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这样,他经常抽空过来探望,在这坐上半个小时,或者一个钟头再走。
但因为来的时间很不固定,所以他们从没碰过面。
当时听到母亲说完这些,她只觉得荒谬,甚至有些不太美好的猜想,认为这个帅气的,好心的小伙子,多半是卖保健品的。
她当时甚至非常郑重的叮嘱她妈妈说,不管这个人未来和她推销什么,都不要相信,如果有更多的纠缠和骚扰,就给她打电话。
她几乎笃定的认为,这个人很快就会露出尾巴,现原形。
可结果……
谁能想到呢。
这间病房里一共有两个患者,除却田羽昔母亲之外,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
南城连续下了几天的雨后,病房里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田羽昔走到窗前,转头看着另一侧病床边上陪老奶奶聊天的家人,礼貌询问:“介意我开窗通风么?”
“没关系,你开吧。”
窗子打开,一股微风携着热浪推进室内,她站在窗口吹了吹风,额间的热汗散去,不算洁净的玻璃窗映照着她的脸,从中能瞥见她不太妥帖的发和微微红润的脸颊,早起化的精致妆容已经花掉一半,虽然看上去不算丑,但也实在说不上好看。
尤其在穿着一身昂贵西装,且过分帅气的男人的对比下。
她悄咪咪的去看还在削苹果的段京洵,这男人在长辈面前,倒是温和许多,少了一些尖锐感。
以前她都没有发现,段京洵的长相其实很有两面性,假若他眉眼挂着笑意的时候,就会给人一种好乖巧,好想捏一捏他脸的感觉,但若是面无表情的时候,又会让人觉得他矗立在高山之巅,只适合去仰望。
“吃苹果吗?”他举了举手中削好的苹果,询问田羽昔。
“啊?不吃不吃,谢谢,你吃吧。”
他应该发现她刚刚在看他了吧?
好尴尬呀……
田羽昔脸颊通红,悄咪咪的吐吐舌头,为掩饰尴尬,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看着她的小动作,段京洵笑了笑,转头把苹果递给陈之凡,“阿姨你吃。”
陈之凡满眼笑意的接过,“谢谢你啊,那阿姨就不客气了。”
室内的空气被置换一遍,怕开窗久了,会冷,田羽昔把窗重新关上,做完这些事情后,仍没好意思转过身去。
“我稍后有个重要的会议,就先走了,改天有空,再来看您。”段京洵起身说着
“那你快去,年轻人事业繁忙,不用总来看我的。”
“没关系,阿姨不是也喜欢和我聊天解闷?有空我会过来。”
“自然是喜欢的,那你就不忙的时候来。”陈之凡笑着,又去看自己女儿,“昔昔,段先生要走,你去送一下。”
段京洵也随之看过去,并没有说拒绝的话。
田羽昔后知后觉的转过头来,“啊,好,好的。”
她送段京洵到医院楼下,那辆夺人眼球的劳斯莱斯已经停在医院外的街道旁等候。
“谢谢你经常来看我妈妈,还有昨天送我回家,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方便,我想请你吃个饭。”
“今晚有空。”
“今晚?”
她还以为段京洵这种日理万机的人,应该会直接拒绝掉呢,结果他答应的这么痛快。
“嗯,不方便吗?”
“方便。”
“那……晚上见?”
男人笑了一下,低声说:“晚上见。”
第4章 很关注我么?
要请人吃饭,田羽昔费了好多脑细胞。
一是因为她现在经济紧张,均价太高的餐厅她请不起,二是因为,以段京洵这样的身份,请他去太普通的餐厅吃饭,又不合适,还没诚意。
她绞尽脑汁想了很久,手机上却来了一条微信。
grass:如果你还没有选定餐厅的话,不如我来决定?
发来消息的人,是段京洵,她还没来得及存备注。
微信名字是个英文单词,“草”的意思。
草?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田羽昔有点好奇。
XXXX:好呀,我这边还没找到合适的餐厅,那就你来定吧。
grass:好。
晚上八点钟时,段京洵发来微信,说已经让司机出发来接她,让她准备一下。
她想这位老同学可是有够周到的,这种有司机接送的待遇,是她和梁西哲谈恋爱的时候,都没享受过的。
思维发散了片刻,她开始梳妆打扮。
八点三十分,车子准时停在院外。
她坐上车,和司机礼貌道谢。
车子在前面调转方向,朝着城南开去。
20分钟后,停在一家私房餐厅外。
司机下车帮她打开车门,并说:“段总说,您下车后直接进餐厅就好,他在里面等您。”
“好,谢谢。”
餐厅里面的装修及陈设,样样精致高档,就连灯都是那种一看做工就十分复杂且很昂贵的样子。
这里到处都散发着费钱的气息。
让田羽昔忍不住替自己的钱包担忧。
她一进门就已经看到了段京洵,想着,司机那句交待实在不必说,因为整间餐厅,并无其他客人,显然是被包场了。
段京洵很绅士的帮她拉开座椅,她道谢坐下,有点局促难安。
早知道,他老同学根本不理解人间疾苦,订这种高档餐厅,还是包场,她就应该坚定一点,说自己预订就好了。
现在怎么办?
逃跑还来得及么?
呜呜呜……
就算是把她卖掉,也换不来这一顿饭的钱啊。
田羽昔越想越心慌,心态直接反应到脸上,甚至很没出息的红了脸。
侍者将菜单递到田羽昔面前,看着上面菜品的价格,她差点直接晕过去。
妈妈呀,她想跑。
“没有合胃口的么?”
见她整个人都缩在菜单后面,又迟迟不出声,段京洵好奇发问。
闻声,田羽昔慢吞吞的从菜单后面探出头,“嗯……我,我再看看。”
好像忽然就意识到什么。
段京洵笑了声。
“这里是我名下的餐厅,我的地盘,理应由我请客,你喜欢什么,尽管点。”
“嗯?”
“刚开业不久,主推药膳,你可以帮忙品尝一下,顺便提提意见。”段京洵又说
她放下菜单,悬着的心脏落回肚子里,虽然这样很丢脸,但有时候,脸面真的不重要,她灿烂一笑,“没问题,品尝美食,我还是比较在行的。”
但是想到菜单上那些和中药名字有关的菜,还是一阵头痛,她把菜单推到段京洵面前,“还是你来点吧,我不挑食,什么都行。”
他没看菜单,直接报了菜名,“黄芪香煎银鳕鱼、天麻汽锅乌鸡、葱豉黄酒汤、八珍糕、枸杞酿苦瓜、海参蒸蛋羹。”
他将菜单交给服务生,“就这些。”
“好的段总,请稍等,我会让厨房尽快的。”
外面风雨未歇,餐厅门口的灯,映照着成串的雨水银丝一样坠下来。
室内很温暖,可看着外面的天气,还是不自觉身心发寒。
她看看外面的天,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再回神时,发现段京洵在看她,目光相接的下一秒,他就移开了视线。
她跟段京洵真的称不上熟悉,这样面对面坐在一起吃饭,找不到话题聊,还挺尴尬的。
她搓搓手,沉吟许久才开口,“嗯……本来说要请你吃饭的,但是这里……这里菜品的价位,我的钱包确实支撑不起。”说到这,她的脸红了红,抿着唇,笑笑说:“只能下次了,下次我请你。”
男人只是看着她,表情似乎柔和了几分,但仍没说话。
在他的目光下,田羽昔像个小孩子一样紧张,一会儿咽咽口水,一会儿把玩大衣的纽扣,有时候又去看窗外。
而男人似乎是故意而为,否则又怎么会看到她那一系列的小动作时,竟然笑了声。
田羽昔:“……”
所有动作戛然而止,她看过去。
“你在笑?”
“笑怎么了?我又不是木头人。”
咳……
“不是,你,你以前好像不怎么爱笑。”
“以前?”
“嗯,高中的时候嘛。”
“那时候,你很关注我么?”
“咳……咳……”
她被段京洵的话惊的呛了口水,待平复过后,才笑笑看他,“也不是关注,你可是校草呢,当然会印象深刻些啊。”
“是么?”
男人扯了下唇角,似乎不太相信她的话。
她这个人一向诚实,不说假话的,被质疑心里很不舒服,“我又没骗你。”
不知为什么,听到她的话,男人的目光似乎黯淡了几分。
因为段京洵的缘故,这里上餐的速度很快。
在气氛尴尬时,吃饭就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况且,她也是真的饿了。
相比她来讲,段京洵看上去倒是没什么食欲,吃的也不多。
她是第一次吃药膳,才发现原来中药材和食物搭配起来,竟然能碰撞出这样的火花。
她的胃有太久没有享受过一次正常的餐食了,实在有点不顾形象的,吃到肚子圆润。
原本段京洵已经吃过晚饭,没什么胃口再吃,可看她吃的那么香,也被影响的,对面前的餐食更有兴趣了些。
便重新提箸,又每一种菜都吃了一点。
直到田羽昔吃饱喝足。
“味道怎么样?”
其实答案显而易见,但他还是想听她亲口说。
“嗯嗯,好吃的。”
“真的?不是在说好听话?”他故意逗她。
“当然不是。”
吃过饭,司机照旧先送田羽昔。
到家后,田羽昔和段京洵道别,“那我走了,路上小心,拜拜段京洵。”
她去推车门,身后男人突然出声,“要不要请我进去喝杯茶?”
“啊?”她表情实在有些藏不住的讶然
然后男人不出声了,就那么定定的看着她,明显很认真。
田羽昔在心里思考了十几秒,才笑着说:“喝茶,嗯,那你不嫌弃的话,就进来喝杯茶吧。”
她现在住的地方,是外婆祖上留下来的老宅子,外婆外公还在世时,一直和她们一家生活在一起,直到离世,也没过几天苦日子。
这座宅子年久失修,等到他们一家人搬到这里来住时,也没有多余的钱财重新修葺,直到现在,也是一副破败的样子。
每到下雨天,屋子里就到处潮湿。
田羽昔经常起湿疹,身痒难/耐的时候,也不免觉得委屈,可现实如此,实在无力改变。
这个家,就连梁西哲都没来过几次,想必,他那样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肯定是极度嫌弃的。
进了门,田羽昔将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回头招呼段京洵,“不用换鞋,都是水泥地面,不讲究那些,你到沙发上坐吧,我去泡茶。”
她去厨房柜子里翻找,很久,才找出仅存的一盒普洱茶。
实在是便宜货,也不知道他这样的大老板喝不喝的惯。
烧热水,在厨房鼓捣了一会儿,泡好茶端出去,发现段京洵没坐在沙发上,而是在客厅里随意的走走,看看。
“我家也没什么高档茶,实在是委屈你了。”
“没关系。”
他接过茶杯,慢慢喝着。
田羽昔就坐在一旁,有些局促的捶着双膝。
过了会儿,他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然后起身,“走了。”
田羽昔:“……”
“这就走了?”
男人笑了声,“不然呢?你还想留我做什么?”
其实她是想说,你还真的就是进来喝杯茶水呀,可是无论怎么说,都有点奇怪。
于是干脆笑笑说:“没什么没什么,那你路上注意安全,拜拜。”
“再见。”
她这两天的经历实在有点梦幻,晚上入睡前,和严若丹发视频聊了会儿,说到段京洵和她的莫名其妙的缘分时,严若丹都惊了。
“我去,你俩这缘分绝了,要说你俩之后不发生点什么,都不符合言情小说的套路。”
田羽昔噗嗤笑,“你小说看多了吧,我俩能发生什么,都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他帮了我的忙,我请他吃饭,哦,虽然不是我花的钱,但最多我下次请回去,那之后,我们真的就没什么交集了。”
“那可不一定哦宝贝,话别说的太早。”
她知道自己这个姐妹就是个言情脑,看谁都像是CP,随随便便就能脑补出一对偶像剧情节。
但自从她和梁西哲玩完以后,她对爱情这个东西,就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严若丹说她太悲观,好男人多的是,总不能因为梁西哲这一个坑,以后都不敢走路了吧。
她想,她或许是悲观的,可现在生活也确实让她乐观不起来。
她和梁西哲感情的结束,母亲的巨额医药费,一份糟心的工作。
一切的一切,都让她看不到光明。
南城最近多雨。
这对田羽昔来说是最糟糕不过的天气,就连病房里仿佛都弥漫着雨水的腥味。
田母做过几次化疗后,身体逐渐消瘦,现如今看着,瘦成一把骨头似的,田羽昔每次站在床边看着自己母亲的病态,都仿佛能够清晰的嗅到死亡的气息。
那种亲眼目睹一个生命逐渐消逝的过程,无奈,却又锥心刺骨的痛。
陈之凡轻轻招手,叫她过去。
她走过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笑着看妈妈。
陈之凡伸出手,轻轻的摸过女儿柔软的发丝,带笑的目光里却有一丝惆怅,“妈妈那天说的事情你考虑过了吗?”
一个星期之前,陈之凡也是这样将田羽昔叫到病床前,问她对婚姻的打算,还说:“你和梁西哲也该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妈妈这个病,你也清楚,我再努力又能陪你多久呢?妈妈只希望在离开前,看到你组建家庭,有一个依靠。”
后来,田羽昔在深思熟虑之后,真的去找梁西哲,主动提起结婚。
然而……
田羽昔眸光一暗,眼神避着母亲关切的目光,只敷衍说:“嗯……还没,这种事,女孩子不好开口的。”
“是不好开口,还是人家没有答应啊。”
陈之凡淡声说着,情绪也没什么起伏,可田羽昔心里却被激起一阵波澜。
“妈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