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刚刚那个小厮,对他多有怨言,有现在要害他的可能。而这个女人,眼睛里却是善意。
当是,不会害他。
“哎呀宝来,你松手。”瑟瑟挣扎着,兀自镇脱开他的手,“你怎么回事啊?”
想到他淤血没清又发了高热,很是可怜,瑟瑟不与他计较。见他手上有些血迹,还重新给他包扎了伤口。
而后将之前的药汁端来,“宝来,你把这个药喝了。”
“……不喝。”宝来的视线从手上移到面前这碗汤药上,拒绝得很干脆。
他很清楚自己是染了风寒,也很清楚,这碗药汁,并不是治风寒的。
亲耳听得他说不喝,瑟瑟皱了秀眉,
“你为什么不喝啊,这是祛风寒的。你看看你,脸烧得通红,声音也哑得厉害,不喝怎么行?”
她端着碗上前,对方后退了一步。
瑟瑟见他整个人摇摇欲坠,连站都快站不稳了,于是也不再逼他。
而是赶紧吩咐赶来的来喜扶着他,将他扶到榻上躺下。不知是头晕还是头痛,瑟瑟见他扶了好几次额头。也没有再抗拒。
她吩咐来喜去准备了一块湿帕子,拧干了水搭在宝来烧红的额头上。
宝来这会儿还算乖,听话的半躺在床头,而且半躺得很是板正,一动不动的,那湿帕子搭在额头都不用担心掉下来。
只偶尔转动一下眼睛,瞧她。
瑟瑟也瞧他,
“你肯定是穿得太少了的原因。”今日大冷的天,他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裳,像农家的单衣。尽管回来已经换了小厮的冬衣,但这一路说短不短,不冻着才怪。
她耐心的与他解释,
“染了风寒,就要喝药,硬扛着是不行的宝来。你现在脑袋里本来就有伤,不能硬抗知道吗?”
“今天太晚了,你先喝了这药,等明日一早就让来喜去请大夫,再给你好好看看。但是今晚必须喝一碗这个,不然会烧坏的。”
瑟瑟边说,边让来喜去将药热了一遍,而后重新端到宝来面前。
“来,喝药。”
宝来一直盯着面前的药汁,黑乎乎的,还冒着热气。
他眯了眯眼。
想伸手砸了这碗药,但又撞进这双清澈的水眸里。
雾蒙蒙的,这要是砸了碗,该不会要哭吧?
他竟无法动手。
移开视线。
“这,不是,风寒药。”
“胡说,就是啊。治风寒的,虽然可能药效不强,但是也是治风寒的啊。”
“不是。”
“宝来!”瑟瑟腾的从床沿边站了起来,小脸气鼓鼓的,
这宝来,怎么说这不是药呢?
前世她都喝过。还是夫君……还是沈颜川亲自开的。还能有假不成。
所以哪里不是?
瑟瑟瞪着他,一双杏眼溜溜圆。
榻上的宝来不闪不躲,回视。
他很确信,这个就不是散寒的。
气氛变得僵持起来,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连几人的呼吸都听得见。
旁边来喜一会儿看看姑娘,一会儿看看宝来。
他自然是帮姑娘的,于是指着宝来,“我说你这人什么毛病?我家姑娘好心好意给你写方子帮你你不感激就算了,还想污蔑我们姑娘!”
“来喜。”
“小的在。”
“你去镇上请大夫来。”
“好的姑娘…啊?”来喜反应了过来,顿时萎了脸,“现在吗?现在深更半夜的…”
来喜不想去。
要是今日生病的是姑娘,只是假设。要是姑娘生病,不管多晚,他自然不会推脱,早就去请大夫了。
但是!这个宝来就是不行。
“来喜,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来喜急得跺脚,最后没办法,恶狠狠的瞪了眼榻上的人,“好,小的去,到时候请来大夫当面对质!看某人还敢不敢狡辩!哼!”
来喜跑出了屋子。
他到没有直接出门,而是给了好处去诱骗了一个庄子里的小厮一起去。
一来是为了壮胆,二来,有当地的小厮引路,不会迷路。
花了近一个时辰,来喜终于找来了大夫。就是白天给宝来看病的那位。
倒不是凑巧,而是来喜去了雨花镇就直奔那个医馆。正好白天才去过,记得路,方便得多。
深更半夜那大夫自然不愿意,来喜就说了个他无法拒绝的诊金,再以包接包送再包吃的丰厚条件,终于让大夫勉强同意了。
那大夫姓刘,是雨花镇远近闻名的老大夫。
刘老大夫到了之后,见到榻上的人也不意外,毕竟白日刚见过他们一行人,之前见到来喜一想便知道是谁又出了问题。
且一路上来喜已经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于是大夫进屋就给宝来把起了脉。
瑟瑟此时裹着孟嬷嬷带来的大氅子,坐在一边等,小脸蛋儿绯红,被气的。
刚刚来喜走了之后,她又与宝来理论了好些。
好说歹说,就差把药方上的字一个个指给他看了,但宝来就是认死理,非得说这个就不是风寒药。
好,不是风寒药,那是什么?让他说,他又说不出,那这不就是在强词夺理嘛?
倔!
这会儿大夫来了,瑟瑟盯着宝来,看他之后怎么说!
屋子里很安静,谁也没讲话,正好方便老大夫把脉。
过了一会儿,老大夫收回了手,
“他这是染了风寒,喝点辛温散寒的药发点汗就成。”
旁边瑟瑟连连点头,“对,他这个就是风寒。所以我给他开了药,但是他,他就是不喝!倔得很。”
瑟瑟含糊了过去,只让大夫觉得是病人太倔不肯喝药,而不是病人觉得有人要害他所以不喝药。
哪里知道大夫其实已经知道个中事由。来喜那个大嘴巴一路上早就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劳烦少夫人将药方给老夫看看。”
瑟瑟自然不会藏着掖着,将旁边桌上的药方拿了过来。
娟秀小楷,瑟瑟的字很好看。
大夫盯着药方瞧了一遍,渐渐皱起了眉。
“怎么了?”瑟瑟见状,“这药方不对吗?我记得是这样来着。”
她记得很清楚。
“药方对倒是对的,药材和用量也是正合适。”
瑟瑟跟着点头,本来就是。
“但……”老大夫看了瑟瑟一眼,有些犹豫,不过还是说了,“这不是散寒的药。”
“不是散寒的?”瑟瑟愣了一下,“不对啊,这个就是,是治风寒的。”
“不是。 ”
“你,你胡说。”瑟瑟话都有些磕巴了,怎么可能不是啊。
见主家不信,老大夫脸色有些不好。当大夫的,最忌被质疑。
“老夫行医几十年,虽比不得城里那些大医馆的,但自问也算精通岐黄。少夫人您这药方,确实不是辛温散寒的药…而是聚寒的。不过男子喝了虽不好但问题不大,因为这是专门针对女子的,女子不要经常喝,伤身子,毕竟这东西,就是常说的避子药。”
第15章
【我要给夫君生好多好多孩子……】
【可嬷嬷说生孩子凶险,就像从鬼门关走一遭,那,那就生一个……】
【但生一个会不会有点少呀,瑟儿很喜欢孩子呢,那就生三个?】
瑟瑟愣了好久,神色呆呆的。
耳边是自己羞羞怯怯又欢快的声音,脑海里是上一世夫君温柔的眉眼。
他笑着说好,却是在提笔写着避子药方。
原来不是什么驱寒的药,也不是什么温补的方子,而是避子的。
他给她喝避子的。
“你,不哭,我也没,怪你。”
宝来从一开始就一直盯着她。发现她刚刚还好好的,这会儿却楞住了,眼眶发红。
要哭了。
这个时候要哭,不就是被揭穿了而感到羞愧吗。
他理解。
他其实也一直在等这大夫得出结论。刚刚老大夫说这不是驱寒的药,他挺直了腰板,打算与她好好说道说道。
但见她眼儿红红泪水打转的模样,宝来也不好再说什么。原本准备与她对质的话也噎在口中。
宝来叫瑟瑟不哭,谁知这话一出,瑟瑟的眼泪却止不住了,一颗又一颗的掉。
哭得稀里哗啦。
旁边来喜本来还在为错怪宝来而不好意思,原本打算说几句抱歉的话。但看见姑娘哭了,而那人还在咄咄逼人的死盯着姑娘,顿时护主心切。“宝来,你做什么啊?你别再盯着姑娘了,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是风寒药,是我们错怪你了。但你也不要得理不饶人啊,你看姑娘她都被你看哭了!”
天大地大,没有他家姑娘大。要怎样啊,姑娘都哭成这样了。
耳边叽里呱啦一大串,宝来自动屏蔽,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眼里都是她那扑簌簌的眼泪,心里没来由的有些急。
掉得最凶的时候,宝来偏过头,捞起旁边凳上的药碗,咕噜咕噜一口干了!
“哎哟这可喝不得!”老大夫拉都拉不住。
那碗药汁转瞬之间,就进了某人的肚里。
某人喝完之后,拿着手上的空碗展示在她面前,神色坦然,“你看,我喝完,了。”
屋子里的人都惊呆了。
瑟瑟更是忘了哭,呆呆的看着他,“你”“你”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喝这个做什么?”
之前死活不喝的,现在明明知道不是治风寒的,却喝得这般爽快。
“明明不是风寒药。”
“可是你哭了。”
宝来为什么喝这个?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为了让她不哭。
既然她因为这个而羞愧的哭了,那自己将这药喝了,那就是不怪她的意思。
这其中理解起来可能有些弯绕,但很奇异的,瑟瑟似乎懂了他的意思。
泪眼婆娑,她吸了吸小鼻子,好一会儿后,她“哦”了一句,瓮声瓮气的,
“哪有你这么蠢的……笨蛋。”
瑟瑟抹了抹眼泪,转身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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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字数超了,有点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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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孟嬷嬷的腿脚不便,她拿着氅子跟着姑娘出了屋子。
没跟上。
好在姑娘在一颗梅树下停了下来。孟嬷嬷上前,重新给她披上。
“夜深了,姑娘回屋休息吧。”
她其实刚刚就有很多疑问,最大的疑问就是姑娘为何会知道避子药的药方。不应该会知道,姑娘平日里压根就接触不到那些。多子多福,所以孟嬷嬷从未在她面前提过什么避子之类的。
不过见姑娘小脸惨白,失魂落魄的,她也就没多问,想着等明日再说。
“嬷嬷。”瑟瑟突然出声,叫住了身后的人。
“嗯?”
“我想,与沈颜川合离。”
瑟瑟累了。
她出府,最开始是为了保命。
如今她猜想,命应该是保住了。
长公主正大光明的回来了,所以她用不着像前世那样李代桃僵。且随着他们二人爱情故事的传唱,至少大家也都知道她这个原配的存在。若是这个时候她出了事,肯定不利于他们的名声,得不偿失。再说,沈颜川既然肯放她出府,应该是打算放过自己了。
所以她想到了以后的事。
她以后该怎么办。
说实话,她想要为自己报仇。想也压着沈颜川灌他一碗毒药,让他也体会一下万箭穿心的痛感。当时那碗药带给她的痛,她至今难忘。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她拼不过沈颜川,还有慕容嘉。一个侯府世子,当朝权贵,一个长公主,金枝玉叶。她拼不过,她有自知之明。
所以她不奢望报仇。
只求能离他远远的,好好活着。
可是现在,她想合离。
虽然那避子的药方不及那碗杀她的毒药,但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瑟瑟再不想与沈颜川,与武安侯府有什么牵扯。
沈颜川与长公主之间的事,原本就与自己无关。听说他俩青梅竹马,现在既然破镜重圆了,那就好好在一起吧。
“姑娘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想与沈颜川合离。”
瑟瑟的声音很轻,但却着实震惊到了孟嬷嬷。
孟嬷嬷完全没料到,一向乖顺的姑娘会说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话。她刚刚以为自己听错了。
“姑娘怎会有这种想法?”孟嬷嬷问了这句之后,又反应过来最近侯府的事,她猜出了答案,“是不是因为世子与长公主的事?”
见姑娘不答,孟嬷嬷知道她猜对了。
这次姑娘出府,原以为是姑娘想冷静冷静,正好,顺便让世子在这段时间处理好他与长公主的关系。没想到姑娘却存了合离的心思。
“姑娘,还记得嬷嬷之前是怎么教你的?”
“嬷嬷你之前说,夫妻之间应该真心相待,我作为妻子,应该爱他敬他,温柔体贴的照顾他,这样对方就会对我好。”
“嗯。”
“可是他对我一点都不好,他,”他给我喝避子药,喝毒药。瑟瑟说不出口,只得改口,“他与长公主乱来……”
“姑娘,你嫁人之前,嬷嬷是不是与你说过,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普通寻常的男人后宅还有几个女人,更何况你嫁的是侯府的世子。嬷嬷当时就让你有心里准备,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沈家宗妇,你当时是怎么答应嬷嬷的。”
“……”
“回答嬷嬷。”
“勿妒勿多言,要以平常心对待世子后院的女人……可是嬷嬷,我觉得有哪里不对。”瑟瑟秀眉紧蹙,“到现在我还是没弄懂,为什么男人可以随便乱来,”
“这是世道!世道皆是如此,你若是去质疑,那就是与自己较劲,是钻牛角尖,没有任何意义。听嬷嬷说,夫妻之间,最重要的不是情情爱爱,而是相敬如宾。所以你要得到的,最重要的就是对方的敬重,其次才是爱重。情情爱爱很缥缈,能抓住那再好不过,锦上添花。嬷嬷之前教你的,也是为了你能得到夫家的喜爱。但若是得不到又有什么关系?你若是受到夫家敬重,那就不会因为他的爱与不爱,他对你好与不好,而动摇你在沈府的地位。所以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去计较他有别的女人做什么?日子还是会继续过,你是侯府明媒正娶的,你依然是侯府的少夫人,其他人越不过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