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侯是我未亡人——春山听弦【完结+番外】
时间:2023-04-18 17:24:11

  那是个阳光晴好的日子,她已经有六年没见过叶轻舟。
  她那时也是这么看着牌匾上的三个字,她能写出三个一模一样的。当年学的时候每天都觉得课业繁重,心下埋怨叶轻舟怎么这样不知道体贴?后来离散,才惊觉原来那三年的好时光还有这样一个证明,深夜熬不下去的时候,还能够慰藉愁肠。
  而这一生,竟还能有和叶轻舟同来此地的此刻。
  “没什么,”苏照歌笑道:“想起来侯爷第一次和我说话,就是在归去来门外。”
  叶轻舟回想了一下:“嗯?我说了什么?”
  说到中秋了,你如今一切都好。
  苏照歌道:“说「哟,苏姑娘」。我当时还吓了一跳呢,想这话说起来,倒像是从前认识。今天又想起来,阿久之前是在哪见过我的?”
  “记性真好——流风回雪楼。我有一天去看你跳舞,惊为天人,就记住了。”叶轻舟侧头,又笑道:“还有一次,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了,在朱雀大街那儿。那天下雨,你拎着裙子站在街角,怕水染脏……我当时想好不谨慎的姑娘,这天气出门也不知道带把伞,在那窝到雨停回去就要风寒了。”
  苏照歌愣了愣,笑道:“真是……缘分。”
  “王朗也说过类似的话。”叶轻舟道:“也是有一天去看你跳舞,我那时突然想如果没遇到你,此刻我会做什么?王朗却说有些缘分是注定,不是今天遇到,也是明天遇到。所以我哪也不会去,一定会在那里看你跳舞。”
  苏照歌脸颊发烫,叶轻舟笑道:“所以我们能进去了?在这儿站了好半天了。”
  这是长宁侯府的私产,叶轻舟带她来吃饭,不想被别人打扰。是以提前吩咐留了高处的雅间,比底下安静许多,进门的时候席面已经准备好了。
  归去来的大厨自然不同凡响,然而叶轻舟的胃口到底差,只是陪着苏照歌吃。
  他手倒勤快,自己不动筷子,就在一边慢悠悠的扒点海鲜,扒完随手放进苏照歌碗里。苏照歌瞧了他一眼,叶轻舟悠悠道:“怎么了?”
  “我在想,感觉自从认识你的那一天,”苏照歌想了想,道:“就不像个侯爷,半点架子没有的。”
  叶轻舟就笑:“排场自然也有,但都是摆给外人看的罢了。我早年出身不算好,也算是伺候人长大的,这些事做得手顺了。”
  “不过无论如何,我们这些人到底公卿出身,在你面前说这个,也有些可笑,卿卿不要笑话我。”但他又摇摇头,递过去一只虾:“尝尝这个。”
  苏照歌接过来吃了,叶轻舟一直看着她,目光很静,也像含情。
  “总觉得你像是有话想对我说。”苏照歌道。
  叶轻舟顿了顿:“想让你答应我一件事。”
  苏照歌顺畅道:“我自然……”
  “我知道。”叶轻舟却打断她,轻声道:“我知道你能为我做到很多事,但偏偏这一件却未必。”
  苏照歌茫然地看着他,说:“是什么?”
  “和国公府那一回,是你杀了关外的人试图救我,然后受重伤倒在群玉坊,如果我没有为了追查跟去,你可能会死在那里,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心。”叶轻舟却转开话题:“第二次是在随州,你本来不必来水寨,但你还是来了,为了救我。但你也有可能死在那里,如果季玉钟没找到易听风,如果他们来晚了,这都是可能的事。”
  他捞过苏照歌的手腕,翻过来看,那手腕内侧还留着没好利索的水泡痕迹。叶轻舟轻轻摩挲着那点肌肤,道:“如果不是你这样勇敢,我未必敢面对自己……但是卿卿,不要再这样了。”
  “不要再为了我——为了任何人,深涉这样的险境。”叶轻舟轻声道:“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但是我会心疼的,还会怕。”
  有那么一瞬间苏照歌几乎以为叶轻舟知道了什么,然而叶轻舟低着头,语气平稳,并没有提到其他。
  她没说话,叶轻舟握着她的手腕,仰头,把她拉下来,轻轻含住了她的唇。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吻她,并不深入,只是唇齿相依。苏照歌心下一片酸软,几乎想要哭出来。
  “……好,”苏照歌颤抖着道:“我答应你。”
  这一天月亮极圆。
  从归去来回来后,苏照歌说她先回去休息,叶轻舟觉少,又在书房里看了两个时辰书才回房安歇。自从江南回来后,他们不再同房而居。
  然而今天似乎有点不一样。
  叶轻舟刚睡下,突然感觉到一点莹润的肌肤挨上身侧,温温热热的,一只手按住了自己的肩膀——
  “照歌?”叶轻舟按住那只手,浑身肌肉瞬间紧绷,透出点不太明显的抗拒来。
  “和有情人做快乐事。”苏照歌伏在他身上:“何不继续?”
  “……”叶轻舟道:“我觉得有点快,这个不急……”
  “上次在江南回去汇报的时候,季犹逢看出了我的破绽。”苏照歌放松了身体,伏在他胸膛上,听心跳:“他说我依旧是处子之身,怎能算作服侍了长宁侯?倘或下次回复之前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我就不必再说什么了。”
  “我身上有守忠的毒。”苏照歌轻轻道:“阿久,我还是得回流风回雪楼的,就在这两天了。”
  叶轻舟:“……”
  黑暗中万籁俱寂,只有那心跳勃勃地撞进她耳中,隐约窥出一点激烈的挣扎。
  他沉默了很久。
  “……那算了。”苏照歌撑着他的肩膀起身:“我知道了……我也可以去找别人。”
  她没起来,叶轻舟突然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慢慢下滑:“……不必别人。”
  后半夜又下起了雪,厚厚的压低了枝。
  胡闹到凌晨,苏照歌窝在叶轻舟怀里,装作睡着的样子,静等着叶轻舟的呼吸平稳了。
  太暖了,真是舍不得走。苏照歌想,可这世上只剩你一个人——不,一直就只有你一个人这样在乎我。
  所以我怎么能让你死?我不要短暂的三年两年,也不要你十五岁发的誓,我要你长命百岁,无论有没有我都能往前走。
  阿久,你提出的要求,我大概永远都做不到了吧。
  她轻轻搬开叶轻舟拦在她腰上的手,只要有她在身边,叶轻舟向来睡得沉。
  他梦中似乎也察觉到她的离开,微微偏了下头,露出牙印未消的喉结。被子下他们的手还扣在一起,苏照歌尝试了几次都没法把自己的手拽出来,最后不得已,只得在叶轻舟的睡穴上戳了一下,才敢稍微用点力,总算是拿出来了。
  她垂眸,看到叶轻舟的手垂在被子外,手指微微蜷缩,指尖似乎还留着微微的湿意。
  ……像是还在挽留之前手里的一点温度。
  她把被子拉好,静悄悄穿戴好了衣物,感觉腰很酸——好在今天应该只是骑马,有不与人交手,倒不耽误什么。
  出门,天色还很早,她没惊动旁人,又静悄悄地去牵了匹马,一路走到后门,竟然发现季玉钟等在那里。
  苏照歌有点讶异:“……你怎么在这?”
  “昨天看你去我哥房里,觉得你大概会选择今早走。”季玉钟道:“看来猜对了,你办事很好猜。”
  苏照歌道:“那正好,如果这两天他问,还劳烦你替我挡一挡。”
  “我没法劝你不要去。”静了静,季玉钟道:“我很敬佩你,苏姑娘。但你忘带钱了。”
  他递过来沉甸甸一个荷包,道:“你那点家当都不够走到通州的,这里面有一万两银票,不要去银庄取钱。我会尽力帮你周全,但不能保证大哥一直察觉不到,如果他察觉到了,想从这些地方追查你很容易。”
  苏照歌接过来,没有道谢,只是沉默。季玉钟看了看她,又道:“我觉得你一定会回来的,但是为防万一,你有没有什么话要留下?”
  “我如果回不来,那这世间最该听这句话的人最好永远也不知道这件事,有什么话可留?”苏照歌叹了口气:“……努力加餐饭?”
  “认真点吧。”季玉钟揉了揉额头,看上去真是像他:“我说真的,苏姑娘,哪怕不留给大哥呢。哪怕为你自己呢,留点痕迹。就算不提大哥,还有我和王朗,哪怕给我们点念想。你真到绝境之时,说不定也会后悔没留下些什么,既然要去绝处,就别留一点遗憾。”
  太阳升起来了一点,今日天气很晴,大概不会再下雪了。苏照歌紧了紧身上的狐裘,依稀裹着水沉香气。
  “我这一生……”苏照歌轻声笑道:“……很畅快地爱过。”
第97章
  叶轻舟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他在一片混乱的榻上坐了一会儿,看到窗外艳阳高悬。
  真是难得睡得好……他脑子还有点昏沉,顺手向身侧摸了摸。没摸到人,苏照歌已经走了。
  他哑然半晌,不禁失笑——怎么是这么结实的丫头,哪有第二天她先起来跑了的!
  长宁侯前半辈子从没有过被女人留在床上的体会,这感受也太新奇了。何况他们昨夜四更左右方歇,这才几个时辰!
  床榻既空,叶轻舟也没赖床的心思了。
  苏照歌八成是回流风回雪楼复命去了,不过这次应该不会有危险。
  他知道自己上次用的药是什么分量,被那毒烟一熏,季犹逢必然已经是个盲人,他打理自己休养生息还来不及,不可能再亲自来见苏照歌。
  苏照歌并没有被流风回雪楼培养出什么忠诚来,唯一能够牵制她的只有那个名叫守忠的毒。
  她与江南本部的人不同——或许苏照歌与流风回雪楼的所有人都不同,季犹逢手段甚高,除了苏照歌以外的所有人都对他怀有忠诚之心。
  她真是个奇迹。
  不过守忠也牵制不了她多久了,圣安司亦有精通医毒之人,还有南疆奇人,守忠原品连带着苏照歌的血样,叶轻舟在去江南之前都交给佟晚衣了。以佟晚衣的速度,最晚也超不过三个月。
  在江南的时候他曾派人去季家打探守忠的事,然而这种毒应该是季犹逢非常重要的底牌手段,藏得很严密,只探听到这种药是季犹逢手下一个高手配置出来的,每个月现用现配,从不留存货,以防底下人偷拿背叛。
  而这个高手的姓名和人也被季犹逢藏得很好,没人知道到底是谁,也是为了防着底下人。只是这么查起来时间就太长了,叶轻舟也懒得和季犹逢久缠,不如自己配了拉倒。
  而他熏瞎了季犹逢的眼睛,季犹逢且得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呢,以他那个藏头露尾的德行,起码半年内他不会露面,正好趁着这段时间他能倒出来手把明面上的季家清了。等季犹逢能出来活动,苏照歌早不必再见他了。
  他打了个哈欠,把满脑子的官司清出去,又想,大好的日子,他今天犯懒,何必这么着急,不如歇一歇。
  “今早看侯爷起得晚。”季玉钟看着他似乎精神头不足,顺手盛了一碗汤递过去:“我就让他们去圣安司告了假。”
  “叫大哥就行。”叶轻舟接过来:“圣安司也习惯我一天天迟到早退的了,不必在意。你起得早,看没看见照歌?”
  季玉钟顿了一下:“看见了。”
  “她昨天说要回流风回雪楼复命,”叶轻舟打了个哈欠,他还是有点倦,也不知怎么的今天好像特别困,好像让谁点了睡穴了似的:“我刚想起来,流风回雪楼不是号称已经撤出京城了吗,她回哪里复命,季犹逢还在京城留暗桩了?”
  “……”季玉钟自然道:“京城内只有眼线,能复命的暗桩就算有也是在京城周边了,最近的也在通州。”
  “这么远。”叶轻舟倒讶异了一下:“怪不得走得早,我看得明天回来了。”
  季玉钟道:“如果快马加鞭,说不定今天也能到。”
  “饶了她吧。”叶轻舟就笑:“又没急事,今天骑什么马。”
  季玉钟想那可是个你想象之外的粗糙丫头,叶轻舟看他脸色,又问道:“怎么了?”
  “……”季玉钟顿了顿:“我在想,我从季家来,但大哥却好像很信任我,不怕我骗你吗?”
  “怎么说起这个?”叶轻舟道:“一则你是我弟弟,在随州的时候也好,前两日你说的话也好,我能体会出你的真心实意,所以信你不会害我。二则你背叛了季犹逢来投奔,付出的代价甚大,再背叛我还能去哪里?季犹逢第一个活剐了你。”
  “我不信的人太多了,但是自家这几个都算是交心,也就懒得想太多了。”他轻叹道:“我不会因为季家对你有什么偏见,玉钟,你也放松些。”
  季玉钟沉默了半晌,埋头吃饭,没再说话。
  这么安逸地又过了一日,第二天门房又来通报说王二公子上门,叶轻舟午后闲着,正练字,季玉钟窝在书房另一侧看很不成体统的书。
  “怎么今天这么安逸?”王朗拎着两个酒坛子进来:“来尝尝,新进京的三十年陈越州春,昨天刚进京,我挑了两坛闻着最好的,据说是极品。”
  “没见过王老板送礼这么抠的,”叶轻舟没抬头,语意含笑:“好歹是给我送礼,怎么就拿两坛子?我家三个人呢,你这点东西,够谁喝的。”
  “给你矫情的——”王朗不屑道:“王少爷还能差你这点牌面,拉来一车呢,其他的叫冬至拉到酒窖里收起来了。这两坛就是咱们几个尝个鲜。”
  他又探头扫了一圈,问道:“苏姑娘呢?”
  王公子可真是哪壶不开畅饮哪壶,季玉钟躲在书页后隐秘地白了他一眼。叶轻舟道:“出门办事去了,大概明天回来?”
  王朗一愣,说:“啊?走了?怎么走的?”
  季玉钟简直要吐血,幸好叶轻舟笔下的东西没写完,不愿分心,所以也没抬头看他。季玉钟赶紧趁着这点空隙给王朗使眼色。王朗看着季玉钟皱眉盯着自己,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心想你风眼了?
  “你这么关注我的人做什么?”叶轻舟没抬头,随口道:“早上起床就走了,说是有急事,我都没见着人影,一摸床铺都凉了。你说说,多薄情一个丫头。”
  “你扯什么……啊,你俩,”王朗突然惊觉这话有什么不对,却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震惊之下顺口道:“啊,做了一处?”
  叶轻舟笑道:“你这两天在哪听的戏,都什么词。”
  说到这个他还寻思着呢,怎么一走两天没个人影,该不是终于想起来害羞,躲起来了?
  王朗震惊之下想回头看季玉钟,季玉钟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满脸无语的表情,给王朗比了个「七」的手势。
  王朗皱眉,心想,七,什么七?
  ……七日香!他终于反应过来了,脸色更震惊,看着季玉钟,季玉钟微微点了点头,又拿书把自己的脸遮上了。
  “你什么表情?”叶轻舟抬头,奇道:“有这么震惊吗?”
  王朗迅速反应了过来:“不,太正常了。我是说你太不是个东西,我看苏姑娘是天下第一等情深意重之人,你这样好福气,还埋怨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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