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跑去给二位沏茶。
冥王面色有些为难,为难的笑了几声,“实在是……有一事相求。”
南江汜识相道:“但说无妨,只是不知我有何能帮上冥王的。”
阿洛将茶水端上来分给二人。
只听冥王说:“近日地府有些动荡,往生河岸突然破开一道口子,泄出滚滚岩浆,我堵了好几次也不见作用,不知……不知殿下先前取来的雪莲还剩下些否?那雪莲,或许能将岩浆凝固。”
南江汜说道:“我看那山上似有人住,想来那雪莲是有主的,便只取了一支,冥王若是需要,我闲着也是闲着,倒不怕走这一趟。只是不知,冥王既然知道这雪莲,为何不亲自去取。”
冥王打着哈哈道:“体质不同,实话说,那雪山我近不得半分身。”
南江汜手指玩弄着茶盖,“莫非那雪山只有神族才能上得去?那上面住的其实是个山神?”
冥王僵着脸,笑着点头,“哎、哎”了两声。心里却想着,少宫的老巢哪是随便一个人就去得了的?否则,这么多年她不早就被人发现了?实乃南江汜身上永生咒的依托便是少宫给予的法力,他才可以随便出入罢了。
见南江汜有些为难,冥王也不希望这岩浆将来酿成大祸,淹了自己的老巢,便少不得给他吃几颗定心丸,于是斟酌道:“实不相瞒,那雪山山神其实我认识,只是她这些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可能是去了人间历练也未可知,实在联系不上。殿下若是不放心,将这一壶往生河水放在她门口,她一看便知。实在是……那裂痕愈加严重,已有半人之高,若再不阻止,只怕那往生河灌满岩浆,地府就要给烧化了”
南江汜接过他手里的玉瓶,“我去这一趟就是。阿洛——”
冥王闻言阻止道:“殿下……”
南江汜转头看向他,“怎么?那上面连妖族都去不得?”
冥王:“恐怕、恐怕还真去不得。”
阿洛已经抱着他的佩剑跑过来,南江汜说:“我走了这里就他一个人,我自然是要带他去的。”
冥王看向阿洛:“那我劝你,一定要从最远的地方开始小心试探着走,别直接落在那山上。要么,我也走一趟好了。”
南江汜摆摆手,“不过是采一支雪莲,别搞得这么大张旗鼓的。阿洛在山下等我就是,不过我也不是白走一趟的,冥王大人,等我取了雪莲堵上了那裂口,你的生死簿可否借我看看?”
冥王大吃一惊,惨白的脸又惨白了几分,“殿下,偷看宿命可是要遭天谴的,为了殿下的龙体,还是……”
南江汜打断他,“我的命我自己做主,你只说同不同意。”
冥王一咬牙心一横,心道反正他也死不了,看就看呗,还是那裂口要紧,地府都快变成蒸笼了。
“那,全凭殿下做主。”
南江汜带着阿洛乐呵呵的走了。
冥王则一脸担忧的回到了地府,那裂口他已经堵不上了,这事儿少宫理应知道才是,可怎么不见她动作呢?
南江汜即将落上那雪山,回头看,才发现阿洛已经落后的不见人影儿了。一时疑惑,他回头去寻人,在三千米远的地方才寻到了他。阿洛正趴在一朵云上,看来是累极、困极了。
南江汜晃晃他的肩膀,阿洛身体疲软,不见丝毫动作,半晌才小声道:“师哥,那地方、我过不去。那、那力量,太迫人了,我过不去。”
南江汜一脸疑惑,“你对那雪山反应竟这么大?”
他转头看了看那横插入云的山峰,怎么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
南江汜一时走神,惊奇的发现阿洛身上竟开始结冰,他赶忙拖着那云彩,飞也似地带他走了。
南江汜一口气跑出万米远,直到阿洛身上的冰逐渐化掉,四肢逐渐恢复了力量,在云彩上爬起来,他这才终于停下。
“你可吓死我了。”
“我现在好多了,刚刚真的,感觉被某种力量挤压着,快要把我给挤爆了。”
南江汜低头看了看下面,记了下位置,“那你在这里等我吧,我去去就回,来回不到一日。”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个铃铛递给他,有事情可以摇铃铛,不管多远我都可以听到。
阿洛晃了晃手里的铃铛,变出一朵更大的云出来,舒舒服服躺了上去打了几个滚,伸了个拦腰,“师哥,早去早回。”
南江汜刚转过身,又回头道:“真应该听冥王的,早知道让你留在山庄上了,总比扔在半路上强。”
“你这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阿洛敲着二郎腿摇头晃脑。
早已飞远的南江汜掷出一颗玉珠砸中了他的脑袋。
南江汜落在那雪山上,见这上面和自己初到时一样,没有人的踪迹,想来冥王说的是对的,那位山神不知道去哪里游玩去了。
因为有阿洛等着,他不便过多逗留,很快将这雪山上上下下寻了个遍。想到自己采到的第一支雪莲,就是在那山神的住处旁边。物种都是喜欢扎堆儿的,说不定在那里能寻到,于是不客气的又闯了山神的宅邸,对着那洞口拜了几拜,将冥王送他的玉瓶搁在了门口,爬上山顶,才在那撑着的断石上寻到一支。
南江汜采到雪莲,刚舒了口气,脚下一滑,摔在了那断石上,他下意识的举高手里的雪莲,雪莲未受丝毫损伤,自己的膝盖倒是扭了一下。
等他瘸着腿站起身,脚下的断石却突然晃了一晃,未等他反应过来,断石“轰隆”一声砸落了下去,雪粉飞溅,好似又飘了一场大雪。
南江汜躺在地上,楞在门口——他将山神的家给拆了。
断石堵住了山洞的洞口,地上冥王给他的玉瓶也被砸烂了,往生河水同雪融在一起,他想嫁祸给冥王都不行。唯有门口他曾经的题字仍旧鲜明的立在那里——无意闯空门,乞蒙见恕;相见而谢之,后会有期。
山神若是看到,一定要气死了。他想把那个“有”改成“无。”
我们还是别见面了吧,否则这事儿说不明白。
南江汜一手举着雪莲,一手缓缓地扶上自己的膝盖,揉了揉。
然后选择了跑路。
这事儿是冥王让他来的,他得承担一半的责任。
南江汜在路上叫醒了阿洛,带着他落入了地府。地府从未如此白过,雾气满天,将那黢黑的环境给盖住了。南江汜摸瞎见到了冥王,将雪莲塞给他,“东西给你,但怎么用我可不知道。还有,那山神的脾气怎么样?”
冥王想了想少宫的脸,如实道:“一般,比一般要再差一点。”
南江汜:“……”
冥王带着他来到了往生河岸,那滚滚岩浆不断从裂缝泄出,只是冥王用法力封着,才不至于让它疯狂的冲破开,饶是如此,周围的河水还是鼓动着滚烫的白泡,半条河都在蒸腾水汽——没想到情况已经危及到了如此境地,南江汜顿时觉得和他条件交换有些不合适了。
“如此危机,你怎么不上报天听?”
“这终归是我鬼族的事,找个神仙来就能有法子解了?凌霄殿上的折子太多,只不过多一份麻烦事罢了。”
冥王左手执着雪莲,右手施了个诀,那雪莲便从他手中飞出,直撞在那裂缝上,只觉周围温度骤然降低,南江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那火红的岩浆蒸腾出滚滚白气,白气散去,只剩下一团丑陋的黑石。滚烫的半条往生河突然被冻住了,冥王舒坦的活动了下筋骨,对南江汜说:“我鬼族哪受到了那么热的环境,好多新来的小鬼都被烧的长睡不起了。”
飘在空中的雾气化成了水,断生索桥上眼看就要下一场小雨,冥王对南江汜行礼说:“殿下要的生死簿就在里面,这边请。”
南江汜跟着他过了索桥,绕了几个洞口,去了生死簿的藏书楼。
第34章
地府的藏书楼倒是挺大,来往有几个里外忙活的小鬼,推着小车,将散发幽光的簿子取出,交给判官处理,判处待死之人是否还有生机。
南江汜看到,其中有个小鬼头上还贴着符咒,想必是犯了错误在这儿受处罚呢。
“殿下是要看生簿还是死簿?”
“生簿。”
冥王带着他走到尽头,绕到另一间,这里明显清冷许多,那书架上的书一本本闪着金光,然后又灭下去,并没有人管他们。
冥王带着南江汜一一给他介绍,“这里,是神族”,他指着一个货架说,“旁边是魔族。”
“这里是妖族、仙界”,又过了一个窄门,指着偌大的房间,“这些是人间。”
南江汜一脑门冷汗,“幸好他要翻阅的不是人间。”
南江汜回身行礼,“多谢冥王,可否容我在这儿待一会?”
“那是自然,只是神族的生死簿,殿下最好不要看。若是一不小心看到了自己的天命,只怕后患无穷。”
“谢冥王提点”,南江汜并没有放进心里去,“阿洛,你也去外面等着吧。”
“可是师哥,你看这个……”
南江汜不容反驳,“去外面等我。”
待二人走后,南江汜径直走到了魔族那一栏,开始翻找少宫的名字,半个时辰过去,她并没有在魔族寻到这个名字,心中疑惑陡生。于是翻找了第二遍,终于确认了魔族并没有这个人。
南江汜握紧了拳头,指尖有点发抖,然后他的目光扫向了旁边的神族,只犹豫了片刻,就下手了。
又半个时辰,神族也没有这名字。
“不可能”,南江汜开始下手翻找第二遍,还是没有。
而等他腿已经蹲的麻木,想站起活动筋骨的时候,脑海中似有一条线突然刺了进去——他并没有在生死簿上看到自己的名字。
第三遍,果然没有,没有自己,没有少宫。
南江汜恍惚着走了神,过了不知多久,阿洛揉着眼睛进来叫人,“师哥,还没看完吗?”
天色已经不早,地府永远是黑夜,他早该困了。
“看完了”,南江汜扶着书架站起身,“我们跟冥王道个别,就回去吧。”
他一边走着路,心思却仍在那生死簿上,见冥王的时候,也是六神无主的样子。
道别之后,南江汜才突然问道:“大人,我有一事相问,还请大人解惑。请问什么人,会在生死簿上没有名字呢?”
冥王心里有了数,猜测他是没看到自己,“那必然是,有奇特的天命之人,这就不是我地府能管得了的了。”
南江汜知道他不好透露什么,但他实在好奇,“六合之外,难道还有真神?”
“殿下,你这就为难老臣了。”
南江汜转身走上断生索桥,突然又回头道:“我听师傅说,天书记载世间万物,想必生死簿上没有的,天书上是必定有了?”
“殿下”,冥王往前几步,想阻止他,“先帝修改天书所遭受的天谴,想必你已经看到了,九重天差点化为焦土,望殿下三思。”
“我知道了”,南江汜语气含混,带着阿洛出了地府。
老冥王在原地不无担忧的看着,心里念叨着:少宫怎么还没把天书找到,再这么拖下去只怕要天下大乱了。
南江汜没有回自己的山庄,而是去了黄花谷,黄花谷上空乌云密布,是黄煜正在给自己谷里的花花草草浇水,半年来天未落下一滴水,雷公劈了几道雷也只能解一时之急,雷公一走,天地立马大旱。
南江汜撑了个圈,给自己与阿洛遮风挡雨,远远地,阿洛看到雨中撑伞独立的人,放声喊道:“师傅!”
黄煜见了阿洛喜笑颜开,“诶!”
南江汜搬了矮桌放在门口,给三人沏茶,玩够雨水的阿洛这才跟着黄煜进来,擦了擦脚,换了身衣裳。
黄煜一边换衣服一边说,“我瞧着你这脸色,是来我这儿诉苦来了。”
阿洛率先打小报告,“师哥偷看了冥王的生死簿,出来以后就这样了。”
黄煜一时气愤,又压下火气,没好气道:“年纪大了,胆子也大了,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你这是要上天呀!”
“师傅,我有要事跟你说。”
“说什么?看看我还剩多少寿数?”
南江汜实在笑不起来,无奈之下憋出一个苦笑,“师傅取笑我。”
阿洛抱了一包地瓜干,凑过来听二人谈话。
南江汜洗杯,给二位斟茶,“师傅,生死簿上没有我的名字。”
黄煜端茶的水楞在半空,“什么?”
南江汜说:“我翻了三遍,确定,生死簿上没有我的名字。”
这事儿连黄煜都解释不通了。
黄煜抿了口茶,放下茶杯,“没有这不是好事儿?这说明你永远都死不了了。”
南江汜托着脸,“生死簿上也没有少宫的名字,我想去找她问个清楚。”
黄煜无奈叹了口气,“你这死心眼儿的性子到底随了谁?不像你爹不像你娘,问题是也不像我啊。”
黄煜见他这一脸郁闷样儿,教训的话便说不出了,“她既然拒绝你,自然是有她的理由,你若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那就可劲儿撞吧,不管最后是什么结果,总得让自己心安才是。”
大雨停下,黄煜两指施了个诀,将那乌云固定在原处,云层间电闪雷鸣,“想去便去吧,若将来继任帝位,那是想去也去不成了。”
地脉突然微微晃动,黄煜手伏在地面上,可下面却没有丝毫动静了,“近年来天降异象频频,这是大灾的征兆。”
黄煜话刚落下,山上突然翻下来一个人,黄煜怕闪电劈着他,便挥手驱散了乌云。
“黄师傅!黄师傅!”
那人连滚带爬的滚了过来,“黄师傅,魔族、魔族,魔族出现了地裂,漏出一道引天石。树神大人命我来找师傅求救。”
“嘶……”黄煜倒抽一口凉气。
南江汜疑惑道:“师傅,什么是引天石?”
黄煜回道:“听闻是祖神造万物时遗留在世上的法器,他的神体已经化为泥土,而那法器经过万万年地质转圜,化成了一块巨石,称为引天石。这只是一个传说,没想到竟真有这种东西。”
南江汜看向那满身泥土的小神,“你又如何得知那就是引天石的?”
“是魔尊放出消息,松针林千里之内已经无人可以靠近,玄灵帝君和魔尊都已经派人去查访了。整片松针林的林木都已完全失控,可……我们还有兄弟困在里面,树神大人派我来找黄师傅求救。”
一听魔尊,南江汜便想起了少宫,赶忙起身,“师傅,我得去一趟。”
黄煜刚要点头,只听阿洛清脆的喊道:“我也要跟着去。”
黄煜点头的动作刹住了,“你不能去,他是有担忧的人,你跟着去添什么乱?”
“师傅”,阿洛揪着他的胳膊撒娇,“阿洛长大了该见见世面了。”
“你才多大,几百岁的小娃娃敢在我面前称大?”
“师傅”,又转头拉着南江汜的裙角,乞求道:“师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