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晚柠冷声说:“就凭你们沈家包庇了那个撞我爸的罪犯!”
沈清野闻言,皱了眉,片刻后开口:“我说过,这件事从始至终,我没有插过手,撞到你父亲的人已经自己去牢里认了罪,你又何必……”
“如果你的诚意就是满口谎言,那么沈清野,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谈判的必要。”
孟晚柠沉着脸,转身用背面对着他,走到窗口,眼睛看向窗外,表现出了一副拒绝沟通的姿态。
沈清野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我之前怎么会觉得你听话?”
孟晚柠依旧背对着他:“孕妇情绪不佳,就算不能导致流产,也可以造成孕中胎儿发育畸形,你如果非要让我生气,到时候就算你剖腹取子,把这个孩子拿出来,万一它比别人少只耳朵,又或者多了只眼睛……”
“孟晚柠!”沈清野骤然冷声开口,声音里带着火气,冰冷地打断了她的叙话。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这样诅咒它?”
孟晚柠神情冷漠,她今年才二十一岁,很多女孩子在她这个年纪,还在学校里读着书。
她的思维还停留在自己是一个学生,人生阶段处于求学的状态,可现在却被迫怀了孕。
就跟上一次发现自己生理期紊乱后,第一反应是憎恨沈清野一样。
孟晚柠无法接受自己怀孕,更何况还是非自愿的,被沈清野那样的人渣,弄大了肚子。
对于肚子里的东西,她只有厌恶和痛恨。
“杀父仇人和强奸犯留下的东西,在我眼里,这根本不是孩子,它是无时无刻都在提醒我之前是怎样被你侮辱过的罪证!”
在她看不到的方向,沈清野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蜷缩了下,脸上流露出几许难过。
他沉默了许久,才有些自嘲地,轻声开口:
“孟晚柠,你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记着别人的好呢。”
孟晚柠转过身,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解开了自己领口的扣子。
沈清野第一反应是呵斥他身边的护工:“转过身去!”
护工听话地转过了身,孟晚柠却也在解到锁骨的位置后,停下了动作。
她指着自己锁骨上的烟疤,咬牙看着他,眼眶殷红。
“还记得这个吗?沈清野,这就是你对我的好!”
说着,她又撸起袖子,指着自己割腕留下的道道疤痕:“这也是你对我的好!”
接着又抬起手掌,白嫩细致的掌心中,一道骇人的刀疤,横穿直上,硬生生破坏了她原有的指纹。
“这也是你对我的好!”
“沈清野,你好好看看,这些全是因为你,因为你对我的那些‘好’留下的证据!”
“如果你觉得这就是好,那我衷心的祝愿你,也会有人也像你对我这么好的对你、对你的亲戚朋友、对你全家!”
沈清野不再说话了,他沉默地看着孟晚柠良久,而后狼狈地偏了头,不再去直视孟晚柠,和她身上的层层伤疤。
孟晚柠也没再说话,又一颗颗系上了自己的扣子,冷冷地瞧着他。
就连负责看守孟晚柠的几个女人,在看到她身上的伤痕后,眼里都浮现了一抹不忍。
孟晚柠展示出的,还只是身体表面的。
她在认识沈清野以来,所受到的伤害,又何止这些呢?
那些肉眼不可见的,心灵上和精神上的创伤,远比身体上的疤痕更加的骇人。
她这辈子,或许再也不会体会到真正发自内心的快乐。
空气陷入久久的静寂,良久,一道轻轻的,干涩的,仿佛一个初生婴儿刚学会讲话一般,吐字艰难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
“对不起,柠柠。”
孟晚柠微愣,难以置信地看向沈清野。
她这是幻听了吗?向他这样的人,也会给别人道歉?
很快她的心态又冷静了回去,是为了孩子,沈清野是为了孩子,才会变得这么低三下四。
他那样的人,根本就没有同理心,在他眼里,除了有权有势的,其他人都不是人,又怎么可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沈清野垂着眼,眼神盯着自己的指尖,目光聚焦在那一处,没有抬头去看孟晚柠,只有艰涩的声音,仍在继续。
“我以前的确有很多不对的地方,那时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样才算是对一个人好,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错,你把这笔债算在我身上,我认了。”
孟晚柠只恍惚了片刻,就重新冷静了下去。
“跟人道歉是这种态度吗?沈清野,你在汀兰雅苑的时候,是怎么教我的?”
第143章 下跪
沈清野握在轮椅扶手上的五指再次收紧了些:“你想怎么样?”
孟晚柠冷漠地看着他说:“跟人认错有坐着认的吗?”
她往前走了两步,走到沈清野近前,身体站的很直,微抬着下巴,眸光向下,俾睨着轮椅上的男人。
“我有求于人的时候,跪了你那么多次,现在终于轮到你求我了,沈清野,我要你下跪道歉,你不会不答应吧?”
放在前半生,无论是谁,敢对沈清野说这种话,一定不会得到什么好下场。
然而此刻,沈清野却是垂着眼,在认真地思考。
“这是你唯一的条件吗?只要我下跪认错,你就答应把孩子留下。”
在沈清野看不到的地方,孟晚柠眸光闪了下,冷声说:
“一共三个条件,沈清野,这是第一个,如果你能做到,我们再谈第二个,第三个,否则就一切免谈。”
一边旁听的护工,都觉得孟晚柠这是疯了,那可是沈清野啊,天之骄子沈清野,他怎么可能会给一个女人下跪?
然而目之所及,沈清野放在轮椅上的手臂却一点点加力,有要站起来的趋势。
护工脸色顿变:“不行,沈先生,你的伤口才刚有好转的迹象,不能在这个时候随便乱动。”
沈清野皱着眉抓住他手臂:“扶我起来,小心一些没事的。”
又看向孟晚柠,沉声道:“是不是真的只要我给你下跪,你就说到做到,不再伤害你自己?”
孟晚柠冷声道:“这只是条件之一,你先做到再说。”
沈清野沉着眼跟她对视片刻,终于,闭了闭眼,双腿弯曲,一点点的,慢慢地,在孟晚柠面前低下了身形,双膝抵在了冰冷的地面。
“孟晚柠,你现在满意了吗?”
孟晚柠冷眼盯着他看了片刻,沈清野一动不动地任她看着,怕碰到刀口,他跪的很直,宛如一个没落的,等待着被审判的贵族。
孟晚柠只迟疑了不到一秒,就再次冷着表情开了口:“我让你下跪认错,沈清野,只跪着不行,你还要认错。”
“这些规矩都是你们沈家人制定,你们沈家人教我的啊,怎么你自己作为沈家人,反而做起来那么扭捏?”
沈清野便仰头凝着她,慢声开口道:“之前的事,是我做的不好,连累了你和孟叔叔,我向你道歉。”
孟晚柠红着眼眶说:
“不够,这还不够!沈清野,你要承认你是害死我父亲的杀人凶手,你要承认你是毁了我人生的强奸犯。”
“你要说,你这个人从骨子里就是脏的,你是仗势欺人的渣滓,你是逼良为娼的败类,你是没有人性的畜生,你是丧尽天良的禽兽!”
沈清野因为她这些难听的话,微微变了脸色,面色苍白道:
“别太过分,柠柠,你之前在汀兰雅苑,我也没有这样逼过你。”
孟晚柠红着眼睛瞪他道:
“你没有逼过我吗?沈清野,不是你一次次欺辱我,说我是狗、是贱人、是婊子、是荡妇?”
她咬牙转过了身:“既然你没有道歉的诚意,那今天就算了吧,沈清野,你又何必要一个你根本看不起的人,一个跟狗一样的贱人、婊子、荡妇,去生下你们高贵的沈家血脉?”
那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轻描淡写,他说了就忘,从不当回事。
却不知道,那些伤人的恶语,字字句句,都化成了透着寒光的利刃。
割在她的心口,一刀一刀,把她完整的灵魂切割成零落的碎片,割得她鲜血淋漓。
沈清野也没想到,他当时在床上的一时戏言,会被孟晚柠记到现在,眼中掠过一抹怔然,片刻后,他难堪的低下了头。
如果说下跪只是为了安抚孟晚柠的妥协,这一刻,沈清野是真的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对她了。
“柠柠,对不起,你要是真的那么记恨那些话,你就骂我吧,你怎么骂我都成。你让我重复,我是肯定重复不来的,但是你可以骂我,我听着,我都接受。”
孟晚柠冷冷地看着他,眼中一阵接着一阵地掠过恨意,忽地寒声开口问:“你是真的觉得歉疚,无论我做什么,你都愿意接受?”
沈清野闭了闭眼,垂眼看着地面的瓷砖,依旧是跪着的姿势,低低嗯了一声。
孟晚柠望着这样的他,脸上忽然掠过一抹狠厉。
下一刻,她忽然高高抬起手,以所有人都没想到的迅速,恶狠狠一巴掌,响亮的甩在了沈清野脸上。
这一掌,说是用尽了她能拿出来的全部的力气也不为过,打完这一掌,孟晚柠的手心都是麻的,手臂不住地阵阵颤抖。
沈清野的脸,立时便顺着她这道掌风偏向了一边,因为病容而持续苍白的面颊,终于多了抹红,却是孟晚柠扇他耳光留下的红色巴掌印。
男人偏着头,睫毛轻颤着,狠狠闭了闭眼,耳边似乎还萦绕着那一响亮的掌声的回音。
旁边的护工发出一声惊呼,愤怒地要冲过去制住孟晚柠。
沈清野死死地攥住他手臂,止住他的动作,冷声道:“别动她!”
他把护工甩开,又缓了缓,等那热辣滚烫的痛感从脸上褪去了些,才稍稍抬眼,眼睛静静看向孟晚柠,眼中神色闪动着。
“之前说的那些话,是我不应该,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柠柠,你现在出气了吗,满意了吗?”
“柠柠,伤害过你的是我,不是我们的孩子,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你有什么过不去的仇恨都冲我一个人来,我受着,这是我应得的,只求你,不要为难我们的孩子,好不好?”
孟晚柠冷冷地盯着他,眼睛依旧是猩红的,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男人,心甘情愿地跪在她面前,像条狗一样的摇尾乞怜。
可她终究不是沈清野那样的变态,她无法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看着他这样,她心中却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痛快。
她终于是挪开眼睛,不再去看那个男人了。
“你滚吧,我今天不想再看见你了。”
沈清野没在第一时间动作,又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才问:
“柠柠,你的第一个条件,算我过了吗?”
第144章 第二
孟晚柠沉默半晌,目光看向他,落在他脸上那个鲜红的巴掌印上。
打人不打脸,她这样,已经等同于是把沈清野的自尊踩在了脚底下。
既然他这样都能忍了,那她也无话可说了。
“算。”
沈清野这才在护工的搀扶下起身,坐回轮椅上后,又对她道:
“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孟晚柠冷着脸看他片刻,原本想赶他走,但既然他自己愿意顶着巴掌印待着,她也没道理阻拦。
“告诉我,当初撞了我父亲的人到底是谁。”
沈清野眸光闪了下,垂眸道:
“连警察都已经认定了的事,你怎么就不肯相信呢?柠柠,你是觉得执法人的能力不行吗?”
孟晚柠冷着脸说:“你们沈家阴险狡诈,只手遮天的时候也是有的。”
夏嫣然的事情是沈开山的手笔,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有转机了,就算他此时说了,孟晚柠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只能是徒增烦心。
沈清野只能说:“既然你这么想,就算是我给了你答案又怎么样呢?你能确定我说的就是真的,没有骗你吗?”
孟晚柠在他的问题中,再次变了脸色,沉着脸思索片刻,闭了闭眼,最终修改了自己的条件。
“好,我不问了,但是沈清野,我要求你把我父亲的骨灰还给我,让我带着他回家,入土为安。”
她不是帝都人,她父亲也不是。
帝都的墓园再好,那不是他们的家。
孟晚柠要带着自己的父亲回家!
沈清野听完她这个条件,没有任何迟疑的点头答应了。
“你自己的父亲,你当然有绝对的处理权,当时是你不方便我才代劳,现在还给你也是合情合理。”
他又问:“第三个条件是什么?柠柠,你一起说了吧,能办到的,我肯定都会去做。”
孟晚柠却不再开口了,抬头看了眼房间里的挂钟。
“什么时候第二个条件办完,我什么时候再说第三个。反正距离生产还有六个月,你用不着这么急。”
沈清野思索片刻,利落的点了头。
“好,我这就找人去把你父亲的骨灰取出来,送回你家。”
孟晚柠沉声打断他:“不行,我信不过你的人,沈清野,我要亲自带着我父亲的骨灰回家,亲眼看着他安葬!”
这一回,沈清野却没像之前答应的那么快,几乎是立刻就做了反驳。
“不行,你现在身体不方便。”
孟晚柠板着脸道:“随你的便,有求于人的是你又不是我。”
沈清野放低了语气:“别闹,柠柠,这样真不行。你的身体和别人不太一样,之前小产过,现在又营养不良,我担心长时间奔波会出事。”
孟晚柠没有半分妥协的迹象:“那你就试试看,到时候一尸两命,场面一定红彤彤的十分喜庆!”
“柠柠,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我没有胡说,也许这根本就是不久以后的现实呢?”
沈清野不想听她说这些难听的话,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到什么能解决眼下这个僵持场面的方法。
最终还是顶着脸上那个巴掌印,无奈地离开了。
他走后不久,就来了一个医生,手里拿着抽血的工具。
孟晚柠一边配合的让他抽了一管血,一边冷声道:“没用的,这种过敏只有在身体上测试才能起效,验血是验不出来的。”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依旧平坦的腹部,带着些恶意,挑衅的对医生笑了笑。
“想知道我到底对哪种药物不耐受,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我亲自一种药物一种药物的尝试。”
“但我也说不好,万一尝试哪种药物的过程中,我真的起了过敏反应,到时候这个肚子里的孩子,它还留得住么?”
医生握着装血容器的手抖了下,一脸的难办。
“沈太太,我也只是按照您先生的吩咐办事,请您不要为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