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眼看着它流血,他就开心了是吗?
男人眸色微怔,几不可察地叹了声。
“颜荔。”他绷直声线,字字诛心,“从一开始都是你在主动,我对你……”
“真的没有爱的那么深。”
“一直是你在自作多情,主动靠近我而已。”
他的世界在选择计划这一切开始,已经坠进黑暗,永远走不到尽头,也永远看不到光明。
她不该、他也不允许她跟自己一起,坠进这深不见底的深渊。
她才二十一岁,还有大好的青春和未来,
她还可以去读书,去工作,去谈一场开心、自由的恋爱,甚至去结一场幸福的婚姻,与那个爱着的男人生一个可爱的宝宝。
这简简单单的一切,他已经没有机会给她了。
她身体猛地一僵。
探望室的灯泡洒下清冷的光,在男人眉眼处凝成冷白的光点,光点宛如这寒冬里冷白的冰霜,在被冻结的那刻,就连凝固的时间也都无能为力。
四周很安静,安静到颜荔都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
心脏处传来锥心的疼,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是濒临死亡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敛下的眼睫因她努力撑起的眼帘,挤掉了挂在上面的泪珠。
她又哭了。
“所以你……”颜荔觉得他在说谎,“一直都只是在配合我而已,是吗?”
男人目光冷静:“是。”
现在想起,他好像从来没有对她说过“我喜欢你”“我爱你”。
她以为他是性格使然,不喜欢说这些黏腻、肉麻的话语,没想到,他之所以不说,不过是因为他“不喜欢”和“不爱”而已。
想到跟他在一起以来,自己做的那些事情,简直可笑至极。
颜荔垂下眼,唇角慢慢地勾起一丝自嘲的笑意。
男人望着她湿润的前襟,脸色看似平静,垂落在桌子下的双手已经紧握成拳。
颜荔抬眼,对上他冷漠的眼睛:“即使是每次的做,你也是虚情假意,是吗?”
闻言,男人眸色一闪。
他身体往后靠,双腿大喇喇地坐着,唇角勾着吊儿郎当的笑:“寂寞的时候选择了你,虽然不厚道了点,但跟你做|爱挺爽的。”
颜荔双眸大睁。
“你欠我的那五百万就抵消了吧,就当做你陪我这段时间的报酬。”
“骆战,你无耻!!”颜荔美目圆睁,倏地站起,双手握拳,用力捶打玻璃窗。
男人眼睫微敛,全然不顾她崩溃愤懑的身影。
警察听到动静跑进来:“干什么干什么?!”
外面的警察也拉住颜荔:“小姐,请冷静一下!”
探望的时间因双方的情绪被迫终止。
骆战若无其事地起身,背过身去的瞬间,锥心的疼漫遍全身,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03号,走吧!”警察押着他,抬步离开。
脚铐摩擦地面的声音由近到远,直至彻底听不见。
颜荔站在那里,望着他离开的背影。
被羞辱的悲愤和难受交织在一起,让她突然忘记了流泪,只能睁着猩红的双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说的分手,她以为他是故意的。
现在看来,她才是那个自作多情的丑小鸭。
-
颜荔提着那盒曲奇饼干,慢慢走出探望室。
寒冬下的枫树,枝叶随风飘落,在地上铺出一层金黄色的毯子。
枝丫上挂着的银白雪花,沉甸甸的,风儿一吹,沉了半个枝头。
颜荔坐在树下的长条休息椅上,许是哭累了,睁着圆眸,一瞬不瞬地望着远处。
有风吹来,划了下眼球,眼球开始泛起红润。
她明明很难受很难受,但就是不想眨眼。
眼压终于过大,眼泪噙在眼睫上。
她深深闭上眼,泪珠滚落,滑过她的脸颊。
她,果然是个笑话。
以为自己遇到了神明,却不曾想,对方只是个披着神明皮的恶魔。
颜荔眼珠子转动,垂眼看向旁边礼盒中的曲奇饼干。
形状各样,可爱讨巧。
她目光变得十分沉静,伸手抓起一块饼干,咬牙捏碎。
捏碎一个,又接着捏碎下一个。
饼干在她指尖瞬间化为粉碎,寒风一吹,指尖碎屑随风飘散。
她那满腔的爱意,终是如这粉碎的饼干,飘进风中,消失不见。
脖颈处传来一阵冰凉感。
颜荔一顿,伸手摸去。
是他在元旦节那天送给她的那条百合花项链。
颜荔闭眼,忍着哭到发抖的身体,用力一拽。
项链躺在她掌心。
她静静地看着它半晌。
所有的记忆涌上来。
送项链之前,他们明明才温存一场,她身体里明明才感觉到他的颤栗,是那样的真实,现在却都成了令她作呕的画面。
她收拢掌心,眼泪像是坏掉了,一股一股地往下涌。
她扬手,狠狠往地面一砸。
项链与坚硬的地面狠狠碰撞,上面的百合花脱离,滚到她的脚边。
那条项链,碎成了几段。
她告诫自己不要哭,不要为了这种男人伤心难过,可为什么……
心口那里,好疼、好疼……
第76章 骆战被判决
从派出所回来的当天,颜荔就开始收拾行李。
她搬来他家住之前,行李本来就不多,收拾了一个小时基本已经收拾完了。
下午,阿姨接颜言回来。
颜言看见她收拾东西,站在门口问:“姐姐,你收拾东西干什么?”
颜荔的手一顿,抬眼看向她时,溢着愧疚。
她起身走过去,半蹲下身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细肩上。
“言言,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颜言困惑:“我们要去哪儿?”
颜荔松开她,抓着她软嫩的手,食指把她额前的刘海勾到耳后:“去一个他……们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
颜言察觉出她的异样,心慌起来:“姐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江倾韫突然出现在颜言身后,紧紧地看着颜荔。
这些天,他在学校听到了一些传言。
那些人说他哥哥杀人,已经被警察抓了。
更有人说,杀人偿命,骆战会被判死刑。
“颜荔姐姐。”江倾韫脸色担忧,走过去,“哥哥是不是……被警察抓了?”
颜荔眉头一紧:“你哪儿听的?”
“学校里有很多人这样说,他们说新闻上全是报道这个,颜荔姐姐……”江倾韫红了眼眶,“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因那男人职业的关系,加上死的是商界小有名气的颜立军,这件事出来的当天,就轰动了整个立江市。
这几天的新闻全是报道这个,江倾韫在学校读书,她以为还能瞒住,结果还是……
颜荔走过去蹲下,望进小男孩的眼睛里:“江倾韫,你今年九岁,是个小大人了,遇到事情,你是不是应该勇敢?”
“所以他们……”江倾韫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说的都是真的?”
“嗯。”
这一句肯定,惹来江倾韫的嚎啕大哭。
颜荔没有阻止他,而是任由他哭着。
颜言看他哭的那么厉害,也跟着抽噎起来。
-
晚饭后,颜荔给张禀打了电话。
张禀赶到骆家时,看见大厅的行李,愣住,走过去:“这是?”
颜荔答非所问:“江倾韫还有什么亲人吗?”
张禀一愣,看了眼抱膝坐在一旁落寞的江倾韫,摇头:“他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了,他原本跟着他爸,但他爸另娶,有了新家庭就没再管他。骆战看他可怜,就把他接过来,让他跟他和姥姥一起住,这一住就住了七八年。”
“……”
颜荔出声:“张禀,我要离开这里了。”
“你……”
她的声音异常平静:“我跟他分手了。”
“……”
张禀惊诧,态度不悦:“颜荔,这种时候你怎么能跟他分手!”
“他提的分手。”
“……”
张禀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太了解骆战了,这时候提出分手,也是不想拖累颜荔。
张禀试图解释:“颜荔,骆战他只是不想让你……”
颜荔站起身,提起两人的行李,牵着颜言走到张禀面前。
“张禀,我现在跟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不适合住在这里。我现在跟言言搬出去,至于江倾韫……”她心头一疼,“麻烦您多照顾他。”
“照顾什么照顾!江倾韫那么黏你……”
颜荔态度坚定:“我身份不适合。”
张禀瞬间哑然。
终是没有理由留下她。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最近为骆战的事忙得焦头烂额的张禀,一头两个大了。
-
临近期末考试,颜荔打算等颜言考完试后,便跟学校提出下学期转校的事情。
在颜言考试的那段时间,她一直在网上寻找适合颜言就读的学校。
春蕾小学虽然资质很好,能让颜言学到更多,但那毕竟是私立贵族学校,每年学费昂贵,父亲在世时还能读一读,现在家里落败,她还欠着那个男人的债,颜言再读这个学校,对她来说,压力会越来越大。
颜言很懂事,知道她的不容易,主动提出去其他学校读书的要求。
颜荔心里对她很愧疚,但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颜荔给颜言找的学校是公办小学,包括学杂费,一年学费五万,压力不算很大,加上这所小学靠近她就读的立江大学,到时候接送她上下学也方便。
颜荔原本想着离开这座城市,离的远远的,但她就读的大学是立江市大学,坐落在立江市。
她想读书学习,想充实自己,想让颜言有一个好的就读环境,只能放弃之前远走高飞的想法。
所有的东西好像在冥冥之中,有了牵绊和注定。
她注定离不开这座城市,注定不管她怎么躲、怎么藏,依然躲不开各大新闻媒体上报道那男人案子的进展情况。
-
初春的二月十四号,是颜言新学校开学的日子。
颜荔起了个早,特地坐车陪她去学校报到。
送她入校门,颜荔站在门口望着她的身影,心里有怅然爬过。
一个月了。
她们搬来立江市白雲区已经一个月。
颜荔每天的生活不是上下课、做课题就是接送颜言上下学。
双休日她会去做一些兼职添补生活费。
日子虽然忙碌,但很充实。
但只有她心里知道,她是故意让自己那么忙的。
好像只有忙碌着,她才能不去乱想那些事情。
自从那天在探望室跟那男人见面后,颜荔没有再去过那家派出所。
期间,张禀和朵觅有给她打过电话,但都被她拒接了。
她拉黑了那男人的所有联系方式。
也同样拉黑了张禀那几个跟他关系很好的人的联系方式。
她想彻彻底底地把他赶出自己的世界。
然而——
她想做到不打听那个男人的任何消息,却怎么也做不到。
因为不管她走到哪里,都有电视视频等媒体渠道报道他案子的进展情况。
二月十四号,言言新学校报到那天,她听到新闻报道说,那男人承认自己防卫过当致颜立军死亡,也承认自己曾经对颜立军有过谋杀想法。
二月三十号那天,她又听到新闻报道说,警方已经把所有证据提交给法院,三月十号那天就开庭。
三月十号那天。
颜荔给自己买了个小蛋糕,坐在没有开灯、昏暗的房间里。
铝合窗开了一边,有月光洒进来,在地面投下一个规则的光圈。
颜荔坐在光圈中,拿出蜡烛,给小蛋糕插上去。
“咔嚓”的一声,打火机的火光亮起,有风从铝合窗那里吹进来,火光一闪,软了半个腰。
她把火光点上烛芯,随后松开打火机的闸门。
烛光亮起,映亮她的脸,在她脸上闪烁。
颜荔眼睫微垂,怔怔地望着那烛光。
她想起很多事。
那男人说,三月十号是她的生日,他可能来不及陪她过了。
那男人说,三月十号那天,他会给她送新的生日礼物。
那男人还说,他会陪着她过她后来的每一个生日,每一个新年,甚至是他们的每个纪念日。
把男人幻想进美好的未来,她只觉得可笑。
自己竟然活成了笑话。
似是感觉到什么,她伸手摸到锁骨,把那条百合花项链拽下来。
上面有破损的痕迹,百合花的边缘也有凹陷破损的痕迹。
那天她把项链狠狠砸向地面的时候,项链已经断成了几段。
当时整个链子都坏了,上面的百合花也滚在地上,沾上了污秽的尘土。
那天她哭的很厉害,只想毁掉他送的所有东西。
然而后来,她还是舍不得。
最后哭着捡起来,收在掌心。
颜荔眸色黯淡,把那条项链扔在一边。
她凑过唇,轻轻吹灭蜡烛。
房间内,再次变得昏暗起来。
旁边手机上的视频,在播放着——
警方向法院提供完整证据,证明颜立军生前涉嫌雇凶枪杀颜立竣,雇凶指使他人毒杀章思芸和张英,威胁囚禁颜荔,但现因他已经死亡,人民法院最终裁定,终止对该被告人案子的审理和宣判。
骆名德因涉嫌毒杀张英被告,但也因他已经死亡,人民法院最终裁定,终止对该被告人案子的审理和宣判。
颜荔现在才知道,那次死的人不仅仅只有颜立军,还有骆名德。
骆名德是被颜立军乱枪打死的。
最后。
视频里法官的声音铿锵有力,穿透手机,传进她的耳朵——
“被告人骆战,在受害者颜立军死亡案件中,涉嫌防卫过当,犯过失致人死亡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第77章 出狱
三年后。
立江市第二监狱。
刷着蓝色墙漆的房间内,头顶的小窗洒进日光。
旁边的那座电风扇旧了,正咯吱咯吱地转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