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玩意儿不错。”太子指着云庭烨衣服上的那串五色丝线角黍说道。
“是公主殿下亲手所制。”云庭烨的言语间颇有些得意，原本今日姚沁雨不想让他戴出来，云庭烨哄了半天才同意。
因为是端午，很多人都会在身上挂五色丝线编织的饰物，连帝后身上都有，就是应个景儿。
“皇妹巧手，这小绣球很是精巧。”
姚沁雨手上一僵，仰头干了杯中的酒，行动中透出一股悲愤。
“我是说错话了吗？”太子靠近云庭烨小声的问道。
云庭烨面不改色的说道：“没有。”
反而是姚沁雨头疼的强调：“这是角黍，角黍。”
太子又仔细的看了一眼，再看向姚沁雨的眼神充满了敬佩：“是皇兄眼拙了。”
“想笑就笑，反正我没有皇嫂那样的巧手。”看太子身上挂的至少它是个角黍的样子。
“皇妹何必妄自菲薄，你的水墨丹青绝非一般人可比。”太子说道。
“多谢大皇兄夸赞。” 姚沁雨低头一笑，“大皇兄就留皇嫂一人枯坐，不太合宜。”
太子妃一人端坐在那里，时不时的看太子一眼。
“皇妹这是嫌弃为兄碍事？”太子很有自知之明。
“皇兄莫要多心，我绝没有那个意思。”姚沁雨说道。
几人正小声叙话，犬戎使节突然站出来要给皇上舞剑助兴。
皇上自然是答应了，让一旁侍卫递上长剑。
姚沁雨才仔细看了一下这位犬戎使节，很典型的西域人的长相，粗狂黝黑、面部轮廓较深，身材壮硕。浑身透出一股野性难训的气息，尤其是那双眼睛，看着跟狼一样。
同样是横刀立马跟云庭烨的气质相差极大，如果放在大锦，这位使节更像是落草为寇的山大王。
那位使节将一柄长剑舞的虎虎生风，犬戎人的剑舞也与大锦不同。大锦更注重舞，而犬戎人在剑。这一套剑舞下来，更像是上阵杀敌的阵势。
舞到兴致高昂，那位使节竟然拿起酒壶豪饮了起来，非常恣意。
放下酒壶，长剑在手，之后更像是醉了，没了章法倒也自成一脉，颇为有趣。
殿上的人都饶有兴趣的看着，难得观赏一次异族舞剑。
突然那位使节往后倒去，长剑却脱了手，直直的朝姚沁雨飞了过去。电光火石之间，云庭烨用酒壶打偏了长剑。
“哐啷”一声，瓷金相撞，酒壶炸裂，碎瓷片和酒液飞溅。云庭烨袍袖一翻，将姚沁雨护在身后。
一旁侍卫上前已经挡在长桌之前，殿上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那个位置太子也在，那是一国储君。
使节迷迷瞪瞪的爬起来，四处看看，又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
“我的剑呢？”
这是真喝多了，还是装的，众人已经不关心，只求这位不要闹事。
皇上脸色微变，如果放在平日御前失仪要重罚。怎奈节庆当前，又是异族使节，醒过酒来斥责一顿也就完了。
“吓到没有。”云庭烨低声问姚沁雨。
“无事。”姚沁雨安抚的看向云庭烨，
旁边有人上前搀扶，跟那位使节耳语几句。
那位使节站起来，仿佛一下子就清明了，先跟皇上请罪，又向庆阳公主陪不是。
“罢了，今日喜庆使节也是无心之举，不必挂怀。”姚沁雨大度的不予计较。
“多谢公主殿下。”使节深深的看了姚沁雨一眼，转而道，“久闻庆阳公主襟怀磊落，今日一见确如世人所说有日月入怀之姿。”
“过誉。”姚沁雨不欲多说，她不想引人注目。刚刚有原州进献笛子一事，她已在众人瞩目之下，如今又来？那剑是不是故意的不重要，没伤到人她可以不计较。
“微臣在犬戎时就听闻庆阳公主琴艺高绝，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让我等一饱耳福。”那位使节说话颠三倒四的。
周围已经开始有人摇头，就说番邦人不懂礼仪，庆阳公主才说了不计较他殿前失仪，这会儿又让人家弹琴。今天是大型宫宴，在座的是臣子，公主不是伶人，岂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抚琴？
第36章 揭发
“不巧，本宫伤了手。”姚沁雨面不改色的回绝。昨日缠五色丝线，左手被线勒出了印子。不影响，只是隐隐的有些烧的慌。
“太遗憾了！”使节说道，“摄政王一直醉心中原文化，公主殿下才学出众，让人向往。”
“谬赞，我大锦人才济济，本宫之才实在不值一提。”姚沁雨不是自谦，只是实话实说。
“公主殿下太谦虚了。”
“当然特使远道而来，总不好扫兴而归。”姚沁雨琢磨了一下，吩咐侍女，“拿笔墨来。”
侍女很快收拾桌子准备文房四宝。姚沁雨敛了衣袖，提笔一气呵成。
‘知礼守节，进退有度。’
八个字简单至极，却耐人寻味。
犬戎使节认真看了一遍，脸色未变，躬身道：“多谢公主殿下赐字，微臣要将这字装裱起来。”
然后就归了座，宴会继续，侍女给姚沁雨重新布了菜肴。
姚沁雨扫了姚微雪一眼，从那个犬戎使节开始舞剑，姚微雪的脸色就不太好。想到自己马山就要嫁到犬戎，想必心中郁结。
再看姚沁雨与云庭烨鹣鲽情深的样子，更是无比愤懑，看着姚沁雨的眼睛几乎要溢出血来。
姚沁雨回给姚微雪浅淡的一笑，心中有一种奇异的快慰。
转而看向云庭烨，眼见着自己夫君脸色不虞，肯定还是在意那位使节的冲撞与无理。
恰好此时上了新菜，姚沁雨赶紧说道：“夫君可要尝尝这道烧鹿筋，味道咸鲜。”
“好。”云庭烨夹了一箸品尝，又问道，“手还是疼吗？”
“没事，放心吧，就是个借口。”姚沁雨低声跟云庭烨耳语，昨日云庭烨就心疼半天了，早上还给她抹了清凉露。
宴会结束之时，皇后赏了在场女眷一些小玩意儿。
给姚沁雨的是几串金线缠的角黍，一串有九个，铜钱大小，每一个都很精致。
姚沁雨知道这种九子角黍是多子多福的意思，皇后是盼着他们赶紧有孩子。
回去的路上她还在想，他们的孩子必然是极像云庭烨的，她十分期待。当然这种话不能说出来，只可在内心默默期盼。
端午佳节已过，姚沁雨知道她也该安排正事了。
那位曾经的太医院主事韩斌已经押解到都城，姚沁雨提审了一趟，韩斌已是风烛残年。能说的都说了，姚沁雨见一糟人，也是要看看什么样的人的做出那等害人的药，果然药师与毒师不过一念之差。
“你这药可还有别的作用？”云庭烨面色不善的问道，姚沁雨吃了那么久，他心里始终不踏实。
“会……会导致服用者子嗣艰难。”韩斌气若游丝的说道。
一句“子嗣艰难”让姚沁雨紧张起来。
“孩童服用之后呢。”云庭烨继续问。
“尚不清楚。”韩斌连头都不敢抬。
“夫君……”姚沁雨很担心。
云庭烨摇头：“无碍，十多年过去了，有影响也会消失了。等这件事尘埃落定，我们找太医好好看一下脉，放心吧。”
他要确定是对于姚沁雨没有什么实质的损害，不要上了年纪像贤贵妃娘娘那样出了事才好。
姚沁雨还是担忧，也只能应下，两人商议了一下进宫面圣的日子。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次日，姚沁雨一大早就起来准备，马上要迎来一场狂风骤雨，她内心却有种莫名的平静。
姚沁雨特意选了一身茶白的衣服，极为素淡。宫中忌纯白，除非有大丧，不可着白衣。姚沁雨不会犯忌讳，毕竟皇上皇后都还在。
云庭烨心中忧虑，面上不显，捏了捏姚沁雨的手，示意他一直都在。
今日是休沐的日子，姚沁雨早早递了进宫的帖子。
和云庭烨一起，直奔凤鸾殿。后宫之事，绝不能越过皇后，即使这件事最后定罪的一定是皇上。
原本皇后很高兴，上了年纪都喜欢热闹。
可是看到姚沁雨一身近白的素色，再看两人神情凝重严肃，皇后眼皮一跳。
果然姚沁雨跪下之后陈述的事让皇后无比震惊，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她掌管后宫这么些年，从未出过如此要案。
如今……“啪嗒“，皇后手上的多宝手串子落了地，才让皇后醒过神来。
“你们可有证据？“皇后微微蹙眉，郑重的问道，压下内心的惊骇。
“若非证据齐全，儿臣断不敢随意指摘。”姚沁雨悲戚的说道，眼泪簌簌而下。
皇后看向同样跪在那里的云庭烨，自己的侄子什么样皇后是清楚的，看他的样子，皇后知道八九不离十。
“快去请皇上。”皇后吩咐道，“宣淑妃来凤鸾殿。”
皇后很清楚，事关贤贵妃，必定是一场腥风血雨。
“庆阳你先起来。”皇后说道，“别哭了，小心身子。”
云庭烨扶着姚沁雨在一旁坐下，面对一桌子精致的茶点，谁也没有半点食欲。
姚沁雨只觉内心起伏，有些憋闷。
淑妃来的很快，在皇后面前她一直是谨小慎微，恭敬有加。
淑妃给皇后行了礼，看到姚沁雨在淑妃还想说什么，姚沁雨却连看都没有看她。
“淑妃，你先看看这个。”皇后把几份供纸让宫女拿过去。
淑妃不明所以，接过来细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整个人都傻了，冷汗瞬间罩了一身。
几张纸上事无巨细的罗列了她的罪状，条条都是大罪。
“皇后娘娘……娘娘……”淑妃跪了下去，“这是诬告，是诬告。臣妾没做过，臣妾没做过。”淑妃极力为自己辩解。
一旁宫女将供纸收起来交给皇后。
“淑妃这些人都指认是你指使的，你说是诬告，他们为什么要诬告你？”皇后威严的问道。
“臣妾也不知道的，臣妾没做过。”淑妃只能极力否认，这件事一旦定罪，不管是她，连着陈家和惠王都好不了。这个时候反而是远嫁和亲的姚微雪是最安全的，毕竟合婚贴都写了，犬戎那边也得了消息，不可能再临时换人。这个时候如果换人，只能说是姚微雪暴毙了。
“庆阳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做这种事，我与你母妃情同姐妹，我疼你就像疼自己的女儿，我对你如何难道你都是看在眼里的呀，这些年瑞阳没有的，都先紧着你。”淑妃急忙向姚沁雨解释，眼中慌乱不已，“这里面一定有误会，不知谁看不顺眼要置我于死地。”
“你拿我当女儿，却在我身边安排好人给我母妃下药？每日与我灌输是皇后娘娘毒死我母妃，让我与母后，与云家产生嫌隙。淑妃娘娘的女儿我当不起。”姚沁雨恨恨的说道，眼神几乎要活剥了淑妃。
这是两辈子的仇恨，姚沁雨曾经因为这份算计失去了所有。
“庆阳，这一定是有人诬陷，你不能信啊，我对你什么样你是知道的。”淑妃的心倏地荡到谷底，姚沁雨如是说，就是她完全相信了，现在稳不住姚沁雨。
“你说是诬告就是诬告？这是我亲自查出来的。”姚沁雨心如火煎，“淑妃娘娘真是唱的一出好戏。”
“皇上驾到。”外面内侍监高声通传。
淑妃骤然恐惧的望着殿门口，她最为惧怕的就是自己这位枕边人。嫁入皇家这么多年，她从来不知道皇上在想什么。
皇上进来看见淑妃跪在那里，不由自主一皱眉头。最近因为瑞阳欺君的事，皇上不想看见他们，虽然解了淑妃的禁足，到底是有半个多月未娶玉宸殿了。
这才消停几天，又怎么了？
第37章 震怒
“都免礼吧。“皇上挥手让众人起来，自己伸手去扶皇后。
皇后顺着皇上的力道站起来，平淡的说了一句：“淑妃你跪着吧。”
皇上有些诧异，皇后脾气极为温和，两人成婚快三十年了，没见皇后发过大火，今天怎么了？淑妃能把皇后气成这样也是本事。
“皇后可是有气？”皇上问道。
皇后看向皇上，定了定神说道：“皇上，臣妾只求您不要大动肝火，一切以龙体为重。”
皇后忧心忡忡，死者已矣，就怕活着的人想不开。
“皇上日理万机，心中自有日月天地，河山万里，皇上龙体康健便是万民之福。”
“皇后越说越玄，怎么了这是？”皇上又扫了一遍殿上的情况。
淑妃瑟瑟发抖的跪着，姚沁雨眼圈发红坐在那里一言不发。难道是他们两人之间有了龃龉，要说淑妃一向待姚沁雨是不错的，这个皇上知道。
皇后待皇上坐下，才把供纸呈上：“皇上先看看这个。”
皇上仔细的看了一遍，看到最后手抖的不成样子，是气的，也是伤心。他这一生最为喜爱的女子，可以说是一见倾心。十六岁的时候嫁与他，却生生被淑妃暗自折磨了这么多年，他如何不痛心。
半饷皇上没有说话，殿内静的落针可闻，每个人都战战兢兢的包括皇后，生怕皇上厥过去。
“淑妃你有什么可说的吗？”听的出来，皇上努力控制自己的怒火，声音有些抖。
“皇上臣妾冤枉，臣妾冤枉。”除了冤枉，淑妃一时间说不出的别的话，舌头仿佛被缠上了，她太害怕了。
“父皇，前太医院主事韩斌，以前伺候淑妃的金嬷嬷，还有儿臣身边的丹砂都在外面候着。”姚沁雨今日把人都带来了，让皇上自己问审。
“把人带进来。”皇上吩咐。
不多时，三人被带了进来。跪在那里整整齐齐，淑妃看到他们如同看到了鬼，脸色瞬间灰白了起来。
“朕今日如若从你们嘴里听到半句假话，诛九族。”皇上脸色铁青的说道。
三个人头也不敢抬，只能喏喏应着。
审问的过程很顺利，基本上三人说的与供纸上录的相差无几。
皇上越听越心惊，脸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周身都在散发寒气。
“你们这是着急去见阎王啊。”皇上阴寒的说道。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三人忙不迭的求饶，虽然知道大势已去，死罪是难逃了。
“淑妃，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皇上不去理会那些死囚，转而问道。
“皇上，这些人身上都有大伤，可是……可是有屈打成招？”淑妃还在挣扎。
“屈打成招？那你说说，朕的女儿为什么要陷害你，她已经成婚，与你有何利益冲突？”
“是啊是啊，臣妾与庆阳无利益冲突，为何要如此害我？”淑妃开始胡乱攀咬。
“我陷害你？淑妃你可真敢说，是，我是与你没有利益冲突，但是我母妃有啊。当年伊人还在的时候，你一年能见父皇几次？对于我母妃，你不过是因妒生恨，假以时日如果我母妃再生下皇子，你的地位就更加岌岌可危。你的手不敢伸向凤鸾殿，但是长春殿内外防备皆是比较松散，你也好下手。而你所谓的疼我，不过是你笼络父皇，败坏母后名声的手段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