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斜答非所问,下巴一抬,“刚刚怎么回事?”
“你都听到了?”
沈时斜点头。
他原是听到说话声,觉得有些耳熟,难得好奇地走过去一瞧,竟真是她,见到这样场景,沈时斜莫名就起了兴致,手撑着栏杆,垂着眼皮往下瞧。
他想看看姜吟是什么反应,红眼睛,紧张到结巴,又或者是直接被吓到跑走。
但独独没想到她会说那一番话。
那一刻,沈时斜心里为姜吟暗自框定的乖乖女,轰然浮上微裂细纹,像游走在静谧细浪的海边,耳边人热情说这边都是绵沙不扎脚,却偏偏下一秒被怪状石子硌了脚,又被莫名游来的透明水母蛰了腿。
这忽然的发现在他意料之外,却也更印象深刻。
“就……就被表白啊……”
声音越来越弱,有些心虚。
明明没什么好说不出口,可面对沈时斜,姜吟不自觉将自己搁在一个有些莫名的位置,此刻更像偷/情/被抓包,慌张和害怕方骖并路。
沈时斜垂眼看着她,故作恍然地“哦”了一声,没见过世面般夸张:“学习了。”
“……”
姜吟脸颊涨红,不可思议地仰头,瞳孔微睁。
他才是见多识广,怎么还做出一副虚心受教,下次活用的态度。
“你……”
“我?”
姜吟脸蛋越发燥,语气又急又慌,“你学什么啊,别人学你才是!”
沈时斜看着她,轻笑了声,说这不是会发脾气?
姜吟蓦地愣住,回味过他是故意的,羞窘地扣着掌心,语气丧弱反驳,“本来就会。”
沈时斜挑眉看着她,没说话,像是静待她后面的话。
而她也如他所期地说,“我也不是乖乖女。”
或许大家嘴里的乖乖女没别的意思,可姜吟就是不喜欢,听到这三字个她下意识就想起姜东明,仿佛一头扎进深海,鼻腔和喉咙猛地刺入冷水,很闷很窒息。
沈时斜笑了,很轻一声,带着几分气音,是那种意料之外的笑。
她还挺记仇。
“行,不是。”
他拿本子碰了她的肩膀一下,力道不大,见她抬着眸子望过来,又挑起下巴,“上课去。”
姜吟“哦”了声,往前挪了两步,又惦记着记名字的事,她抬头看他,“那……”
沈时斜察觉到他的视线,眼底笑意未退,也如她所期地说:“不记你名字。”
姜吟这才松了口气,嘴角很浅地往上勾了下,眼尾弯起,语调悦耳上扬,“谢谢你呀。”
吴侬软语的调子,清软婉转,似搁在暖阳下的糖块,丝丝缕缕地泛着甜味。
闻着清甜,却不至于腻。
沈时斜微愣两秒,视线落在她盈光翘起的嘴角,待她转身之际,他垂眸底笑,像是暗夜里发现了什么精巧宝珠。
要细瞧,才能看出个中奇妙。
第8章 .樱花挞
姜吟回到教室,吴知瑶咬着吸管溜着可乐,偏头看她,“咋回来这么晚?被记名了吗?”
想到沈时斜,姜吟不由得心跳急促,耳廓微微一热,低语咕哝了句“没有”。
哎?
吴知瑶抬头瞅了一眼黑板上方挂着的表。
不对啊,这不都六点三十五了吗。
她刚要问,就看到沈时斜拎着个本子,手插着口袋,跟教导主任似的,懒懒散散地进来。
破案。
吴知瑶挤眉弄眼地笑,“我说呢,原来是自班同学啊哈哈,没想到沈时斜还挺有班级荣誉感。”
姜吟被她念得脸颊微烫,手指推着她的胳膊,低声催她去写作业
她抬眸瞧着他宽阔的后背。
是集体荣誉感吗?
姜吟忍不住想,有没有可能只是因为是她,沈时斜才没有记名字呢?
明明只是偷偷在心里的小假设,她就忍不住心情雀跃,像草莓味泡腾片咚一声掉进水里,噗呲冒出细密泡泡,簇拥着心脏噗噗炸开。
自从那晚说要一起走后,他们就真一起下晚自习,再一起出校门。
不过严格来说,是姜吟和吴知瑶走在前面,沈时斜和赵成溪跟在后面,还挺像保障她们安全那回事。
吴知瑶偷偷跟姜吟咬耳朵,“能让沈家大少爷给我当保镖,我这牛能吹给我孙子孙女听!”
姜吟被逗笑,侧眸往后看,目光落在身后拉长的影子上,时不时跟身后少年的影子相偕。
看着看着,她不由得抿唇笑起来。
吴知瑶压低声音继续叭叭,说这要说出去,自己可牛逼坏了,余光忽地扫到姜吟弯起的嘴角,她叭叭声戛然而止。
“吟吟,你笑啥呢?”
姜吟心口冒出被抓包后的心虚,抿住唇角笑意,佯装无意地问:“我笑了吗?”
她就是瞧见那相偕的影子觉得开心,不由得辗然而笑,可被点破后却如同含羞草般将所有暗喜收拢瓣内。
吴知瑶抬手轻碰了下她右腮颊,“呐,小梨涡都笑出来了。”
平时姜吟就算碰到高兴的事,也是莞莞一抿,仿若古代温婉闺秀,少有的露齿,显梨涡。
吴知瑶手挽着她胳膊,晃一晃,“快说说,有什么高兴的事儿啊?”
姜吟轻笑着说:“笑你刚刚的牛很有趣。”
“居然是笑我呀!”
吴知瑶粗线条,大大咧咧,没注意到姜吟的小表情,小动作,听她说就信了。
她捂脸,嘻嘻笑,“看来我可以艺考学相声了!”
赵成溪突然出声插话,“那你这必须得单口相声,双人的词可说不过瘾,这话唠一路,全班也就姜吟受得了你。”
吴知瑶被这么一怼,注意力立马转移,转过身吼,“赵成溪你是不是故意找茬!吟吟都没嫌我话多,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说完,她用力挎住姜吟的胳膊,仰着下巴傲娇一问,“是不是啊吟吟。”
姜吟见他俩又有吵起来的苗头,赶紧点头说是,没觉得她话多。
吴知瑶得意挑眉,得瑟一笑,“怎么样?”
赵成溪真是无语,郁闷地看着沈时斜,企图找队友,问他是不是也觉得吴知瑶话多。
谁知,沈时斜只是淡淡一笑,瞥了他一眼,“你们彼此彼此。”
“?”
赵成溪彻底怀疑人生。
吴知瑶更是狂笑出声,虽然她也被沈时斜说话多,但赵成溪也没跑得了,一箭双雕!
一个字,爽!
姜吟也没忍住轻笑出声,卷翘檀润的睫毛轻颤,覆落月光,像托帕石盈着细弱光亮,是一种柔和的明媚。
温热晚风吹起几缕额前碎发,手指有些笨拙地捏着别在耳后。
她抬眸不小心撞进幽深的瞳底,视线相交几秒,像是被烫到似的躲开视线。
不过这次,对面的少年也攥拳抵唇,轻咳一声。
有什么在月色下悄然而生。
却因太过渺小而被少年轻描谈写掠过,未曾放在心上细思。
从学校出来,小道两侧是还算宽阔的人行道,路灯罩面飞虫浮动,来接的家长三两聚首,明面上交流经验,实则是故作谦虚,暗自较量。
马路对面,老旧小区自带落寞,却被车辆簇拥出另类繁荣,陈芳菁还是等在老地方,看见姜吟出来后,笑着迎上去。
“最近怎么出来这么晚,你跟瑶瑶两个女生要注意安全。”
前段时间的恶/性/事件,至今让陈芳菁后怕,不免唠叨起来,“放学后还是早点回家好。”
听了陈芳菁的话,姜吟莫名心虚起来,误以为她瞧见他们几人,在暗自敲打她注意分寸。
姜吟低语应了声,犹豫再三,还是主动解释,“妈妈,我跟知瑶晚上跟班里的男生一起出来……没什么问题的。”
颊面暖风拂得她心浮气乱,说完又暗自后悔,懊恼地低叹蹙眉,觉着这话带着不打自招的心虚。
她不由得呼吸发窒,攥紧手指,指甲在掌心压出深痕。
她以为陈芳菁会刨根问底追究,让她注意分寸,专注学习。
谁知陈芳菁却轻笑一声,拍拍她手,“那就好,前段时间你们学校女生差点遇害的事情,妈妈现在还心有余悸。既然有男同学一起,那妈妈就放心了”
姜吟愣住,软眸发懵地看着陈芳菁,心虚咬唇,“妈妈你不问吗?”
陈芳菁觉得好笑,“妈妈需要问什么吗?”
她一时语塞,含糊着说:“家长不都要问两句吗?”
陈芳菁赞同点头,“确实,不过我了解我女儿。”
“既然我女儿这样跟我坦白说了,就说明你们没有谈恋爱,不然吟吟你是不会告诉妈妈的。”
姜吟不安的心被抚平,眼圈不自觉一热,“妈妈……”
这种被亲近的人全然信任的感觉,让她四肢百骸都温暖起来,忍不住心动眼热。
“在你们这个年纪,有喜欢的男生很正常,对于现在就恋爱呢,妈妈也说不好是什么态度,说支持吧,谈不上,但也没那么反对。”
陈芳菁拍拍姜吟的手,嗓音温和而道,“妈妈觉得,在你们这个年纪,还是要以学习为重,在该学习的时候好好学习,该恋爱的时候好好享受恋爱。”
“而且我相信,如果我女儿真的有了喜欢的男孩子,那他一定非常优秀。”
姜吟从没跟陈芳菁谈过这个话题,高中前,她觉得早恋实在太遥远,后来遇见沈时斜,她开始逃避,言多必失,害怕小心掩藏的心思被发现。
以至于此刻听到这番话,她有种想哭的冲动,心绪翻涌鼓囊,又有些手足无措,很想大声告诉大家,她有个很好的妈妈。
“妈妈,谢谢你,” 姜吟偏头靠在陈芳菁肩上,嗓音软糯,带着几分哽咽。
“我一定会好好备考。”
*
凌晨一点,窗外寂静无声,连啁鸣的鸟蝉都悄然安睡,屋内嗡嗡作响的空调运作声给深夜添上几分人气。
姜吟做完了一套理综练习题,抻了抻有些酸涩僵硬的腰,她低吐了口气,蜷缩起腿,整个人缩在椅子里,身子往椅背上一靠。
她抱着膝盖往前伸手,拿过桌子上的手机,登上 20 2,随手翻着空间。
不过两三条,就刷到了赵成溪的新动态。
@赵成溪:【这茶还分公母?我品着一般,果真他妈的俗人难登大雅之堂。】
定位是观澜雅院,前段时间说去捧场的地方。
姜吟弯唇轻笑,手指轻移,点开配图,好奇地想瞧瞧。
观澜雅院,倒真是如其名,禅意雅境,木质肌理桌椅,灰浅色墙漆,手绘青竹与荷花,寄情气节与风雅。
枣木桌面一盏香盘,青玉陶面,一支线香,袅袅青烟,文人四雅倒是尽致。
后来多年,姜吟看见线香清茶总会想起沈时斜,也偶然得知那香是鼻参大千,富森红土窖藏,醇柔甘净。
古鼎焚香,素麈挥尘,沏一盏淡茶,也成了她后来多年的习惯。
虽然这图上未曾有关于沈时斜的分毫细节,可姜吟就觉得他在镜头可及之外。
大约随意一靠,似玉长指端着茶盏,浅抿一口。
听见赵成溪这些与文雅分毫不沾的话,他应该会轻嗤一声,嗓音寡淡带讽,“不入流的东西,这么辜负茶香,还奢望禅意熏陶?”
如此想着,姜吟笑出了声,圆润尖俏的下巴抵在膝盖上,指腹压下,点了保存。
任何一点与他相关,她都想收藏。
上高中之前,姜吟不用也没有社交软件,后来遇见沈时斜,她才注册了 20 2,想从班级群里加他好友,却又不敢。
踌躇到学期过半,这样贸然添加,总显得不单不纯。
她虽更事未多,却没有飞蛾扑火的一腔热情,更怕心思揭露后丢脸。
每次点开沈时斜头像,姜吟都能盯着个人界面看无数遍,看到后来,她能把他的 20 2号倒背如流。
担心点开空间会留下浏览痕迹,她只能截屏,放大看缩略小图,企图从中窥出蛛丝马迹。
直到后来赵成溪发来好友申请。
她惊讶又慌乱,连忙登出,以为露出了端倪,是沈时斜让他来暗自警告。
暗恋时,总是那般自视甚重,觉得所有暗自的细小举动都被那人纳入眼中。
直到后来听吴知瑶说,赵成溪真是人来疯,竟然给全班同学发了好友申请,说要扩列。
姜吟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悄悄在课间登上 20 2,通过好友申请。
自那以后,赵成溪空间成了她探寻沈时斜身影的地方,仿若如此就能融入他生活似的。
第9章 .梦想家
有时是背影,有时是半张脸,有时是他的课本、书包……她开始曲线救国地悄悄了解他。
只是如此,姜吟就已经自我满足,开心不已。
接下来好几天,姜吟连着刷到赵成溪的动态,还是在观澜雅院,焚香饮茶,细品罕见的溪山母树大红袍,最后还文绉绉拽上一句。
[人生忽如寄,莫辜负茶、汤和好天气。]
以示自己可不是不入流的东西。
明明是个妥妥文化人!
很不像他的口吻,很像被人教育后,故作文雅的别扭姿态。
姜吟点开赵成溪空间,指尖滑动,没找到那晚“难登大雅之堂”的动态。
姜吟恍然而悟,大约那晚他真被沈时斜嘲讽了,受了刺激,这才接连几晚跑去观澜雅院,洗俗增雅。
只是这点未被证实的猜透他心意,就足以小鹿乱撞。
不过是,她也只猜透了一半。
那晚赵成溪拍照修图发动态,发还不行,还跟沈时斜发牢骚,说这茶苦涩得很,是不是旧茶来糊弄人?
沈时斜瞥了眼动态,指尖敲击桌面,淡嗤一声,“近六位数拍来的几十克茶,用来糊弄你这个俗人?”
虽说是来捧场,但也不能空手而来,沈时斜翻出老爷子前些年拍来的茶,一半借花献佛送给梁家老爷子,一半存在这里日后来喝。
谁知竟被这不识货的“俗人”嫌弃。
平时姜东明也爱喝茶,黑茶白茶绿茶各式各样,姜吟都品着涩不入口,可现在仅是猜测沈时斜或许喜欢品茶,她就爱屋及乌地喜欢,找出家里的茶泡来喝。
在喜恶间横跨,有时就是如此简单又不讲道理,而对于姜吟来说,横跨的条件就是沈时斜。
只要沈时斜喜欢,她就可以很轻易地喜欢。
赵成溪受刺激后,不仅自己每天跑去受熏陶,还要带着沈时斜,而这尊佛怎么请的动,他只能曲线救国地去收买沈时斜的澳牧。
只是自从上次他那“三无”牛肉干,它就对赵成溪颇有敌意,见到他就汪汪叫,差点追着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