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宁看向房门,轻轻吐了口气,下定了决心。既然这辈子注定要留在国公府,那她就一定要抓住机会,给自己多留一条活路。
他忍不住细细地打量着她,她长得很美,粉面桃腮,柳眉如烟,尤其是那双眼睛明眸善睐,像蓄了一池春水。
林亦安不停地喘息,很久才缓过劲来。他低声笑了x起来,看向她的眼神也多了两分嘲讽:“看见没有,只是一个风寒就差点要了我的命,你居然信我会好起来?”
第4章
桑宁下定决心,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屋内已经热气蒸腾,屏风后隐约可见林亦安正在脱衣服。
“我这里不必伺候,你先出去吧。”林亦安以为是贴身小厮。
桑宁没说话,绕过屏风,径直走到他面前:“我来替你宽衣。”
林亦安有些惊讶,匆忙拿起衣服遮住身子,拧起了秀气的眉头:“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你先出去。”
慌乱之中,他有些不悦,声音里多了两分命令。
桑宁没有走,她掐了掐手心,鼓起勇气:“你我已拜堂成亲,终究有这么一天,夫君莫要害羞。”
“我不是害羞!”林亦安有些生气,抬头看向桑宁正欲发作,却见她低着头看着鞋尖,红了脸颊。
一向脾气不好的林亦安忽然说不出任何重话来,只得无奈叹了一声:“你出去吧,不要这样。”
他是决定要在死之前好好照顾她,也有打算做个“表面夫妻”,让她的日子好过一些,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之间就要做些什么。
他不爱她,这一点他很清楚。他绝不会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做任何亲近的事:“我对你好是因为我欠了你!可我并不爱你,我不可能和你做真正的夫妻!”
他抬起头,平静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感情与留恋,他想让她死心。
桑宁并不惊讶,她从来没有奢望过林亦安会爱上她,只是想着有个孩子以后的日子会好些,但他若不愿意,她也强求不来。
“我明白的,而且你没有欠我,这婚事本就是桑家求来的,你不必总想着补偿我。”
“但你也是被迫的,不是吗?”他语气笃定,将她和桑家拆分出来。
桑宁的心停滞了一瞬,这些日子,太多人嘲讽她攀上高枝,为了变成凤凰连做寡妇也不在乎……
唯有他知道她的苦楚。
想到这些日子的委屈,桑宁苦笑了一声,偏过头去,声音微弱:“你为什么这么好呀!”
她真的会舍不得的!
林亦安愣了愣,不禁想起了前世。都是因为自己不想活了,故意放纵糟蹋身子,才会早早离世,也害她付出了性命。
可这些糊涂账只有他自己知道,无法对外人道。
桑宁见他面露懊悔,不愿他再自责,忙岔开了话题。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快沐浴,我不打扰你。”
她走上前替他解开衣扣,如水的眸子含着点点泪光,有一丝悲伤,却又无比通透。
林亦安望着她的眼睛,心中隐隐作痛。她还年轻,她还有漫长的人生。可他死后,她终究还是走上了不归路。
他紧紧闭上双眼,难以接受这样的结局。良久,他哑着嗓子,声音低沉:“你既已做了决定,我不拦你,但我一定会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清冷的声音传进耳朵,如同清泉敲打着她的心弦。
“谢谢。”桑宁慢慢湿了眼眶,她偏过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失态,“水要凉了。”
她慢慢地退到屏风后,转过身背对着他。
林亦安也不再撵她出去。他轻轻褪下了里衣,浸入舒适的热水中,可那颗心却一直跳个不停,让他思绪混乱,难以平静。
暖气氤氲的房间里,伴随两个人的沉默,缓缓流淌着莫名的情愫。
沐浴之后,林亦安拒绝了桑宁的服侍,一个人穿好了衣衫。但临出门时,牵着她的手一起走进了院子里,丝毫不避讳众人。
怀蕊瞧见了,脸上藏着笑意,高高兴兴地来收拾屋子。
桑宁红着脸跟在林亦安的身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任由他拉着自己走进了房间。大白天的,紧闭了房门。
窗外的阳光透过缝隙,疏疏密密地照在屋里,温暖静谧。
桑宁和林亦安坐在屋子里,相顾无言,只有微弱地呼吸声均匀地起伏着。
气氛有些微妙,桑宁的心跳得厉害。
林亦安坐不住了,站起身走到书柜前,随手抽开了几个抽屉。
桑宁的x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的身影。
这榭芳院本就是他的院子,自桑宁搬进来后,从没动过里面的陈设。
“这里有些小玩意儿,你来看看有什么喜欢的。”他随手挑了几个东西出来。
桑宁看了一眼,大多是彩珠、弹弓什么的,都是男孩子小时候爱玩儿的东西。
林亦安也想到了这点,面上露出难色:“或者你有什么喜欢的,让下人买回来。”
知道他是怕自己无聊,桑宁笑了声:“不用了。”她起身走到柜子前,随手拿过一个弹弓,“你小时候喜欢玩这个?”
林亦安扫了一眼,眼中渐渐浮起笑意:“是啊,很小的时候,后来就不玩了。”
桑宁来了兴趣,笑道:“我弟弟也喜欢玩这个,他还经常爬到树上,摔下来好几次呢。”
林亦安眯着眼睛,像是想起了往事:“我以前也爬过树,还在树上躲了一夜,差点没冻死。”
他故意抱紧了双臂给桑宁看,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刮着大风的夜晚。
桑宁来了兴趣:“为什么?你在捉迷藏?”
林亦安摇摇头,刚想解释,眉眼间闪过一丝阴霾:“忘记了,可能就是贪玩吧。”
他从她手中拿过弹弓放进了抽屉里,紧紧关上了门。
桑宁望着空空的手心,有些奇怪。她总觉得林亦安心中藏着秘密,不止是生病的原因,还有许多的伤心事。
可她不敢问,不敢碰。她虽然站在他的身边,两个人之间却像一堵隔着无形的墙,根本无法触碰到对方。
林亦安察觉出她的情绪失落,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无聊?要不我再找些好玩的?”
桑宁摇摇头,正想告诉他不必费心,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争吵,听起来像是沈妈的声音。
桑宁有些不安,忙看了眼林亦安,见他靠在柜子上神色冷静,丝毫不在意外面的声音,看来是不想管这些闲事。
“我出去看看。”
林亦安点了点头,她才起身走到房外,果然是沈妈和盼茵吵起来了。
盼茵是袁氏的丫鬟,成亲那日分到了榭芳院里,也是如今榭芳院的大丫鬟。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桑宁走到院子里,先问了一旁劝架的怀蕊。
怀蕊还没说话,盼茵已伸手指向了沈妈:“她要出府!”
沈妈躲到桑宁的身后,伸着脖子和盼茵吵道:“我出府怎么了?少夫人还没说话,轮得到你这个小丫头来管?”
盼茵年纪虽小,气势却足,丝毫不畏惧沈妈:“我是夫人安排来的,若是有人不守规矩,我就得管!这半个月,你离府至少五六次了,谁知道你出去干了什么?敢不敢和我到管家面前对峙!”
府内嬷嬷出府,必须有管家同意。看沈妈心虚的样子,大抵是未曾经过同意。
桑宁低头看向沈妈:“你出府做什么?”这半个月她一直照顾林亦安,竟不知她离府这么多次。
沈妈有些心虚,嘟囔了一句:“我出去买些东西。”
盼茵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是买东西还是卖东西啊?”
桑宁眉头一皱,脸色冷了下来。这是在当着她的面说沈妈手脚不干净?她抬眼看向盼茵,沉声道:“沈妈出府从未携带过包裹,何来卖东西一说。”
盼茵冷哼了一声:“包裹是没带,衣袖里藏着什么可说不准。榭芳院是世子爷的屋子,多得是她没见过的宝贝!”
盼茵牙尖嘴利,继续不依不饶。
桑宁冷着脸:“那盼茵姑娘想怎样?”
“搜身!我不信她半月出府六次,就真的干干净净!”
“你放屁!你才手脚不干净!你来搜,尽管来搜,今天若是搜不出东西,看我不撕了你这张嘴!”沈妈撒起泼来,伸着手走到盼茵面前,“搜啊!你搜啊!”
盼茵也是个急脾气,被沈妈一激,立刻伸手抓住了她的袖子:“搜就搜,我才不信你心里没鬼!”
盼茵上下盘查了好几遍,脸色从开始的狠厉渐渐变得慌乱,看来沈妈身上果然没有东西。
桑宁缓下了心,她走到两个人的面前,缓和道:“行了,都是一场误会,别再闹了!”
再闹下去,就该把屋里那位引出来了。何况沈妈悄悄出府,确实有些不妥。
沈妈却受不了这个气,此刻挺直了腰板,趾高气昂地看向盼茵道:“你这个势利眼的毒丫头,尽会搬弄是非,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沈妈撸起袖子,作势要打。
盼茵大惊失色,一面躲一面骂:“哪来的乡村野妇,快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
沈妈追着盼茵,两个人在院子里追打,其余丫头胡乱躲避,一时间乱做了一团。
“住手!快停下!”桑宁面色涨红,余光忍不住瞥向屋内。一想到林亦安正在屋里,更加觉得难堪。
“沈妈,别闹了!”桑宁喊了两声,却根本无人在意。
直到盼茵跑到屋子前,迎面挨了一记窝心脚,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两个人才愣在了原地。
“世子爷!”盼茵看着站在门前的林亦安,面上露出惊慌,顾不得心口的疼痛,跪倒在了地上。
院子里,四五个丫鬟顿时颤颤惊惊跪了一地。
林亦安站在门前,目光阴鸷,与刚才在屋里判若两人。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倒的盼茵,脸色苍白却不怒自威:“夫人派你来的榭芳院?好大的身份呀,这就是你在夫人那里学到的规矩?”
盼茵浑身战栗,双手发颤:“世子爷,奴婢知错了!”
林亦安阴寒着脸,目光冰冷:“错在哪了?”
盼茵低伏在地面:“奴婢不该僭越,请世子爷恕罪!可沈妈半月离府六次,必定有鬼,请世子爷明察!”
林亦安抬头看向沈妈,又看向桑宁。
桑宁脸色有些难看。她本想私下询问沈妈,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她给沈妈使了个眼色:“你出府做什么,如实告诉世子爷。”
沈妈有些心虚,她瞥了眼桑宁,又看向面色阴冷的林亦安,不禁打了个寒颤:“老奴是看世子爷与少夫人感情和睦,心中高兴,想着回家告诉老爷夫人,也省得他们担心了。少夫人,您说是不是?”
沈妈堆着笑解释,想让林亦安看在桑宁的面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终归是一家人,计较这些做什么。”
桑宁听了顿时脸色一黑,呵斥了沈妈:“放肆,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你闲话家常?”
国公府的私事,尤其是林亦安的私事岂能随意传出去!
林亦安望着她的眼睛,心中隐x隐作痛。她还年轻,她还有漫长的人生。可他死后,她终究还是走上了不归路。
桑宁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的身影。
第5章
国公府里哪有她的亲家,还当在家门口似的说闲话吗!
桑宁低下头,面色难堪地走到林亦安面前,俯身道:“是桑宁管教不利,请世子爷责罚!”
林亦安没有说话,他冷眼看向沈妈,想起了一些事情。前世这个人经常将国公府的事偷偷告诉桑家,这也是他不喜欢桑宁的原因之一。
直到他的葬礼上,已经死去的他躺在棺材板上冷眼看着众人时,意外看见桑宁的母亲按下了她的头颅,逼着她下跪磕头。
他才终于意识到桑宁才是那个可怜人。
林亦安沉下脸,命人叫来管家。
待管家到后,他眯起眼睛,神色清冷,居高临下道:“按照家规,将府中之事传出去乃是大忌,本应拔了你的舌头。姑念你年老,且看在少夫人的面子上饶你一次,罚例银半年,禁足三月!”
沈妈“呜呼”一声栽倒在地,正欲求饶,怀蕊忙捂住了她的嘴巴,磕头代她谢恩。
林亦安没有理会,移了移目光,继x续道:“盼茵藐视主子,目无规矩,罚跪思过四个时辰。其余人等罚例银一月,若再有下次,全部逐出府去!”
低沉的声音带着寒意,恍若能夺人生死的判官,不留丝毫情面。院中人战战兢兢,皆不敢动弹。
桑宁气也不敢喘,她用余光看着平日里趾高气昂的盼茵和极有威严的管家在林亦安的面前如蝼蚁般卑微,心中大颤。
她终于意识到面前这个人,真真是忠勇国公府的世子爷,而不是刚才在屋内想办法逗她开心的少年。
没有人敢说话,长久的沉寂之后,桑宁鼓起勇气,抬头看他,却见他早已卸下了周遭的威严,眉目温柔。
林亦安轻扬了下嘴角,牵着她的手走进了屋里。待门关上后,懒散地靠在门边,轻声道:“吓到你了?”
桑宁摸不透他的脾气,战战兢兢地摇头:“没有。”
林亦安笑了一声,敲了敲她的小脑袋:“还说没有。我只是吓唬她们,免得她们再不将你放在眼里。”
桑宁眼中露出诧异,心里却奇怪:“沈妈犯了错,是我没有管教好,夫君为何不罚我?”
林亦安道:“是她不懂规矩,与你何干?”
桑宁抬起头,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夫君为何将我想得这样好?”
在他的眼里,桑家人贪得无厌,与她无关;沈妈暗自传话,也与她无关。究竟是为什么?
自那夜大雨他夜奔回家后,对她好得就像是一场梦,常让她惊喜,又让她害怕。
林亦安看着她眼中的疑惑,无声笑了笑:“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管是前世的匆匆一瞥,还是这半个月来的悉心照料,他都相信桑宁不是那样的人。
他的语气坚定自信,容不得任何人质疑。
桑宁的心里忽然变得滚烫,像有一股火焰灼烧着她的心尖。她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少年,眼中藏着泪光:“多谢。”
林亦安愣了愣,心中微动,片刻后猛然回过神来,怎么又让她哭了!
他咳嗽一声,打破尴尬:“快中午了,你饿了吗?”
桑宁摇头:“我还好,夫君一定饿了吧,早饭就没怎么吃,我这就让厨娘准备午膳。”
林亦安点了点头。
桑宁忙打开房门,忽然想起了些什么,转身回到林亦安面前,面露羞涩:“夫君喜欢吃什么?我也会做几道菜,要是不嫌弃,今日我来做菜如何?”
林亦安来了兴趣,正准备答应,忽然瞧见她眼中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