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礼划破指尖，一点腥香的血液混着白山茶的芬芳凝结成了一道虚影，“寻昼在战场使的法术，便是用了他神官的血，可他毕竟诞生至天神之境，法术太过霸道，魔化于战场的妖都已被你逼退，想来是他不能很好的控制妖族的行动。那这藏于王城却不现身的妖，倒不像是他能做到的。”
说话间，那绯红的虚影飘向西方位，正是大祭司的住所，“这就没错了，他控制不了，所以只能用禁术将那妖困住，只等七日时间一到。”
寂北愁眉不展，“他如此谨慎的人，想必还有两手准备，若单单是他准备的那些，怕是不足以引起动乱。”
上次和他交手，寂北便知此人善于心计，修为又高，绝非等闲之辈。
“有理。”
她猛然想起那日外出捉妖，寻昼的翎羽中定是藏了自己的血，或许他就是为了魔化一个可以控制的妖族，“寂北，我想城中是有妖族的，不过应该就一个。”
“你怎么如此肯定？”寂北不解，难不成是寻昼魔化的妖族还与凛礼有关吗？
凛礼悄悄弹了一下寂北腰间的水月玉珏，那威风凛凛的雪狮竟变得像泥娃娃一般大小，“他是偷了我的血而去做的事，定是瞒不过我。水月感知妖气极为灵敏，它会带我们找到的。”
水月亲昵地蹭着凛礼，连叫声都柔软，这阵子他休息的很好，力量也都恢复的差不多了。终于可以再见凛礼，水月自是十分欢喜。
寂北摸了摸它的下巴，像一只狸，很是可爱，“凛礼，洛商看你的眼神很奇怪。”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就像是盯着一件不能割舍的东西一般，可那却不像是喜欢。
“我知道，寻昼一直都把我看成是他的物件。”
凛礼换了个姿势抱着水月，揉搓着它雪白的围脖，“神官和天神之境的所有人一样，都被天神剥夺了情爱，只是他学着凡人的喜怒哀乐，给自己创造了除情爱以外的其他情绪。但那些都不是真的，寻昼是一个很可怕的神。”
他曾给自己设下暗示，在天神之境时，不能展现自己的情绪。“但天神却没拿走我的，他说我需要爱着人间，所以可以特别一点。”
寂北心下一沉，“天神竟是无情无心的吗？”
那宣扬的天神仁慈众生究竟是不是真的？
凛礼倒也未曾思考过这个问题，“想来是为了不有失公允吧，太多的情绪会影响神的判断。”他们不会自责和内疚，只为了大义而活，凛礼正是因为有了凡人的情感才不喜欢那一方纯粹到黑暗的净土。
这样的天神，寂北可不接受，也许他从未相信过天神会拯救他，就连凛礼都是他争来的。
水月的鼻尖动了两下，咿咿呀呀地叫了两声。
“它说在城中的一个篮子里，藏着魔化的妖族！”
凛礼奖励地摸摸它，“水月真是太厉害了。”
受到了夸奖，它却溜进了寂北的衣袖内，不肯出来。“它这是怎么了？”
“水月的意思是你都没有抱抱它，它便来抱抱你。”凛礼示意它赶紧出来，“你在此处等我们回来。”
听完这话，水月极不情愿地飞入了白山茶之中吸食着灵气，倒也自来熟。
“走吧，咱们去找那个篮子。”
藏在篮子里的妖，难不成如今正与凡人和睦相处吗？
——
城中虽有魔化妖族的传言，但也并没有影响龙渊子民的日常生活。街道内的商贩依旧喊的热火朝天，丝毫不畏惧这谣言。只是王城内人员密集又时常有外城的人来经商，这找个篮子实在是费劲。
凛礼施了个法术，周遭的灵魂姿态皆印于她的脑海中，顺势查探着血液中的神性。
“寻昼虽说谨慎，但想来也不能完全控制这妖，否则他也不至于将另外的妖族藏匿。”一只血色的灵蝶煽动着翅膀，飞出凛礼的指尖，“跟上去。”
“这是什么人间没有的法术吗？”
寂北有些好奇，凛礼使用这法术时，那灵气中还透露出神性，这是及其危险的事，稍有不慎就会被人察觉。好在自己留心替她遮掩了一番。
“天神造了件法器，可感应灵魂和万物的气息，他教我的法术皆与法器相通，我刚才放出的灵蝶便可以找到我的灵气所在。寻昼既取了我的血，定是还带出了一部分灵气，想来就在附近。”她虽无法感知离体的血液，但察觉灵气还是手到擒来。
寂北深深发觉与天神之境的差距甚大，看着凛礼走在前面的身影，他却有些烦闷。
神女不老不死，可他即使修为再高深，也不过百年，神与人的隔阂竟是如此难以逾越吗？
很快，两人就找到了那个藏着魔化妖族的篮子。
在一艘废弃的渔船内，无人问津。
不过是个很普通的鱼篓，却被眼前的渔民死死护住，他手中举着鱼叉，半点不由人接近。
“你怀里的是妖，很危险。”凛礼瞧他执着，灵魂也被妖气侵蚀，但却是及其敌视突然来到此处的自己和寂北。
“看得出你很宝贝他，可是魔化的妖族会危急龙渊王城，这阵子的谣传你也定是都听到了。”
他不过是个普通渔民，寂北也不方便动手，只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珊瑚......不是妖，是好人。”
渔民瞧着凛礼像是个讲理的，也慢慢后退，“阿四，要保护珊瑚。你们，走！不然，打。”
他带着珊瑚躲在这里已经三年，绝不会这两个莫名出现的人带走他最重要的人。
看他这样，似是很有没有与人交谈，凛礼缓缓伸出手，“你是叫阿四吗？我答应你不伤害......珊瑚，只是她是不是最近不舒服，我可以帮她。”
浓烈的海族气息从那鱼篓中传出，那妖的灵魂，是个姑娘，看来是搁浅的海妖，因什么未知的缘由，无法维持样貌，这才躲在此处。
阿四依旧不愿放手，只是松了松手中的鱼叉。
寂北顺势想要一把夺过那鱼篓，谁知阿四眼疾手快，即刻挥出鱼叉，反倒是划伤了凛礼的手背，那带着神性的血引的渔船内妖气肆意。
“没事吧。”
寂北即刻拽过她的手背，却是瞧见那伤口已然消失，“疼不疼？”他又大意了。
凛礼摇了摇头，随即将渔船外布置结界，以防止妖气散出。“阿四，刚才是我们不对。只是你怀中的那人灵魂在消散，你也不想她离开吧，可否让我看一眼？”瞧他不善言辞，又极为警惕，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疤，想必是过的不容易。
“阿四，不给。”
他态度坚决，那个男子手段了得，不是好人。
可他怀中的鱼篓内却传出一阵气若游丝的声音，“他们没有恶意。”一颗温润如玉的珍珠飞入凛礼手心，却化成了一个小小的鲛人。
阿四激动万分，口中一直念叨着，“珊瑚，珊瑚。”
却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凛礼却察觉到了她的气息，不光是鲛人的妖气，还有天河古国的死气。
她的眼眶染上了绯色，藏在袖子内的手却攥的指尖泛白。
“你认识她吗？”
寂北察觉到凛礼的不对劲，不免担心，“凛礼？凛礼？你别吓我。”
那小小的鲛人却是留下一行泪，带着无尽的歉意，“对不起，让你一个人背负了六百年的灭国之痛。”
阿四紧张地一把将珊瑚抢过，像是擦拭最珍贵的宝物般轻轻拭去她的泪。
凛礼看着鲛人如画的美貌，哽咽道，“终于见面了，公主殿下。”
她明白为何寻昼不在乎凛礼能否找到这魔化的妖族了，他一直都知道，天河古国的亡国公主是鲛人，被藏在龙渊阴暗的渔船内，等待着神女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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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半妖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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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你为何唤她公主，难不成她是天河古国的人？”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寂北难以招架。但一想起在看皮影戏时凛礼的反应，便是明白了一二。
她不是什么传闻中的天河公主，而是身不由己的成了神女，替她人坐上了这个位置。
阿四看着一改和煦面容的凛礼，自是将珊瑚护在身后，“走开！”
“凭你，拦得住我吗？”既然已布下结界，那她使用法力肆无忌惮些也无所谓。“寂北，此事是我的私事。”
纯白的灵气缠绕上阿四的全身，趁机将那虚弱的珊瑚拉至凛礼面前。如远山的黛眉浅浅勾勒，胭脂点的丹唇俏丽。凛礼端详着面前的美人，原来她一直都是珊瑚公主的影子啊，可却一点也不像，凛礼没有她温和。
寂北悠悠地靠在一旁，能让凛礼生气，这个妖该死。“若你需要帮忙，可千万别跟我客气。”他倒是颇有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
珊瑚艰难地喘息，但也让阿四莫要插手，“是我和天河古国欠你的，只是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她被父王庇佑，逃离天河的灾难，却也不敢再现身于青天白日之下，“我本是半妖，父王不忍心让我成为神女，才不得已将你送给天神......对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尊贵的天河公主，抛弃了供养你的子民，如今竟还活着，真是讽刺。”
凛礼却并没有下手，反而给予了她灵气，“公主的一句不得已，是想将你们的所作所为一笔购销？寻昼给你我的血续命的时候，你不也接受了吗？”珊瑚之所以还能维持神志，无非是天河古国的神性压制了她的一半妖气。
想来寻昼找到她，也是煞费苦心。
“不许，你说珊瑚。”阿四张牙舞爪地试图挣脱凛礼的法术，却反被压制于船板之上。
珊瑚焦急万分，“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看看，多么像一个高贵的公主，即使身陷险境，依旧试图保护着弱小。凛礼颤抖着身躯，如今她竟成了恶霸，不分青红皂白就随意重伤他人的无耻之人。
“公主是觉得我不无辜吗？还是说你和你的父王压根就不觉得我是个人，只是你的一个替代品！”
凛礼没有那么大度，她无法原谅这个在生死关头逃离偷生，又让自己成了神女的公主。
“可六百年后，你成了受人爱戴的神女，而我只能藏于水面之下，以神女之名享受着所有荣光，你有何无辜？”
珊瑚也不打算再装了，她甚至开始后悔，为何当初要逃跑，如果是她成了神女，那如今的自己也就不会是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明明是眼前的这个神女夺走了一切！
珊瑚握着那道灵气，眼中露出怨恨，“若非神官，我只怕早就死了，你的血来助我续命，不是神女该做的事吗？即使会魔化，我也要活下去，看着你为天河古国的所有人偿命。”
于她而言，凛礼是踩着万千尸骨才登上的天神之境。
“就你这样的亡国公主，也好意思说如此不要脸的话。”
寂北已然不耐烦，“凛礼，直接解决了，反正她迟早要魔化，留着也是无用。”他向来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换做是他，绝不会让这个什么公主还有机会说这么多的话。
凛礼只是眯了眯眼，却还是放了她，“你活到现在，是我一步一步叩上神阶换来的。至于偿命，你当时若肯现身求得天神原谅，他们也都不会死了。”
灰色的执念汇聚于凛礼掌心，可她却随手扔向了珊瑚，“但你如今已然没救，我也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这些执念来自死去的天河子民，你也该好好尝尝，若是受不住，随时可以求饶，我立刻给你个痛快。”她弯下腰，却让珊瑚恢复了原身，“你以为的六百年荣光，既然羡慕，还是要公主亲历一番为好。”
珊瑚倒地扭曲着身体，她正在被啃噬着灵魂，这种深入骨髓的痛，让她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阿四因凛礼收回的法术，重新站起，他深知打不过二人，便只能紧紧地抱住珊瑚，想要替她分担些苦痛。
可他既没有修为也不会法术，却终究除了心疼，什么也做不了。
凛礼和寂北走出船舱，坐在岸边，看着远处的渔舟风帆，海天一色。谁都不会知道，就在那残破的舟内，遥远的天河古国公主正在被自己子民的执念所折磨。
——
“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身为神女却如此心狠，一点也没有风度。”凛礼极为冷淡地凝望着那岸边的涟漪，像是潮水的哀怨，一声声打在心头。“想来是我俗念太重，不懂的放下。”
寂北搂着她的腰，却是松了口气，流动的海水泛起碧玉光泽，照耀着他的轮廓，如金珠宝玉，“你没有直接下手这点，倒是让我失望了。”
他看着错愕的凛礼，指尖穿过了她的青丝，“没有人要求你一定要放下恩怨，她将所有罪都归结于你的存在，不过是想为自己开脱。凛礼，若她真的心存愧疚，你会原谅她吗？”
“我不知道......”
“你会的。”
寂北无比肯定的替她回答了心中的犹豫，“凛礼连我这样的人都能接受，都能喜欢，更何况是故国的公主。”他却突然有些难过，“我到底是没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凛礼在天河古国过的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好。
叩上神阶吗？那该多疼。
神女伸出手掌，从指缝间遥看波光潋滟，“我以前曾想过为何成为公主影子的人，偏偏是我呢，后来却也想明白了，六百年的不甘，寂寞和......悲哀都是为了能与寂北相遇。珊瑚说的也没错，若不是她，我也不会见到你。”
她随即将那本该给珊瑚的执念取出，“刚才那个只是我给她的一场幻象，她灵魂本就脆弱，若是一旦失控，只怕真要魔化了，但让她感受下天河古国的执念，也算是我的私心。”
寂北紧紧握住凛礼的手，“以后我会在你身边，用余生相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离不弃。”
他顿了顿，“凛礼，你若是下不了手，我可以。”
魔化的妖族没有以后，注定会被判死刑，这是连天神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不想你替我承担这份罪责，也许我活着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的。原以为她会像个普通凡人般走完这一生，没成想却是过了六百年。”凛礼瞧着寂北一脸温柔，如今，好像所有的苦难都会过去，只要他们握着彼此的手，哪怕是死亡都可以坦然面对。
“走吧，去送她最后一程。”
船舱内，阿四心疼地拥着珊瑚，他不知道曾经发生的事。但他知道，那两个人是来带走他的珊瑚的。
“珊瑚，不怕，阿四陪你。”
他嘴笨，连说话都不连贯，在这个繁盛的龙渊，只有珊瑚愿意听他讲话，与他相伴，若是......有人敢伤害珊瑚，他一定会拼死相护。
珊瑚察觉到了神女不过是在吓唬她，想来她也要进来做个了结，六百年的日子总算是到头了，“阿四要好好的，神女不会杀你的。这些日子能与你相伴我很知足，所以......你愿意帮我做最后一件事吗？”她哀求着，楚楚可怜，惹人不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