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朝自己这边走来,林婳下意识便往后退,脸上惊恐的表情也不再掩饰。
正是她此刻对他毫不掩饰的惧怕,叫姜桓更是心凉,但他似乎面对她时只会笑一般,目光执着地盯着她:“分明是你手握匕首刺伤我,为何你还是这般怕我?”
林婳嘴唇微微颤抖,她几乎落下泪来。
但姜桓并不给她机会,他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固定在自己怀中,抬手将林婳方才随意挂在头顶之后的红绸掀开,低头盯着她的唇。
方才他是打算亲吻她,如从前一样,如他无数次轮回的梦中一样。
姜桓低头看着她,他所有藏在眼瞳中的情绪都浓烈,好似当即不倾泻出来便再无机会一般。就在他靠近林婳之时,便被她重重推开。
林婳见他嘴唇已然失色,手上力气也渐弱,匆忙往后退了去:“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我去帮你请大夫。”
姜桓死死不放拉住她的手,就在林婳要同他分辨之时,便听见姜桓道:“你这样出去谁都会知道今晚这房中发生了什么,叫向白去请大夫来,之后的事情他能处理。”
他声音已然微弱,失了唇色,然而依旧镇定地同她说话。
林婳眼中不觉又落下泪来,她不断地朝他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在他的吩咐下,林婳将向白叫入房中,一一按照姜桓所言说了下去,向白纵然心有疑惑,但见姜桓点头,也还是应下了。
待向白离开房中之后,姜桓才看着林婳淡淡发问:“你这样着急,可有一丝心疼我,还是想快点让他醒过来?”
霎时间,林婳脸色惨白地朝他看去。
他竟然知道!
姜绥安冷笑了一声:“你为何会觉得他能打听到的事情,我不能知晓?”
林婳未曾应声。
素日清冷寡情的姜大郎君将她堵在房内,委屈得声音都哑了,咬牙切齿地质问她:“是你先来招惹我的,林婳,你怎么敢不要我两次?”
第63章
姜大郎君同林婳交代完此事之后, 便没有了多少力气,待大夫赶来之时, 已经被林婳扶着躺在了床上, 陷入昏迷。
向白方才见他虽虚弱,尚且还能说话,还以为他只是受了轻伤, 此时经大夫诊断,这才明白过来,那伤口已经到了胸口, 而且刺得极深,若他再晚上一步,过来看见的便是姜大郎君的尸体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林婳, 便一直惨白着一张脸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房内发生的事情。
看着向白急匆匆为他请来大夫, 见他陷入昏迷,又听见大夫说他的伤势。
大夫看过他的伤处之后,便转头看向林婳:“姑娘,此时不好让外人知晓, 所以这几日还得劳烦姑娘照料姜大郎君。”
林婳仿佛这会儿方才回神一般, 看向大夫,脑海中还在回想着方才他的话, 眼下他能不能醒来还得听天由命, 若非方才大夫来得及时, 他便真的没有了性命。
不是的,这和姜大郎君与她所说的不一样。
他分明是说,他会提前将那和尚所赠的符咒放在胸口, 只要经血浸染, 姜大郎君便能恢复, 并不会伤到要害。
可现在,他分明是抱着必死的心。
见大夫还在看着自己,林婳点头便要应下。
只听大夫不等她回答便又道:“姜大郎君现下已是性命垂危,经不得半点儿闪失,还望姑娘谨慎照料。”
眼中分明是警告与提醒。
一旁的向白见状忙道:“大夫,那还是我来照料姜大郎君吧。”
“那姜大郎君交代的事情如何,你要林婳一人去应付其他人吗?”大夫淡淡反问,便叫向白没了法子,只好应下。
显然,两人都对林婳并不放心。
林婳对此倒也没有多大意见,倘若是她,发生了这样事情,也不会放心留她在他的身边。
她的目光落在一旁面色苍白的姜桓脸上,已经到了此时,不论是因着什么,她也不会再在这个时候杀害他了。
因姜桓身上的伤口不能暴露出去,是以这几日外头的事情只能向白应付,而林婳便守在床边照料失血过多陷入昏迷的姜桓,她在床边守了两日两夜。
最后就连大夫都来说姜大郎君药石无医了,林婳几乎在他床边一直落泪。
那日姜桓同她说的话,一直在耳边回响,只要在姜绥安出现之时,用刀刺入他的胸膛,或许凶险,但因这一躯体内有两个魂魄,所以他并不会死亡。
只是当时在躯体之内的姜绥安会因为躯体重伤永远陷入昏迷,回到他该去的地方。
林婳并没有想过,姜桓居然会连同那位圆机大师一起骗自己,所谓的各归其位,原来只是用来骗她对他下狠手的一步棋,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办法将上一世的姜绥安从自己身体内驱逐,但显然,姜绥安所做之事已经不是姜桓所能接受。
眼见姜桓气息渐微,林婳又托向白前去请了大夫来。
大夫已经将姜桓胸口的伤口处理过,这些日子也为他煎了汤药益气补血,加速伤势愈合,可如今姜桓却仍没有醒来的迹象。
此刻前来听脉,更是脉无动迹:“无力回天了。”
“可是他分明还有气息,只是稍微弱一些,大夫你怎么能说他便救不活了呢!”林婳急得眼泪珠子一般滚落,抓住大夫的衣角焦急询问道。
他沉着声音同林婳道:“这伤势本就是命悬一线,更何况他已养了几日还未醒来,现下稍有气息也不过是强弩之末,若是寻常体质,这会儿便已经……”
后头的话大夫并未说出来,但林婳已然明白。
“为今之计,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同姜老先生与夫人说得好。”大夫沉吟道。
林婳沉默看着姜桓已然惨白的脸色,一声不吭。
所有人都能注意到林婳沉重的心情,所以没有人催她,只是眼下倘若姜桓不醒来,便真的难同夫人交代了。
姜大郎君与林家大姑娘方才成亲,姜桓便出了远门,连那林大姑娘见也不见,就连之后的回门礼竟也没有,着实是叫人瞠目。
两人成千之前所盛传的那些谣言再次盛行,那些说两人之间没有情意,不过迫于圣上赐婚这才妥协的言论愈演愈烈,只是这会儿持反对派的意见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消息传到了林府之中,林珣直接气得咬牙,林峥更是直接闹着便要去姜家为林婳做主。
“那个姜绥安我只前便看着他桀骜不驯,咱们阿妹那样的性子如何制得住他,还不是被他拿捏?现下才成亲便是如此,当真是不将我们林家放在眼中!”
林峥越说越气,说着便转身要往外走:“不行!我倒要去亲口问问,这姜绥安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站住。”林珣沉声叫住他。
林峥满肚子的怒火,哪里听得进去这话,还要往外再走,便觉林珣没出声,他觉出不对,转头看过去,恍然反应过来,这会儿最生气的该数大哥了。
林珣看着他冷声问:“你现下急冲冲地赶去姜家是做什么?是要告诉外头所有人,咱们林家势大,不仅借着权势逼迫他人娶下林家姑娘,婚后不和睦也要赶去别人家中撒野吗?”
“可是大哥,当初这赐婚的圣旨可是姜桓自己求来的,他那日来家中说得语气多诚恳,我也还因着不愿阿妹再受伤轻信了他三分,这才酿成了今日结果。”
“你知晓这圣旨的来历,外头的人知晓吗?”林珣反问。
林峥停住了话端。
“待会我去请母亲修书一封,送到姜家之中,回门之礼不来,是他们姜家的失礼,他们自然得给出一个交代。”
林峥闻言这才恍然点头:“对,大哥说得有理,我一时着急怎的将这一茬给忘了。”
这厢林家半刻未曾耽搁,修书送到了姜家,姜母得了信,便带着人往林婳与姜桓的院子去了。
姜母才到了院落外头,便被门口之人拦住了,她本便因为林家送来书信里头的变相指责而恼火,眼下又别人拦在院落外头,心下更是怒气更胜。
她这几日不是没着过急,不过院落这边姜桓早派人同她传过话,自己这几日要去太傅府上忙朝中之事,姜母自然不会多问。
听闻因的姜桓不在府中,这新妇也便闭门不出了。
姜母对这林家的姑娘在成亲之前便无好感,如今两人成亲了,姜桓仍是因她不守规矩,姜母便不得不拿出婆母的架势好好管教她一番了。
当即往身后带着的仆从一示意,仆人便上前将门强行推开了。
林婳听见外头的声响,便知藏不住,匆忙之下,便推开门,赶在姜母进门之前将房间的门关上了。
“婆母今日怎么有空到我们院里来?”林婳强行压下心虚,她不信姜桓会真的没命,也不能叫姜母这个时候便看见姜桓的样子。
姜母立在原地,将林婳上下打量一番,她双眼红肿,鬓发微乱,无半点儿女儿家的规矩,心中已生了几分厌烦,念及因的姜桓不在家中,她只得稍稍压下不满。
“本来绥安这几日为忙公事不在,算是亏待了你,是以这几日你不出来拜见我也不曾怪罪,可今日你们林家修了书来,我便是不来也得来了。”姜母面色冷淡道。
“原是因此,婆母请放心,我待会儿便会修书回去,定然不让母家操心 。”林婳见状应声道。
姜母倒是十分怀疑地看向林婳,皱眉道:“新妇入门不来婆母跟前奉茶,我已到了你的院中,你总也得请我进去坐坐?”
说着,她便要往房中闯。
林婳忙挡在她面前:“这几日我一直闭门在房中,房内未能及时收拾,恐遭婆母嫌弃……”
她一句话未说完,姜母看向她的目光却是更怀疑了。
当即目光变得质疑,仿若林婳在房中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般,她往身后的仆人示意,将阻拦他们的林婳拦住,道:“绥安几日不在家中,你一人在此未免孤独,不然今日与我同坐,也好说上一会话。”
说着,手已经放在了门上。
林婳闭了闭眼,几乎已经是听天由命了。
正在此刻,便听见房中姜桓的声音传了出来:“母亲,绥安这会儿还未穿上衣裳,还请母亲莫要叫儿子失了礼。”
霎时间,屋内屋外的方才紧张的心跳声全安静了下来。姜母的脸色更是冷得吓人,她转头又将林婳上下看了一遍,才道:“将衣裳穿得规整些,等会儿来我院中奉茶。”
语罢,便似不愿多留的样子,直接转头离开了。
林婳彻底泄了一口气般,险些腿软。
她走进房中,房间内是方才醒过来的姜桓。
“你,你真的醒了?”林婳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他。
姜桓轻咳了两声,林婳立即紧张地倒了茶水,又递到他跟前,紧张地用汤勺喂着他喝了几口,见他一时间也喝不了多少水,又将茶盏放下。
“嗯,听到了你们。”姜桓的声音不如方才的中气十足,依旧十分虚弱,此刻话说了一半,便又见虚弱,林婳忙将他拦住,不让他再多说话了。
方才在门外紧张之际听到他的声音之时,林婳险些都要以为自己幻听了,不想,他是真的醒来了。
“简竹,快去叫向白再请大夫来给姜大郎君看看。”林婳忙对身后的简竹道。
简竹应声离开,林婳又寻了之前大夫开的药,忙命人给他煎上。
姜桓便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她为自己忙前忙后,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林婳忙碌之时转头看到的正是他的这抹笑意,她登时想起自己被骗的恼火,走到他跟前,故作恼怒道:“你最好现在好好地给我好起来,你骗我的事情我还没同你算账呢。”
姜桓只好无奈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姜桓的精力并不足以支撑他同林婳说更多话, 不过应了几句,便又昏睡了过去。
大夫前来为姜桓把脉, 便是连连称奇, 眼中又惊又喜,分明前几日还毫无声息的脉,今日竟突然便逐渐有力, 俨然是复生与之兆。
此番醒了过来,姜桓的身子也便算是再无大恙,只要好生在房中将养一阵子, 便不会有事。
林婳听到大夫如此说,也放心了不少,便叫人去为姜桓熬好了温补的药, 在一旁看着他喝下这才转身打算离开。
姜桓从方才醒来之时便看着林婳一直在身侧, 便知晓至少在自己身子完全好起来之前,林婳是不会怪他的。这会儿见她突然要离开,他登时有些着急,下意识伸手去拉住林婳的胳膊。
林婳被他陡然拉住, 一时间未来得及反应。
“你要去哪儿?”姜桓不确定地看着她问道。
林婳低头看向姜桓的眼睛, 他那双漆黑而深邃的眼中此刻是黑白分明的失落,他们都知道, 姜桓那次骗林婳的事情还没有过去, 他们也都很默契地不再提及姜绥安。
可此刻, 在姜桓眼中看到这种近乎于脆弱的眼神,林婳便软下了目光,同他解释道:“方才你母亲说了, 要我过去奉茶, 你不是也听到了吗?”
她的态度堪称耐心。
姜桓这才明白过来,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手上还未松。
林婳低头,目光落在姜桓紧握着的自己的手上。
姜桓后知后觉地松开,口中的语气却是坚定:“现下先不必去,她如今叫你去无非是为了为难你,我不放心。”
“可是……”林婳有些犹豫。
“我待会让向白过去同她说。”姜桓果断道,“这茶又不是不奉,待我……我的伤好了,便与你同去,有我在跟前,她才不会做过分之事。”
林婳也不是受苦的性子,听姜桓这么一说,自然便是应下了。
姜桓见她果然没打算离开,这才安心闭了眼。
一旁的向白是又生气又无奈,分明他家郎君从前那样清冷决绝之人,成亲之日险些被自己娘子刺死竟然还为她遮掩,现下竟也这般护着。
姜夫人一向最是重规矩礼仪,姜桓所说自己不让林婳过去,便是将此事担在了自己身上,姜夫人本就生气林家姑娘将他引得不守规矩,知晓了他这样纵着林婳,只怕要更生气。
到时候同姜大郎君动了家法也未可知。
再看姜大郎君此刻安然闭目躺在床上的样子,显然是未将这件事情放在眼中,向白只好无奈地去了。
房内只剩了林婳与姜桓两人,林婳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问道:“为何要骗我?”
姜桓双眸闭着,一副安然入睡的样子,这一句话也好似并未进他的耳中,没有回应。
林婳见状,到一旁为自己倒了一盏茶水,其实答案她早已经知晓,自然也便没有再问的必要。
另一边,霍家那日庆功宴之后便重回了燕华京城,霍府一时间风光无限,来往宾客络绎不绝,全是为庆贺忠武将军战功赫赫,也有借着看望霍老将军前来套近乎的。
若是从前,意气行事的霍四将军定然要生气地将这些人全都赶走,可是眼下,他不仅没赶,还能同这些人谈笑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