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车的隔音不太好,雨水劈里啪啦地打在车窗上。
纪庭听得心烦,换车,明天就换车。
烦死了!
发动车子后,纪庭侧眸看了一眼江稚京,“你家住哪?”
“梧桐巷二十七号。”
纪庭应了声,一路上两人没再说话。
梧桐巷离这里不太远,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
这条巷子比较窄,纪庭拿了一把伞下车把江稚京送到了家门口。
江稚京站在门廊处,转身看着打着伞的男人。
门廊处昏黄的灯光洒在两人身上,江稚京看着他,忽然开口,“明天我帮你换药吧。”她指了指纪庭的手腕。
纪庭挑了挑眉,换药?明天说不定就自动愈合了。
纪庭定定地凝睇着她,他早就看出了这丫头的心思,只是不知道她的目的。
“行。”
他到底要看看这个小姑娘打的是什么主意。
江稚京弯眸笑了下,“嗯嗯,纪老板,再见晚安。”
纪庭嗯了声,看着她进屋,听到了一声落锁声才离开。
—
回到了古董店,纪庭手里拿着一个红木盒子。
他坐在灯光下,慢悠悠地打开盒子,看了一眼,瓷盘上沾了一块深红色的印记。
纪庭照例抽了张湿巾,擦了几下,盘子立刻变得干干净净。
纪庭哭笑不得,开了瓶橘子汽水,喝完之后点了支烟。
氤氲的灰白色烟雾遮住了他的容颜,纪庭视线落在瓷盘上,上次是墨水,这次是碘伏。
他笑了一忽,这祖宗是赖上他了。
可到底是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他长得帅?
纪庭很快否定了这个可能,那位祖宗看起来不像这么肤浅的人。
这晚,纪庭难得失眠了。
第6章 小护士被抓包
次日,护士长安排完一天的任务,江稚京今天被安排到了导诊部。
今天是周末,来医院的病人还挺多的。
江稚京一上午都在写病例,精致细软的指尖不停地在键盘上敲来敲去,中午吃饭的时候,手指都变得酸酸的。
徐雪霁今天在ICU照顾病人,吃饭的时候,她给江稚京带来了一瓶可乐,“亲爱的,我和你说啊,兰女士昨晚做手术了。”
江稚京一边吃饭一边问,“怎么回事?是宝宝有问题了吗?”
徐雪霁叹了一口气,“昨晚给她做B超发现她的宝宝不动了,宝宝出现了缺氧症状,于是昨晚王医生给她做了手术,不过我觉得兰女士算是比较幸运的了,她有高血压那么严重,但是生出来的宝宝一点问题都没有,还挺好。”
江稚京点点头,两人吃饭的过程中,白亦秋忽然端着盘子走了过来,在徐雪霁身边的空位上坐下,气势汹汹地看了眼江稚京,“护士长说了,下午我去导诊台,你去照顾十九床的病人。”
徐雪霁听了,立刻转头瞪了一眼她,“白亦秋,你有病吧?那是你的病人,为什么要推给稚京,怎么?当初不是自信满满嘛,现在真是打脸了。”
白亦秋冷哼一声,“我懒得和你们两个说话,反正护士长就是这样说的,今天下午我就去导诊台。”
说完,白亦秋就端着盘子走了。
徐雪霁被气得脸都红了,“亲爱的,十九床那个病人凶得很,我马上就去和护士长说,就不能惯着这个姓白的。”
江稚京摇摇头,“算了,我去看看吧。”
护士长说的话几乎没有反驳的余地,徐雪霁去了,也只是白费口舌。
徐雪霁捏了捏手指,一巴掌拍在餐桌上,“真想把白亦秋打一顿!”
江稚京顿了顿,抬手给她夹了一块红烧肉,“快吃饭。”
“好的,亲爱的。”
—
下午,江稚京先去看了她的责任病人,接着去了十九床所在的病房。
十九床的病人是个年轻的女人,长得不太好看,但是妆挺整齐的。
江稚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人,韩墨梨。
十七岁之前,她都住在福利院,江稚京从小就被告知她的爸爸妈妈死了,在她被送去福利院之前他们就死了。
韩墨梨是她在福利院的小伙伴,十二岁那年,韩墨梨被南城的一家大户人家领养走了。
很显然,韩墨梨也认出了江稚京,朝她骄傲地笑了下,“江稚京,原来你现在是护士啊,我还以为你出人头地了呢,没想到是这副穷酸样。”
江稚京抿了抿唇,眸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她平稳地走过去看了眼她床头上贴着的病人信息。
韩墨梨,女,怀孕二十周,引产。
江稚京从小推车上拿出一个新的抽血管,准备给韩墨梨做手术前的抽血。
韩墨梨一点都不配合,靠在病床上一脸得意,“江稚京,你说我要是投诉你了,你会不会失去这份工作?”
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韩墨梨就不喜欢她,凭什么院长妈妈对江稚京这么好,她就得不到院长妈妈的疼爱。
在福利院的时候,江稚京穿的用的几乎都是最好的,长得还好看,韩墨梨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嫉妒她。
后来从南城这样的大城市来了一对儿夫妻想在福利院领养一个小孩子,如果不是她偷偷让其他小孩子散播江稚京有传染病的假相,恐怕那对夫妻领养的就是江稚京了。
到了南城,她才知道原来世界这么大,虽然是养女,但她也成了南城的一位大小姐。
所以现在她一见到江稚京,就忍不住向她炫耀。
江稚京深深地呼吸一次,她又说了一次,“请你配合抽血。”
韩墨梨咂咂嘴,这次没再刁难她,“你要是敢把我在这里做手术的事说出去,我就让你在江城混不下去。”
江稚京抽完血,一边把它整理好放在小推车上,一边翻开她的病历本。
“明天上午做术前身体检查,后天上午的第一场手术是你的引产手术。”
韩墨梨不耐烦地点点头,“记住我说的话没有?你要是敢说出去,我一定会报复你的。”
江稚京被她说得心烦,猛地一下把手里的黑色签字笔摔到病床上,瞪了她一眼,“你闭嘴!”
韩墨梨呆了一下,随即眼神狠厉地看着她,脸上的妆容都扭曲了,“江稚京,你敢冲我发脾气?”
她要投诉江稚京,她要让江稚京在江城待不下去!
江稚京缓了口气,忙忙推着推车走出了病房,她来到护士衣帽区,急匆匆地拿出一瓶锂盐倒出了一粒吃下去。
她又喝了一杯凉水,缓了几十分钟,总算是把心里那股亢奋压了下去。
她拼力在这几十分钟里忍住不说话,只要熬过去了,她就又好一点。
狂躁症发作的时候就是这样,想疯狂地说话,疯狂地发泄内心的兴奋。
从当初的不能控制情绪到现在,七年的时间,江稚京已经有很大进步了。
况且她现在还有一颗特效药,江稚京后背靠在墙壁上,七年来第一次在发病后感到轻松。
江稚京又接了一杯冰水喝下肚,洗了把脸重新推着推车去病房。
韩墨梨说着投诉江稚京,其实心里也有些拿不准江稚京,她真害怕江稚京把她在这里住院的事情说出去了。
那她就完了!
韩墨梨住的是单人病房,她看到江稚京重新进来,没吭声。
江稚京拿回签字笔,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看了眼韩墨梨,音色平淡沉静,“我没那么无聊。”
说完这句话,她就离开了。
连续不断的雨水已经持续了一整天,夏日的燥热总算是消退了,空气中吹来的都是丝丝凉风。
徐雪霁今天要值班,江稚京从外面餐馆帮她买了一份晚餐,才准备离开医院。
花一鸣原本正在门口抽烟,见到熟悉的小护士后立刻踩灭香烟,笑着走过去,“小美女,我送你回家呗?”
江稚京摇摇头,语调平淡,“不要。”
“你要。”花一鸣不依不饶地挡在她面前。
江稚京抿了下唇,漂亮浓密的睫毛上沾着水汽,她好一会儿没说话,目光就这样定定地看着花一鸣。
被他这样看,花一鸣竟然诡异地害羞了,他装模做样地掩唇轻咳一声,“这个护士妹妹,我知道哥哥长得好看,你这样我还挺不好意思得。”
江稚京没理他,转头看着从一旁走近得两个医院保安,开口道:“保安叔叔,这个男人骚扰我,我是妇产科的护士江稚京。”
保安对江稚京有印象,不爱说话的一个小护士,因为性格冷淡被投诉了好多次的一个小护士。
两个保安自然是向着医院里的医务人员的,当即二话不说就把花一鸣架走了,花一鸣一脸懵,怨妇似地看了眼江稚京的背影。
这小护士心真狠。
“大哥大哥,我真没有骚扰她,那是我妹妹。”
“保安室再说吧。”
—
江稚京刚到平江路的路口,原本的小雨开始转中雨,丝丝凉风吹着雨水打在她脸上。
江稚京握紧了手中的伞柄,一步一步地走进平江路。
刚到月牙桥,就看到了一辆横在月牙桥上的黑色轿车,这辆好像卡在了桥上,把路完完全全堵死了。
江稚京烦躁地蹙了蹙眉,握紧了伞柄,竭力控制中想要在这辆轿车上踹几脚的心情。
她望了望四周,现在下雨天中间的河流根本就没有船,她怎么过去啊?
江稚京心里越来越着急,也越来越烦躁。
雨越下越大,她的鞋子和半截裤子已经湿透了,发丝被雨水打湿,黏糊糊地粘在脸上。
江稚京忽然把伞摔在了地上,上前使劲地在轿车车身上踢了几脚,这下子她身上的衣服彻底湿透了。
江稚京越来越亢奋,高涨的情绪让她几乎控制不住她自己,坚硬的车身竟然被她踢出了一个凹槽。
就在江稚京准备上手捶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我的祖宗啊!你在做什么?”纪庭撑着一把黑色的打伞快步走到她身边,垂眸看了一眼伤痕累累的车身,眸光漾了一下。
江稚京缓了口气,弯腰从地上拾起能滴出水来的帆布包,伞被她摔坏了,她顺势躲到纪庭的伞下。
纪庭转头瞥了她一眼,眸底危险,“祖宗,不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第7章 小护士可真虎!
江稚京其实是有些害怕让纪庭知道她的病,她觉得没有人会喜欢一个精神病,而且她现在还要依赖这颗药。
江稚京抬手抹了一把眼睛上的雨水,双手抱着她的单肩包,眸光微沉,“纪老板,我今天心情不好,所以就想发泄发泄,我会赔的。”
纪庭可不相信她这句鬼话,他今天本来是觉得江稚京不会来了的,但到了以往她来的那个时间,况且雨越下越大,犹豫再三,纪庭还是拿了把伞沿着另一条路来到了平江路口。
没想到刚到就看到了江稚京准备上手去捶玻璃!
纪庭刚才有一瞬间觉得,这辆车的车玻璃肯定会爆在江稚京的小拳头下。
纪庭微微挑眉,无语地看了眼面前的黑色轿车。
能把车开成这样的,也是个奇葩。
纪庭把刚刚新买的一把油纸伞递给江稚京,“自己撑着伞,我去给你善后。”
江稚京也觉得她好像惹事了,心情有些低落,乖乖地撑着伞站在原地。
纪庭撑着伞信步走到黑色轿车的驾驶座旁边,抬手敲了敲车窗。
黑色车窗缓缓降落,司机一脸惊恐害怕,连连摆手,“我不用赔偿。”
刚才真是吓死他了,那姑娘二话不说上来就是又踢又打的,真是吓死他了啊!
他老婆都没有这么虎!
纪庭抿了抿唇,睨了他一眼,“该赔还是要赔的,你怎么把车开到这里的?”
司机尴尬地咳了一声,“迷路了。”
他是来江城度假的,本想看看这附近有没有环境好点的民宿,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
纪庭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不慌不忙地撑着伞看了眼汽车和桥壁的前后距离,随后朝司机惫懒地摆了摆手。
司机立刻会意,立刻下车把驾驶座腾出来。
纪庭合了伞,本想让司机帮忙拿着的,眸光忽然扫到站在一边的江稚京,懒散地眯了眯黑眸,朝她勾唇一笑,“祖宗,过来帮我拿着伞。”
江稚京立刻小跑过去,伸手接过他的黑色大伞。
纪庭上车后,只用了一两分钟就把车恢复到正常停靠路线了。
他下车后立刻撑起了那把黑伞,瞥了眼司机,“下次进来找别的路,再堵就麻烦了。”
司机连连点头,“今天谢谢你了。”
纪庭懒懒地应了声,江稚京本想用微信支付赔偿司机,但是手机被淋坏了。
江稚京转头求助地看了一眼纪庭。
纪庭看着她那可怜兮兮的小眼神,这姑娘现在像一个小落汤鸡。
下一刻,纪庭闲散地瞥了一眼司机,“方便的话去我店里一趟,我们谈谈赔偿的事情。”
司机阔气地摆摆手,“不用了,一点小伤,没事。”
纪庭笑着,眉梢斜飞,音色有些倦怠,“要的,不然我再把你的车子恢复原样。”
某司机:“.....”
威胁中老年人!
“好吧。”司机从后车厢拿了一把伞跟着两人一起走向古董店。
江稚京走在坐前面,滴滴答答的雨水从她的伞檐边落下,纪庭看着她的脚步,表情微沉,一双黑色的眼眸几乎让人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到了古董店,纪庭拿了一万给了轿车司机,“我就在这里,不够了再来。”
司机还是不想要,无奈纪庭总是用轿车威胁他,他只好接受了。
司机离开后,纪庭扫了一眼浑身湿漉漉的姑娘,头疼地蹙了下眉心。
他拉了张椅子坐在江稚京面前,神情痞痞的,语调嘲弄慵懒,“把自己弄成这样,你还挺有本事!”
不过还好这祖宗今天穿的是黑色的短袖。
江稚京低着头不说话,她确实没办法反驳。
纪庭见她这个样子,站起来烦躁地踢了踢椅子,“跟我过来。”
江稚京:“嗯。”
纪庭领着江稚京去了隔壁王奶奶的裁缝店。
他推开门让江稚京先进去,王奶奶看到江稚京立刻拿着一条干燥的毯子担心地走过来,“乖,怎么淋成这个样子了?”
江稚京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就没开口。
纪庭挑眉,懒洋洋地开口,“伞被风刮走了。”
王奶奶听了有些将信将疑,外面的风不太大啊!
纪庭没再多解释,朝王奶奶说:“暂时麻烦您了,帮她找件衣服,我那里还有一袋感冒灵,我待会儿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