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老板动作麻利,心里急于撇清关系,他还未来得及张嘴,就看见和警察站在一块的黑衣人越过钓鱼船,蹚着海水将那几个被捆的家伙拖上岸。
船身猛然摇晃几下,船老板回过神,船上的三位客人陆续从他身边跳到沙滩,礼貌道过谢后扬长而去。
守在边上的几位黑衣人迅速跟了过去。
船老板呆呆望着三人背影,这下他终于相信他们几个是来执行特殊任务的了。
“老钱,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情况啊,早知道我也多留一会儿了。”
“老钱,你们在那边多待了那么久,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相熟的人蜂拥围了上来,七嘴八舌打听海上的事,船老板愣愣回神,扫过周遭面孔,精神为之一振。
他咧开嘴,下巴高抬:“我看到了龙神!”
先前那几位的对话仍回荡在耳边,船老板在心里稍稍琢磨就猜到他们在海底究竟干了什么。
同为参与者,四舍五入,不就等于他也看到了龙神。
船老板意气飞扬,这短短一个小时的经历,就够他吹一辈子了。
“真的吗?你可别吹牛逼。”
“怎么可能是龙神,我猜是海底有个墓穴。”
“不可能,我一直站在岸边,真要有龙神我们怎么看不到。”
“不是啊,之前不是飘起一阵白雾,就飘在可钓区那片,现在想想还挺奇怪的。”
同时见过飘上海面的棺材和海中白雾的人,都信了船老板的话,柏海里有龙神的消息不胫而走,传到网上,引来了不少拍照打卡的游客。
据谭叙知所说,龙神之所以会落入陷阱,是因为察觉到柏海海域出现异常,身为这片海域的神明,他恪尽职守,火速离开龙宫追查缘由。
异样的来源那几口立在海底的棺材,龙神上前查看,出手清理,不曾想落入陷阱,被困在阵法中无法动弹。
整个过程听起来非常简单,但想要实现却经过了长达两年的谋划。
九口棺材只是引物,真正困住龙神的是埋在海底的镇物,两者互相作用,相辅相成。
除去阵法,还有那上万块带有浊气的石头,也是压制龙神力量的一环。
确定龙神所在,制造带有浊气的石头,寻找九具至阴至煞的女尸,无论哪一样,都是工程量大,过程进度缓慢的环节。
在海底设镇,本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要想不让人察觉,平日里更是得小心翼翼。
几个外国人只用两年多就布置到这种程度,要是再拖上几个月,龙神只怕是真会被他们悄无声息带走。
洗过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谭叙知把从龙神那得到的龙鳞递给姜芜。
“青龙神说它需要回龙宫修养一段时间,暂时无法亲自道谢,先用这两片龙鳞作为谢礼。”
阴煞气入骨,邪瘴气入肉,龙神这次伤的不轻,需要进行闭关调养,一时半会儿是不会露面的。
姜芜两手各拿一片龙鳞,试着对碰两下,心思忽然活络起来:“龙鳞无坚不摧,上面还有龙神之力,用来制造法器再合适不过。”
作为谢礼,姜芜倒是可以对其中一片做主,但另一片归文鳐鱼所有,她不好擅自决定用途。
沟通的事情只能由谭叙知负责,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好消息。
靳老赶到青城已经是傍晚,姜芜将龙鳞交给他,用来制作对付僵尸的法器。
岛国那几位伤得有多重,没人比姜芜更加清楚,见靳老收起龙鳞交给下属,于是问道:“那几位送医院去了?”
靳老来的路上刚接到当地办事处的联络,手头上的情报正热乎着,他轻描淡写道:“就是肋骨断了几根,剩下的都是皮外伤,还活着。”
他评判的标准很简单,没缺胳膊少腿,就是皮外伤,只要人还有气,就是活着。
唯一的遗憾是人到现在还躺在病床昏迷不醒,没办法进行下一步讯问。
总而言之没死就成,姜芜面露肃然:“他们在我们这潜伏了好几年,就我们目前发现的离山和柏海都存在神明,保不齐还有其他地方,说不定已经得手了。”
靳老叹口气:“这种事情不好查,如果他们死不承认,我们也没办法证实,现下只能让各地办事处多加留意。”
山、海、湖、泊,甚至连井里面都有可能有神明,神明数量从不曾登记造册,哪个地方多了哪个地方少了,办事处根本无从查证。
岛国人也是瞄准这一点,才敢在暗地里偷偷搞小动作。
“他们的师门已经得到了消息,上面应该很快就会联系我。”
姜芜拿出手机:“不怕,我揍他们前录了证据,照片和视频都有,保准让他们的师门看了,立马鞠躬道歉。”
靳老会心一笑,嘴上不忘夸奖:“还是姜大师做事靠谱,快把证据发给我瞅瞅。”
姜芜解锁手机,点开聊天软件,先把在柏海底保存的证据发给靳老,趁他查看的功夫,点开了未阅读的消息。
先给江谦报了平安,再点开秦帆的头像。
【我白天听到楼上响起重物落地的声音,上楼查看后发现是你房间的书桌炸开了,东西飞的到处都是】
【满房间飘着符纸,有可能是符纸引起的爆炸】
【对了,有个黄布包的瓶子完好无损】
【房间是原样放着,还是我帮你先整理一下?】
简单归结秦帆的意思,就是姜芜房间里的书桌炸了,但放在抽屉里的瓶子完好无损。
靳老看完姜芜录制的证据,情不自禁展露笑容。
人证物证确凿,这下岛国人就算再装哑巴,也无济于事了。
靳老肚子里攒了一堆夸奖的话,抬起头,却发现姜芜面色凝重地盯着手机屏幕。
姜芜让秦帆不要动房间里的东西,眉眼间带着锋利颜色,她沉声道:“靳老,仙师家很多年前,出现了一个请邪神上身的族人,这事你知道多少?”
靳老愣了愣,眸光中透出疑惑:“我刚接手和玄门有关的工作时,看过一些比较机密的文件,你说的仙师家族人请邪神这事情,我在文件清单上看到过,但更具体的内容我也看不到。”
姜芜心中牢记师父临终前的嘱咐,正色道:“靳老,请将我的话代为转达,我以道一正门第四代传人的身份,正式向官方提出调阅仙师家与邪神有关的全部资料。”
道一正门创立初衷是为守世。
存在的理由就是不让邪神重临人间。
第127章
姜芜未出生前便得到穹山的山灵之力, 能够与万物共鸣,修行日进千里。
众多玄门前辈表面风光,名声在外, 实则个个伤病缠身, 有心无力。
官方和玄门经过深思熟虑,共同决定将年纪尚小的姜芜推出, 成为当代玄门的领军人物。
正因为她年纪太小, 上面怕她被别有用心人士暗算, 才弄出天玑作为代号隐藏身份。
那时候的道一正门由师父坐镇,直至大限将至,师父才将那只汉白玉青石香炉交给姜芜。
还着重叮嘱了她两句话。
一句是具体细节可以找官方索要档案。
另一句是当汉白玉青石香炉出现异动, 就意味着当年那个请出邪神的人复活了。
将道一正门从道一门分化出来的,正是当年与邪神同归于尽那位大师的弟子。
靳老很快把道一正门传人提出请求的消息向上面传达, 隔日上午, 官方就发来了经过特殊加密的文件。
姜芜接过平板,打开资料, 逐字逐句阅读起来。
资料记载详细,当年请出邪神的人叫做谭平业,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上水清平。
谭平业身上有一半倭国血统,父亲在倭国是位小有名气的术师。父母分开后, 他跟随母亲回到夏国, 却被母亲的母族拒之门外。
无处可归的母子二人只能露宿破庙, 过了段三餐不继的日子后, 在术法上得到过启蒙的谭平业生出拜入夏国玄门的心思,在那之后的十年里, 辗转各地拜师学艺。
最开始,他成功拜入籍籍无名的小门派, 日常打杂做饭,没坚持多久,又改投他门。
他想要学本事,却收不住心,没证明过自己,就想让别人倾囊相授,来回折腾几年皆无所得,继而把心思放在大门大派上。
更换目标后,谭平业率先拜望的就是风水门。
当时的风水门掌门连他的面都没见过,便以“非我族类”为由将其轰走。
谭平业不知道的是,风水门极善卜卦,老掌门的一句话,便足以彻底断去他拜入玄门的路。
被赶出风水门,谭平业只能另寻他门,他曾在雪地里跪过三天三夜,也受到无数嘲讽和白眼,甚至险些在御鬼门的围殴下丧命。
之后他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直至邪神出世,玄门才发现他早已入赘到仙师门,改换成妻子的姓氏,还学会了仙师家的绝学,成功请出邪神。
得到邪神力量的谭平业没有向玄门复仇,而是盯上了整个夏国。
他把自己前半生遭受到的苦难全部归咎于夏国人身上,平等迁怒。
幸而他当时的妻子发现及时,玄门得到消息,出动围剿,当时的道一门掌门最后与谭平业同归于尽,方才让邪神消失于这个世界上。
资料里明确标示出,谭平业死后魂飞魄散,连尸骨都烧成了灰烬。
“魂飞魄散?”靳老再次确认资料上的内容,“既然已经魂飞魄散,那他还怎么复活?”
“因为有神谕。”姜芜解释道,“师父跟我说过,请出邪神的人灰飞烟灭前说过自己一定会回来,他身上附有神明,在某种程度上,语言也会产生力量。”
即便灰飞烟灭,邪神也会将谭平业重新带回这个世界。
道一正门之所以存在,就是相信这个神谕终有一天会应验,只是没有人知道会应验在哪一代人身上。
靳老心里咯噔一下,强撑镇定,脸上浮现几分深思过后的惆怅:“那,现在可以肯定他复活了吗?”
虽然现在还没有任何苗头,但事情已经超出他所能掌控的范畴,稍有不慎,就可能演变为邪神灭世。
姜芜曲起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师父交给我的香炉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出现异动,但我们现在无法知道,这个异动是因为他正在复活,又或是刚复活时而产生的;倘若他早已复活,必定是做了什么,才让香炉产生反应。”
没有人知道汉白玉青石香炉究竟会在什么情况下和谭平业产生呼应,姜芜也无法确定他是否已经成功复活。
姜芜再次拿起平板,试着寻找更具体的信息,指尖点在屏幕,划过风水门三个字时忽然顿住。
眼睫轻颤,连呼吸都变得重了几分,她大胆假设:“如果七星社和谭平业有关,他们蓄意引诱海燕南加入,明明可以偷偷毒杀,却故意高调进行直播的行为就解释得通了。”
严格来说,当年那位风水门掌门那句“非我族类”,才是真正意义上造成谭平业灰暗人生的开始。
对这种拥有历史传承的大门派,让他们身败名裂,远比要他们性命更能够带来报复的快•感。
经姜芜提醒,靳老很快反应过来,眉头轻蹙:“是了,谭平业是半个岛国人,复活后很有可能找岛国人做帮手。七星社攻击风水门既能完成复仇,又能引开我们的注意力。”
靳老经过分析总结,最后得出三方为同伙的结论。
“不,岛国那几个不一定是谭平业的同伙。”姜芜有理有据,“我在柏海底现身的时候,他们带队的人并不像认识我的样子。”
风水门那次直播,她当着镜头承认过身份,如果岛国那几位也是参与者,必然会关注结果。
然而在柏海底相遇时,他们神情中流露出的生疏并不像作假。
“不是一伙的?”靳老眉间拧出个川字,“那他们就更该死了!”
窥觎别人家的宝贝,可远比受人指使来的可恶。
岛国那几位已被办事处的人控制,姜芜并不担心他们再弄出幺蛾子,她的视线继续扫过平板里的内容。
资料上记载的内容很详尽,没有偏颇,单从文字上看,整个玄门都像是反面角色,谭平业拥有不幸的童年,努力改变却又被整个玄门针对,受尽欺辱后黑化复仇。
但在姜芜看来,这场复仇的缘由非常荒谬。
谭平业好高骛远,多次背叛收留他的师门,他想拜师,跪在人家门口几天几夜,人家就一定得收吗?
自古玄门收徒都是讲究缘法,有些门派的术法更是不传之秘,哪有你想学,就一定要教你的道理。
不可否认这个过程中有些门派拒绝的手段偏激了些,但冤有头债有主,迁怒别人算什么回事。
而他隐瞒身份入赘,几乎颠覆了整个仙师家。
如此心性,真要是教会他本事,同样会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姜芜找到记载谭平业拜师时的内容,倘若他真的复活,风水门又是他迈出复仇的第一步,那么他接下来很有可能还会盯上其他门派。
当她的指尖滑到御鬼门部分,靳老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靳老接通电话,听到对方的话后,瞳孔瞬间放大,神情紧跟着慌乱起来:“顺城出事了?”
姜芜闻言呼吸一顿,眼皮向上撩起,神情随之凝重。
御鬼褚家,就在顺城。
但靳老接到通知是顺城出事,而不是褚家出事。
-
顺城,褚家。
在外惹事被带回家后,褚蔚连着被七大姑八大姨全念叨了一遍。
受完教育,他完全没有要洗心革面的想法,还是那个不求上进,做什么事差不多就好,成天只知道混日子的大少爷。
浑浑噩噩在家待了两天,好不容易养出的早睡早起习惯化作泡沫,沉迷赖床。
迷糊中似乎听到很吵闹的声音,躺在床上的褚蔚翻过身,在枕头边上摸索一番,找到手机,用指纹解开屏幕锁的同时将眼睛睁开了条缝。
才十点多,距离午饭还有两个多小时,还可以再睡会儿……
余光中闪过一个人影,就直愣愣站在他的床头。
褚蔚蓦然清醒,睁开双眼。
身着黑色旗袍,气质优雅端庄的老太太笑吟吟地和他打招呼。
被吓醒的褚蔚无助地叹了口气,坐起后用手揉搓眼睛,含糊的声音中裹着哈欠:“你怎么过来了?不会是因为我和褚灿聊了你两句,你就过来吓唬我吧。”
回到家,褚蔚才想起找褚灿聊有关静喑的事情,不过问了几个问题后就打消了怀疑的念头。
静喑是褚灿的御鬼,没出现的时候就待在御鬼牌里,只要她愿意,就能够听到外面的声音。
“外面那么吵,你却一直没出现,褚灿担心你出事,所以带我来看看你。”
褚蔚保持着揉眼睛的动作,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的嗓音轻柔,像是慈祥的老人,带着对晚辈的关爱,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