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肖雅丽,慕言不觉动神,她们之间可是很久都没有交集了。
之前的案子没把她牵连出来,也算她幸运。
张奇察觉到她的想法,告诉她,肖家与沈焱解除婚约后,怕肖雅丽被沈焱与年西西牵连,一直将她关在家里。
沈焱庭审想必她也是费了些心思才得以进来。
肖家失了沈家这颗大树,当时肖雅丽爱沈焱又爱的死去活来,即便不去想,接下来她的日子也不会多好过。
慕言没再放心思在她身上,继续听张奇说庭审时的状况。
庭审时,那群人的诉求及控告他们早有应对,面对贺峥一方的咄咄逼人及重翻旧账,姚律也是沉稳面对。
全场最难以把控或者还仅存一丝希望的就是姜启深。
他是关键证人,又同时是受害者。
都认为他即便不念旧情也不会想着置沈焱于死地。
但谁都没想到,他竟在最紧要的关头卖了沈焱。他几乎眼都没眨,就坚定地说沈焱有故意致人死亡的想法。
犯罪动机及犯罪事实清楚明了,即便沈焱当庭否认也不再具备公信力。
……
安静听完后,慕言没想到会是这样。
张奇说的对,在姜启深说出沈焱故意致人死亡的那一刻,所有人对他仅存的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
以前她不肯相信的种种,似乎只是一句话的瞬间就全部被推翻。
沈焱在那一刻一定很难受吧……
回神以后,慕言沉声告诉张奇:“我见过艾老,这件事交给我。”
她起身准备走,张奇连忙提醒她:“一旦用这个办法,焱哥名声也就彻底毁了。”
慕言一震,顿在原地。
“他有重度创伤应激精神障碍……他对黎少勤动了杀念,也是因为病情复发,他控制不了……”
慕言不是没想过用他的心病来逃避刑责,但作为律师同时也作为沈焱爱人,她没选择这么做。
她不想让沈焱一辈子都活在假借证明的阴影下。
也是那时大家都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可现在所有希望都被沈焱和姜启深扼杀在摇篮里,就这么到了绝境。
张奇继续告诉她,“事发后他离开江城,就是为了回北城控制病情。如果他不离开,至今死的怕就不止是两人这么简单。”
他见过他发病时的偏执与疯狂,所以那晚在他从姜启深怀里夺走慕言的那刻起,他就知道,接下来沈焱真正要面对的,不是坏人,而是他自己。
“他自首,不愿被取保候审,也是因为他背负歉疚,对所有人的期望难以释怀。”
“慕言,他从来就不是逃兵……”
……
慕言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房间的。
只知道她进房间后就将自己躲进被子里,心口疼的不能自已。
她从来就不知道沈焱还有一段这么沉重的过往。
几乎是哭了一夜,第二天她简单梳洗后就买了去北城的票。
原本张奇坚持要跟她一起,可医院里紧急来了一名重症患者,他必须在。
慕言没作任何停留就踏上了去往北城的路。
年初二,本是阖家团圆的大日子,慕言在北城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酒店落脚后,就抱有歉意给艾老致电。
艾老那边很热闹,在慕言自报家门后,艾老不觉有些诧异。
她竟然会说话了。
慕言记得沈焱说过,艾老老伴去世常年独处,现在难得子女团聚,慕言想想还是压下想当即去找他的冲动,约好年初三去看他。
次日,慕言提了很多礼品过去。
好不容易找到艾老的清幽的小院时,发现里面有不少人。
慕言礼貌地打招呼:“艾老好,我是昨天跟您通话的慕言。”
艾老看着她,诧异中又有点意外。
第150章 他只是,生病了
见门里格外热闹,慕言以为不太方便,进门后放下礼物就准备改日再来。
艾老却笑着告诉她:“不打紧,都是年轻人,里面还有不少沈焱的小兄弟。”
慕言一听更不打算留下来了。
艾老笑道:“你来找我不就是为了沈焱?”
仿佛沈焱得病这事在圈子里并不是什么大事。
慕言局促跟艾老进门。
屋子里,一群穿着讲究的男人们正坐在大厅里喝茶聊天。
见到慕言,不少人去看艾老。
艾老和蔼地望着她笑,让她自己介绍。
慕言来之前特地化了妆,庆幸这时候没给沈焱丢脸。
她双手合着,大方浅笑,“各位好,我叫慕言,是沈焱的爱人。”
众人一听,原本还在喝茶的几人瞬间放下手中的茶盏,眸中有惊有喜。
更多的是意外。
就连艾老也没想到。
他还以为慕言只是那个跟在沈焱身边的小女孩。
倒也是件好事,不是嘛。
“不是吧,焱哥竟然有女朋友了,他不是从来不近女人?”
“什么女朋友,刚刚不说了,是爱人。”
“那我们岂不是要叫嫂子……”
……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相当活跃,搞的慕言一直红着脸。
艾老见差不多了说了一嘴,众人这才停下那颗想八卦的心。
这时有人问:“焱哥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看情形,沈焱的事还没传到他们耳朵里,于是慕言就笑着回应,“沈焱临时有事,所以就让我先过来。”
说到这,其中几人瞬间就想起什么,表达对沈焱的不满。
“我说焱哥现在倒是养鸽子,去年过年就放了哥几个一次,现在竟然连艾老也敢放,等回头来了,哥几个一定把他给放倒!”
此话说完,众人一致点头。
慕言耳根发烫,却也只能笑笑。
去年过年两人几天都没下床,沈焱早将这群兄弟们给抛到脑后。
说是年轻人,其实这里每个人的年龄都比她大。但出于沈焱太神奇,他们也实在难以抵挡好奇心的驱使,不断问着她与沈焱的事。
什么时候相识,何时相爱,什么时候结婚等等……
慕言被问的发懵,实在不好回答的时候只能笑笑。
艾老叹口气,也就由着他们这群小年轻嬉闹。
问完慕言,他们又开始对慕言输出沈焱在北城所经历的一件件,一桩桩。
当然,大家给他固有的评价都是严肃,自律,能力极强,不近女人。
她极具耐心地听别人说起沈焱的事。
从他们口中,慕言感受得到沈焱是个极具魅力与领导力的人。
执行任务时,他们会无条件地信任他,跟随他,无论他们置身何种险境,沈焱总有办法让他们化险为夷。
他曾带着重伤,徒手撂倒敌方五十名精英悍将。在战场,他简直就是传说般的存在。
……
慕言看着,听着,脸上渐渐渐浮出满满的笑意。
在她缺失的那些年,沈焱也曾活的如此骄傲而肆意,真好。
午饭过后,众人陆续告别,临走时不忘叮嘱慕言,“我们等着喝喜酒。”
慕言点头笑过,跟艾老一起送客。
下午三点,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进小院。
艾老听到鸣笛声,就知道是老郑来了。
司机下车开门,车里就出现一身中山装的长者。
看模样也就不到四十几岁。
艾老跟他介绍:“沈焱那小子的爱人。”
老郑明显也吃了一惊。
慕言有礼上前,“前辈,我叫慕言。”
老郑就是沈焱的心理医生,在他来之前,艾老已经将慕言的诉求告知他。
只是他在听到“慕言”这个名字时,有丝神动。
“你叫言言?”
慕言点头,疑惑后猜想是沈焱在他面前提到过她。
几人进屋,慕言就听郑老说上次沈焱来的时候,情况很不好。
治疗还没彻底结束,他就回了江城。
至于后面之事,大家都很忙,也没有去刻意关注。
慕言在几番思考后,还是如实告知两位前辈沈焱伤人被关的事实。
艾老与老郑听后大吃一惊,沈焱此前并未透露半分。
那晚他匆匆赶到北城见老郑,也只是说自己心绪很差,担心旧病复发。
在老郑初步与他进行一轮深度交流后,发现情况很差。
“他,应该是不想让你们担心。”
却是老郑气愤地说道:“这混账小子,连我都瞒!”
慕言没敢多话,艾老看了老郑一眼,老郑这才收起怒气,问慕言:“现在什么情况?”
慕言只好如实回道:“已被收监,在等宣判。所以我才想找您出具鉴定书。”
听到被“收监”,两位前辈心底一沉,怕沈焱是下了死手。
艾老:“老郑,你怎么看?”
郑老皱眉,不觉看向慕言:“他这病几年都没有复发过,怎么会突然如此严重?”
慕言低下头,歉疚地说着:“是因为我……”
两位再追问下去也毫无意义,就没再问。
老郑又问她:“你知道沈焱的具体病情?”
慕言知道的仅限张奇所说的那些,至于因何成病,治疗过程以及注意事项全然不知。
“你既是他的爱人,本应该有权利知道这一切,但我还是要提醒你,有些事,一旦知道会比不知道要痛苦很多。”
慕言不明白。
“沈焱的病严重时会连你都伤。”
“我不怕。”
“小丫头,你知道长期与一个情绪行为不能自控的人在一起,会有多危险吗?”
“虽然他事后有主动求助,但在病发的那一刻,他对生死毫无意识,你懂我意思?”
慕言几乎没有片刻打顿,再次重复刚才的话:“郑老前辈,我不怕。”
目光坚毅。
老郑见过太多这样的案例,即便是沈焱,他还是要清醒地告知她。
照顾精神有疾病的人,拼的是长期的坚持与毅力。
如果她做不到,不如早些知道早些撤退,也省的到最后沈焱深陷不可自拔,而她也时刻也处在危险边缘上。
慕言听懂了,老郑是怕她撑不住,随时打退堂鼓,这样只会害了沈焱。
她坐姿格外端正,真诚地告诉二位:“前辈,我以前是个哑巴,是沈焱一直坚持,我才能重新开口说话,才能去追求我做律师的梦想。”
老郑看了艾老一眼,艾老点头。
“虽然他将别人打成重伤,但他不是坏人,他只是,生病了。”
第172章 命不归你
慕言视线下沉,酸胀的胸腔内涌出一股苦涩。
“他既有意识主动求助,我相信他的病一定有办法。我会陪着他,看着他,等他好的那一天……”
她其实不敢想象,像沈焱这样的人在想要主动求助的那一刻,内心该是多痛苦。
是不是,他也曾躲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压抑颤抖,在亲历即将失去爱人的那一刻,困住心底的恐惧与嘶声……
她的沈焱,会不会也曾躲在车子里,紧紧压着情绪,挨过一个又一个孤独又难熬的夜。
……
老郑没再说什么,将沈焱的病仔仔细细向她娓娓道来。
几年前,沈焱在执行一项特殊任务时遭敌人暗算,同行之人全部身受重伤,还有一名同伴被俘。
沈焱不顾命令,安顿好受伤的同伴后,便只身潜入敌人窝点去救人。
结果敌人不光狡诈还很清楚沈焱的路数,知道他一定会单枪匹马来抢人,算是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他自投罗网。
对方低估了沈焱战术与单打独斗的能力,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暗战后,沈焱终于找到同伴并将他救了下来。
看着同伴被打的遍体鳞伤,沈焱怒意难遏,冲动之下还是中了敌人圈套。
知道他硬如钢铁,他们就想尽办法折磨他的同伴。
沈焱亲眼看着那名同伴被一点点卸掉四肢,还有头颅,然后还有那残骸被恶狗相互啃食的场面……
现场画面太过惨烈,以致沈焱回到北城数月后还是噩梦连连。
老郑说,最令沈焱难以承受的不是亲眼看着同伴死在自己面前,而是最后才知道原本这场暗算就是针对他的一次报复。
他曾让对方头头痛失一名得力干将,所以才出现了这场围剿。
而丧命的那个同伴是他最好的兄弟,两人多次出生入死,并肩作战,这次被俘也是为了给沈焱争取更多时间救同伴。
……
获救后的沈焱因违抗命令当场被卸去戎装,在那些与黑暗为伍的日子里他整个人枯瘦如柴,面色骇人。
即便后面解了禁闭,他还是没出来,整日整夜蜷缩在小黑屋里,任凭黑暗吞噬。
他无法承受别人因自己而丧命。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自己生死与共的好兄弟。
说到后面,老郑也顿了几次话音,沈焱那些年的苦痛犹在眼前,饶是他见惯这些,可见到他行尸走肉般的模样,还是很痛惜。
过了几个月沈焱都走不出这场梦魇。
老郑实在不忍心见他这么痛苦,用催眠隐去了他的部分记忆,想让他好受些。
慕言细细听着,发烫的眼尾紧了又紧。
老郑说完,从黑色皮包里拿出厚厚一沓资料,告诉她:“这是你要的资料,里面有他的部分就诊记录与鉴定书。”
顿了顿,老郑对她说,“或许,你可以帮她。”
望着那么厚厚的一沓诊疗记录,她顿了好一会,才伸出手接过去。
直到返程回江城,她的神思还没从老郑的话中抽出来。
她跟着老郑的叙述,像亲眼见证了沈焱那些日夜被黑暗啃噬的日子。
她沉在里面,摸着这一页页的记录,心口疼涩,指尖不断在抖。
更令她无法置信的是,老郑说沈焱的病之所以会如此重,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在他记忆深处里,还对一个小女孩抱有一种无法弥补的愧疚与遗憾。
至于这愧疚与遗憾是何,老郑却没再说。
凌晨两点,张奇准时出现车站。
他看上去很疲倦状态也很差,慕言询问过后才知他耗费巨大精力在跟的病人,今日下下午离世了。
想起沈焱,慕言却连句安慰张奇的话都说不出口。
张奇从医十几年,早就见惯生死,都还会深陷到悲痛中,更何况是沈焱。
到公寓以后,张奇躺在沙发上疲惫捏着眉心,问她:“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