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以为之前是路上的坑坑洼洼惊到了马儿。
来喜注意力集中在地面,但时不时又瞄了瞄坐在旁边的男人。
这会儿倒不像刚刚那样泪汪汪的,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的。重新赶路到现在,来喜还没听他说过话。
就这么一直盯着前面,不知道是在看马儿还是在看路,也不知在想什么。且不知怎的,来喜觉得旁边这人不说话的时候,隐隐有些压迫感,让他很不自在。
于是他没话找话。
“那个,没想到你还会修马车。”
“……”
对方不接话,来喜自讨没趣,闭了嘴。
但来喜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拐了弯上了大道,青石板铺的路,平坦得很,注意力就不需要那么集中了。
没过多久,来喜无聊得又开口了,
“你怎么了?”意思就是刚刚问你话怎么不答?
那人侧过头看了一眼来喜,
“……头疼。”
“头疼?好端端的头为什么会疼?”
来喜瞧他,除了不哭不笑不爱说话之外,神色与刚刚没什么两样,怎么就头疼?
自己平日里要是头疼,那不得抱头嚷嚷。哪里像这样平静的?
可见应该不是很疼 。
没有什么大事。
于是来喜不继续刚刚的话题,而是问起别的。
“会赶马车吗?”
那人这次终于有了些反应,摇了摇头。
表示不会。
“你不是会修马车吗,怎么不会赶马车?”
“不会。”那人也没有解释,只又说了一遍不会,然后盯着前面马儿飘飞的毛,若有所思。
随后蹦出一句话,
“……但我会,骑马。”
“……”
来喜脸上笑嘻嘻,但心里一肃。
撒谎!
马车都不会赶,怎么可能会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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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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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马车内,对于瑟瑟的决定,孟嬷嬷有些不赞同。
“姑娘,嬷嬷觉得还是不要将人带上为好。那是个陌生男人,来历不明,不知善恶,哪有这样随便带着的?”
要不是刚刚姑娘先斩后奏,也没商量,直接让那人上马车,她是一定要阻止的。孟嬷嬷有时候会觉得,姑娘被她教养得太单纯了些,不知世间的险恶。
“可是他刚刚救了我们呀嬷嬷,”瑟瑟说的很小声,毕竟那个人现在就坐在马车外,万一让他听见这么讨论他有些不好。
“我们带着他,也只是捎他一程,刚刚那地方人烟稀少,连户农家都没有,那他要怎么办?刚刚见他都流血了,咱们若是丢下他的话,不好。”
“可是这样带在身边更加不好,你有听说过哪家女眷在外面随便捡人的吗?”还是男人。
瑟瑟沉默了,嬷嬷说得也有道理。
但,
“嬷嬷,我是带着他去找大夫,让大夫瞧一瞧,若是他没事,咱们就不带了。”瑟瑟以前很听嬷嬷的话,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但这次稍微有点特殊,“我也知道这样带着不合适,我保证,等大夫看过之后,一定不带他了。”
据理力争之后,瑟瑟见嬷嬷也没有反对,于是提高了些声音,问外面的来喜附近有没有小镇之类的。
好找个医馆让大夫给那人瞧瞧。
来喜想了想,
“……姑娘,有好像是有,但是与天云寺不在同一个方向。”若是去了小镇,那肯定要耽搁去天云寺的时间。
“没事,现在还早,咱们先去小镇找医馆。”
于是马车就这么改了道。在一个十字路口,一辆原本要往正北的马车这时候往左拐了拐,换了另一条道儿。
顺着道儿走了一段距离,终于到了一处小镇,雨花镇。
马车从镇上过,正逢赶集,人比较多,摊贩货郎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很是热闹。
他们来到了一处医馆。
瑟瑟其实给他找大夫也只是为了安心一点,其实她觉得应该没什么事。因为那人的手心虽然看着吓人,但消消毒再敷点儿药,应该问题不大。
可是没想到,问题大了!
“他的脑后有一个大包,看脉象,脑内有淤血。”老大夫把了好几次脉,最终才确定。“其他的到没什么事,这手上的伤只是皮外伤。最主要还是脑内的淤血。”
“啊?”几人都有些震惊。
且不是很信。
瑟瑟瞧着此时坐在板凳上,安安静静的男人。
脑中有淤血?
许是看出了几人不相信,老大夫直接伸手,将病人的后脑勺露出来给大家看。
虽然病人不是很配合,但好在他出其不意先已经上手了,所以勉强压住,
“看,就是这里。淤血也在这里。”
瑟瑟上前一步,
确实有一个大包,仔细看之后还有些血丝的样子。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能看出来,这淤血是什么时候的吗?”孟嬷嬷问。若是很久了,那也不关他们的事。
“不久。”
大夫所说的不久,是一个概数,在他的眼里十天半个月都是“不久”。
但很明显瑟瑟几人对此的理解有些偏差。
“啊?”
不久,可不就是刚刚发生的嘛。
瑟瑟发愁,遭了,刚刚这人为了救她们,除了手,头也受伤了。
还伤得不轻。
可怎么办?
原本打算看了大夫就将他打发走的,但现在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
“姑娘,刚刚他就在说头疼。”来喜想起来了,刚刚赶马车的时候这人说了句头疼,他没在意。如今想想,难怪头痛,因为脑阔有包啊。
瑟瑟一听,看向那人。难怪刚刚眼泪汪汪的,原来不止手上被划了口子,头也痛。
“那,这个严不严重?”
“说严重也不严重,说不严重也严重。”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先喝几副活血散淤的,至于好不好的了,那就要看他造化了。”
瑟瑟连连点头,哦,脑中都有淤血了,肯定很严重啊,严重的话肯定要喝药啊。
医馆有现成的汤药,于是那人当即被灌了一碗药。
然后瑟瑟咬咬牙,做了个决定,依旧带着那人一起走。
原本准备好的说辞都说不出口了,瑟瑟觉得既然是这样,她就必须负责到底。
孟嬷嬷有心说几句,但一想到这人确实伤得不轻。
也没再开口。
去了天云寺,正好可以安心丢在那里。
哪只瑟瑟根本不是这样想的。
上了马车,瑟瑟突然问来喜,
“我记得侯府在北郊有一处庄子的,你知道在哪里吗?”
“知道的,之前跟着孙哥还去过呢,姑娘你忘了就是摘橘子那次。我还扛了好多新鲜的橘子回来。”那是他为数不多的出府。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离这里远不远?”
“不远,刚刚不是改了道吗,从雨花镇过去就不远。”
“那咱们不去天云寺了,咱们去那处庄子。”
“姑娘。”一直没说话的孟嬷嬷打断她,“怎么突然变了去处?”
瑟瑟解释,
“咱们先将他的伤养好了再去天云寺。这会儿他喝了药,大夫说喝了会嗜睡,到时候半路上怎么办呀。”
这里离天云寺还远,到时候那人睡过去,就这样放任在马车外不好,因为天冷会冻着,到时候原本的没好又病了,更加不好治了。但是,又不能把他弄到马车里来,不合规矩,这个瑟瑟还是有分寸的。
哪有让个陌生男人进马车的?
孟嬷嬷也意识到这一点。
但还是不赞同,
“将他放在医馆,”自生自灭即可。
“不行。刚刚那大夫也说了,这个伤一时半活儿好不了,若是直接把他扔医馆,我觉得有些不妥。”
“有什么不妥,医馆里有大夫,正好方便照顾。”
“刚刚大夫说,他们不收留宿的,因为没床位。”
“直接打地铺,要什么床位?”
“嬷嬷。他救了我们,那伤是为了救我们而受的。你之前教导我要知恩图报的,那我们现在就不能置之不理。而且,观那人面相,也不像是坏人啊。”刚刚还眼泪汪汪的。
瑟瑟朴素的觉得,坏人怎么可能哭?
瑟瑟虽然平时好说话,但是有时候又倔得很。一旦她打定了主意 ,那就不容易说动了。
反正嬷嬷好说歹说,到最后,还是带着那人一并,去了北郊的庄子。
等到了北郊的庄子,瑟瑟在心里稍稍松口气。
因为刚刚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昨晚金铃突然提前出发去了天云寺,说是要去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
准备害她吗?
瑟瑟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但沈颜川平白无故提前派她去做什么?
她胆子小,她不敢去天云寺了。
这个庄子是侯府专供新鲜水果和蔬菜的地方,有时候天热的时候还会过来避暑。平日里没什么人,只一个老管家和十几个下人。
他们接到通知时,颇感意外。
因为侯府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先派人过来说一声。
等看到世子夫人带着一个嬷嬷,两个小厮进庄子的时候,老管家还楞了楞。还想着要不要问问什么情况。
好在来喜来过一两次,混了个脸熟。且主动说了缘由。
大意就是原本打算去天云寺,但看着天气不好,想着还是不去了。不过既然已经出来了,也就来庄子里散散心。
老管家听了自然没说什么,忙张罗着去安排。
等一切都安顿妥当了,瑟瑟叫来了那个男人。
估计是喝了药的缘故,这会儿这人脸色有些苍白,眉头紧皱,似乎有些不舒服。
瑟瑟就打算叫他回去先休息,不过可能看出她有事要说,这人倒没走。
于是瑟瑟也不再赶,问他:
“你叫什么名字?”
瑟瑟觉得,既然要在这里生活到他的淤血散了,至少要知道他叫什么。
谁知那人听了,微微皱了眉。
瑟瑟以为是他没听清,于是又问了一遍。
“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那人摇了摇头,一脸茫然的盯着瑟瑟。
“……呃,”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
瑟瑟小脸皱成了一个包子,“忘了名字……之前大夫说是有可能忘了些事儿。”
那老大夫说,这脑内淤血后遗症有很多。所以对于他而言,很多不正常的表现都是正常的。
“那其他事呢,其他事还记得吗?”
“什么,事?”
“就是,你以前那些事。”
那人想了想,也摇了摇头。
这就难办了。瑟瑟一脸忧伤的看着他。
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也不记得自己以前的事。
那不就是,失了忆?
“……没关系,你也不要着急,等过段时间你应该就记得起来了。”
“……”
“因为之前你在黑河岸边救了我们,所以为了报答你,你可以暂时住在这个庄子里。”见他听得认真,瑟瑟继续,“在你脑中的淤血消散之前,你都可以住在这里。但等你好了,你就得走知道吗。不过刚刚与管家说的你是小厮,所以你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你就要当小厮。”
小厮是下人,瑟瑟得问清楚。“你对此有意见嘛?”
“……没有。”
“好的。”瑟瑟见他没意见,于是继续,循循善诱般,“作为小厮,唯一的要求就是,”瑟瑟想了想,“……唯一的要求就是听话。你能做到吗?”
“听谁,的话?”
“听我的话,可以吗?”
似乎是犹豫了一下,
“……可以。”他并不排斥。
“嗯。那……为了方便,现在暂时给你起个名字?”瑟瑟询问,见他没摇头,于是囧着小脸想了很久。
有些难,但这时来喜跑来了,她突然豁然开朗。
“来喜叫来喜,那你就叫来宝吧!”
他是作为小厮来的。之前与老管家说的是小厮。不这样就说不通,她一个已婚妇人怎么会带着一个男子哦。
这样不符合世俗。
唯有是小厮,才合理。
既然是小厮,一个来喜,一个来宝,很搭。
这样一想,瑟瑟觉得,自己的脑瓜子还挺聪明。这么个好名字也能想到。
但好像对方并不觉得这是个好名字。微微皱着眉,有些抵触的样子。
然后好半天才道出一句话,
“来宝,不好听。”
边说边摇头,甚至极其嫌弃的样子。
嫌名字不好听?几人盯着他,等着他继续说原因。
那人看了看旁边的来喜,又看向瑟瑟,“来宝,跟他,名字,相似……但我是,独一,无二的。”
一脸我很尊贵,这个名字不配的样子。
瑟瑟简直惊呆了。还能这么解释?
旁边来喜顿时炸毛了,忍不住怼道:“什么不好听?来宝来宝,来财进宝,多吉利的名字,哪里不好听?……一个名字而已,嫌这嫌那,那就叫富贵,富贵总好听了吧?富贵不好听那就狗蛋儿!”
“来喜,你今天是怎么了?之前还不这样的。他是咱们的救命恩人,不可以这么没礼貌。”
“…哦。”可是他撒谎诶姑娘,撒谎的人就不应该给好脸色!
而且来喜怎么看这人怎么觉得有问题。刚见面的时候泪汪汪,娘们唧唧的,看起来又可怜又弱小又无助,让人无端升起一股子保护欲。但这才几个时辰?
就感觉他整个人都变了。
哪里弱小哪里可怜了?
还嫌来宝不好听,还扯上他的名字,那不就是把他来喜的名字也嫌进去了吗?来喜来喜,多好听的名字!
瑟瑟自然不知道来喜心里在想什么。这会儿一心在这人的名字上,既然来宝不好听,
“那你说你叫什么?”一双杏眼盈盈的,看着他,等着他自己起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