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概是存了必死的心了”,魔尊脱口而出,映司无奈拿起一颗桃子塞进他嘴里,想让他少说几句。魔尊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阿洛对慕白使眼色,将他从人群中带走了。
霞光万丈,山庄里绿植遍地,天色似乎又暗了几分。
阿洛抬手扫开遮挡的枝条,问:“这些事你一直都知道么?”
慕白说,“是知道一些,但我不知道甘棠竟是太子臻于的遗孤,我只知道南江祗的帝位是偷奸耍诈得来的,至于太子臻于的身后事,从南江祗执掌天宫开始,就从世上消失了。”
“可我见你脸色没什么变化。”
“因为我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慕白说,“当年神魔两族比武,我见甘棠身手不凡,但在神族却不怎么有名,一开始我以为是你们嫉妒他、孤立他,反正神族也总是做这些内耗的事,现在才明白,是师傅不想让他太出名,因为他不能太出名。”
阿洛忽然想到一群人都聚齐了,唯独不见少宫,失落道:“阿姐怎么不过来?”后又生硬的转了个话题,“对了,之前的事向你道歉,不过我怎么总是向你道歉?……你也知道,我这人活的年头短,有很多事情不懂,所以……如果以后再有什么地方惹到你了,你别介意。”
慕白一笑,看样子正要回话,脸色却突然冷峻下来。
阿洛顺着目光回头看去,看到了满山腰黑压压的人。
“是神兵。”
“他们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慕白眉头紧皱,“怕是来抓我和父王的,你们都是神族,自然不会轻易抓你们。”
未等阿洛说话,慕白已经纵身跑回去了。
映司也早已看到了人,正斜做在长椅上,手搭着椅背望着山下,“看样子我是说嘴打脸,一世英名恐怕今日不保了。”
“你现在还可以走”,魔尊剔牙着说,“他们不会故意与你为敌,恨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你赶紧滚。”
“把你们扔下,那我多不是个东西?”映司说。
魔尊回嘴,笑道:“原来你还是个东西?”
饶是南江汜的好脾气,如今也已经服了这二位,起身叹气道:“二位前辈,眼下就别斗嘴了,我可不想让木悦山庄成为殉葬场。”
“你放心”,魔尊挠挠头,“如今虽然我是动不起手了,但威名赫赫的战神映司,打这么一群小喽啰没问题,实在不行,你还可以叫你媳妇儿过来,只怕到时候九重天就成为殉葬场了。”
魔尊翘着腿看着映司,“怎么了兄弟,还纠结呢?你不动手难道让这群小子们动手啊?”
映司白他一眼,“你闭嘴一会没人当你是哑巴。”
魔尊放声狂笑,终于扯疼了伤口。
“九重天不会轻易动手,父王,他们不是魔族”,慕白提醒他父亲。
“哦,对对对”,魔尊翘起一根手指,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他们还得嘴碎一会,嘿!映司,你我虽是对手,但对手亦是朋友,你该不会把我扔下去吧。你要是把我扔下去,只为了成全自己的体面,那你可太不是东西了,我要批评你!”
众人纷纷叹气回头,恨不能堵上自己的耳朵,阿洛递给魔尊一杯茶,希望能暂时堵上他的嘴,魔尊笑眯眯接过,还向他说了句“谢谢。”
第62章
外面的人做了偷袭的阵势,却忽然叫起了门,南江汜给阿洛使了个眼色,叫阿洛去开山门。魔尊扫了一眼,放下茶盏,瞅着南江汜问道:“小子,那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能应付的了吗?”
南江汜回道:“阿洛只负责开门,不负责应付人,魔尊实在不放心,或可亲自去迎接外面的天兵,说不定还能碰上老相识。”
魔尊抿紧了嘴,“嘿嘿,能论得上我老相识只有映司一个,大丈夫能屈能伸,你等我痊愈了再说。”
南江汜失笑,与映司对视一眼。
阿洛打开竹门,一脸凝重,忍了一肚子的火气全挂在了小脸上,“诸位大驾光临,究竟有何贵干?”
应和的声音随之响起,“在下棣修,奉帝君之命,将太子南江汜捉拿归案。”
凉亭下侧耳倾听的人俱是一惊,南江汜亦是一愣,怎么也没想到来抓的竟是自己。
魔尊幸灾乐祸道:“小子,你这……你这可不能赖我呀。”
南江汜起身走向竹门,阿洛愤怒的声音已经响起,“我师哥犯了什么错,你们有什么理由来抓他?!”
南江汜边走边听棣修说:“南江汜身为太子,却苟同天书之神,隐瞒天书降灾一事,将六界推向无底深渊,罪无可恕,帝君严令逮捕太子,以求能为天下苍生寻得一线生机。”
南江汜一听便明白了,只是他竟不知原来帝君如此会说话,“为天下苍生寻得一线生机”,也就是要挟他逼迫少宫的意思。
他那正要现身的身影定在了竹门后,犹豫了。
阿洛眼尾一扫,看了看他,南江汜眼睫半垂,轻声道:“告诉他,帝君如此排场,将木悦山庄围了个水泄不通,倒真似我师哥有什么罪似的。”
南江汜说一句,阿洛便跟着说一句。
“若我师哥现在跟你们走了,只怕是再也洗不清,三日之后,南江汜自会亲自登门造访,到时再审也不迟。大家同为天族,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何必搞得鱼死网破,太过难看。”
南江汜只是缓兵之计,毕竟今日之事实在太过突然,映司还在这里,映司已经隐世很多年,南江汜不想让他在自己这儿名节不保。
凉亭下的魔尊嘿嘿笑了一声,“这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哈,说出来的话就是好听、圆满。”
却见映司眉头紧皱,未回应他,遂疑惑道:“怎么了?你怎么还紧张起来了?”
映司说:“你说帝君要带走南江汜,究竟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帝君就是个人面狐狸,唉,但他也是个可悲之人,他本质上或许还是个堂堂正正的神,也想闲云野鹤的过日子,只是在这帝位上坐了这么多年,终究是多了些不该有的执念。”
“你倒是懂他”,映司说,又道,“南江汜欠他的”,映司长叹一口气,“这小子欠了太多人了,活该他要来还债。”
只听门外棣修回道:“我等只是奉命捉人,太子有话不如当面跟帝君说,何必躲在背后教唆一个小孩子,怎么着,现在就不敢见人了么?”
南江汜眼睛微眯,从棣修的语气里品到一股难忍的怨气,一时没明白这怨气的由来,毕竟当年他们在松针林,可还是有过一段不深不浅的交情的。
南江汜似笑非笑现了身,“竟劳动战神棣修大驾,看这排场,将军今日是势在必行,恐怕是没有回转的余地,将军对我的敌意不小啊。”
祥云被风吹散,天却黑压压一片,棣修的声音清晰的从云上传过来,“棣修虽地位低下,但身为神族,亦是心怀天下苍生的,太子明知前方是深渊,却选择一直隐瞒世人,看着黎民苍生浑然不知的往深渊走,殿下身份尊贵,我等皆是草芥炮灰,多说无益,今日只是奉命来将太子带上九重天,到时是是非非,帝君自会跟太子说明。”
南江汜沉默片刻,心中却是千回百转,最后回道:“将军说的有理,我跟你走。”
映司与魔尊俱是一愣,映司故作坦然道:“殿下身上有永生咒,死不了。”
魔尊说:“死不了,若是他缺根胳膊少条腿,少宫不得杀了我?”
映司又道:“连她自己不是也没现身么,你急个什么?”
南江汜只是想以一人之力暂时平息这场纷争,毕竟山庄里还装着两颗炸药,映司和魔尊随便哪一个现身,都会导致一个无法收场的局面。
“阿洛,你回去吧,看好山门”,南江汜悉心嘱咐道,又朗声向天边,“我的法力将军还没有数么?将军今日若只是来捉我,倒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各位兄弟们真是辛苦走这一趟了,都没有机会使出兵刃”,遂将扇子别在腰上,就要跟棣修走。
阿洛向来听南江汜的话,接到吩咐后转身回了院子,与慕白商谈,“师哥去九重天要做什么?”
“哦,大概会受刑吧”,魔尊口无遮拦的插嘴。
慕白忙向他使眼色,连日的相处,他早已知道阿洛是个心思单纯的人,几乎说什么信什么。
只是慕白若不打眼色,阿洛说不定还会犹疑一刻,他这么一使眼色,阿洛就觉得坏了。
魔尊改了口气,犹豫道:“哦……帝君应该不会立刻对他动刑,我猜,大概会先软禁几日。”
但已经来不及了,阿洛已经信不下他的话,转身狂奔出山门,“师哥!我跟你一起!”
慕白拿起桌上的酒壶气恼地砸在他爹身上,转身追向阿洛。
阿洛跑得飞快,慕白的脚步止在山门时,阿洛已经飞上了云层,正与一位天兵对峙。
慕白不敢现身,他知道,若他现了身,只会是火上浇油,于是只能隐在门后干着急。
阿洛信定了南江汜上去是受刑的,果断动手,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对战天兵。阿洛年纪不大,心性也不大,但法力却不低,眼见着将挡路的天兵都横扫开来,最后竟明晃晃与棣修对了几招,南江汜的叫停声被淹在两人的对战之中,只等棣修与阿洛好不容易分开,南江汜才急忙挡在二人中间。
“住手!阿洛,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不听!要么我跟你一同上去,要么我就把他们全都打下去!”
“小小年纪,好大的口气,你算个什么东西!”
听他这张狂的语气,天兵中出现了愤懑声。
又说:“一个区区妖物,也敢在神族为非作歹!今日不把你拿下,驱逐出境,我看你大概看不清自己的身份!”
听这不善的语气,南江汜也怒了,转头道:“诸位将士,口下积德,何必为难一个孩子?——阿洛,过来我跟你说。”
阿洛看着他的眼睛,缓缓放下防备的手,来到南江汜身旁,南江汜用只有两人的声音说道:“阿洛,十一重天、长鸣寺,我们偷溜上去过很多次,你还记得路么?”
阿洛乖乖点点头。
“我在那里等你”,南江汜摸摸他的头,待要再说什么,却忽然抱着阿洛掉了个身,替他挡下了一击。
南江汜是跟着直觉走,他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反应过来有偷袭的,毕竟阿洛法力比他强得多都还未察觉到。
南江汜吐出一口血,疼得好一会说不出话,“……他娘的,这么疼。”
阿洛从他面前消失的刹那,南江汜就知道局面已经失控,再也挽回不了了,但这偷袭的阴招是哪个蠢货干的,他一时也没有力气再追究。
慕白见状立刻从山门口现了身,直飞向南江汜,本想先扶住他,怕他一时不慎掉下云层给摔死。未成想等他刚碰到人,南江汜就被一个天兵甩过一条锁链给拷牢了。
慕白迅速转身对战迎来的天兵,想把人先抢过来,毕竟自己已经露了面,南江汜再也洗不清,上九重天只会更危险。
果然,只听棣修幸灾乐祸道:“没想到殿下高朋满座,屋子里竟还藏着魔族的人。”
听这阴阳怪气的语气,又回想刚才那一招偷袭,南江汜怀疑自己中了计,这九重天恐怕去不得。
真正打起来,南江汜才发现,来的天兵中高手如林,只是不知帝君心中究竟有何盘算。
南江汜好容易费力喘匀了气,“慕白,别管我,去帮阿洛。”
慕白抽空回他一句,“你若去了九重天,简直就是死路一条。”
“我死不了”,南江汜无奈道,他现在胸口疼的厉害,感觉神元快要从嘴里吐出来了,实在没力气解释那么多。
“这是什么话”,迎面砸来一阵黑雾,却是魔尊现身了,“阳奉阴违的人最善耍阴招,玄灵帝君那狗东西,弄不死你,也得把你折磨个够。如果我猜的没错,当初他硬把你推上比试台,就是想让你在众神面前丢尽了脸面,从此,再无人愿依附于你。”
魔尊已经加入了战斗,三两下清扫了半数天兵,南江汜一边与他对话,他知道自己说的再小声,以魔尊的耳力也能听得到。
南江汜一笑,说:“折磨折磨也好,让她心疼心疼,她现在都不在乎我了,我被打成这样,她都不现个身。”
“别跟少宫赌气,她脾气可不好”,魔尊的声音从远空飘来,显得有些空旷,南江汜早已看不清他的人影,唯有回声响彻云霄。
南江汜疼的额上冷汗涔涔,他怀疑自己眼花了,因为他好像看见那黑雾中,出现了一缕金光,刺破了黑暗,待他眨眨眼再看过去的时候,那金光又没了。
见四下里无人,慕白与阿洛,以及魔尊,已经在打斗中分散到了不同的战场,天雷滚滚,闪电劈开了天地,南江汜正想着趁乱落下去,省的在这里给人添乱,只是他这念头刚起,就被忽然现身的两个大汉架走了。
黑雾深处,魔尊震开了身上的诛魔宝剑轩辕,“玄灵帝君,你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两面三刀的家伙,只会背后搞偷袭。”
玄灵帝君也不生气,抹掉脸上的血,当下举剑又刺了过去。
魔尊撑着一身的新伤旧伤与他对战,余光却在四处寻找着慕白,他有种预感,自己要撑不过去了,若真有什么不测,他得把自己的骨头交在慕白手里。
轩辕剑是上古屠魔宝剑,听闻上两任魔尊都是死在它上面,魔尊如今的身体状况,若是空手对打玄灵自然不在话下,如今有了轩辕,他又再次负伤,只能是负隅顽抗。
魔尊识相的收起自己的戾气,不与他正面攻击,只巧妙的化解他的招式,三百招以后,见自己没沾上什么便宜,玄灵帝君再也维持不了面上的稳定,怒目圆睁,似已进入了疯癫的状态。
他越急,魔尊越是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挑衅道:“玄灵帝君,你真应该让九重天上那些人看看你如今的样子,你可还记得你当初的模样?你再也不是三重天,那个在水塘边无忧无虑钓鱼的仙人了。”
第63章
魔尊此话一出,玄灵帝君瞳孔微张,看来在他心中激起了一番涟漪。
然而这番涟漪如同石子掷入大海,并未掀起多大的波涛,魔尊在战况中并未讨到什么便宜,反而因为激怒了玄灵帝君,手臂遭到了一记重创——玄灵出手更狠了。
玄灵帝君掷出轩辕,化为九条金龙,金龙刺破了黑雾,以气吞山河之势荡平了云海,魔尊被迫从黑雾中现身,额上已是汗水涔涔,眼角发红,嘴唇却苍白。
魔尊忽然哈哈笑道:“死在你手上,我确实觉得有点儿憋屈,但若是死在轩辕剑上,那我这心里可就舒服多了,不负我这一世英名。”
魔尊知道眼下自己只能投机取巧,先找法子离开这里才是上策,人要懂得知难而退,玄灵今日来这一趟,费心布局,看来是想一网打尽——既收拾了南江汜,又收拾了自己。
魔尊悉心观察他招式的破绽,玄灵仙法醇厚,但速度稍弱,这是他最大的劣势,魔尊逮住时机,一往无前,虚晃几招,侧身而过时忽然出手,掌心凝聚浑身之力拍向了玄灵的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