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了。”邓唯将一贯钱扔过去,发出“哐当”的脆响。
“娘子你看,这……”摊主试图安慰先看中青玉簪的娘子,不想那个买下的黑皮青年转手把簪子簪进她的发髻。
摊主不愧是做生意的人,瞬间明白了什么,扬起笑脸说着喜庆话儿,“恭喜恭喜,这簪子呀配娘子最是不错啦。”
青棠羞红了脸,不知是因摊主的话语,还是邓唯的举动。
赠予异性发簪,他到底懂不懂是什么意思呀?
另一边街头,一圈又一圈的人群围住幻人,宋锦秋最爱热闹,她凭着灵活的身形挤到最前头,仔仔细细地看表演。
幻人向百姓们展示他手里的白瓷杯,宋锦秋站在最前面看得也最细致,那杯子与平日饮水品茗的杯子别无二致。
就见那幻人展示结束,又是翻转手腕,又是吹拂气息,动作快出残影,直让人眼花缭乱。
忽然,白瓷杯掷向空中,想象中的碎裂声没有响起,那杯子在空中腾空飞起,竟是化成一只白雀,扑棱翅膀在人群的上空飞绕一圈,又落回幻人的手上。
“好!”群众纷纷投去铜板,满堂喝彩。
宋锦秋也为这掷杯化鸟的幻术把戏逗得开心,掏出铜钱打赏后就要后退,去凑下一个热闹。
然而,她后撤的步子踩到不知是谁的靴子,周围又都是人群拥挤,她重心不稳地朝后倒去。
宋锦秋倒进一个怀抱,免去扑街丢人一难,她回首道谢,一个青面獠牙的花面壳子映入眼帘。
猛地一下,宋锦秋当真是被骇到,她抚胸看见那人的双目,越看越熟悉。
她当即认出来,“你戴的面具比你好看多了。”
她这是拐着弯说夏南川长得比青面獠牙的精怪还丑。
“比你好看就行。”夏南川掏出一个花面壳扣在她脸上。
宋锦秋取下一看,居然是一个面生长牙的野猪头。
她那一脚踩轻了啊。
“哼,我要去买好看的花灯,不带你!”宋锦秋推开他,霎时跑没影。
夏南川翩然跟去,她不带他,他可以跟着去。
东街。
沈珏东走西拐,也不知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沿着江边两岸的街道点上一盏盏形状各异的花灯,串连成璀璨的光带,铜锣与红鼓声喧躁,热气驱散冬日的严寒。
这般场景她好像见过。
“猜灯谜咯猜灯谜咯,猜中十个送水晶莲花!”摊主的吆喝声吸引行人的注意。
沈珏也走到灯谜摊前,只见摊子三面都缀满了花灯,灯底垂落写着字谜的纸条,列次排缀的花灯形成了三面墙,最中央搭了一个三尺长宽的高台,摆放一朵盛开的莲花。
那莲花呈重瓣,以透明的水晶制成,花瓣尖端在千百花灯的照耀下呈现出迷人的七彩光泽。
“夫君你行不行啊?”
“快了快了,就差最后一个。”
寻声看去,说话的是一对夫妻。妻子将头发盘成妇人的单螺髻,丈夫文弱但富有书卷气,正一手抱着怀里稚儿,一手挠头冥思苦想。
“想要么?”熟悉的嗓音从身侧传来,沈珏讶然抬头,就见轩然霞举的夫君谢澜含笑而来。
背对而行的人遇见了,也就说明他们有缘。
谢澜朝摊主付了十文钱,随机来到重重叠叠的花灯前,拿过字谜,不出三息都能答出。
围观的群众也啧啧称奇,看来今天的赏头必定属于那个英武不凡的男子。
谢澜摸到第十个花灯,正要作答,却被摊主叫停。
摊主干笑地解释道:“最后一个谜题都是由小人来出的。”
那迟迟没有猜出灯谜的文弱男子颔首,“今年的规则与往年的确不同。”
谢澜洗耳恭听,安步当车。
沈珏与其他群众都悬起心来,生怕他答不出。
“今日秋尽,打一药名。”
谢澜握拳抵住唇际,沉思。
完了完了,没想到最后一个会那么难,普通人若非接触岐黄,怎会熟知药材,他一定猜不出来。
群众唏嘘,明面上挂着的灯谜还有一猜之力,然摊主的最后一道灯谜却是难乎其难。
沈珏已经想好该如何安慰了,但谢澜在最后一刻说出:“天冬。”
天冬有镇心,润五脏,益皮肤,悦颜色之功效,别名又称明天冬。今日秋尽,明天可不就是冬天吗?
十道灯谜,他都猜对了!
摊主眼巴巴地取下水晶莲花,拿给他。
谢澜将莲花赠予沈珏,小巧的柔荑捧着一朵晶莹剔透的玲珑冰莲,宛若在她的掌心盛开一般。
“多谢夫君。”
摊主心底苦哈哈的,蓦然想起两年前不算美好的回忆,他记得可清楚了,那一次,一个头戴狼首面具的男子赢走了他的紫翡翠银骨扇!
纵然感慨今年自己又能早些收摊回家,摊主仍旧拱手祝贺道:“祝二位白头到老,百岁之好。”
“呜呜呜……今年的头奖又没了。”盘着单螺髻的妇人委屈巴巴,不甘心地看去,就见那对夫妻的身影分外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们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以为妻子又见到长得好看的男子挪不开眼,她的夫君抱着稚儿,醋意浓浓道:“夫人……”
前头有百姓奔走相告:“焰火要开始啦!快去看啊!”
大渊先是结束与北戎长达六年的战争,后又收复南疆,版图扩张到前所未有的辽阔,也是从去岁起,每年的正月十五|不止有花灯,还有璀璨的焰火。
沈珏小心翼翼地呵护水晶莲,“我们一起去吧,说不定锦秋和青棠他们也在那儿。”
谢澜牵起她的手,用高大的身形相护,“好。”
一簇又一簇焰火从江岸直飞九霄,在漆黑的天幕朵朵绽放,溅射的火花化作星雨,洒落人间。浮光跃金的江面倒映天空绚烂,盛世华美可比仙境。
能容三驾马车并驱的金明拱桥站满了熙熙攘攘的百姓,谢澜护着沈珏来到拱桥的最高点,他们的左边是簪着青玉发簪的青棠与笑容大盛的邓唯,右边是手提锦鲤花灯,戴花面壳子的宋锦秋与静默注视身侧人的夏南川。
漫天焰火下,喝彩声沸反盈天,沈珏踮脚俯在谢澜耳边轻声道。
那么细弱的声音,传进他的耳蜗,却像有魔力一样放大了千倍万倍,激荡他的胸怀。
“真的?!”谢澜狭长的凤目瞪得滚圆,不敢置信。
第一次见到他这么失态的模样,沈珏笑着点头。
不是幻觉,方才,她说的是:“我怀孕了。”
她怀孕了,他最心爱的人有孕了,是他们挚爱的结晶,是生命的延续。
谢澜激动地抱起沈珏,四周的人都为他们让开空间,裙袂飞扬,翻涌成花。
最盛大的一朵烟花在她的身后瑰丽绽放,如星如雨,灿烂绝伦。
幻梦短,浮生长,终是遇见一人,经过严寒覆过风雪浸过冰水的种子,也能生根发芽,成为掌心呵护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