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母和林初阳沉默。
气氛略有僵硬,围观的谢清瑜笑着出来打圆场:“坐高铁回去也方便,一个小时就到了,我上次开车去你们那可是累死了。”
闻母才想起来,前段时间谢清瑜去宜市出差了一个月。
她问谢清瑜:“我差点忘了这回事,你之前去宜市,和骆景扬联系没有?”
谢清瑜:“……”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提到这个名字,闻佳重新拿起筷子,无意识地戳弄碗中的菜,然后听见谢清瑜说:“没有,我和他压根扯不到一块,小姨你就别惦记我们俩了。”
旁听的林初阳终于摸清楚了这混乱的关系。
他隐隐知道闻佳和那个骆队长的关系不一般,但没有戳破两姐妹的谎言,那不就是给自己找堵吗。
谢清瑜说完,闻母叹口气,这些孩子一个两个都让她操碎了心,“我刚才还在楼下碰到骆景扬了,你说,你们住得也近,怎么就不多发展发展……”
一桌沉默里,外公突然抬起头。
“不对啊,骆家那小子这时候回来干什么?”
闻佳抬头看向外公。
“老骆两口子不是去旅游了么——”
*
饭后,闻佳把林初阳送下楼。
“对不起啊林老师,我妈这人对谁都这样刨根问底的,你别太在意。”
林初阳笑笑,“没关系,阿姨挺热情的。”
闻佳松了口气。
“其实闻佳,”他没有再称呼她闻老师,“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
“啊?”闻佳茫然。
“我可以提前一天回去,一点儿都不麻烦。”
“……”
闻佳终于从他的话里觉察出一点意思,脚步一顿,愣在最后一级阶梯上。
林初阳面色紧张,十二月的天,他的脸却烫得像一团火。悄悄吸了口气,他鼓起勇气开口:“我——”
“绵绵。”
沉沉的男声打断了他。
骆景扬绕过林初阳,走到闻佳身边,站定,以一种宣示主权的姿态。
他比林初阳高出一点,以至于看着对方的时候,目光锐利得像在睥睨。
他伸出手,沉声道:“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骆景扬,绵绵的——未婚夫。”
第24章
林初阳走的时候,从后视镜里看见闻佳上了骆景扬的车。
他不愿意承认,在骆景扬近乎威胁地说出那些话的时候,自己的确被军人的凌厉气场怔得没法思考。以至于上了车才反应过来,闻佳的母亲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女儿已经有了男朋友,骆景扬又算哪门子的未婚夫。
可还是错过了机会。
他有些后悔,本应该在意识到自己喜欢上闻佳的时候就大胆坦露心迹。
但他不知道的是,正是三个月前他因为家里的事情而无法和闻佳一起回学校,才阴差阳错地让闻佳和骆景扬有了交集。
*
顾忌着这是在大院,随时都可能遇到熟人,闻佳犹豫了片刻,最后不得不跟着骆景扬上了他的车。
她今晚着实有被吓到,闷闷地看着骆景扬从车头绕到驾驶位坐上来,对他说:“你怎么乱说话。”
骆景扬刚赢了一场胜仗心情愉悦,低声问她:“什么?”
闻佳气恼,指责他:“你什么时候是我‘未婚夫’了?”
许是因为那一日的情绪爆发,今夜她和骆景扬的相处是自己都没察觉的自然反应,没有再绷着自己。
不像之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她仿佛被置于一个架着无数摄像机的舞台,时刻要注意自己的状态。
她没发现自己的变化,只有骆景扬看出些什么,他弯了弯唇,说:“绵绵,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
闻佳一噎,心率不受控制地加快。
依然没法逃避内心的感觉。
伴随而来的还有深切的无力和悲伤,她垂头,手指在牛仔裤上扣弄,声音更低:“我们已经分手了。”
“……”
“你不可以这样。”她说。
狭小的车厢突然间变得很安静,安静到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都被放大。
骆景扬看着她的发旋,想伸手摸摸她,但知道不合时宜,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沉下一口气,缓缓开口:“我只是……很嫉妒。”
闻佳愣住。
“嫉妒他能陪你回来,还能被你妈妈留下来吃饭。”
虽然从傅嘉树那里获得了跨年的行程参照,可是他既不能陪闻佳去旅游,又不能参加她家的团圆饭。
骆景扬从小到大,从中学到大学最后进入部队,一路顺风顺水的,如今头一次体会到这种嫉妒的感觉。更因为他明白——无论是谁,都比他更适合闻佳。
他比闻佳大许多,不懂现代社会年轻人的喜好,一身伤病,整日闷在部队里除了拿枪训练什么也不会。
一个狙击手会在得知自己永远没有办法上战场的时候难受痛苦;一个男人会在心爱的人需要自己却没有办法陪在她身边的时候开始怀疑自己的信仰。
不论哪一个,都是骆景扬想要守护的。
闻佳第一次听他说这些,惊讶又无措,怔然抬头。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第一次谈恋爱,有许多做的不好的地方,没有让你感受到被爱……这是我的责任。”骆景扬认真地看着她,“我不能给你带来安全感,甚至让你觉得我们俩很遥远……在你告诉我之前,我一直都没意识到这些。但是,绵绵,我从来没有觉得你很遥远。”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闻佳的心乱成一团麻。
骆景扬说他没有让自己感受到被爱,所以他是爱自己的吗,为什么?
她既怀疑自己,也没办法全然相信骆景扬。
恰逢此时,她的手机铃声响起,看了一眼,是妈妈打来的,应该是想问她怎么还没有回去。她没有接。
将她的动作和纠结表情收入眼里,骆景扬眸光微闪,说:“没关系,你不用急着回答我。”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明天我还有一天的假,后天回去,如果你明天没想好……也行,我等你回来,再告诉我答案。”
他这样,闻佳根本没法接话。
骆景扬看了眼外面黑黢黢的夜,“天很黑了,你早点回去,我看着你上楼。”
闻佳抿唇,想了想还是打开车门下去。
铺面而来一阵冷风。
在她准备往回走的时候,骆景扬忽然又叫了她一声。
“绵绵。”
闻佳回头。
他绕到后座打开车门拿了什么东西,走到跟前闻佳才看清是几个手提袋。
“这几天去江市开会,买了一些那里的点心,你应该会喜欢。”骆景扬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本来中午下了高铁就来找你的,但是隔壁的邻居说你回老家了,于是又开车回来,好在总算找到你了。”
路灯亮着,照亮这无边的夜。
闻佳看见骆景扬眼里温柔的光。
“他们说今天很重要。我没有和谁跨过年,只是想跟你说一声,新年快乐,绵绵。”
*
闻佳像是落荒而逃。
今晚的骆景扬让她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又开始摇摇倒戈,她本来就对他没什么定力,全靠那点自卑的认知强迫自己保持和他的距离。
回到家里,闻母看见她拎着东西很惊讶,问她:“怎么还拿了东西?初阳给的?我觉得这小伙子真挺不错……”
“不是。”闻母话没说完,被闻佳打断,她不想骆景扬的心意被别人顶替。捏紧手提袋的拎手,她说:“是骆景扬给的,刚才下楼遇见他了。”
闻母微愣,连边上吃橙子的谢清瑜动作也停下来。
“骆景扬?”闻母接过手提袋打开,看见里面做成百花状的糕团一样比一样精致,心里有些狐疑,下一秒,她竟然看向谢清瑜,“清瑜啊,是不是要送给你的呀?”
了解真相的谢清瑜只能再次澄清:“小姨,你见谁要送东西不直接拿给对方的?说不定人家就是拿给绵绵吃的呢。”
“绵绵和他又不熟。”闻母想也没想地否定她的回答。
闻佳不愿再这个话题上多说,随口解释一句“是拿给外公外婆吃的”这事就算过去了。
闻母虽然奇怪,但好在没再多问,因为她和闻父要赶着回家。
“天气预报说夜里会下雨,我看这天气也快了,绵绵,你和清瑜要在外婆这住是吧?”
闻佳点点头,送走爸妈,拉着谢清瑜就回了房间。
她急需有人帮她梳理混乱的思绪。
谢清瑜早就发现闻佳这次回来状态不对了,大概了解了事情经过,她轻轻蹙眉。
“首先,骆景扬的反应是很正常的,你夜不归宿,他找不到你,当然会担心。”谢清瑜一条一条地分析,“其次,你们吵架的点不在一块,这件事情只是最后一根稻草,你在意的,是你们俩的交流鸿沟。”
“但是,”谢清瑜话音一转,“真的是交流鸿沟吗?你有和他交流过吗?”
闻佳摇头,谢清瑜便明了了,“绵绵,感情这种东西呢,你第一次谈恋爱,不懂。爱是需要表达的,欲望也是需要表达的,心理学家那么厉害,都需要患者口述症状,骆景扬一个愣头兵,又怎么能猜到你的想法?”
闻佳沉默了片刻,说:“我不知道怎么说,又怕他会不喜欢。”
谢清瑜叹口气,“绵绵,我看得出来,他是喜欢你的,我不相信你感觉不到。为什么不对自己自信一点?最重要的是开口说啊!顾虑这担心那的有什么用,行动出真知!”
闻佳:“……”
像是为了附和谢清瑜的话,天空突然响了一声闷雷,随后是突降的暴雨,气势磅礴地冲刷这个城市。
闻佳的心在喧嚣的雨声中莫名静下来。
“外公说骆老师一家去旅游了,骆景扬这个时候回来干什么,你不知道吗?”谢清瑜提醒她,“今天可是一年的最后一天了。”
雨水打在汽车表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骆景扬盯着前窗晃动的雨刮器看了一会,心思微动。
一个合格的突击队员要学会利用地势气候。
他在大雨后的三分钟果断拿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如他所料,这次终于不再是单调的忙音。
“绵绵。”
在谢清瑜的注视下,闻佳发出一声“嗯”。
“下雨了,”骆景扬说,“晚上会很冷,注意不要着凉。”
“……”
听着他那边尤为清晰的雨声,闻佳犹豫了一会,小声问道:“你回去了吗?”想了想,又补充解释了一句:“外公说你爷爷奶奶去旅游了,你……”
“嗯,他们前段时间报了个跟团游,我也是才知道。”骆景扬就等着她这句话,“中午太急没有预料,刚刚才发现忘了带家里钥匙。”
声音越来越低沉。
“怎么办?绵绵。”
谢清瑜看着闻佳挂了电话后坐立不安的模样,不过一分钟,她重新穿上了外套,拿了包。
“要出去?”谢清瑜挑眉问。
闻佳微红着脸,点了点头。
“去吧,”谢清瑜噗嗤一笑,“外公外婆睡着了,没事。今天跨年夜,好好玩,如果没回来,嗯,明天我帮你打掩护。”
闻佳的脸更红了。
等闻佳出门以后,谢清瑜倒在床上乐不可支。
她觉得自己要收回那句骆景扬是闷木头的话了,分明就是一只——老狐狸。
第25章
元旦假期,附近的酒店都订满了,最后闻佳花高价在 APP 上定了一间公寓式民宿。
房东在线上将大门的密码告诉她,因此也不需要再查身份证——骆景扬没带在身上。
公寓是双层的,里面的装修对得起它的价格,该有的东西也都很齐全。她站在玄关处大概扫视了一下屋里的构造,意外瞧见书架上那个醒目的红蓝色小盒子,心跳猛地一快。
迅速把目光挪开,她没有脱鞋,低声说:“那我先回去了。”
骆景扬站在她身后,身体像一棵树堵在门口,没让开。
“外面这么大的雨,等雨小了我送你回去。”
谁知道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闻佳还想再说话,骆景扬又道:“今天坐了一天车,什么也没吃,陪我吃个饭吧。”
他声音低低的,闻佳听着竟然觉得有些可怜。
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说话,算是默许。
骆景扬是真饿了。一天没进食,随便选了家外卖,是附近一家连锁的生煎店。
闻佳捧着一杯黑米粥坐在边上看他。他吃饭的速度很快,但并不夸张,连咀嚼的速度都十分规整。闻佳一直觉得他天生就该是当军人的,在从前,他还没读军校的时候,他身上就已经有那种俨然板正的气质了。
应该是父亲也是军人的缘故。
骆景扬放下竹筷,见她在一旁发呆,手里的粥根本没动几口。
他低声问:“不好吃?”
闻佳摇摇头,“吃不下了。”
她才吃的晚饭。
骆景扬便自然地伸手接过,就着她用过的吸管三两口将这杯黑米粥喝掉。
闻佳缩在沙发边,拿了一个抱枕放在怀里,觉得现在的氛围有点儿奇怪。明明事情还未解决,他们的关系却好像突破了某个阶段,跃进至另一种程度。
想到他为了赶回来饿了一天的肚子,她就有些不是滋味。
骆景扬像看透了她似的,收拾好桌上的狼藉之后,他突然来了一句:“想好了吗?”
闻佳看向他。
“再给我一次机会?”
闻佳:“……”
她明显感受到自己心里的高墙快要崩塌,加上他在大院里的那番剖白和谢清瑜的话,天平已经不自觉往他那边倾斜。
她在做最后的挣扎。
“不是说可以等我想好了再回答吗。”她小声说。
骆景扬难得愣住,反应过来后略有些无奈地勾了勾唇。
他在闻佳身边坐下,然后伸手,掌心盖住她握成一团的拳头。闻佳颤了一下,没有躲开。
“但我有点等不及了,”他不断靠近她的身体,最后把脑袋埋在她的肩膀上,“我以为你已经想好了。”
毫无心眼的小绵羊扑通掉进大灰狼的温柔陷阱。
男人的吐息就在身侧,亲密到让人战栗。闻佳不敢回头,声音轻颤:“你耍赖。”
“嗯,我耍赖。”胸腔发出愉悦的共振,“原谅我吧,绵绵。”
闻佳彻底没招。
只是有些事,她还是想要跟他讲清楚。
“不是原谅的问题。”
忽然听见她说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