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的?”云庭烨问道。
“春和楼跟宝庆斋。”
“是我让他们送来的。”姚沁雨说道,“我把春和楼的烧鸡和酒都包圆了,宝庆斋的蜜饯果子也包圆了。太多,我让他们慢慢装好,然后送过来。”
“包圆了?”云庭烨惊讶的重复。
“大营里这么多人,买一点肯定不够吃啊。”姚沁雨索性大手一挥全买了。
“营里不让喝酒。”云庭烨说道。
他不想驳姚沁雨的面子,但是军中有军中的规矩。喝酒会误事,延误军机是大罪。
“我知道,但是明天是夏至节,是军中为数不多可以饮酒的日子。”姚沁雨都算计好了,她自然不会让云庭烨难做。
“我倒忘了。”云庭烨笑道。
近来多事,姚沁雨又病了,他的心思都在她身上,连夏至节都忘了。
“去吧,把东西都收进来,今天晚上给他们加菜。”云庭烨吩咐宁子忠。
“多谢公主殿下,多谢大将军。”宁子忠很高兴的领命去了。
不大工夫,演武场上发出烈烈的呼喊声,想必是宁子忠将有酒有鸡的事情告诉了士兵们,大家都很兴奋。
“这帮小子,要翻天了。走吧。”云庭烨牵着姚沁雨的手回了议政处。
又略坐了一会儿,两人就携手一起回家了。
还有几日就是瑞阳公主出城的日子,宫里还在加紧准备。即使这样,皇上没有丝毫要放淑妃与姚启程出来和姚微雪见一面的意思。
最后姚微雪将信递到了姚沁雨面前,希望可以见她一面。
姚沁雨知道姚微雪自从解了禁足之后不敢再闹,但是淑妃和姚启程被囚,她也是日日去皇上那里求恩典。
皇上不胜其烦,又将姚微雪看了起来。
姚沁雨连着三天接到了姚微雪的帖子,言辞恳切的要求跟她见一面。
姚沁雨每每都是将帖子烧掉,对于姚微雪她恨入心肺,现在见面一定会血溅当场。所以还是算了,要为大局考虑。和亲的事绝对不能有纰漏。
一直到姚微雪正式要出城的那天,姚沁雨作为长姐一定要去送行,辰初就要进宫。今天是盛大的场合,着正式礼服和发冠,妆面也很复杂,所以姚沁雨从寅初二刻就开始准备。
卯初三刻出了国公府直奔皇宫,进宫之后来到议事大殿,皇亲国戚依次列开。
姚沁雨与太子一左一右站在帝后身边,他们的另一侧则是太子妃与驸马。姚启程被放出来,也只能在云庭烨之后。淑妃形容枯槁,有侍女搀扶才能勉强站立,位置更是在太子妃之后。
原本按照惯例,昨夜应该由淑妃通宵陪伴姚微雪,早上并为其梳头,也算是为了慰藉亲生母女的骨肉分离,皇上都给免了。
所以直到姚微雪上殿拜见,才终于见到自己的母亲和兄长。
不过一个多月,姚微雪瘦了很多,脸上浓妆也掩饰不住憔悴。她很惶恐,不知道自己母妃犯了什么大错,才会被软禁。皇后殿里审出来的缘由,皇上下了封口令,所以什么都没有传出来。
惠王府也被皇上看了起来,半点消息都透不出来。
偏偏陈家一味的装聋作哑,不闻不问,丝毫不去想通融的办法。宫外更不知道淑妃犯了什么错,只以为是犯了圣心。因为有皇子,也不会随随便便怎么样,所以陈家还在享受着荣华富贵。
只有姚微雪知道,绝对没有那么简单。皇后身边的人来给姚微雪送东西,姚微雪套话,宫人都是三缄其口,还劝姚微雪不要多想。
她日日盼着皇上能早日放母妃出来,可是丝毫不见音讯。
直到拜别,姚微雪看到淑妃,心中大惊。短短半月有余,自己的母妃竟然像是老了十岁,眼神无光,虚弱不已。
在看姚启程,无波无澜的脸上,毫无光彩可言。
姚微雪有千言万语想问,终究是没有机会了。
拜别帝后,吉时已到,姚微雪不得不出宫。淑妃已经哭得晕了过去,由宫人扶去了偏殿,姚微雪也是泪眼盈盈的上了马车。
描金绘银的马车驶出宫门,外面鲜花铺道,鞭炮齐鸣。
太子、惠王、庆阳公主三人是兄姐,要亲自送瑞阳公主出城。
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街道两侧人山人海。
等出了西城门,姚微雪下车拜别兄姐。
对于太子,姚微雪向来不亲近,但是也没有交恶,算是泛泛的关系。太子深知淑妃不善,却也无法对这个远嫁的妹妹冷脸。心中甚至有怜悯,毕竟一个弱女子嫁去虎狼之地,绝对易事。
叮嘱了一番,又送上了太子妃亲手绣制的锦帕和香囊。
轮到姚沁雨这里,姚微雪只是冷眼看着,然后敷衍的一拜。目光却落在姚沁雨身后的云庭烨身上,深深一眼饱含最后的深情和不舍。
第44章 佯装
云庭烨恪守臣礼,自始至终没有看姚微雪一眼。眼神直直的盯着姚沁雨头上的珠钗,没有分给旁人一丝一毫。
姚沁雨内心嫌恶,却并未表现出半分,只是端着仪态,冷冷的看着姚微雪。
皇家公主如此不顾脸面和仪态,盯着自己的姐夫看,都当大家是瞎子吗?
“姐姐没有任何想要跟我说的吗?”姚微雪问姚沁雨,声音幽若,“姐姐”两个字分明是带着无边的恨意,成功的让云庭烨扫了她一眼。
那一眼充满了警惕,看的姚微雪心尖一颤。
“妹妹此去……”姚沁雨说不下去,仿佛是忍着巨大的分离悲痛,低垂了眼眸,掩饰眼中的不耐,“万望保重!”
说完姚沁雨不再看她,而是拿着帕子擦眼泪,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姚微雪攥紧了手,心中油然升起了恶意,她恨不得杀人,这么近的距离,她看的出来姚沁雨是装的。
她不明白都是大锦的公主,命运上为何会差这么多。还是所有的好运都被姚沁雨一人占了去!
明明犬戎人要的是姚沁雨,为何这身枷锁一样的嫁衣却套在了她的身上。
姚微雪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长长的指甲已经嵌入手心。她恨也怕!
她不想离开大锦,这里繁华无尽,犬戎是一眼到头的荒凉。犬戎人都是野兽,她也是金枝玉叶啊。
“瑞阳。”看出不对劲,姚启程赶紧叫了一声,他在提醒姚微雪不要做任何出格的举动。
姚启程的呼唤还是很及时的,恐怕再晚上一点,姚微雪就冲上去掐住了姚沁雨的脖子。
她转过头去看姚启程,这二人对视,几乎是瞬间红了眼眶。
姚微雪泪如泉涌,这是自己的亲大哥。
“兄长……”姚微雪泣不成声,此一去再见无期。
姚启程拿了一盒子酥糖给姚微雪,盒子不大,酥糖是她最爱吃的。
姚微雪捧着盒子,哭的如同泪人,也只有姚启程和自己的母妃是真心待她。
这时犬戎使节来催:“公主殿下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是早些上路的好。”
姚微雪不依,死活拉着姚启程不松手。
无奈之下,太子只能命人将人强行送上车,启程的吉时都是经司天监精确算出来的。如果不按着时辰走,皇上怪罪不说,也不吉利。
马车辘辘的走了,送亲的队伍也跟着走了。太子携庆阳公主,与惠王登上城楼再送,直到车马随从走远完全看不到。
“如此瑞阳的婚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今日辛苦你们了。”太子回头看着自己的弟弟和妹妹,心里并不安稳。
淑妃的事外人不知道,太子却很清楚。他也知道,不管姚沁雨曾经跟姚启程多亲近,如今嫌隙已深。
他们兄妹五人,瑞阳远嫁,兴阳在佛寺,姚启程被淑妃牵连,还不知道会落个什么罪名,现在只有他和姚沁雨还算是踏实。
皇上最近脾气甚大,太子也不敢说什么,只能静观其变。
“皇兄才是辛苦,这几日都在宫中为此时奔忙。”姚沁雨说道,“皇兄快些回去复命吧。”
太子还要回宫去给皇上皇后复命,差事才算完成。
“是,不宜让父皇母后久等,我还是先行回宫。”太子说完就下了城楼,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问道,“庆阳,你要不要与我进宫?”
“不了,我有些倦,还是先回府。”姚沁雨婉拒。
太子点了点头,先行离开了。
“恭送太子。”姚沁雨与姚启程一同行礼。
待太子走远,姚沁雨不发一言,直接快步下了城楼。姚启程一惊,没想到姚沁雨如此行事,一句话都不肯跟他说。
“皇妹可否留一下,与为兄说上几句话?”姚启程几步跟上拦住姚沁雨的去路。
姚沁雨看向他,不复曾经的热情,眼神中满是寒凉。
这个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姚启程头上仿佛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明明是盛夏节气,却直冒冷汗?
“皇妹……”姚启程伸手去抓,他知道不合时宜,只是突然就有了要完全失去的感觉,心里倏地空了。
“殿下自重。”云庭烨已经挡在中间,他顾不得以下犯上,惠王要抓的是他的妻,就算是兄妹也不合礼法。
被云庭烨提醒,姚启程浑身一激灵,他看向周围很多人看过来,或探究或好奇。
淑妃、惠王都被皇上斥责幽禁不是秘密,只是个中缘由没有公开,大家都在等圣旨。
越是讳莫如深,里面的文章越大,朝中很多人也都被吊足了胃口。毕竟陈家树大招风,行事又比较霸道,这些年盼着他们赶紧倒台的大有人在。
姚启程自然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可是他还盼着姚沁雨念着旧情,可以为他开脱一二。他的禁足并未解除,今日不过是因为姚微雪出嫁,他来走过场,马上还要回到惠王府去被关起来。
他母妃目前的状况可以说实在没有转圜的余地,现在姚启程也不敢求皇上。书信都出不了惠王府,只有给皇上的奏表可以有人帮忙递上去。
只是他接连写了十几份奏表,皇上完全无动于衷。
“庆阳我们自幼一起长大,个中情分你可是都忘了?”姚启程压低声音,周围有云庭烨的人守着,也没人会凑到跟前。
“皇兄说的哪里话?我不过是因为瑞阳远嫁伤心过度,无法应对罢了。”姚沁雨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站的近的人都能听到。
姚启程愣了一下,以为姚沁雨会对他恶语相加,刚刚那个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如今确是语不达意。
第45章 暴毙
“我知道皇兄也是伤心瑞阳远嫁,怎奈皇家公主各有命数,为了大锦,瑞阳已经是鞠躬尽瘁。”说着姚沁雨拿着帕子擦了下眼睛,“皇兄还是快快回去歇着吧,莫要劳伤过度。”
“庆阳,我只是……”姚启程不肯放弃,这次说不上话,以后就更不好说了。
姚沁雨扶着车门,脚下却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殿下!”云庭烨眼疾手快将人扶住,“可是哪里不适?”
“没事,太热了,有些晕。”姚沁雨虚弱的说道。
“快上车,想必是暑热了。”云庭烨有些急,也顾不上姚启程,“回府请大夫看看。”
将人扶上马车,赶紧离开了。
姚启程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姚沁雨的马车绝尘而去,身体不适谁也拦不得。只是他心中清楚,姚沁雨已然与他划清界限,贤贵妃一事无法善了。
“微臣给惠王殿下请安。”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姚启程回头看向来人,原来是他的舅父。不过五十来岁的年纪,原本还意气风发的,现在在因为各种事故频发,才短短半个月已经露出疲态,两鬓的头发都有斑白。
姚启程知道陈家人现在着急想知道淑妃到底怎么了,好想对策。毕竟陈家蒙恩很大程度得益于淑妃,如果淑妃倒了,陈家的地位岌岌可危。
现下皇上把整个玉宸殿都封了,所有宫人都被扔进大牢审问。
宫内宫外议论纷纷,陈家又因为不孝子被皇上斥责,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陈家不复当初。
旁边已经有大内侍卫在等了,准备送姚启程回府继续禁足。
“陈大人莫要多言,注意身体就好。”姚启程赶紧阻止陈家舅父说话,他想过暗中写封书信,趁着今天人多眼杂递过去,提醒陈家把府里的证据处理一下,尤其是白芨的家人留不得。不过转念一想,陈家人胆小怕事,一旦知道了这些,动作自然小不了。皇上现在已经在暗中监视陈家,如果此时有大动作,一定会被发现。到时候自己肯定会被牵连,姚启程几经权衡,还是放弃了陈家。
不管他母亲最后命运为何,陈家都未必保得住,皇上总得给自己找个发泄怒火的出口,自己没必要跟他们一起沉船。
姚启程一直在想办法保住自己母亲的命,可是想来想去也是无果,今天见姚沁雨原本还抱有一丝希望,现在也没有了。
也许只能期待皇上突然心软,或者去求皇后。但是她母妃污蔑皇后,皇后是后宫之君,欺君罔上,罪名也不小。
“殿下……”陈家舅父还想说什么,被姚启程挥手打断。
“本王还有事,就不耽搁了,告辞。”姚启程说完转身也上了马车。
陈家舅父傻眼,姚启程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看来事情不简单,说不定是危及全族的大事。
思及此陈家舅父腿上打晃,被身旁的侍从扶住。
“老爷。您怎么了?”侍从很焦急。
“没事没事,回府吧。”陈家舅父挥挥手,上了轿子离开了城门。
姚沁雨的马车停在一条巷子里,眼瞅着姚启程和陈家主事并没有说什么,就各自分开。
姚沁雨已经猜测到了一些:“姚启程要开始自保了,他不打算联合陈家救淑妃了。”
云庭烨还给她打着扇子,闻言手上一顿,转瞬就恢复了正常:“那些事你确信惠王也参与了吗?”
“即使当年我母亲去世与他无关,但是后来流言四起,他不会一点都不知道,淑妃这么筹谋为的是什么,她算计我一个没有皇位继承权的公主做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淑妃意在皇位?”
“除了这个没有别的说法,淑妃在为姚启程谋求皇位,姚启程已经二十三岁了,你觉得他会什么都不知道吗?”
“这是谋逆大罪。”这个罪名可以诛九族的。
“从淑妃买通太医院前任主事,她就已经犯了谋逆的大罪,内宫之中给皇上号脉的人没了衷心,你说父皇怕不怕。淑妃可以借着太医的手谋害妃嫔,自然就有机会给父皇下药。”
君王最忌讳的就是这个,所以那位前太医院主事和他的家人下场绝对很凄惨。食君之禄,没有终君之事。
“不过姚启程是皇子,他把自己摘干净就行了,父皇本身仁善,不会杀了他。”姚沁雨太了解皇上,“贬斥是肯定的,最惨不过是废为庶人。”
姚启程这种人只要一息尚存就是祸害,城府太深,姚沁雨始终忘不掉他最后对云家的手段,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