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什么?”段沐宸捏了捏眉心,没睡好拿清风来气:“要是一天天闲的虚张声势,你就去哄哄西北那位郡主,放过府内的兵器。”
清风苦笑,王爷拿他消遣两句他不当事,把要紧事说了帮王爷才是,清风讲:“王爷,昨日看见王妃和贺公子言行之间,很不一样。”
他说到这里,段沐宸更加没有耐心,想起顾中哲之前胡言乱语,斥责起清风:“再妄议王妃,即便是你,本王也要罚。”
“王爷,可是他们……”清风说不出来,他看见的王妃和贺桓,看得出来,贺公子对王妃的心思不简单。
段沐宸抬手拉紧清风手里的缰绳,马长驭停下,清风被迫留在原地后,段沐宸扬长而去,是不想再听清风说些无中生有的话,一人先赶到武场。
但没走出半条街,就应验不能随便说道他人的话,街角书摊前,贺桓就站在面前,因为急行的马注意到段沐宸,两个人四目相看,段沐宸不得不停下来照面。
“段王可是遇到急事?”贺桓走到马前,“若需我尽绵薄之力,段王尽管开口。”
段沐宸下马:“去武场一趟,无事发生。贺公子初次来里州,再过去就快出城了,为何会走到这里?”
“王爷莫笑,都是我那娇惯的妹妹,萤初说我送她那箱子书又旧又破,确实上了年纪的书,我寻到个书摊小贩会补书皮,方才跟着他学一学。”贺桓如实答话,身后的小贩还在鼓捣手里的书本。
段沐宸听得不舒服:“原来如此,贺公子到时候教本王如何,这几日不劳你当王妃的帮工,往后我和王妃一起修补。”
贺桓一时顿住,应是没料想段沐宸听了他的话吃味,此人没他想得那般粗蛮,笑笑说:“王爷疼爱王妃,如此更好。”
道了别,清风正好追上来,同段沐宸一起前往武场时,清风对方才的冒犯领罪,段沐宸再次打断他:“把你昨天看到的,和本王说说。”
段沐宸等清风半天不说话,问他:“叫你说又不敢说了?”
“说。”清风便回想着昨日,和段沐宸说了他看到的王妃和贺桓。
其实,段沐宸并不在意跟来的贺桓,只当是阮相府的亲缘,来到段王府看阮萤初,跟来西南一趟,他觉得理所当然。他和阮萤初是圣上赐婚,并未了解对方有多深,现在他了解到了阮萤初来西南的娇贵,一份是对他起初不满,另一份则是骨子里被千万人宠溺的任性,在此之前,他都没在这千万人之中。
贺桓就是其中一人,当贺桓谈起阮萤初时,给了段沐宸上阵杀敌的威胁感,但冲锋陷阵这件事,他还没输过。
◉ 第54章
武场一行,段沐宸递给将士俸赏,表情比往常严肃,拿到俸赏的将士无不心里打鼓。
如今西南安定,国都并无烽烟四起,太平天下之时,他们回去一趟过年,不算是有不妥,段沐宸的脸够臭,全程似咬着牙。
但将士实属无辜,不知他思索的是关于贺桓的战书。
昨日晚膳时,贺桓未在阮萤初一侧,他没察觉有何异样,今日清风一说,再加遇到贺桓,段沐宸回忆起昨日,他话不多,便坐在席间瞧众人推杯换盏。
顾中哲和谢安洛最为吵闹,叫着一桌子人玩行酒令,阮相和夫人兴致颇高,也随着他们的酒令来了几句,气氛高涨,顾中哲还把旁桌的弟弟妹妹叫来,还是池掌柜及时赶到,止住顾中哲没正行的样。
之后顾中哲随池月瑶去了另一桌落座,谢安然不知何时拐走清风离开,他们那一桌,只有相府二老,加上阮萤初和他,贺桓便换了位子,来到阮相面前祝酒,他的刁巧话被阮萤初听见挑刺,忙着给阮萤初盛了碗甜汤求饶,两人争着闹起来。
段沐宸当时淹没阮相府喜乐之中的团聚内,现在仔细想起,贺桓对阮萤初如此热络,阮萤初还事事回应,他有些不是滋味。
就这么想着,等回到王府时,即便是除夕当日,处处张灯结彩,段沐宸径直往里走,一切视若无睹,想见到阮萤初,在她身边才能放下,不去多想。
他来到主宅的院内,阮萤初在门口整理母亲送的新衣,一回身就看见他,她踏出门槛:“王爷回来了,我还等着拿衣服过去给王爷,现在正好。”
说来奇怪,他郁结一早的心事,阮萤初出现后,果真被压下去不少。
段沐宸走进屋内,看见桌子上摆着好几件新衣,阮萤初同他说:“母亲从京都带来的衣服,请了人定制好的,王爷看哪件合适,穿上试试看。”
她想起昨日母亲说她为夫君说了好话,今日又张罗起段沐宸的新衣来,阮萤初不免想起母亲一问她一答的话,那日靠在母亲身旁,母亲问她段沐宸的好,她竟说出一二不止,连阮萤初自己回答后都有些惊奇,她记得的事情这么多,又或是,原来段沐宸为她着想过这么多事。
在母亲面前,她定要不让母亲再担心她,要编一些段沐宸对她好的事。只是,她发现说出的话不用编造也是事实,最后母亲问段沐宸对她是否真心,她没有说谎点了点头,在冲州时段沐宸没能说出口的话,是她不愿听到的真心。
面前段沐宸听了她说,拿起月白色的一身衣服,朵红要来帮忙更衣,段沐宸抬手回绝了,他要自己来,但解开腰带时动作太快险些绕结,身边阮萤初下意识搭了手上去。
她把腰带从段沐宸虎口的位置抽离,折在手中时抬眼,看见段沐宸在看她,两个人本就不算近的距离却同时后退半步。
阮萤初立刻放下腰带在一旁:“刚才缠到了一起。”
她解释,段沐宸点点头,脱下外袍,换上新制的衣服,他习武外出的时间多,常穿深色,一身月白色换在他身上,把眉宇中的锐气收敛成精雕细琢的俊逸,平添一番温润的气韵。
“王妃?”段沐宸又唤了她一遍,把先前问阮萤初的话重复:“王妃觉得如何?”
阮萤初为失神松了口气,看了段沐宸说:“很适合王爷。”
她比段沐宸还急着定夺,能察觉到她的脸有些温热,想了想补充:“不如就这件,王爷既然定了,我陪贺桓出去一趟,找池姐姐去。”
又是贺桓,段沐宸解开衣服的暗扣:“颜色太亮,本王想换一件。”
“可是……”阮萤初想说,可是王爷穿这件很好看。
但段沐宸理解的意思,是阮萤初着急陪贺桓闲逛,他成了要尽快解决的麻烦。
他索性抬起双手,朵红眼尖,上前一步就被拦下,被唤去拿王爷点好的茶,偏偏还是要花上许久煎煮的茶汤,段沐宸只言他想喝。
等朵红离开,段沐宸才好抬起手说:“本王不会解扣。”
他说得不羞不臊,义正言辞还颇为得意,摆明他不会解开衣扣,无赖阮萤初未看到他解开又悄悄系好的暗扣。
阮萤初没伺候过人,对他的话没有马上明白意思,站在原地想月白色那件明明很好看,又要换其他,段沐宸平日没对衣服如此讲究,但他说了要换一件,阮萤初便随他的意思。
听到不会解扣,阮萤初接话:“内层是暗扣,王爷再仔细瞧瞧。”
“王妃为何不能帮本王?”段沐宸手快抬不下去,没皮没脸的话是顾中哲强项,他不去看阮萤初的眼神,反正是要拖延时间,不让阮萤初随贺桓一起。
“王爷要我来帮忙?”意外段沐宸的话,阮萤初脱口问出,但人已经走到不看她的段沐宸面前,仰头看他。
段沐宸此时快要泄气了,撑不住非要让阮萤初帮他,他放下手有了自己来的打算,听见阮萤初叫他:“别动。”
淡淡梅香的气味跑到段沐宸鼻尖,他低头就能看见细白的手指在暗扣边拨动,每解开一粒,他的心跳跟着加快一分,只顾得捂住分寸间快被察觉的心事,段沐宸不再说什么。
脱下一件,再换上下一件,到最后一件普通黑色暗纹的衣服时,贺桓的声音传来:“萤初,再磨蹭池掌柜可不等我们了。”
贺桓来到门口后,才看见段沐宸也在,改口说:“王爷和王妃这是,被我撞个正着,我是来问问王妃,答应我的话还算不算数?”
阮萤初把手从段沐宸腰间拿开:“算数。”
她再对段沐宸说:“王爷都试过一遍,想穿哪件都好。”
段沐宸不想再难为阮萤初,知道她担心池月瑶等他们,讲:“第一件好,本王闲来无事,同你们一起去。”
“可以。”阮萤初说,去就去吧,阮萤初和池姐姐早先说好,贺桓要去她的铺子看看,除夕歇业的早,再让池姐姐等晚了,就太不好了,朵红端来段沐宸要的茶和点心,放下后跟着阮萤初去准备,让他们坐下等她。
愣在原地的段沐宸和贺桓,在阮萤初离开后相对无言,话不投机外,还隐隐有丝敌意,贺桓在院外踱步,段沐宸在桌边喝茶,这下他手脚麻利,换下衣服,和刚才不能自理的模样判若两人。
没多久,马车到了池掌柜的酒楼,酒楼中来买年菜的人不少,最出名的是卤煮肉,小二领着客官去厨房的窗口取,阮萤初他们到时,池掌柜张罗着最后的给伙计的年货。
“你们来了,还打算开到午后,恐怕还要一个时辰,我这店里就不剩什么了。”池掌柜招呼他们坐下,“我先去忙,你们四处看看,我让人来给你们拿菜。”
池掌柜一走,来倒茶拿菜的小二颇为眼熟,段沐宸伸出脚,没绊倒小二,顾中哲放下手里的盘子:“王爷高抬贵脚,给你们倒茶。”
“我们冲州首富之子,来当店小二了?”段沐宸一说,顾中哲立刻嘘声:“你们好好喝茶,我心甘情愿。”
调笑顾中哲一阵,他们来是贺桓找的借口,想让阮萤初陪他走走看看,段沐宸跟来后,贺桓没了下文,等着池月瑶忙完店铺,贺桓看够了街景,众人就打道回府。
关店铺时,酒楼要贴春联放鞭炮,阮萤初捂住耳朵在段沐宸和贺桓中间,当鞭炮点燃时,贺桓自然抬手挡在阮萤初面前,段沐宸看见,揽过阮萤初后背,动作太快,怀里的她有些踉跄才站稳。
因鞭炮声响起,集中在光烟处的阮萤初偏过脸,依在段沐宸怀中,旁边遮挡的衣袖,在主人轻笑下收回。
烟雾消散,段沐宸抽身在外。
回到王府时,刘叔叫着两个家仆贴好阮相写的对联,清风插不上手,把精力放在不让谢安洛捣乱的事情上。
除夕晚宴上,段沐宸不似昨日一言不发,贺桓敬酒阮相一杯,他便数杯相陪。
阮相心情大好,他在京中爱酒,段沐宸愿意陪他喝上几杯,他们之间话多了起来,阮相才觉出他的女婿文韬武略都有精通,印象中武人蛮横不讲理的偏见,在段沐宸身上看不到。
不过,段沐宸的酒量不如阮相,因和贺桓较劲,还多喝了阮相的数,到大家嚷着去放烟花时,段沐宸扶着阮相到门外,换了阮相夫人搀扶,他就靠着门边,眼前恍惚一片,定了定神后,凭着倚靠的动作站稳。
屋内的人全都走到前院去,段沐宸还站在原地,清风被小郡主半个时辰前就叫走,丫鬟家仆跑着凑热闹,看见王爷只是在后,没发现异样。
一群人走出视线,段沐宸从站着慢慢坐到门边,抬头看时,夜空燃起一朵光亮,层层叠叠升起,变成成片盛开的银花。
这时,段沐宸听见有人说话:“王爷选的地方好,又能看见火树银花,群星璀璨,还不用闻到刺鼻的气味,声音也小很多。”
阮萤初站着说完,坐在段沐宸身边。
她几时来的,段沐宸想,她来得真好。
◉ 第55章
“王妃为何回来?”段沐宸酒后少了在阮萤初面前藏匿的婉转,她出现在他身旁还不够,段沐宸还想知道,想从阮萤初嘴里得知,是因为他,阮萤初才回来。
阮萤初从耀眼夺目的银花中转头看他,她开口便说:“母亲问起王爷,我过来看看。”
是因为他,但不是阮萤初想起他来,是凭着阮相夫人的情面,阮萤初才出现。
段沐宸有些失落,他低头看着地面,灯火把阮萤初和他的影子在地上重叠在一块,让他读到在书中看过的委屈二字。
丛然他从小没人疼爱,孤独与他而言是一份享受,段沐宸不认他的委屈,比起委屈,那些不受待见的日子,更多是愤恨和失望。
此刻他的委屈是由心尖发酸的而来,轻轻松松地把硬邦邦的外壳脱下,阮萤初还是不喜欢他,不在乎他,他委屈极了,头低得厉害。
“王爷可是吹了风不好受,我扶王爷进去坐下?”阮萤初以为他是喝酒后吹风所致,哪里想那么多,碰到段沐宸衣袖,看见段沐宸抬头时,有她不曾见过的神情。
他透着疲累,低垂的眼尾生出点憔悴:“王妃不用管本王。”
“这里就我,王爷还想要谁帮忙?”阮萤初随着他置气的话,看了看左右,四下全府的人都去看烟花,哪里来的其他人。
段沐宸撑住门边站起来,步子打直,阮萤初扶他的手靠上来,他走得急进到屋内坐下,阮萤初脚步跟不上,比起段沐宸,更像喝醉的人。
最后反倒是段沐宸拉住她站稳,问她:“王妃要帮忙,就陪着本王,直到本王睁眼,哪里都不要去,可以吗?”
段沐宸闭上眼,阮萤初的手腕圈在他虎口间,眼睛泛酸的感觉太差,他不理解看见阮萤初后叫做委屈的情绪,或许遮住眼睛,就不会跑出来。
怕吓到阮萤初,又舍不得阮萤初走。
阮萤初站在段沐宸面前,他仰头阖眼,段沐宸睡着的样子她看第二遍,第一次是段沐宸受伤时,她在马车上,内心不安真相大白,把扭捏的嫌弃化敌为友。
而现在看段沐宸,她的心底平静,没有把手腕抽走,唇珠轻启:“当然可以。”
段沐宸对她的好,她当然可以还回去,不是嫌厌,是她也想照顾段沐宸的好。
当然,她的回答段沐宸没有听到,段沐宸第二天醒来是年初一。
他看见面前的阮萤初,一刻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要紧他清晰记得昨晚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他就这样睡着了,然后阮萤初等到他睁开眼睛,原本是要躲避当时自己的不堪情绪,当真的在睁眼是看见阮萤初,外面天光大亮。
段沐宸捡了个轻飘飘的问题:“清风呢?”
“大家都去爬山,小郡主要去,自然清风就不在这里。”阮萤初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