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触及到不远处站着的颜荔,张司运神色一顿:“颜小姐?”
骆战身体猛地一僵。
张司运看向骆战,走到他身侧,低声:“她来找你了。”
男人眸色黯淡,溢着浓烈的悲恸和无奈。
张司运见他没反应,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可以给你申请五分钟的自由时间,你可以跟她聊聊。”
“谢谢。”男人敛眼,呼吸沉沉,“我不想见她,麻烦您让她回去吧。”
说完他抬步,头也不回地往警局里走。
“骆战!”颜荔追上去,被张司运伸手拦下。
“抱歉,颜小姐,嫌疑人不想见你。”
颜荔眼神稍顿,转眼看向他。
女孩双眼哭的通红,噙着泪花,好不可怜。
张司运动了恻隐之心,知道她想问什么,软下声:“颜小姐,这件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
-
骆战还没被定罪,但警方已经掌握十足的证据。
在这之前,警方掌握到的证据会择日提交给人民法院,等待法院对他罪行的宣判。
骆战目前被关在立江市派出所内,等候后续法院的开庭。
颜荔唇色惨白,微微颤抖:“张警官,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司运眉头一皱:“抱歉,我的身份不允许把这个案子的详细细节说与你听。”
“家属也不行?”
“嗯,目前他还没定罪,您等后续结果吧。”
颜荔双肩一垂,心头的刺痛感传遍全身。
“谢谢。”她转身离开。
张司运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还是忍不住出声:“颜小姐!”
骆战和颜立军之间的恩怨,他再清楚不过。
这个案子,骆战有着十足的杀人动机。
颜荔停下脚步,回头。
张司运从口袋里掏出笔纸,在上面写下一串电话号码,递给她。
颜荔狐疑,接过。
“这是白疆律师的联系方式,他是这个圈内赫赫有名的刑事律师,最是擅长刑事方面的案子。骆战的案子……”
一顿,“在他手上,或许还有翻身的可能。”
-
骆战在派出所的这些天,不愿意见任何人。
案件虽还处于审问调查阶段,但他整个人像是认命般,放弃了所有的希望。
颜荔不想让他放弃,主动给那位名叫白疆的律师打了电话。
许是张司运提前跟他打了招呼,白律师很爽快答应下来。
白律师在来见他们之前,提前从警局那边了解到整个案件的全过程。
颜荔这才知道,骆战一直在计划着谋杀颜立军。
那天也是巧,颜立军提前向骆战预约了见面时间和地点。
但骆战去之前在身上藏了刀子。
他以为凭借自己的力量能够杀掉颜立军,但没有想到颜立军提前看出他的阴谋,直接向他拔出枪。
“从警方找到的监控录像来看,整个过程中,骆战是属于被动状态。颜立军手中的枪抵在他脑门上,从法律上来讲,颜立军这样的行为,已经对骆战产生了生命威胁。针对骆战与颜立军双方在扭打中,骆战最后抢到枪并迅速举枪打死颜立军这个行为,从法律上来说,骆战算是防卫行为。只是……”
颜荔呼吸一紧:“只是什么?”
白律师看向她,目光凝重:“只是颜立军被他一枪打死,法官会考虑到,骆战是防卫过当还是故意为之,想杀掉颜立军。”
颜荔心当下一沉。
张禀出声道:“目前警方已经确定,那把枪是颜立军的,可见颜立军也有杀骆战的动机。这等情况对比下,骆战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继而抢枪击毙对方,也是情有可原。”
白律师看向张禀:“是的,张禀先生说的对。所以这就需要我们这样的辩护律师为其辩护,在法院对骆战量刑宣判的时候,尽最大努力为当事人辩护,为当事人减刑。”
颜荔双肩弓着,脑袋低垂,大拇指指甲一直抠着自己的皮肤。
皮肤上,已然红了一大片。
颜荔的神思已经飘散。
她只在乎——
“这样的情况,他……”她抬眼,双眼红润,“会被判几年?”
第74章 颜荔,我们分手吧
白律师叹了声,说:“故意谋杀的致人死亡和防卫过当的致人死亡,这两者之间的刑事量刑上有所不同。”
“前者比后者更加严重,如果辩护成功,让法官判定骆战是因防卫过当才导致颜立军的死亡,那么他涉嫌过失致人死亡罪,一般判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较轻的,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具体量刑,得看法官怎么判。”
颜荔沉默下来,双眼已经哭得又红又肿。
因哭太久,眼球泛着粗粝的感觉,闻言眼眶一热,她又滚下眼泪。
她噙着泪眼,望着白律师:“白律师,我现在……能去看骆战吗?”
“我跟警方打了招呼,可以是可以,但是……”白律师迟疑,“骆战好像不想见人。”
“……”
见她失落,白律师不忍心,说:“这样,我下午去派出所看看他,顺便做做他的工作?”
颜荔颔首:“好,谢谢您。”
“客气了。”
-
颜荔再次见到骆战,是在三天后。
他主动同意的见面。
颜荔心中一喜,去派出所看他之前,特意提前亲手做了一份曲奇饼干提过去。
走进派出所,警察领着她走过几个走廊弯道,接连打开几扇铁门的锁,最后在一处大铁门前停下脚步。
警察推开铁门,领她去一间探望室。
另外一名警察则打开一间关押室,对里面喊:“3号,有人来看你了!”
关押室齐刷刷蹲了好十几号人,闻声,纷纷看过去。
骆战蹲坐在角落,弓着上半身,曲膝,两条手臂搭在上面,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声音,他神色一恍,抬头看着。
几秒后,他才慢慢起身,拖着脚铐走出房间。
一名警察走在前面,把他领到探望室。
颜荔手里提着饼干盒,隔着玻璃窗望着从里面缓缓走出来的男人。
男人双手被铐,灰色纯棉的号衣外面套着一件无袖无领的黄色马甲,下身的脚铐因他走动的动作,摩擦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瘦了。
才几天不见,他比以前瘦了一圈,面色略显枯黄,原本深邃的五官微陷,薄唇四周冒出青色的胡茬。
没有打理,显得整个人的精神很颓靡。
颜荔看见他,立即放下东西,双手趴在玻璃窗上望着他,眼眶已经湿润。
“阿战……”
骆战站在门口,紧紧看着她,没有抬步走进去。
男人眼中一片死寂,像是陷入绝望深渊的落难者,深知无望的那一刻,倔强地做着最后的殊死抵抗,然而却于事无补,最后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骆战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才抬步走进去,慢慢坐在她眼前的椅子上。
两人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窗,透明清晰,她能清晰地看见他脸上的所有神情,却怎么也无法触摸到他。
颜荔吸了下鼻子,忍住眼眶里的酸意,展开唇笑了:“阿战……”
“你来干什么?”男人冰冷的声音落下。
女孩眼神一僵,有点不敢置信。
骆战从来没有对她这么说过话。
声音很冰冷,跟刀子一样,划在她心口。
自从认识他开始,在她印象里的骆战,是温柔多情,成熟内敛的。
虽然有时候跟张禀甩嘴皮子,吊儿郎当的,但很多时候他都沉默寡言。
他从来没有对她发过脾气,反而总是笑着忍受她所有的小脾气。
颜荔忽视他的语气,笑着低眉,拿起旁边的礼盒打开。
“你曾说过你很喜欢吃我烤的曲奇饼干,我今天做了一份,卖相比以前好多了,我想味道应该也很好。”
颜荔拿出一块饼干。
饼干过于酥脆,她拿的小心翼翼,生怕捏碎了。
女孩望进他眼里,作势要喂他:“你吃吃看?”
这才意识到,两人隔着玻璃,根本就触摸不到对方。
颜荔心里一阵失落,却还在强撑着欢笑:“我给忘了,你这样暂时吃不到……”
她手臂垂落,眉眼随之落下,怔怔地望着手中的那枚曲奇饼干。
她喃喃着:“我记得我们在一起的那天,天黑沉沉的,我以为你跟李思漾一起出国,心慌的没办法,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对你说出那些话了。”
“所以那天我下车后,拼命地跑啊跑。”
“那时候机场附近特别多的人,我扒开一个又一个人,只想以最快的时间找到你。”
“我觉得,只要找到你,跟你说喜欢,即使你拒绝我,我也不会留下遗憾了。”
“没想到……”说到这儿,她眉眼一弯,抬起眼时,整个眼睛都是亮的,“你会把我拉到怀里抱住,没想到我对你的喜欢会得到你的回应,更没想到……”
“我们会在一起。”
骆战紧紧地望着她,那明媚的笑颜中,透着一股无力的欢喜。
她在强撑,他知道。
他太了解她了。
小姑娘还在说着:“我那天口袋里就藏着一枚刚做的曲奇饼干,本来是想送给你吃的,但跑来机场找你的时候,被人挤碎了。”
“但你一点都没有嫌弃,直接撕开包装就往嘴里倒,还说很好吃。”
回忆起这些,总是甜蜜的。
可她心口却像是刀割一样。
她在害怕。
害怕骆战对法官承认,他就是故意杀死颜立军的。
更害怕,他觉得无望时,认命地跌入黑暗的深渊。
男人一直沉默地看着她,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颜荔吸了下鼻子。
她没有再说以前的事,而是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问:“你是不是早就在做计划了?”
所以他提前给颜言请了保姆,提前给她办理入学申请,提前支开她,提前在学校门口对她说——
“颜荔,不要等我。”
“不值得。”
他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
他想跟颜立军鱼死网破。
只有颜立军死了,姥姥的仇,她父亲和母亲的仇,才能得到化解。
而他也早就知道,杀人致死,最高刑不是死刑就是无期徒刑。
他早就预料到,自己一旦走上这条路,便是他服无尽的刑期。
骆战目光一片沉静,盯着她,薄唇轻启:“是。”
“为什么?!”
“我想要他死。”
“是……”她话一顿,“为了我吗?”
男人神色稍顿,眸色闪过一丝慌张。
“不是。”他迅速别开眼,冷着声音,“仅仅是为了姥姥。”
“……”
颜荔呼吸一凝,心脏因为闷痛,跳的很厉害。
她眼眶再次红了,盯着他眼的眼睛有些愤懑。
“骆战。对你来说,我就不值得你在做这个计划时,把我考虑进去是吗?”
男人没说话。
颜荔悲痛地闭上眼,崩溃地提高声音:“骆战,你就不能想想我,这件事一旦发生,对我来说是多大的伤害吗?”
他完全可以为了姥姥去杀了颜立军,可他为什么没有想过她,他一旦入狱服刑,她有多痛苦!
眼眶里的眼泪像是闸坏了,流的汹涌。
颜荔望着他,无声地落泪。
因过于隐忍,她全身都在发抖,紧咬的下唇已经出血。
男人垂落在桌下的五指,随着这细微的抽噎声,逐渐紧握。
隐忍着的疼,在他心头划开花,正潺潺地流着血,疼的他整个额角青筋都突爆。
颜荔哭了一会儿,抬手拭去泪水,一直在给自己找借口。
“骆战,我不怪你。”
男人身形稍顿,偏头看过来。
女孩哭的眼睛和鼻尖都红红的,脸颊上挂满泪痕。
“姥姥是你最重要的人,你为她报仇,我能理解,不怪你。”她哭着笑。
男人盯着她,心疼的难以复加。
对不起。
阿颜,对不起……
颜荔逝去眼泪,想到什么,压低声音:“阿战,白律师说,只要你坚定承认你是防卫过当才致颜立军死亡,你的量刑就会轻很……”
“颜荔。”男人望着她的眼。
颜荔话顿住,望进他眼里时,带着一丝慌乱。
她似是猜到他要说什么,顾自打断:“你先听我说,如果你坚持自己……”
“我们分手吧。”
第75章 我不爱你
颜荔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她嘴巴张了张,半晌才出来声音:“你、你说什么?”
男人直视她的眼,一片死寂的眼睛里平静得宛如一潭死水,从喉间滚出的声音喑哑粗粝,跟刀子一样。
他每说一个字,就像有刀子在他喉头划一刀。
他语气平静得可怕:“我说,我们分手吧。”
女孩浓翘睫毛上挂着的泪珠,终于在他声音砸落的刹那,顺着她脸颊滑落。
最后挂在她细软的下颌,倔强地让人心疼。
她直直盯着他,眼里满是无措和强撑的笑意:“骆战,你别这样……”
“颜荔,你要我跟你说多少遍?!”男人粗着声音,带着不悦的厉斥,“分手两个字听不懂是吗?”
“骆战!”颜荔声音拔高。
“你说的对,我做这些都没有考虑过你。”男人额际青筋突爆,紧抿的薄唇轻启,说着最残忍的话,“在姥姥走的那天,我就在谋划杀了颜立军。能为姥姥报仇,即使身陷牢狱,服最高刑罚我也心甘情愿。”
颜荔心头一刺。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永远都替代不了亲情在他心中的位置,即使提前知道他的计划,她也依然劝不了他放弃报仇,但亲耳听到他说出这些,还是被他兵不刃血地伤害到。
男人目光定定,薄唇溢出冰冷的话——
“颜荔,我们之间,本来就是债主关系。”
“夹带利益关系的债主和欠债人怎么可能成为爱人?”
“够了!”颜荔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因隐忍在微微颤抖。
她定定地盯着他的眼:“你有必要说这些话来伤害我吗?”
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揭开她在意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