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警端来一个纸盒,放在长条红木桌上,说:“你进来时的随身物品都在这里,你看看有没有遗漏什么。”
“谢谢。”骆战颔首,打开盖子。
里面的东西不多,一部手机、一把钥匙、一个钱包和一枚硬币。
目光落在那枚硬币上时,一顿。
他伸手,拿起那枚硬币。
一块钱的。
他想起进来时的画面。
头发被剪短了,变成寸头,一身宽松的蓝色囚服穿在身上,竟觉得还挺合身。
指腹在那枚硬币上来回摩擦,骆战垂眼怔怔地看着,问:“警官,这枚硬币我可以留在身上吗?”
“抱歉,狱中不能携带坚硬物品,这些东西我们会替你保管,等你出狱,我们会归还。”
狱警从骆战手中拿走硬币,扔进纸盒中。
“现在出去了,要好好做人,不要冲动了。”
狱警的声音把他飘远的思绪拉回,骆战抬眼看他一眼,点下头,拿起那钱包打开,把那枚硬币端端地塞进透明夹层中。
监狱的大门被狱警打开,骆战说了声谢谢,提着行李包走出来。
远处停着一辆轿车,车前站着两个人。
是张禀和林羽。
见他出来,张禀上前抱住他,拍拍后背,声音里满是宽慰:“你终于出来了!恭喜恭喜!”
说完,他红了眼眶。
骆战笑了声:“大男人哭什么?”
“我这是激动!!”
“战哥!”林羽跑上前,也给他来个大大的熊抱,“我们来接你了!”
骆战拍拍他后背,嗯了声。
他目光一转,装作无意地扫了圈四周。
没有其他人。
你在奢望什么?
他松开林羽,心里冷笑了声。
“看什么呢?”张禀手搭上他的肩膀,顺着他目光看了一圈,“你在找谁?朵觅?”
骆战看向他。
张禀耸肩:“她出去处理一些事情了,没时间过来。”
“嗯。”
相比三年前,此时的骆战,好像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
张禀摸了摸鼻子,与他勾肩搭背的:“走走走,咱们去吃饭,给你接风洗尘!”
-
几人坐上车。
林羽开车,张禀坐在副驾驶。
车子缓缓行驶,一上车,张禀就滔滔不绝地说着立江市和拳馆这三年的变化。
骆战虽然是拳馆最大的股东,但平时很多事都是张禀和朵觅协助处理,他入狱,拳馆没有因此受到太大的影响。
骆战坐在后座,上半身弓着,手肘撑在膝盖上,两指捏着一张照片,静静地看着。
他没怎么在听,注意力全在那张照片上。
许是长时间摸着,照片的边缘有些泛黄。
照片上,夜色里的雪花纷飞,女孩舞动身姿,裙摆旋转摇曳。
有光落在她脸上,纯白甚雪,映得她宛如从城堡里偷跑出来的公主。
跨年那天晚上拍的照片,他后来洗出来了。
三年的时间,他的思念像是滋生的蔓藤,悄悄从他脚底往上爬,最后爬上身体钻进他心脏,紧紧缠绕。
三年时间对他来说,太长,长到那蔓藤把他心脏勒出血痕,每次一想,就疼的全身麻痹。
见后座男人一直没反应,张禀声音一停,回头看他一眼。
“怎么了?”他问。
骆战迅速收起照片,端端放进胸前口袋里。
“三年……”
他身体往后靠,望着车顶的目光怅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以让很多事、很多……”目光一敛,“人,发生改变。”
“是啊,这三年里,大家都变化好大。”张禀没发现他的情绪变化,顾自说着,“拳馆里小张那几个小子现在有资格上台比赛了,今年拳馆很多收入都是他们比赛创下的。”
“朵觅跟苏医生在一起了,两人每天如胶似漆,跟新婚夫妻似的。”
“我啊,也跟我女朋友领证了,但还没办喜酒。等以后我们办喜酒了,你们几个都得来啊!”
“对了,江倾韫那小子,今年读初一了。他中考成绩考的挺好,考上了立江市第一中学。你也知道,一中是咱们市排名第一的重点中学。辅导老师说,如果他在初中这三年里掌握好基础知识,考个好高中好大学是没问题的。”
当年他还没来得及安置好江倾韫就入狱了,这三年里,张禀一直让江倾韫住在他家,也一直在照顾他。
张禀跟他女朋友对江倾韫挺负责的,当爹又当妈,江倾韫的学习成绩一直没有落下。
闻言,骆战坐直身体,望着张禀,由衷道:“张禀,谢谢你们。”
“诶,都是兄弟,跟我客气什么?”张禀回头看他,“这小子还是乖巧听话的,我们没操多少心。”
张禀想起什么,轻声道:“当年你跟颜荔分手后,她当天就搬离你家了。”
男人身形一僵。
“颜荔”这两个字,像是从久远的记忆中拽出来,穿过漫长的时空落进他耳朵里。
这两个字宛如一个棒槌,重重地击打他的心脏。
张禀从后视镜里看他,发现他眼帘微垂,上半身微弓,小臂搭在膝盖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张禀迟疑了下,继续说,“她后来搬去了白雲区,一边读书一边照顾言言。今年她大学毕业,五月中旬被一家公司看中,现在已经入职实习了。”
悬着的五指轻轻一颤,男人坐直身体,身体往后靠。
眼里落寞的目光被掩去,只剩下悲戚与无奈。
是他主动推开她的,他已经没有资格去打听有关她的所有消息。
-
几人在外面吃完饭后,林羽便开车载他们回拳馆。
骆战出狱,整个拳馆里的学员都特别开心,纷纷围着他叽叽喳喳的。
骆战难得没觉得烦,笑着摸了摸他们的脑袋,叮嘱他们好好练拳,有比赛的好好做准备。
学员们都惊呆了,第一次见他这么温柔。
跟他们见完面后,朵觅也回来了。
看见骆战站在拳馆大厅的刹那,朵觅红了眼眶,飞奔上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此时很想说什么话,但发现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朵觅最后拍了拍他后背,吸了下鼻子:“出来就好。”
难得今天高兴,朵觅本来想请大家一起出去吃个饭,庆祝庆祝骆战出狱,但当事人说有事,下次他再请大家。
-
出来拳馆,骆战坐车回到那栋别墅。
当年他把名下所有财产无偿赠与给颜荔后,他以为她会留下住在这里,没想到她还是不留一点留恋,毅然选择搬走。
他以为别墅大门的锁换了,没想到用他手中的旧钥匙插进去试试,竟然还能打开。
他诧异,眉头拧了一下。
周律师没有跟她提过,这套房子已经是她财产了吗?
男人双手一推,大门被推开。
因长久不住人,里面的卫生很久没有打扫了。
门一开,一股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他在鼻间摆了摆手,目光扫了一圈。
里面还是一样的陈设,只是蒙上一层灰尘,显得有些寂寥空旷。
他慢慢走到沙发前,用手随意擦了几下,坐上去。
他肩膀微弓,双臂搭在膝盖上,手掌垂下,目光沉静地望着对面的螺旋式楼梯。
以前的画面,陆陆续续在他眼前浮现。
有颜荔穿着小白兔睡衣从楼梯上蹦蹦跳跳下来的样子。
有她戴着兔耳朵,奔下来坐在他身上勾引他的样子。
更有她那晚穿着那款情|趣内|衣,撅起屁|股等他*的样子……
美好的回忆像是罂粟,令人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骆战冷笑出声。
他现在在想这些做什么?
当年说的“寂寞的时候选择了你”“跟你做|爱挺爽的”那些话,足够无耻。
无耻到他不配去取得她的原谅。
“叮咚”一声。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男人回过神,拿出来看了一眼。
是张禀给他发来的短信——
【颜荔现在住在白雲区美春小区,入职的公司叫栀雾科技有限公司。地址已经告诉你了,你要不要去找她,随你。】
第78章 是我,骆战
颜荔感觉最近有人跟踪自己。
她刚入职新公司实习没多久,对公司里的业务还不熟悉。
为了能尽快上手和顺利转正,她每天都加班到很晚,很多次下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有人一直跟踪自己的感觉,最近是越来强烈了。
颜荔心里很害怕,想报警,但想到还没抓到跟踪猥琐男,警察也不能怎么办就选择作罢。
“颜荔,你下班了吗?”
颜荔正在整理资料,头顶突然落下一个声音。
她抬眼看去,是市场部的刘谷寻。
他今天的装扮跟平时不一样,西装革履,一头梳到脑后的短发,额头高阔,浓眉单眼皮,鼻子微挺,上面架着一副眼镜。
他看起来有种文质彬彬的气质,但这种气质因他梳的那头短发被削减。
不仅文质彬彬气质全无,反而显出一丝社会成熟男人的油。
颜荔入职实习的职位是财务,平时跟市场部多有打交道。
自从她入职后,她明显感觉到刘谷寻对她有意思,因为他总是以“公司老人”的身份带她、教她,还说平时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他。
体贴入微,过于亲昵熟络。
她对他的感观说不上讨厌,但也谈不上喜欢。
所以她最近特意跟他保持一点距离。
颜荔立即起身,谦恭道:“快了,我整理完手头的资料就下。”
“那我等你吧。”
“啊?”
男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脸色有些红:“这些日子我看你下班很晚,女孩子这么晚回去不安全,今晚我送你回去吧?”
颜荔下意识想说不用,但突然想到最近一直跟踪她的猥琐男,思虑了一下便点头:“好吧,那您稍等一下,我尽快处理完手头的资料。”
刘谷寻嗯了声,背过身去等她。
嘴角,忍不住上扬。
旁边还有几个同事没下班,几人见刘谷寻笑的一脸荡漾,暧昧的眼神一直在他和颜荔身上流转。
一个男同事揶揄道:“哎哟哟,刘部长,您这是春天要来了呀!”
刘谷寻斜他们一眼:“去去去,忙你的事!”
那人悻悻地闭嘴。
颜荔敲键盘的手指一顿,眉头微蹙。
她加快手上的速度,两分钟后便关了电脑。
颜荔把手机放进包里,迅速提起包起身:“刘部长,我们走吧。”
说完,加快步伐走出公司。
“啊?这么快?”
刘谷寻连忙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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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公司后,一直屏着的那口气,颜荔匀匀地吐出一口气。
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
刘谷寻喜欢她的事,虽然他没有明确表明过,但公司上下很多同事都知道,只是大家当着她的面都闭口不谈。
她不是那种喜欢众人目光落在她身上的人,她控制不了刘谷寻喜欢她的想法,但她不想因为这件事被人过度关注。
“你怎么走的那么快?”刘谷寻是追上来的,来到她身侧,微微喘气。
“抱歉。”颜荔只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
“没事。”刘谷寻乐呵呵地笑了,“很晚了,我们走吧。”
颜荔点头。
公司距离公交车站还有一段距离,两人步行过去。
刘谷寻似乎很享受此时跟她一起走的感觉,原本有些害羞话少的人,也主动找话题聊着。
颜荔时不时搭上几句话,但大多是听他讲。
得到回应,刘谷寻更是开始话痨模式,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颜荔无奈,只能默默地听着,时不时赔上一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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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门口的路灯下,一道身影被拉长。
一个男人走出来。
男人一身黑色冲锋衣,拉链被拉到顶,掩住直硬的下颌线,脚底的作战靴束住工装裤脚。
装扮一身黑,在路灯下显得干净利落。
他头戴鸭舌帽,帽檐微抬,目光沉静地望着女孩远去的背影。
男人薄唇紧抿,沉静的眸子黝黑深邃,在触及到身旁的那个男人时,眸色沉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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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下车,步行往小区大门口走去。
美春小区是老小区,很多设备已经老旧,走进小区那里有段路,路灯坏了一个月还是没人来修。
那条路是回家的必经之路,每天晚上下班,颜荔不得不从那里经过。
每次经过,她都感觉转角那里站着一个人,吓得她心脏都提起来。
她多次向物业反应路灯坏的问题,但物业不是不派人来修就是踢皮球。
这事儿就这么拖了一个月。
两人走进那段路时,刘谷寻看见没路灯,有些诧异:“这里路灯坏了吗?怎么没灯啊?”
“嗯,坏了。”颜荔回答的心不在焉。
她双目紧盯着四周,双手紧攥着背包肩带,紧张得全身僵硬,跳动的心脏几乎提到嗓子眼儿。
“颜荔。”
突然,刘谷寻喊住她。
颜荔一愣,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没有路灯,小道昏暗,好在今晚有月亮。
月光洒落,在小道铺下一层淡淡的光,虽然不够明亮,但颜荔站的近,还是能看见刘谷寻那认真又紧张的神情。
“颜荔,我知道在这里说这件事有些不妥,但今晚我如果不说的话,我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颜荔隐约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想找个话题搪塞过去,却发现不知道说什么。
昏暗中,刘谷寻定定地注视她的眼睛,紧张到指甲抠手指,声音分贝突然拔高——
“颜荔,我喜欢你!”
“……”
颜荔直接呆住。
见她没反应,刘谷寻急忙说:“我打听到你没有男朋友,所以想试试……抱歉,我突然在这里跟你说这件事,确实有点唐突,但我是真的喜欢你,也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
“你……”他紧张到开始结巴,“愿、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颜荔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目光无意一转,突然看见远处站着一个人。
那人站在电线杆旁,身形高大,戴着鸭舌帽,身体微侧,像是在等人,又像是跟着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