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安婉儿喜欢陆彦的事人尽皆知,其父文宁侯甚至私下见过陆彦好几次,言语利诱威胁,但是陆彦毫不动摇。
安婉儿不甘心,琼苑赏花宴那日,她特意追过去,想与陆彦说个明白,却连人都没见到。
又不过两日功夫,陆彦请了陆老先生和永嘉公主去温府提亲。
安婉儿彻底失去了机会,她自然嫉恨温然,只是她心中再嫉恨,也不会在这种场中做出什么来。
谁也得罪不起永嘉公主。
温然垂眸不语,她很清楚,她与陆彦定亲,不仅得罪了五皇子,也得罪了文宁侯。
琼苑赏花宴那日,她还刺晕了六皇子,虽不知六皇子是否知晓实情,但安家是六皇子母族,如此看来,她是连六皇子也一起得罪了。
当今圣上共有五子,皇长子即昭明太子病逝而亡,二皇子肃王双腿残疾不能继承大统,三皇子和四皇子年幼夭折,如今成年且可能登基的唯有五皇子和六皇子。
所以,赵启临的那番话并非没有道理。
但是……
温然抬眸看向男子席位,她找到陆彦的位置,刚刚看过去一会儿,陆彦也隔着屏风看过来。
他一直都能察觉到她的目光,无论何时何地,一定会给予她回应。
温然感觉到些许的安心,她淡淡一笑,微微握紧了腰间的芍药玉佩。
温明妍注意到这两人的小动作,她撇了撇嘴,心中却再无以往的酸楚。
宴席结束后,温然和沈盈被林韶乐留下来说话,秦氏先带着温明妍和温明怡回府。
陆彦答应温然要多留一会儿,他在上次的凉亭那里等候。
郑氏经过此处,她遥遥看向凉亭中的陆彦,陆彦似有所感,他看到郑氏,起身颔首行礼。
郑氏对他微微点头,并未多留,她走进赵端宁的院子,赵端宁见她来了,上前迎她。
“你就应该多出来走走,整日闷在宫中,早晚将你身子闷坏了。”赵端宁与郑氏是多年闺中密友,说起话来自也不见外。
郑氏笑着摇了摇头:“走动起来太累了,你也知道,我不爱外出,今日若非是阿乐的生辰,我也懒得出宫。”
“你啊,一直都是如此,以往还有皇兄……”赵端宁说话一顿,她口中的皇兄自然是指已逝的昭明太子赵启寰。
以往郑氏不爱出门,赵启寰还能劝动她几分,哪怕政务繁忙,赵启寰也会在晚膳过后与她一道在宫内四处走走,若是空了,定会带她出宫走走。
他们夫妻情深,赵启寰病重去世的那一年,郑氏险些没撑过去,是他们唯一的儿子赵宴,守在郑氏身边,一遍遍唤回了他的母亲。
赵端宁怕郑氏忧思伤身,从来都是不提赵启寰与赵宴。
郑氏在赵端宁面前也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她轻叹了一口气,看向远处道:“今日我瞧见陆先生的那个学生陆彦,不知怎得,我就想到了宴儿,想着他若长大如今也该是陆彦那般的年纪了。”
赵端宁目光一闪,郑氏没瞧见,她继续说:“阿宁,我是放不下过去,但你不用担心,只要一日未找到当初刺杀宴儿的人,我便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我儿尸骨无存,那些人必须得到报应。”
◉ 第34章
温然记着与陆彦的约定, 便没有在林韶乐那里多留。
今日天朗气清,早已没有当日的雨雾空濛之景,温然走进凉亭。
陆彦垂眸坐在石桌旁, 不知在想什么。
温然感觉到些许不对,她走到陆彦面前坐下, 轻声问他:“怎么了, 是我来得太迟吗?”
陆彦看向她,他没有说话,眼中似藏着千言万语。
他伸手握住温然的手,少女柔软温暖的手心像是逐渐融化他身体里的寒意,他微微一用力, 将温然抱到了怀中。
他的怀抱并不紧, 温然可以挣脱,她犹豫了一会儿, 却抬手轻轻碰触陆彦的后背, 像是在回应他的拥抱:“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好像在宴席开始前,你情绪就有些不大对。”
那时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现下陆彦这么突然地抱着她, 温然总感觉他是真的遇到什么事了。
他, 似乎有些难过?温然不确定。
陆彦没有在她面前掩饰情绪, 他看向不远处的长廊, 郑氏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这明显是赵端宁特意安排,想让他们母子再见上一面。
郑氏多年来第一次见陆彦,这也是陆彦时隔多年后再一次见到母亲。
他并非心里没有波澜, 只是不能在人前显露。
“今日忽然见到许久未见的故人, 一时有些怅惘。”陆彦声音平静。
温然不知他口中的故人是谁, 但他如此, 想来那位故人对他很重要,她轻轻拍了拍陆彦的后背,声音柔和道:“那应该开心呀,重逢是一件好事,你们以后肯定还会有再见的机会。”
“是啊,重逢是好事。”陆彦许久才低声道,他松开怀抱,依旧握着温然的手,这话中还有未尽之语——他与她的重逢,亦是他多年未有之喜。
温然不知他的意思,她知道自己的安慰起到了作用,莞尔一笑。
少女眼眸灿亮,笑起来眉眼弯弯,似能驱散人心中无尽的阴霾。
陆彦看着她的笑容,眸色柔和下来:“不是说有事要与我说吗?是什么事?”
陆彦主动问起,温然稍稍迟疑后,还是一鼓作气将五皇子与她见面的事说了出来,包括五皇子说的那些话,她也未作隐瞒。
陆彦眼眸微眯,他敛去眸中的寒色,握紧温然的手:“那你怕吗?”
“你想听实话吗?”温然不答反问。
陆彦点头。
温然叹了口气,她惆怅道:“当然怕啊,如今只有五皇子和六皇子有机会能……可是我们好像把这两位都得罪了,哪怕能顺利成婚,日后可能也免不了麻烦,我怎么可能不怕?只是……”
温然话锋一转,她回握住陆彦的手,眼中漫上些许笑意,目光变得坚定:“若是因为五殿下的那些言语,我便要终日惶惶不安,那当初我就不会接过你的玉佩。陆彦,我既然选择你,那我就会试着信任你。我不会回头,我今日坦诚相待,也是希望这些人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隔阂。
“陆彦,我也需要你的信任。”
温然很清楚,若是她与陆彦彼此之间有所隐瞒,那这些隐瞒早晚有一天会摧毁他们彼此,那时也许只需别人的三言两语,便会让他们的关系分崩离析。
夫妻一体,若是无法坦诚相待,无法荣辱与共,又如何能一起走得下去?
前路不可探,陆彦既然与她定亲,必也想清楚了这一切。
但是温然还是希望在成婚前将这些事情说清楚,将他们将来要面对的风险摆到明面上。
同时,她也需要一个明确的回答。
但无论是赵启临还是赵启寒,陆彦都很清楚,他们不会是永久的威胁。
只是他的小姑娘不知,在她眼中,他是陆彦,只是陆彦。
“阿然,你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他们永远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陆彦沉声道。
这是回答,也是许诺。
“好啊,那我就将我的未来交到你手上了,你可要好好护住哦。”
温然不知这话背后的意义,她得到陆彦的回应,眉眼间漾出轻柔的笑意。
陆彦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
他忽然再次将温然抱进怀中,温然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惊,她正要询问,便听见陆彦在她耳边道:“阿然,等我,我们很快就要成婚了。”
温然听见“成婚”二字,她面颊一红,含了些羞怯之意。
是啊,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他们确实快要成婚了。
这一次,会顺顺利利到成婚那一日吗?
-
六月初,陆家前来下聘。
陆彦送来的聘礼丰厚,长长的礼单一眼望不到尽头,秦氏看得出这份聘礼准备时日不短。
只有宋棋知道,他家殿下早在提亲前,便已经开始准备这份聘礼了。
看似突然的提亲,其实是陆彦筹谋已久之事。
按照规矩,温然需要在陆彦下聘当日回送一礼,这礼重在心意,不需多么昂贵,用心绣个荷包香囊亦或是做个腰带等物皆可。
温然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绣个荷包送给陆彦。
她之前送给陆彦的荷包,还是她临时从腰间取下来的荷包,她总觉得那有些不适合男子佩戴,只是陆彦自己不介意,每回见他,她都能见到那青竹荷包缀在他腰间。
这礼不是温然亲手送出去,由她身边的丫鬟代为转交,陆彦直到离开温府,才打开那个精致的檀木锦盒。
锦布上面放着一个绣着山海的深蓝色荷包,荷包下面缀着的流苏妥帖摆置过,似乎生怕有一丝的杂乱。
陆彦从锦盒中取出荷包,他摩挲着上面的山海刺绣,唇边噙着笑意。
他取下腰间的青竹荷包,准备将这新的荷包佩戴在腰间,但很快他察觉到些许不对,本应该空荡荡的荷包摸起来却有些鼓起。
陆彦松开荷包的抽绳,从里面取出一个意料之外的物件——
那是一根编织得精美繁复的红色手绳,比起陆彦手腕间陈旧的红绳,这根红色手绳看起来不知道要精细多少倍。
……
温然一直在后院等着,听到苏因说将回礼送出去了,她心中还是没有安定下来。
虽然她那日的醉酒记忆没有完全恢复,但她再次看到陆彦手腕间的红绳时,总会觉得有些别扭,一时觉得那不好看,一时又觉得太旧了。
虽然……虽然那也是她送的,但她还是想要送陆彦一条新的。
也不知他是否会发现荷包里面藏着的小秘密?
等到成婚那日,她能在他的手腕间看到那抹红色吗?
温然想,她还是希望可以,她希望看到陆彦戴上那条崭新的手绳,就好像……好像他是属于现在的她。
◉ 第35章
转眼到了七月, 过了酷暑时节,天气转凉。
因着婚期将近,温然近来出去走动得少, 秦氏将府中一些事情交到她手中,她一方面要忙府中诸事, 另一方面因为之前五皇子在公主府中都敢拦她说话, 温然不敢保证他不会再做出什么来,所以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温然也尽量减少外出。
林韶乐似乎猜到她在担忧什么,七夕那日特意约了沈盈一道来府中陪她过乞巧节。
弯月宛若银钩悬于夜空之中。
温然向着织女星的方向跪在蒲团上,她双手合十, 默默许愿。
沈盈故意凑到她耳边道:“阿然在许什么愿?是不是许愿婚后与夫君恩爱甜蜜……”
沈盈还没说完, 温然伸手捂住她的嘴:“你别得意,等到你要成婚那一日, 看我和阿乐怎么调笑你。”
“那还早得很, 阿然怕是很难等到那一天了。”沈盈无所谓地道,她如今倒是真的不在意与程岸的那桩婚事了, 在她面前提到亲事, 也不用担心会影响她的情绪。
只是她现在的语气怎么听都有一种不再相信情爱的感觉。
“你可别信她的话, ”林韶乐毫不留情地拆穿道, “今日我去她的院子, 好像见到了颜钰,就是那个整日冷着脸,一年也笑不了几次的阎罗王。”
阎罗王的这个形容十分具体, 温然很快反应过来:“颜府好像与沈府邻近, 不过颜钰怎么会在你的院子里?你从前和他好像不熟悉吧?不对, 我应该问, 颜钰怎么到你的院子里了?”
沈盈调笑不成反被追问,她含糊其辞地解释道:“我和他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他有东西掉进我的院子里了,翻墙过来找一下而已,你们别乱想。”
“找东西?翻墙?”温然觉得不能想象,她见过颜钰,实在想象不到那位千年冰山能做出翻墙找东西的举动来。
“哎呀,你们别抓着我问了,这些巧果是阿然亲手做的吧,快让我尝尝,肯定很好吃。”沈盈极其明显地转移话题。
温然和林韶乐对视一眼,两人目光都有些意味深长,但也没继续追问下去。
女孩子有自己的小秘密很正常,别说沈盈,只说温然自己,她今年之所以会亲手做这巧果,也是因为想要给陆彦一个惊喜。
按照规矩,在婚前的这两个月左右,她不能和陆彦见面。
七夕又是一个特殊的节日,温然思前想后,还是亲手做了巧果让苏合送去陆府。
只是不知,他这会儿有没有拿到巧果?
温然这么想着,余光瞥到苏合进了院子,苏合笑盈盈地走过来,一边打开食盒一边道:“陆公子说巧果很好吃,这是陆府准备的酥糖,陆公子让奴婢带回来给姑娘尝尝。”
陆府准备的酥糖是寻常样式,不似她给陆彦准备的巧果,还特意做成了小动物的形状,看起来十分可爱。
陆彦觉得好吃,也不枉费她费了那么多的心思。
温然抿唇一笑,捏起一块酥糖小口尝着。
沈盈拿了块酥糖,叹着气道:“原以为这巧果是特意为我们准备的,原来是为了人家陆公子啊。”
“是啊,怪不得我尝着这巧果甜的厉害,也不知这酥糖会不会更甜?”林韶乐在一旁附和道。
温然嗔怪地看了她们一眼:“吃也堵不住你们的嘴,你们真是……”
温然话还没说完,天边突然嘭的一声,一簇烟花在夜幕中升空绽放,接着形色各异璀璨如画的烟花照亮了整个夜空。
温然怔然地看向天边的烟花,苏合凑过来在她耳边道:“奴婢刚刚忘说了,陆公子说还有回礼要送给姑娘,这应当就是回礼了。陆公子还说,姑娘回赠的福绳甚为合适,他很喜欢。奴婢亲眼瞧见的,陆公子右手腕间戴着那福绳呢。”
福绳,正是她回赠的那根红色手绳。
他发现了。
温然抬头看着那漫天烟花,她眼中倒映着璀璨的烟花盛景,渐渐有轻柔的笑意蔓延出来。
于此同时,温府附近的茶楼中。
陆彦抚摸上手腕间的福绳,他眼前摆着各色形状的巧果,少女的心思藏在其中,似乎真的让这巧果变得更加甜蜜起来。
隔着高墙深院,陆彦仿佛也能看到他的小姑娘盈盈笑着的模样。
他从前觉得做这样的事只会浪费时间,现在却觉得,只要能让小姑娘笑起来,准备再多的惊喜也是值得的。
烟花放了许久,等到夜空重归寂静,温然突然觉得有些冷清。
沈盈和林韶乐离开后,院子变得更加清寂。
温然有些睡不着,她坐在躺椅上,仰头看着天幕的一轮弯月,夜风拂面,温然有一瞬间觉得眼前似有黑影闪过,不远处的树梢好像有了些动静,又像是她的错觉。
温然起身想要上前一探究竟,她刚刚靠近那棵树,便听见有人轻声道:“阿然,是我。”
这声音分外熟悉,温然刹那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疾步往前走近,待看清树影后的人,她愕然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