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晚柠一把甩开沈清野握着她的手，不顾他被牵扯到伤口后的面色陡然变白，双手摁在他肩膀，弯下腰去和轮椅上的男人对视，让他看清楚她除了恨意再没有其他神情的面孔。
“那个孩子想我？回来找我？它想我做什么？想我死么？它回来找我做什么，找我复仇么？”
沈清野突然意识到什么，瞳孔猛的一震，眉心绷紧，难以置信地颤着声音叫了声她的名字。
“孟晚柠，你别再说了……”
孟晚柠不给他说话的空间，冷笑着道：“为什么不让我说，我说的是真相啊，你怕知道吗？我告诉你，那个孩子就是我故意弄掉的。你有钱有势，你欺负我我拿你没办法，但我自己的身体我还做得了主！”
“那个孩子就是我故意流掉的，因为我根本就不想给一个强奸犯生孩子，在我眼里那就是象征着耻辱的孽种！”
“沈清野，你该庆幸我跟你没有地位平等，否则我一定会不仅拿掉那个孩子，还会把血淋淋的胚胎扔到你面前，对你说，看到没强奸犯，这就是你对我一次又一次作恶产生的恶果！”
沈清野在她把话说到一半时，就因为接受不了，颤声说了句住口。
孟晚柠没听，依旧字字泣血，句句带恨，把自己要表达的每个字，每句话都尽情的发泄了出去。
到最后，沈清野的手高高地举了起来，男人因为愤怒，眼底染上一片嗜血的猩红，手臂和肩膀不住地颤抖。
沈清野向来带着温润的假面，这还是第一次，他这样赤裸裸的，没有任何遮掩的，在眼底浮现出了对一个人的恨。
孟晚柠在他举起手时，眼中就掠过了一抹轻蔑：“你要做什么？你要打我吗？沈清野，你真可怜，你父母双亡，没人教你什么是对错，你被你那个只会强权的爷爷教成了一个只会用暴力和胁迫去解决问题的怪物！”
说完这些，她高高的抬起了下巴，眼神不屈不挠地注视着沈清野，竟然是没有分毫的畏惧！
沈清野红着眼跟她对视着，他脸上的愤怒是那么明显，他举起的手却就停留在了空中，目光死死的盯着孟晚柠倨傲的面颊，半天都没有落下。
无声地对峙片刻，他的手最终在半空中，紧握成了一个拳头，五指蓄力，青筋暴起，指节发出清脆的声响。
“孟晚柠，你总说我残忍，但我真的不如你，你比我狠多了。”
举在半空的手，无力的收回，沈清野痛苦的闭上眼，眉心聚拢成一座小山，整个人都仿佛一瞬间失去了生命力，如一幅褪色的水墨画，彻底暗淡了下去。
“你怎么能那么狠？”
沈清野坐在轮椅上，低下了头，拳头抵在额头，盖住眼睛，声音喃喃，带着浓浓的难以置信。
“你就那样恨我，你就那样讨厌我？那时你父亲甚至仍然躺在医院，明明留住那个孩子，对你来说才是最有利的选择，你怎么能问都不问我，问都不问我……”
第138章 去死
孟晚柠冷眼看着他，表情并没有因为沈清野的痛苦和难过产生半分的动容，甚至在他放松了对她的关注后，她便把目光放在了距离两人不远处的床头柜上。
床头柜的高度，刚好跟她腹部差不多，柜子的柜角，又是十分锋利，虽然可操作空间狭小，没有上次在包厢里的那张桌子那么容易对准，但只要她加点助跑……
沈清野从崩溃的情绪中走出时，看到的就是孟晚柠目光定定的盯着远处的床头柜，一脸冰冷，明显在盘算着什么的表情。
心头忽然涌上股不祥的预感，沈清野动作飞快，什么都顾不上了，猛的扑起身，孟晚柠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有的动作，朝着床头柜的方向就加了个力。
两人一前一后，沈清野直接抱住了孟晚柠的腰，孟晚柠却也在同一时间，腹部恶狠狠撞上他的伤口。
刚缝合好的伤口承受巨大撞击，立时便当场再次崩裂，大片大片的血，顺着他的病服渗出，难以承受的痛楚，从伤口处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
沈清野因为这股剧痛，当场闷哼了一声，孟晚柠却犹觉不够，手肘朝后狠狠一怼，正正好好对准他的伤处！
“放手！”
沈清野再次闷哼了一声，额头跌落冷汗。
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打着颤，腰身控制不住的佝偻，双手却依旧用力地抱着孟晚柠的腰，说什么都不肯松开。
“别这样，柠柠。”
此时此刻，他的肚子里像有一万把刀在刮。
讲的每一个字，都加快了伤口开裂的速度，可他依旧强撑着，用无比虚弱的声音，试图去说服她。
“上次的事，已经对你的身体造成了严重损害，现在这个孩子来的太不容易了，柠柠，你不能再这样伤害你自己了。”
孟晚柠咬牙，又拼尽全力地往他的腹部击打了一次。
“我让你放手！”
沈清野的身体猛地颤动了下，牙关用力地咬紧，齿根都感觉到了疼痛，才能勉强维持住不疼倒下去。
可他依旧紧紧地控制着孟晚柠，说什么都不肯松开。
“别做傻事，柠柠，你别做傻事。你知道你这样做风险多大吗，弄不好连你自己的命都要搭上……”
孟晚柠不等他说完，就冷笑着把他打断了：“有权有势的人才会觉得活着是一件好事，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活着就只剩下恶心！与其不干不净的活着，被你当成发泄的玩具，生育的机器，死亡对我来说，才是一个真正的好去处！”
“不，不是！孟晚柠，你不是这样想的。你只是生病了，医生说过，你是因为抑郁症才会想不开，我给你请医生好不好，我给你找最好的医生……”
痛，难以忍受的痛，剧烈的痛，随着伤口的开裂，血液的流逝，不断地钻进沈清野的骨头里。
他能感觉到，他抱着孟晚柠的手越来越使不上力了，但他依旧在试着跟她沟通，想要劝她回心转意。
门外，见到变故后，立刻跑去叫医生的护工终于回来了。
见到抱在一起，像两个血人似的孟晚柠和沈清野后，被吓得生生僵住了好一阵。
直到沈清野察觉他的到来，给了他一个凌厉的眼神，医生才反应过来，快速上前，把镇定剂推进了孟晚柠的身体。
一旁手足无措的三个护工，这才快速上前，两个扶住孟晚柠，一个颤抖着扶住沈清野。
“快，快把沈先生送去急救室！”
喧闹的病房，陷入一片忙乱，医生和男护工手忙脚乱，把沈清野放到了急救床上。
沈清野直到进手术室前，还在对自己的护工安排着孟晚柠。
“别伤害柠柠，你们谁都不准动她。她不肯吃东西，就找医生给她打营养液，总之什么都让着她点，哄着她来，别让她不开心，防止她冲动之下再伤着自己……”
等护工一一都答应了，他才放下心，让医生给他打了麻药。
给他补针的医生，见沈清野又浑身是血的进了诊室，整个人都不好了。
“沈先生，您的伤势本来就严重，再这样下去伤口会彻底无法复原的。我不管您有多大的事，做完这场手术，您必须静养，否则就算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你！”
沈清野无法回答，从躺上手术床那一刻，他就惨白着脸，因为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
孟晚柠是真的想要他死，下手一点都没留过情面，他的伤口开裂程度，让医生看了都直叹气。
这场意外后，沈清野足足在病床上，一动都不能动地躺了小半个月，伤口才勉强有了点愈合的趋向。
可即使是这样，他也要每天听护工汇报完孟晚柠那边的动态才肯入睡。
好不容易能下床了，他做的第一件事，依然是要去看孟晚柠，但他也知道自己出现只会让孟晚柠不开心，就只准备远远的偷看她一眼。
只是这次，孟晚柠的医生却主动找了他：
“孟小姐一直不肯吃东西，我们没办法，只能每天给她打营养液，但一直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营养液只能让大人吸收，小的却不行，再这么僵持下去，迟早有一天，她肚子里的孩子胎心会停！”
沈清野沉默的听完，道：“她要是真那么不想要这个孩子，要不就顺着她一回……”
医生冷肃地说：“以孟小姐现在的身体状况，如果进行引产，一定会一尸两命，更何况她怀的还是双胎。”
沈清野倏然抬头，眼中满满都是震惊，悲喜交加，百感交集。
“双胎？这是两个孩子？”
医生点点头说：“沈先生，孟小姐之前小产过，这一胎本来就比一般人来的不容易，现在又是这么个情况，我真的很担心她再这样闹下去会有生命危险，能不能请她的家人来开导开导她？”
沈清野听完她这句，再次变得沉默了。
孟晚柠，她哪还有什么家人呢？
那些该死的庸医，明明他把人交过去时说的好好的，一定会把她父亲治好，他大把大把的钱砸进去，这就是他们给他的结果？！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后悔也晚了。
沈清野这天回到病房后，一夜未睡，一直在拧着眉头凝神想事。
天刚微微亮，他就立刻让护工带他到孟晚柠的病房。
不顾护工的劝阻，说什么都要跟她见面谈话。
第139章 谈判
沈清野休养的这段时间，孟晚柠也没少折腾。
她仿佛又回到了最疯的时候，每天都在想方设法的伤害自己。
护工为了保证她的安全，两人分了白班夜班，昼夜不停地守着她。
即使是这样，也只能勉强保证让孟晚柠活着，而不是让她自己想活下去。
从她跟沈清野彻底翻脸的那天起，她就再也不肯进食，连水也不肯喝。
就算医院每天都给她按时输营养液，这些也无法取代真正的食物能提供给人体的营养。
病床上的孟晚柠，看上去要比之前憔悴，虚弱很多。
淡粉色的唇瓣，嘴唇干裂，是很明显缺水的征兆。
沈清野过去看她时，负责夜班的护工正趁着孟晚柠睡过去，偷偷地拿棉签沾水，帮她润唇。
见到沈清野进门，她愣了下，张口就要打招呼，沈清野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让护工推着轮椅，把他送到孟晚柠面前，伸手接过了护工手里的棉签，取代她帮孟晚柠润唇的动作。
沾了水的棉签，轻柔的落在女孩的唇瓣上，描绘着她的轮廓，浅粉色的唇，在水光的映衬下，慢慢地焕发出了健康的光泽。
沈清野见好就收，把工具又还给了护工，接下来的时间一直默默坐在床边等孟晚柠醒。
日头高升的时候，阳光顺着窗户洒进来，照在了孟晚柠脸上，睡梦中的小姑娘不喜欢这种感觉，皱着眉动了动脸。
沈清野见状，伸出手放在了她脸颊的上方，帮她挡住阳光，留下一小片阴影给她睡眠。
孟晚柠果然又睡了一小会儿，不过很快她就醒了，她睁眼时先是看到了悬在自己眼睛上方的手臂，顺着手臂，才看到静默注视着她的沈清野。
孟晚柠脸色当场就变了，啪地一下打开他的手，同时快速坐起身，抱着被子缩到了床上距离他最远的角落。
“你来这里做什么？”
沈清野把她脸上的抵触和憎恶都看入眼中，动作怔了怔，垂眸收回手，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孟晚柠，我们谈谈吧。”
孟晚柠冷冷地看着他，目光憎恶的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你最好祈祷你的人能二十四小时地永远看着我，否则早晚有一天，我会带着你的孽种，一尸两命！”
旁边的护工听到她这话，十分紧张地看了她一眼。
沈清野面色却没什么变化，已经习惯了孟晚柠面对他时的口不择言和歇斯底里。
“我就是来跟你聊这个的。”他望着她，淡声道：“孟晚柠，现在这个局面，对你我而言都没什么好处。”
“我有工作要做，有沈家的责任要承担，确实不可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你身上，也没什么耐心跟你这样一直耗着。”
他坐在轮椅上，面色淡淡，以一种就事论事的态度，陈述事实。
“沈家的婚礼已经结束了，现在外界的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已婚的身份，而你……”
顿了下，他看向孟晚柠，孟晚柠冷笑：
“你想我在所有人的面前，再给你几刀吗？”
沈清野点点头，嘲弄地勾了下唇，淡声道：
“你这样的态度，显然也无法承担一个沈家的女主人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孟晚柠是疯子时，他都没有任何顾虑地决定娶她，沈清野显然是并不在意那些的。
可此刻，他却把所有的利害关系都摆在了明面上，语言冷静而又直白，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婚礼现场，你和我都没有出席，沈家也没有公布新娘的身份，也就是说，目前为止，在公众视野里，只有我一个人是已婚，孟晚柠，你是自由的。”
听到这里，孟晚柠再次冷笑了一声。
“从始至终，我都是自由的，无论你对我做过什么，这一点都不会有任何的更改。”
沈清野毫不留情地挑眉问：“连自己的生死都不能做主的自由吗？”
孟晚柠强撑着维持住的冷漠面具，微微一僵。
沈清野脸上不知何时又带上了淡笑，云淡风轻，温文尔雅。
潋滟多情的眸子，静静注视着她，语气柔和：
“我的意思是，孟晚柠，你可以有真正的自由。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读书就读书，想回乡下种地就去种地，想嫁人也随你，只要李冬阳还肯要你……”
孟晚柠听到他最后一句，脸色终于变了，愤怒地随手拿起了一个东西朝着沈清野砸过去。
“你无耻！”
沈清野偏头躲开，看到那是一个枕头，他很快又收回目光，脸上依旧带着淡笑，重新注视孟晚柠。
“孟晚柠，你最好控制一下你的情绪，我今天来，不是来跟你叙旧的，也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是来跟你谈一桩交易。”
“只要你答应，我就可以放你走，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从此我就当没遇见过你，你想活着就活着，想去死就去死，再也没有人会拦着你。”
“当然，你的那些朋友，村子里的穷亲戚，叔叔伯伯什么的，也不会因为你的选择受到任何的影响，而你以前在汀兰雅苑做过的事情，在医院就医留下的记录，也都会仿佛从没存在过一样的消失。”
“孟晚柠，你仔细想想，这些，比起你现在每天被人绑着强制输营养液的生活，你更希望要哪个？”
温和的语气，轻描淡写的口吻，他给孟晚柠描绘了一个很好的未来。
那是一个曾经的孟晚柠，宁肯跪下去求他，宁愿放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来奢求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