间。
  尸体僵硬地压下去,腥臭上涌,平日嚣张跋扈的男人也只能发出嗯嗯啊啊的抗拒声。
  “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遇到狼群,所以我特意把它带来送你。”
  “我、我不用,狼,拿走……”沙雪语无伦次地摇头。
  “听过小红帽的故事吧。”萧侃继续笑,笑得让人毛骨悚然,“我小时候听这个故事就在想,狼肚子里真能塞进一个小孩吗?你看,现在多巧,我有一头狼,而你正好有三个孩子……”
  沙雪的脸色惨白如纸。
  生活在祁连山下,她不是没见过猛兽。而这头死狼真正的可怕之处,是他们夫妻正落在一个狼都杀得了的女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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