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合作的时候就说好要坦诚，罗家这么关键的情况我不知情，作为合伙人表示下不满，过分吗？”
“不过分。”林州行轻轻一笑，“但是你这样很像是吃醋了。”
“没有这回事。”我矢口否认，“那我下次不问了。”
“问吧，都告诉你。”林州行站起来，单身撑在我的椅背上，想到了什么，又说，“对了，那份数据模型我让亮亮晚上跑出来给你，还有，你以后想查什么，可以拿我的账号查，店长的系统权限太低了。”
“账号名称是我的英文名加生日，密码前几位是我们大学全称的拼音缩写，后几位是数字。”林州行忽然俯下身，压低了声音在我耳旁，慢慢地把那几个数字含在舌尖推出来。
“304027。”
是我的学号。
我微微侧身，便直接望进他的眼睛，轻轻一笑，道：“谢谢林总帮忙。”
林州行垂了下眼睛，也笑，舌尖舔了一口露出来的虎牙尖尖：“不客气。”
055 说出口的我爱你
【 人心是多么遥远的东西，即便说出口，都分不清是真的，还是假的 】
有了亮哥模拟的数据模型和林州行的账号，我很顺利地“瞒天过海”，争取到了本次南海韵美&百乐联名限量款原配货额度的数倍。
货有了，下一步就是把这个消息扩散出去，我们做了一份非官方的限量抢购攻略发布在各大平台，专门在其中强调“选址很重要”，给粤海天地址店冠上了一个“全深圳最偏僻的百乐便利店”的名头，没有之一，来这里买，不用排队，也绝对不会没货。
当然更重要的是郑郑自己的渠道，他熟练地混迹于各大羊毛群中，平时集中卖货的关键就来源于此，李享之这次找的产品单推代言明星是时下最火的偶像剧男主，随包装赠送小卡，已经有不少人等着要抢，此时郑郑只需要沉稳地发布一个消息和一个地址即可。
“我这里有货。”
“但是店长，我有一点一直不明白。”郑郑疑惑地问我，“这是个开架产品，单价不到一百，又限量，就算我们全部都卖出去了，营业额也只比平时高一两倍而已，有什么用啊？”
我想了想说，问他：“你知不知道沉没成本？”
人们在决定是否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不仅是看这件事对自己有没有好处，而且也看过去是不是已经在这件事情上有过投入。
当你在一件事情上的投入过大，包括且不限于时间、精力成本后，再进行大幅度的决策更改，就会变得十分困难。
这个店地址偏僻，来购买的人一定是专程前来，且非常不顺路，当他们在这家店一旦开始排队，就很难中途抛下自己已经付出的时间成本，转投别处，所以即使这个所谓的“最偏僻的店”并不如料想中门可罗雀时，大多数人也不会离开，更通俗点说，这就是所谓的“来都来了”。
我对郑郑说，既然来都来了，又在店里停留这么久，客流量和销售额的相关关系，你应该知道的吧？
郑郑恍然大悟说：“我明白了，我们可以把开售时间拖过中午十二点，就可以卖午饭了！”
啊……
虽然我确实没想到这个点子，但是郑郑好像说得很有道理，我朝他比了一个 OK 的手势：“那我们把速食品类的库存也加多一点。”
因为有了林州行的账号，因此我可以登入系统查看整个限量活动的铺货情况，我手中拿到的数据和放在李享之桌面上的并无区别，所以我想我的困惑也和他的一样，那就是——为什么越是人流量极大的核心店，对这次限量发售所索要的铺货量就越小？
这样，也因此导致了本次限量活动的整体备货量并不高，但社会声量很高，想要的人明明很多，但为什么百乐的便利店店长都不愿意卖？
“因为便利店和百货商场是不一样的，高端线和开架货也是不一样的。”林州行拿话点了点我说，“而且最重要的是，李享之只负责这一款产品，可是店长不是。”
和我手上的这个店不同，地铁、商业圈内的便利店，最核心的并不是人流量的问题，而是结账效率。
李享之推的这款限量，绝对单价并不高，却会在发售期造成人群集聚，便利店和百货商场是不一样的，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了买包烟去排上超过半个小时的队，如果便利店门口排起长龙，那其他人的选择一定是——换一家。
也就是说，李享之推的这个限量计划，对营业额顶尖的店铺来说，反而是个累赘，会影响正常营业收入，当然积极性不高，对于地段偏僻的店铺来说，才可能是很好的引流手段。
但是李享之铺的大面积声量全部在网络和媒体，重点在限量、设计师和产品上，并没有落到店面销售的实际影响上来，也没有给出不同店面属性的针对性策略，所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大店不想卖，小店卖不动的情况。
除了我。
我们的前期宣传起到了预期效果，开售那天店门口排起长龙，郑郑为了安抚大家给每个人发号码牌上面附送 Q 版头像小漫画，哄得一群妹妹们每人买了几大袋巧克力和小零食，我坐在收银台看店里金额流水入账，看到那个数字像不断上涨地往上跳，五倍，八倍，十倍。
我心满意足地打个响指，收工。
如果这是一款攻略游戏，那我希望我只用打通“百乐副总”这一条事业线就好了，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头，就像通关任务一样，我已经完美完成了“业绩翻十倍”的第一章，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面对下一个关卡。
可惜，由不得我选，这边有多顺利，那边就有多麻烦。虽然汪兰说没有婚礼，但是林平舟要举办一场晚宴，在其间宣布我和林州行结婚并共同成为百乐新增股东的消息，显然后者才是重点，林平舟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告诉投资人、潜在对手和其他所有人——他们父慈子孝，父子俩亲密无间，林州行的加入，对于百乐目前的局面来说，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也就是说，这场晚宴名义上的主角是我和林州行，但实际上还是林平舟。
比起去当一个被打扮精致的傀儡娃娃，我宁愿待在店里和郑郑一起搬货，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他的，郑郑的生活逻辑很简单，只有两件事，第一，在尽可能少干活的情况下保住一份工作，第二，用剩下的所有时间画漫画。
我对郑郑的漫画当然很好奇，但是他不让我看，他说创作过程中的反馈会干扰和影响他的作品完整性，但是答应我说，如果完成了，一定会给我看。
“你画完之后会发表吗？”我问。
郑郑头也不抬地说：“当然会。”
通常来说，这时候应该发表一些祝福，于是我说：“你以后一定会很红的。”
谁知道郑郑很笃定地说：“不会。”
“你怎么知道？”
“我不在乎。”郑郑说，“这本来就不是为了红去创作的作品，是为了我自己。”
“就像梵高的画那样吗？”
“你太抬举我了，店长。”郑郑露出一口小白牙，笑着说，“也许就是很平庸的作品。”
那你为什么……
这句话我没有问出口，这样不礼貌，那你为什么还要画？那你做这件事有什么意义？我听过太多人问这个问题，现在我不想成为自己曾经讨厌的人。
可我想我不可避免地还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人在面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时难免显得傲慢，我不理解郑郑，我觉得他是个“奇人”，可也许在郑郑自己眼中，他只是在做自己认定的事情罢了。
“没有意义对吧？我爸妈也是这样说。”郑郑反而很大方地继续说，“但是漫画这东西，我在画的这个东西，本来是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是我创造出来的，以后回顾我的一生，我就可以说，我创造出了一部漫画。”
“就这样？”
“就这样。”郑郑睁着圆圆的眼睛，眸中冒着亮闪闪的光芒，“不然怎么回顾这一生呢？就说我工作了，然后赚到钱，然后花掉了，然后继续工作？”
某种意义上来说，郑郑是个了不起的人，他说他的墓志铭以后就可以用一句话概括：“这个人，画了一部漫画。”
创造出这个世界上本来没有的东西，这本身就是一种满足。
经历过这种精神洗礼，再被套上高定礼服的时候，不免得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林州行发现了我的心不在焉，从身后的椅子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想什么呢？”
“人生的意义。”
“嗯？”林州行愣了一下，我笑了笑，打算扯开话题，这才注意到这件裙子是周琦当初穿的那件设计师品牌的，内衬中绣着设计师的签名，可是周琦不是说要亲自飞到巴黎才有吗？我问林州行说：“怎么买到的？”
“我让 Wilson 提前定的，等了几个月吧。”林州行轻描淡写地说，“钱给够就行。”
那算上时间岂不是……我想了想，这才明白：“所以那天的事你知道？”
“嗯。”林州行抬眼望着我，“我一直看着你。”
所以周琦嘲笑我他知道，和陆鸣东的第一次见面他也看在眼里，难怪和小罗开玩笑时这人立刻就出现了。
林州行示意其他工作人员离开，亲手帮我调整衣服的细节，微微弓身，双臂环过腰侧，这动作暧昧、微妙而亲密，我屏住呼吸，随即意识到，他应该是有话要说。
于是我说：“你直接说吧。”
即使在法定意义上我们已经结婚，但我并不共同持有百乐的股份，手中只有林州行科技公司的股份。
外界对我们的利益分配细节不知详情，此前我身上背着千丝万缕的绯闻，不少人认为我接近林家是另有目的，即使突然宣布结婚，也并不能降低其他人对我的揣测。
林州行想打消这种揣测，希望一些很可能在摇摆中支持他外公，或者说他本人的投资人和股东，能够同样认同我和支持我，毕竟林平舟暂时把他排除在股东大会之外，我就是他的代言人。
“所以我们……”
“所以我们要演出很相爱的样子？”我接过他的话头问，林州行被我打断，皱了皱眉，我不太确定他是否生气了，也想不明白他突然生气的缘由，但方才的一丝旖旎气氛的确荡然无存，林州行冷淡道，“很难演的话，也不勉强。”
“这种事一个人可演不出来。”我转过身来看他，问道，“你会爱我吗？”
“我爱你。”林州行说，他说的很轻，语调听不出什么起伏，静静地回望过来，即使不辨真假，我的心脏仍然错跳一拍，我盯着他，想要在他眼中找到一些证据和确认，林州行却垂下眼睛，于是我笑了笑，我说，“那我也爱你。”
这就是相爱了，相爱并不难演，对不对？对视，微笑，搂着腰揽着双肩，婚姻原本就是一纸经济契约，大家被共同的利益绑在一起。穿着华服，提着裙摆，在水晶灯下面扶着对方的手臂跳舞，在众人的目光中享受被艳羡、被议论、被赞美，会有很多人说你们天生一对，郎才女貌，也会有人说，看来都是传言，明明如此相爱。
是的，如果我爱你，你也爱我，那就是相爱了，我原本以为这话很难出口，可居然听在耳中如此的轻描淡写，原来这三个字什么都不能代表，只是拆开的音节罢了，人心是多么遥远的东西，即便说出口，都分不清是真的，还是假的。
055 酒里有东西
【 没有任何如果，所有的事情已经发生，现在就是现在，向前就只有未来， 这是你决定要做的事，就要坚持到底 】
——
陆鸣东端了一杯酒过来祝贺，找的时机是林州行和陆鸣西都不在的时候，我们单独相处，他笑了笑说：“要论起来，我也是鹊桥牵线的喜鹊一只。”
“确实要谢谢你。”我向他道谢，顺便开了个玩笑，“陆少怎么这么谦虚，连人都不是了。”
“有求于人当然谦虚，我可还记得你欠我的这一笔，你不会忘了吧？”
“怎么会。”我赶紧说，“只是我不知道能有什么帮得到你的。”
“西西的服装品牌，你可以帮着看看吗？”陆鸣东提起一件很顺理成章的事情，这样一说陆鸣西最近也的确是很忙，上次见面就是在选址，现在应该已经开始经营了，于是我问了几句基本情况，陆鸣东笑着眨眨眼。
“老陆给了四百万，已经快亏完了。”陆鸣东微微侧身过来说悄悄话，轻声一笑，“小清，你帮帮她。”
我摆手说：“我也不行的。”
“你很厉害。”陆鸣东很温和又很坚定地，用那双眼波流转的眸子颔首笑道，“我相信你。”
“我……我尽量。”
“西西自尊心强，我们能不能暂时保密？”陆鸣东又说，“你有什么建议，可以先告诉我。”
“好。”我答应了。
答应完了才觉得有点怪，怪在哪里又说不出来，恍惚着林州行忽然插进来，捏着一只香槟杯和陆鸣东碰了碰，似笑非笑道：“在聊什么？”
“聊西西。”我说，陆鸣东却接着我这话说，“聊一个秘密。”
“哦。”林州行面对陆鸣东的态度一向很有距离感，淡淡道，“那我不该听。”
“州行，韵姐对你很感兴趣，你们见过了吗？”陆鸣东见林州行来，忽然转了话题，林州行心中一转也明白了八九分，当下道，“是你推荐给她的？”
“我只是提了一个小小的建议。”陆鸣东道，“刚好你的公司搬来深圳，这个理由是不是还不错？”
罗海韵今天仍然未到场，因为这场晚宴是林平舟以林州行的名义发的邀请函，所以她不来，场面上也说得过去，人虽然没有到，礼物还是送到了的。
但如果仔细一想，就会觉得其中隐约的意味更加耐人寻味——谁都知道这场的主人是林平舟，罗海韵仍然不来，却私下里邀请林州行去拜访，她是什么意思？
“韵姐说，上一辈的事情就算了，咱们小辈有小辈自己的相处方式。”
如果罗海韵真的这么说了，那就是自己把自己降到了和陆鸣东、林州行的一致位置，显然是自降身价，这是要跳过林平舟的意思？她到底想干什么？
林州行却问：“那陆家打算占个什么位置？”
陆鸣东答非所问：“西西是不参与的。”
“我问的是你。”
“我吗？”陆鸣东忽然看我一眼，笑着说，“我只是牵线架桥的一只喜鹊罢了。”
每个宴会上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和周遭欢腾气氛格格不入的人，今天的 Jason 同学就属于这种情况，限量发售的情况并不好，和罗家的对赌多半是失败的，汪兰又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喋喋不休地催促他和周琦多多接触。
周琦倒是一改之前的盛气凌人，整晚都离我远远的，直到周武亲自领着她道贺，才不情不愿地扭着腰身前来。林州行对着周家还是说了些客气话，他不看周琦，周琦也不看我，过了一会儿，等父亲走了，周琦却单独拿了一杯酒给我。
“本来我一直也不算很讨厌你，没想到你这么豁的出去，这么……”周琦端着杯子，斜睨一眼，无声地用唇形轻轻吐出两个字，“低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