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谁？”我随便猜猜，“汪兰？林董？陆？罗？”
“如果是这些人反而简单，起码是已知的。”林州行道，“如果有尚在暗处的人才麻烦。”
“那周琦承认了吗？”
“没有。”
“所以你当时是想问出这个来？”我理了一遍逻辑觉得并不通顺，半信半疑，这不会是林州行为了惹我说话临时编的吧？我又问，“那怎么会打起来？”
林州行又说：“为了你。”
“我不信。”
林州行无奈道：“为什么不信？”他神情认真，好像真的是无奈，也真的是在询问，这是他第二遍重复这个答案，我心念微微一动。
“因为我不敢。”
“我没有你那么聪明，你总是能猜对我在想什么，但是我不行。”我看着他的眼睛，鼓起勇气说，“你得允许我保留自己的安全感。”
林州行很轻地笑了一下：“好，是我的问题。”
“是我咎由自取。”他又说了这个词，他今晚总是有种颓丧情绪，兴致低落，我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有继续问下去。
第二天林州行就生病了，不知道是不是昨天那一桶水泼下去的缘故，真是少爷的身子少爷的命，娇贵的很。我是在出门前发现这一点的，林州行其实一直很勤奋，早上去公司到的比员工还早，但今天房门一直紧闭，我以为是他睡晚了，于是随便敲了敲就推门进去，屋里黑黝黝的，林州行睡着，却还是皱着眉。
我伸手轻轻触了一下他的眉心，指尖滚烫，赶紧覆上整个掌心，林州行终于被我弄醒，很缓慢地睁开眼，我肯定地告诉他：“你发烧了。”
“嗯。”林州行动作迟缓地眨了下眼睛，像树懒似的，我问他去不去医院，他说不去，含糊着又要闭上眼睛，“你去上班吧，我再睡一会儿。”
我走出大门，前进了五米，想了想，还是折返回去。
058 等我走向你
【 所以这一次，你走这一步就够了，剩下的九十九步我来走，你可以保留你的安全感，等我走向你 】
——
我不是很会照顾人的那种类型，以往和别人在一起，也是被照顾的居多，紧急电话了二姐，在她的指示下烧了热水买了退烧药，放在床头，林州行醒来迷迷糊糊地喝了一口，差点没被烫死。
“开水？！”
“忘记兑凉水了，不好意思。”我及时弥补错误，赶紧去倒了凉水，林州行哀怨地看着我。
“还需要什么吗？”
“不用。”林州行心有余悸地说，“你就在这里待着就行。”
我想了想，说：“要不还是把宋姐叫过来吧。”
林州行摇了摇头，于是我起身要走：“那你好好休息。”
他拉住我的手腕，抬眼看我：“就这么待不下去？”
“不是……”我重新坐下，垂下眼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我不讲话，他也不讲话，林州行昏昏沉沉地睡着，半梦半醒的，有时候有一些浅浅的呓语，从我这个角度，能看见他因为高热而烧到脸颊的粉红色，透过苍白的皮肤蒸腾，穿着松垮的 T 恤当睡衣，锁骨很嶙峋的裸露着，骨节分明的手指抓着深色的被角，更显得细长白皙。
他的手确实漂亮，我突然想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好像先注意到的就是他的手。
那是七年以前吗？还是更久？这样想起来，我和林州行几乎再也没有什么安静共处的时光，在一起的时候不是针锋相对，就是工作交流，或者谋划合作，像这样什么目的都不为，只是简简单单待在一起的时间，竟然只能追溯到遇见的第一个晚上。
那个晚上最后是我睡着了，那个时候的林州行看着我在想什么呢？我想到昨晚他喃喃自语中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 他突然说：“如果能回到大学就好了。”
我问林州行：“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吗？”
“记得。”可能是因为生病，林州行的思维都变慢了，尾音也十分拖沓，“本来我根本不用看器材，为了陪你待了整晚。”
“什么？！”我惊讶地差点站起来，简直怀疑他是不是来自于我并不存在的平行时空，但知道结论再去倒推事实，又显得顺理成章，是啊，林州行一个被外联部免试录取的人，怎么会和其他人一起被安排守夜？
我以为林州行就算对我有兴趣，也绝对是很久很久之后，怎么会是那个时候？我一时吃惊说话也不过大脑，直接道：“难道你对我一见钟情？”
“那倒也没有。”林州行说，“只是觉得你很有趣。”
有趣这种形容，说不准是不是个好词，我不免垮了下脸：“哪里有趣？”
“你不觉得你很像蜗牛吗？”林州行饶有兴致，说话语速都变得快了很多，“看起来很聪明，但实际上却慢吞吞的，反应不快，稍微一碰触角就缩起来，有一个很坚硬的壳，总是把自己保护起来，但是又很有韧性……”
也许他后面是说了一点夸我的话，勉强算是优点，但我听见“看起来很聪明”就忍不了了，作势要掐他的脖子：“林州行！你一直骗我还夸我聪明！”
“总得鼓励一下你。”林州行抱着被子躲，被我的手指冰到轻轻“嘶”了一下，笑着说，“我还是病人啊。”
我停了手，他又正色道：“其实你真的很聪明，每件事都做的很好。”
一个字我都不信了，打闹间我几乎压在他身上，轻轻喘了两口气缓过来：“再也不想相信你说的话了。”
“再信一次。”林州行从被子里面抽出手，覆在我的手背上，体温极高，掌心滚烫，很认真地说，“但我从来也没有骗过你。”
“可是你也从来没有做到过坦诚。”我说，“真话不全说，假话全不说，你当我不明白这个道理？”
林州行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所以说你聪明。”
就当他是夸我，我得意一笑，勾了勾嘴角。
“我在努力，可能暂时还没有做到，再给我一点时间。”林州行瞳色偏浅，认真看着人的时候显得脆弱又真诚，他轻轻开口道，“我妈……她付出了所有，但是什么都没有得到，我不想变成她那样。”
我低声说：“如果我也像你这样想，那我根本就不会来深圳。”
“我知道。”他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所以这一次，你走这一步就够了，剩下的九十九步我来走，你可以保留你的安全感，等我走向你，好吗？”
我听得似懂非懂，本能反应道：“那我……那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林州行笑了一下：“你什么都不用做。”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
因为他的这个动作，我们靠得更近了一些，叠加起来的心跳声清晰可闻，也许这个时候的氛围正好，应该吻下去吗？林州行用手掩住嘴，猛然出声道：“算了，改天吧，免得传染给你。”
“什么改天啊！”刚刚冒头的旖旎心思骤然被打断，我恼羞成怒，爬起来把林州行扔在一边，“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要去哪？”
“我要去上班了。”我站在门口扭身道，“你既然这么有精神，看来也不需要人照顾。”
林州行兴致十足地怼我：“被你照顾的确得打起精神来才行。”
“我真走了。”
“等等……”林州行半坐起来抱着被子，望着门口可怜兮兮地说，“早点回来行吗？”
“这样啊。”我叉着腰说，“看我心情。”
自从上次借着限量活动冲高业绩之后，我一直等着被人发掘，毕竟我任务的终点是重回副总，从基层店长一飞登天肯定不可能，我为自己大致规划了一下职业发展路线。
最好的情况是先从这个基层店晋升到区域核心店，再是区域经理，运营总监，这样一路上来履历就足够扎实了，但这一切有个前提，那就是，总得有个伯乐看上我吧？
如果还是靠姚叔直接点名，那和李享之这样的关系户也没有什么区别，自下而上才有影响力，上面有人，也得有个中层保举才行，我每日等人发掘，等得花儿都谢了，无聊到找二姐聊天问八卦，二姐说，李享之被围攻的可惨了。
这话我虽然没什么感觉，但林州行肯定爱听，我催促二姐细讲。
二姐于是打开语音，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综合业务部的刘总监和小李副总在项目复盘会上吵起来的故事。
限量发行的这个项目凭心而论，风评是很不错的，在网上很有声量，但反应到业绩上就未必，甚至因为对这个项目资源投入过多，反而影响了正常的业绩曲线。
名声好不好不是最重要的，钱少赚了一定是要追责的，因此林平舟没有出面，改让姚副总主持会议。
毕竟如果他本人亲自出面，如果批评，给出的信号就不太积极，如果表扬，那下面做事的人心里一定过不去。
但林平舟人虽然没在，姚副总往那里一坐就定了基调，主要核心思想是方案是好方案，执行出了问题，至于具体哪里出了问题，请大家复盘讨论。
按说刘文要是个“知晓上意”的人，这次就该主动站出来背锅，他是李享之的项目副手，又是综合业务部的总监，本月业绩未达标，他站出来担责是最合适的。
但刘文这人从来业务为先，谁的情面都不讲，马上有理有据讲出个一二三四来，痛斥这次的方案根本就是个花架子，赔本赚吆喝，何况这吆喝还被罗家赚了一大半走，完全是吃力不讨好。
这样一听小李总怎么坐得住，年轻人往往是这样的，你攻击他本人都好说，你说他的方案有问题，他一定和你没完。
李享之说，就是因为你们的架构、逻辑、思维方式全部都是旧的，所以还按旧的那一套执行，当然会出问题！
“其实你也不能说他说错了什么。”二姐评价说，“但是世间就是有这个道理，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
的确，执行方式的确是旧的，但是按照旧的方式能够完成业绩，自然就不会有人跟着你尝试新的，而且要尝试新的方式是需要试错成本的，并不是方案一撒下去就行，培训谁做，费用谁出，怎么打消疑虑，如何开展示范都需要很细致的工作。
我都能想象刘文会怎么堵他，我问二姐说：“刘文是不是说，你这么能讲，为什么不亲自做执行？”
“是那个意思，但更简洁一点。”二姐说，“他说，要么你行你上？”
“攻击性略强。”我说，“然后就吵起来了？”
“然后就吵起来了。”
除了姚叔装模作样的拉两下偏架，其他人或明或暗都帮着刘文，把小李总气得够呛，连着请了两天假，今天才刚来上班，李享之和刘文的梁子这就算结下了。
我有点奇怪地问：“但无论如何，刘文当副手是林董亲自指定的，刘文这么多年老江湖，肯定明白这就是指定背锅位，就这么顶回去，难道他不怕？”
“看起来不怕。”二姐说，“我猜他在赌另一种可能性。”
“什么？”
“林州行。”
是了，毕竟在晚宴上已经公开，虽然公司内部还没有通告，但起码中高层心里都和明镜一样，都明白长期以来一直游离在外的正牌少爷正式回归百乐是指日可待。
对于他们来说，是可以考虑选边站的，要么是李享之，要么，就是即将成为股东之一的林州行。
如果刘文这样选，那么透露出来的信息就很可能是——他并不赞成林平舟启动百乐的私有化，再往前推一步，我可以大胆猜测一下，高层甚至股东中有他这个想法的人不再少数。
刘文在百乐多年，薪资结构里面本身就有股权激励的部分，一旦完成私有化，百乐就会退市，所有人手中的股份全部都会被回购，这意味着强制退出，对刘文来说，也意味着变相的大幅度降薪，他手中的期权不再有市场价值。
我决定多留意一下这个人。
059 陆少的约会
【 就好像是某个瞬间的心有灵犀似的，我在心里念出这个名字以后，林州行的目光忽然穿过渺渺人群，安静地落在了这里 】
——
自从上次晚宴见过面之后，陆鸣东还真的约过我几次，我没有想到他会当真——也不是这么说，并不是我不想当真的意思，而是我以为那只是在晚宴上搭讪的一种说辞，没想到他认真约我。我只好推脱说要上班，结果一来二去告诉他了店面的地址，我没想到陆鸣东会亲自来店里找我。
他时间卡的很准，正是清点完所有账目快要下班的时候，陆鸣东今天穿得很正式，衣冠楚楚地来逛一个地下商场的便利店，实在有点违和，但他毕竟长得好，仪态又得体，因此即使违和也不奇怪，郑郑看见他之后眼睛都直了，暗自偷拍了好几张。
“上次来那么多美女也没见你这个反应。”我疑惑地看了看陆鸣东，悄悄问郑郑，“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不要侮辱我的艺术信仰！”郑郑严肃地说，“我这是保存素材！”
“那你觉得……你觉得他和，和上次你见到的……见到的……那个……”我好奇心起，想八卦问问，却被“老公”两个字堵在嘴里说不出来，但是郑郑明白我的意思，坦然拍拍我的肩膀道，“店长，你放心，你老公比较帅。”
“为什么？”
“他请我吃了龙虾。”
“……好吧。”
“还挺有趣的，州行放你来这里当店长是什么用意啊？”店太小，陆鸣东很快逛完一圈之后回到收银台，含笑道，“真是猜不出来。”
“没什么用意。”我说，“杂物间那件事传得太难听，内部影响不好，林董把我流放到这来的，跟林州行没关系。”
“原来是这样。”陆鸣东看起来没起什么疑心，也一副对百乐内部事务不太熟悉的样子，很快接受了这个理由，“为了恋爱和婚姻自由。”
这话我怎么接呢，我只好干笑两声，他既然找上门来，我怎么好唐突赶人，于是想尽快切入正题，问他西西的店怎么样了，他却没有马上回答。
怎么说呢，陆鸣东是那种人，总是能不动声色地引导你进入他的节奏，但即使你察觉到了，也不会觉得不适，因为他做得够完美够熨帖。
某种层面上来说他和林州行是一类人也不是一类人，他们这类人很少要求别人，但也很少迁就别人，林州行的做法是把其他人都当成空气，而陆鸣东的做法是制造一个氛围，你只能按他希望的方向前进。
“一时半会也说不完，难道你要站在这里和我聊上一个小时？”陆鸣东笑了笑说，还开了一个小玩笑，“一直等在收银台后面，是非要我买点什么才肯出来吗？”
“不是，当然不是。”我急忙否认，试图夺回主场权，“我请您喝咖啡吧？顺便好好聊聊。”
“我已经定好了餐厅。”陆鸣东偏了偏头，轻声笑道，“我可否有这个荣幸？”
没办法再推下去了，我只好说：“当然，我时间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