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他真的不会限制我呢……”苏照歌嘟囔了一声,随手抓起一个账本瞎看——她压根不会,当时其实是话赶话说到这里,她看个热闹,并不打算认真学。
天爷知道,她看到数字就头晕。
她随手翻开第一页,这账本封面素净,长宁侯就随手勾了个“军”字。
嗯?军?什么军?
苏照歌打开一看,还没来得及看数,先被名目吓了一跳,立刻把账本合上了。
“怎么了?”季玉钟奇道:“看到鬼了?”
“差不多吧,”苏照歌又小心地打开看了一眼,确定了。她迟疑道:“……是军粮。”
“啊?什么军粮?”季玉钟也一愣,把那账本接过来翻开,果然细致写着粮食几万几万石,走哪条路去的塞外,路上损失了多少……
是长宁侯府出钱发的军粮,涉及金额岂止几十万两白银。
苏照歌和季玉钟对视,彼此脸上都有点空白。
“正常军粮是由户部调度发往四方边境,官发官运,从来没听说过长宁侯府……不,从来没听说过有哪家人自己掏这个钱。”苏照歌说:“这是大事,而且太敏感了。”
首先是这钱太大了。边境军最少的也有五万人,那是五万个人,不是五万条狗,人一天吃三顿饭,吃上一个月就不是小数,耗量相当巨大。
而京城中基本上没有能掏得起这笔钱的人家——或许有,但是偶尔出个半年一年的或许可以,要是……
苏照歌往后翻了一下,骇然发现这账本从六年前开始记,一直记到今年上半年。
六年!难道长宁侯府后山有个矿?
何况就算能掏得起这个钱,又哪里敢做这种事!不说律法不允许,位高权重的贵族私下支援边塞军,这让皇帝怎么想?
何况你这钱怎么来的!侯爵一年俸禄也才一千六百两,就算再加上每年的什么冰敬炭敬也不够给关外塞牙缝的!”身怀如此巨富,要是又让皇帝知晓,皇帝也要疑惑——你哪来这么多钱?
季玉钟说:“也不是不能理解,听说户部老爱扯皮,军粮向来不准,质量也不好。各方将军要是全指着户部就得饿死,私下大约都有买粮的路子。”
“太大胆了。”苏照歌道:“我不信皇帝丁点头绪都没有。但如果被有心人利用,这就是件大事。”
季玉钟沉吟半晌,试探道:“既然如此,这账本不如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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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直接把我整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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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呜呜呜呜呜呜,太太写的好好
等到了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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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118章
[好疼啊,照歌。]
今日雪大。
叶轻舟跪在上书房前,已经有点感觉不到自己的膝盖了,他却微微有点出神似的,目光落在面前某一个虚无的点上。他睫毛上落满了雪,融化了成冰,压得仿佛眼皮都有点抬不起来。
“哎哟,我的侯爷啊!”皇帝身边侍奉多年的老太监名唤李忠,出来一看,神色顿时一变:“您这脸色也太差了,怎么还跪着呢?”他一路小跑下来,左右小太监连忙跟上,他一甩拂尘将左右挥开,斥责道:“你们这群没眼色的东西!见侯爷跪得久了,也不知道进去通传一声?”
“李公公不要难为下面人了。”叶轻舟并未起身,轻轻挡了一下李公公示意不用搀扶,语调尚且还平稳:“圣上震怒,就是要罚我,他们怎么敢多说话?”
李公公想起来了正事,到底没坚持要把他扶起来,只是不着痕迹地探手在他膝盖处一摸。叶轻舟膝盖处衣衫干净,里面并没有垫什么官员罚跪时常用来自保的软垫。
李公公脸色几变,最终低声急道:“侯爷何必如此!”
他是从小就伺候圣上的,早在叶轻舟当年做皇子伴读时就相识。叶轻舟当时是圣上亲信,到底是侯府公子,身份也贵重,但性格却难得和缓,毫无骄狂之气。
当年时局混乱,李忠家中老母被卷进有关太子的案子,事涉甚广,李忠也不敢拿自己家的琐事去向三殿下多嘴,倒是叶轻舟有一次注意到他面色难看,也没来直问,回去自己打听了情报,不知怎么的就把李忠母亲捞了出来。事后倒也未曾借此向李忠卖个好,要不是李忠自己觉得蹊跷多方问了问,差点不知道这事是叶公子做的。他拿这事去问叶轻舟,叶轻舟只说不是大事。
他很记这个情,又都是多年旧臣的情分。
“公公慎言。”叶轻舟平稳道:“我与您有旧,您又是御前的人,您在这时为我说话,圣上难免多想。”
李忠面色难看道:“圣上终要再用侯爷的,侯爷还是要保重自己,何须自苦?”
“倒也算不上自苦。”叶轻舟轻声说:“只是有些惭愧……”
李忠一愣:“惭愧?”
“想到当年雄心壮志,说话不知天高地厚……”叶轻舟叹了一声:“……我却终究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人。”
“这些不是现在该说的话,我失态了。只是这一次……”叶轻舟苦笑道:“看在过往情分的份上,我还不知道这次是因为什么呢,李公公不如告诉我,是我哪里不对了?”
“……”
李忠叹了口气:“这次事涉甚广,侯爷……是不是曾私供军粮给边境?”
叶轻舟沉默:“……”
“侯爷糊涂啊!”李忠沉声道。
“既然说事涉甚广,”叶轻舟问道:“圣上……”
难道打算彻查四方边境军需吗?
但是他截住了这个话头,没再多问,这不是能大庭广众问李忠的话。
“这两天御史台——不,不仅御史台。奴才也不清楚具体都有谁,但是上书来弹劾侯爷的人不少。”李忠踌躇,最终一咬牙,还是说了:“圣上震怒,也未必只是某一桩一件事……”
“公公慎言。”叶轻舟看着他的眼睛,再次重复道:“接下来的话我不能听,您也不能说了。”
二人僵持住,正此时书房里传来一声清晰地茶盏碎裂声,那是有人把茶盏劈手摔到了地上,想必是气狠了。叶轻舟和李忠同时一震,上书房里急急忙忙转出来个小太监,附到李忠耳边说了两句,李忠连忙道:“侯爷快快起来吧!圣上准您回去了!”
语气肯定没这么客气。叶轻舟腹诽,想站起来,才发现在这么冷的天跪这么久,腿早麻透了,踉跄了一步,竟然没站起来。
好在他向来重仪态,倒也没说摔个太丢脸的跟头。他撑着地想再发力,终究发现得缓一会儿。李忠着急,下意识伸手想扶,可动作做到一半却定在了原处,到底没实打实扶上去。
“腿麻了而已。”叶轻舟咬牙站了起来,竟然还能扯出个笑:“公公回吧,我自己走。”
上书房。
外面落雪皑皑,上书房内地龙却烧得如同暖春。
皇帝龙颜大怒,宫女太监不敢多留,早全退了出去。李忠再进来时只看见地毯上碎成了八瓣的青瓷茶盏和茶水残渣,他心下默默叹一口气,知道皇帝心情不好,俯身收拾了起来。
“你那些徒弟眼里没活。”皇帝只穿了家常的衣裳,没有坐在龙椅上,却站在窗边,看着叶轻舟踉跄离去的背影。说是龙颜大怒都摔了茶盏,可神色却淡淡:“出去的时候也不知道把那儿收拾了,还要你亲自进来捡。”
“奴才生来就为了伺候皇上,活没大小,都是奴才该干的。”李忠小心道:“皇上,您书桌还乱着,奴才现在收拾了?”
“别动。”皇帝道。
李忠垂首:“是。”
“走的时候没让人扶?”皇帝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看他膝下垫东西了么?”
李忠知道他问什么,连忙道:“侯爷是武将出身,虽然是受了点伤,为着脸面也不会叫奴才们搀扶的。”
“‘受了点伤’。你这求情的话也省省,朕看见他步伐踉跄,知道是跪狠了。”皇帝说:“你说他是暗卫出身,该是个人情世故练达的老油条,却偏在吃力不讨好的地方办事实在。要说是个直臣,平常说点什么,口吐莲花不够形容他的。”
这话李忠不敢接,皇帝沉沉吐了口气,又问道:“在殿前都说什么了?”
“侯爷只是奉劝奴才谨言慎行,一句话都不肯多听。仅打听了一句皇上是为什么生气,奴才说是因为关外军粮一事。”李忠如实道:“奴才倒是主动提了最近御史台及六部官员弹劾渐多,刚提了个头,侯爷便不让奴才继续说了。”
皇帝叹道:“他这点君臣之道啊。”
“倒是别的话,”李忠犹豫了一下:“奴才探到侯爷膝下空荡,便劝侯爷莫要自苦……”
皇帝道:“良安死后他就长了这毛病。”
“……侯爷却说惭愧。”
皇帝一愣。
“奴才不知侯爷缘何妄自菲薄,侯爷原话说惭愧自己终究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人。”李忠说:“奴才不解此话何意,却觉得这话中之意是对您讲的。”
皇帝默默良久。
当年侯府庶子少言寡语,跪在他面前说愿为殿下效力。他问叶轻舟有何所求,叶轻舟说愿置身风波中,扶摇青云上。他激赏一个侯府庶子的野心——恰如一个皇室庶子的野心。他在一众世家子弟中选了和自己最相似的那个做心腹,这么多年来毫无保留地信任与看重,并从未后悔过。
没什么出息的人啊……
“他没什么可惭愧的。”皇帝缓缓道:“胡话而已。”
“不过侯爷私筹军粮去关外一事……”李忠小心翼翼道:“皇上心中想必已有定数。”
“什么定数不定数的。”皇帝道:“那是良安的嫁妆。岳家的东西,最终还到岳家的战场上去。他这点心思朕明白,是为了均衡四方和户部的面子才选了这么个法子——要紧的是这事是圣安司私隐,御史台怎么知道的?他们要是能凭自己本事把手插进圣安司,那叶轻舟这提督不干也罢。”
李忠不说话,皇帝按了按额心:“晚膳后,晚膳后那道圣旨你找个和长宁侯府不对付的太监去传,不用你亲自去。现在把圣安司易听风叫过来。”
皇帝又说:“然后在宫里传话,说朕有意易听风接替圣安司提督一职,你知道该怎么做。”
李忠垂首:“是。”
叶轻舟没想到偏偏是这次回来苏照歌在侯府前门等他,她往常只在后院懒着,等他去找她,好像一回到侯府她就回到了后宅妇人的思维惯性里,不往男人的前院走。而偏偏在他受了罚这一天她到门口来迎他。
像是冥冥中通了什么他们不知情的灵犀,这种时候总该有人在的。
他是惯常报喜不报忧的习惯,他是实打实雪里跪了一日,膝下必然有些伤势,但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伤,他从前哪次受伤都比这险恶得多。这点细碎折腾,只是在宫里刚站起来那一会有些难捱,回来这一路上已经无碍了。他本打算装作没发生过什么,把这事敷衍过去。
然而一进门看见照歌披着他的大氅提着灯站在门口等,雪白风毛上一张小脸,神色有点慌张,见到他进门眼睛一亮,迎上来两步,又发现他脸色不好,立刻焦急起来。
太好懂了啊,照歌。叶轻舟心情莫名好了些,突然改了主意。
苏照歌见他脸色苍白,有些急道:“阿久……”
叶轻舟却顷刻间整个人脱力般倒在她怀里,苏照歌抱住他,呼吸差点窒住,颤声道:“阿久!”
叶轻舟把脸埋在她肩膀上,闻到了水沉香。
他轻声说:“好疼啊,照歌。”
“哪里疼?你受伤了吗?”苏照歌慌乱之下简直不知道要先看哪里,只得先撑着他往回走,她太着急,甚至没注意到叶轻舟其实一直在控制着力度,怕压着身怀有孕的她。
“你在宫里遇刺了?季犹逢派人截杀你了?”苏照歌一手向他胸腹间探,所幸没摸到什么明显的外伤,她心里一定。紧接着她去抓叶轻舟的脉搏,然而她没学过医术,只把得出来似乎是不太好,却把不出来什么具体的问题。
可怜死了,这么担心我。叶轻舟难得坏心眼地想。
他轻轻抹去她眼角急出来的一点泪:“跪久了,膝盖疼。”
◎作者有话说:
一些茶艺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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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终于有变化了!!
哎哟喂
啊啊啊啊啊啊啊撒娇的叶久
你好坏!!!!
完了没读懂,老叶说惭愧,惭愧在哪
撒娇的阿久wwww
哈哈哈哈哈哈苦中作乐吧
哈哈哈哈哈老叶好可爱啊
老叶阿老叶(指指点点
好可爱啊阿久
阿久难得撒娇,好可爱
哈哈哈哈哈这是夫妻情趣啊
-完-
第119章
[你挑拨郡主心神,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这伤看去的确吓人。
皮下淤血已经乌紫一片已经见黑,地上太凉,腿上已经有大片冻伤的痕迹。
苏照歌垂头默不作声地给他上药,手上动作很轻,又去拧了热帕子来敷换。叶轻舟坐在床上,褪了中衣,苏照歌坐在脚踏上方便动作。她全程没有抬头,叶轻舟只能看到她头顶的发旋。
肯定是会风寒的,叶轻舟说话已经有点囔囔塞塞的,举着一碗药在喝,又囔囔塞塞地问:“怎么不说话?”
苏照歌没有理他,也没有抬头,又换了一条帕子。
这药是季玉钟配的,这便宜弟弟丝毫不会做人,天知道怎么能把一个治疗风寒的方子配的奇苦无比。叶轻舟本来还有点吃药困难,见状仰头一口全干了,俯身下去想看苏照歌的脸,苏照歌拎开他的手,终于说话了:“……别动了。”
叶轻舟全然不管她,仍旧探手摸了一把她的脸:“以为你哭了呢。”
“没有。”苏照歌微微侧过脸,不肯叫他碰自己。
叶轻舟道:“我都生病了,还要生我气?”
他的手落在苏照歌肩膀上,轻轻捏了捏,又说:“这药真苦啊。”
论是十年前也好十年后也罢,他的照歌向来好哄,从来不会和他生气太久。这点示弱就足够了,苏照歌肩膀一松,叹了口气,转头起身去外间桌上拿了蜜饯过来。
她把蜜饯递给叶轻舟,说:“我怎么是冲你,是……”
叶轻舟慢悠悠撕着那蜜饯,撕成小块,顺手就塞进她嘴里:“冲老三去的。”
这说的是皇帝。苏照歌没防备,被他塞了一嘴甜,眼神还很硬。她说:“当年你辅佐他时,就一直尽心竭力。无论是当时求娶从未谋面的我也好,还是在端王府做暗卫也好,潜邸时哪一件事办得不漂亮?就算后来你没有像那些有从龙之功的其他老臣那样留朝,而是去了关外战场,难道你就没有军功了?你是把关外肃清了回朝的,解决了朝中的心腹大患,回来你就交了兵权,之后领圣安司办事,桩桩件件,到底哪里做得对不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