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澈默不作声,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尹铮目瞪口呆,想不通这问题有什么不能回答的。游戏继续,输家轮到徐翊白。大概徐翊白气场太强,在座的小崽子们无人敢造次,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明澈适时拯救小崽子们于水火,轻描淡写问坐在身边的男人,“你作过伪证么?”
其余小崽子不知道这问题意味着什么,尹铮耳濡目染,多少明白这个问题的含义,张大嘴巴“哇”地惊叹一声。
徐翊白也倒了杯酒,喝了。
尹铮立刻不乐意了,直嚷你们两个真无聊,下轮开始谁都不许喝酒,啊你们等等我我去去就来。说完嗖地跑进洗手间。
徐翊白往沙发里仰着,同明澈拉开一点距离,音量却拿捏得恰到好处,刚够传进明澈耳朵,“没想到你还会跟尹铮一起玩。”
那嗓音沉而带着钩子,听得人耳廓发烫。明澈被嘲笑得麻木,破罐子破摔,“你不是也跟尹铮一起玩么。”
徐翊白哼笑,“整个场上就你最紧绷。小学生环境不适合你。”
明澈不满地回头抬杠,“那你给我找个大学生环境?”
徐翊白起身,让明澈跟他走。明澈猜不透徐翊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和高中生玩游戏又着实提不起兴趣,脑子一热,跟上徐翊白的背影。
两人上楼,换了个包间。包间灯光全开,光线耀眼,徐翊白率先在沙发坐下,点了支烟。
徐翊白早年工作压力大,整夜整夜靠抽烟提神。现在熬出头了,案子接得少,这点烟瘾却留了下来,烟一直没戒成。一领班模样的男服务员跟着进门,彬彬有礼问徐翊白有何吩咐。徐翊白压低声音和他说了两句,末了让他拿瓶威士忌。
威士忌上得很快。徐翊白亲自给明澈倒酒,也不劝酒,自己先喝。
明澈酒量十分够呛,从前在朋友的局上找机会掂量过,红酒大概半瓶,洋酒不知道能喝多少。明澈念书时候被管得严,没喝过酒,毕业之后啤的红的洋的尽皆试了一遍,纯粹只是为了叛逆,尝过之后发现这东西没什么好喝的,就不喝了。
公检法上下多得是人靠酒桌文化打开职业前景,即使现在管控严格,不能明目张胆大肆吃喝,那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明澈刚毕业时就被拽去参加过几次饭局。饭局上一位年过六旬、挺着啤酒肚的老法官非让明澈喝酒,明澈不喝,老法官好说歹说,脸上浮起一层油腻而暧昧的笑容,“现在的小姑娘要是想有出息,就得豁得出去。”
明澈当即呛他,“我没有出息。”廖伟晨在旁边将她一把薅走,最后明澈那杯酒是廖伟晨替她喝的。
后来大约是明澈不知好歹的名声不胫而走,渐渐就也再没人邀请明澈参加这等腐败宴饮。倏尔回神,明澈盯着那小半杯威士忌,想着闲着也是闲着,那就喝吧。
明澈这人得顺毛捋,逆毛那就浑身是刺。劝的酒从不喝,不劝才能自得其乐。
极辣的液体浸得口中发麻,像是要从鼻腔里喷出来,那味道直冲脑门,体感几乎等同含了一口乙醇。徐翊白看着她喝,不禁发笑,“好喝吗?”
明澈闭眼将酒艰难咽下,“难喝。”喝完第一口就不介意再有第二口,明澈又勉强多试几口,发现是真的难喝,这评价一点也不冤枉。
“我的私藏还是第一次得到如此不乐观的评价,真让人挫败。”
话虽这么说,徐翊白脸上却看不出挫败在哪。明澈头晕目眩,胆子也愈发大了,被两人之间的袅娜烟雾呛了鼻子,颐指气使地让徐翊白灭烟。
徐翊白没听,只将指间的烟支远了些,跟明澈说:“你坐远一点。”
明澈懒得挪窝。有句话说得好,无法打败那就加入,明澈伸手够茶几上的白色烟盒,还顺手把打火机捞了过来,“我也要抽。”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明澈熟练地抽出一支烟,在打火机燎出火苗,烟尾凑近,试图潇洒点烟。
烟尾亮起红色火星,俄顷熄灭。
明澈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徐翊白提醒她,“点的时候吸两口。”
被戳穿是生手,明澈面子挂不住,恨恨眄他一眼,强词夺理地小声嘀咕,“我知道。”
烟尾炝进幽蓝火苗,明澈吸了一口,优雅不过三秒,立刻呛得咳嗽不止。徐翊白大笑,随手将烟揿灭。
明澈颜面全失,脸上挂着两抹彤云,扔开打火机与烟,昂起下巴反将一军,“这就是你的大学生环境?换个地方抽烟喝酒?”
随后的场景替徐翊白作了回答。
咚咚两声敲门声,刚才那领班再次进门。领班身后跟着十来个年轻俊俏的帅哥,活泼灵动者有之,清冷肃然者亦有之,百花齐争春,倾城好颜色。
领班给徐翊白递了什么。徐翊白接过,转手又给明澈,明澈低头一看,赫然是隔壁喜来登的房卡。
徐翊白翘着长腿,慵懒地瞥了明澈一眼,“看上哪个,今晚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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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明澈对着徐翊白那张冷淡而英俊的脸分辨许久,以常年提审犯罪嫌疑人的高超洞察能力最终确认:徐翊白不是在开玩笑。
别说大学生了,明澈估摸这阵仗就算她念个博士也遭不住。
沉默漫长,如同点灯熬油。男公关们许久得不到女恩客的反应,心里没谱,互相交换眼神。领班经验丰富,宠辱不惊,清清嗓子示意他们站好。时间已足够明澈将人看清,徐翊白主动问她,“选好了么?”
明澈摇头。
“都不喜欢?”
“不喜欢。”
徐翊白挥手遣人出去。四下恢复安静,徐翊白又问,“喜欢什么样的?”
或许是因为喝多了酒,脑子转得明显不及常速,明澈迟钝地将这问题反复思考,半天给出一个答案,“帅的。”
徐翊白挑眉,“刚才那些不帅?”
鲜嫩脆爽的当季帅哥,走大街上犹如一队模特。明澈知道客观上他们确乎颜如宋玉,但又着实对他们提不起兴趣。帅哥这种生物,大多可远观不可亵玩,一旦走近就会发现,脑袋里勾的全都是芡。
明澈遵从本心,诚实地补充道:“智商高的。”
徐翊白端详明澈许久,突然笑了,“条件还挺苛刻。”
明澈自小智商崇拜,习惯仰望强者。大学时候同学都笑刑法教授发量堪忧,腰围告急,唯独明澈为他深厚的法理积淀所折服,看见那秃了半片的脑袋都觉得散发着智慧的光芒。而刚才那些帅哥,有一个算一个,明澈不信他们谁有本事能站在法庭上高谈雄辩,声势夺人。
没劲。
眼前一花的工夫,旁边身影倾轧过来,灯光被高大身躯挡住,明澈只觉连光线都暗了些。徐翊白在明澈嘴唇上轻轻一吻,“既然都不满意,那就只能老板亲自伺候了。”
说这话时嘴唇犹未分开,炽热鼻息交驳,燎得明澈面颊滚烫,一时忘记躲避。
明澈印象之中的徐翊白一向冷峻霸道,这印象既来源于庭审录像,也来源于此前为数不多的狼狈交集。只是原来法庭上大杀四方的男人,嘴唇也是柔软而多情的,气息如同巫蛊,撩人心旌。徐翊白在明澈唇上磨蹭两下,未见对方推拒,这才伸出大手托住明澈的后脑,将人往自己身前拖带,又以舌尖抵着明澈牙齿,诱得明澈张开齿关。
喝过烈酒本就容易口渴,味蕾摩擦,舌头交相吮吸,烧得明澈喉咙焦躁。明澈肩膀微微一颤,小声抱怨,“烟味。”
硬朗手指在明澈后颈轻轻揉了两下,哄猫似的,“换个地方。”
房卡是现成的。进门之后徐翊白没开灯,大手钳着明澈的肩膀将她抵在墙上。唇舌交缠忽然变得残暴凶狠。野兽捕食猎物,明澈被制服于股掌,连带口腔中的每寸角落也都节节失据。
这样的吻太吓人,明澈完全僵住,睫毛扑簌簌地直抖,之前上头的那点酒劲烟消云散。
徐翊白吻着吻着发现不对,松开手下禁锢。
明澈脊柱紧绷,努力遏制发颤的呼吸,身体紧靠墙壁,像是恨不得在墙上挖个人形窟窿穿墙遁走。
徐翊白问,“怎么了?”
来是自愿来的,怕也是真的怕。明澈指甲抠墙,嗫嚅半天,却仍一副倔强模样,低垂睫毛不肯抬眼,“……你身上有烟味。”
徐翊白模糊地低笑一声,嘴唇在明澈的嘴角轻轻碰了碰,“那我去洗个澡。”
啪嗒一声,灯光大亮。明澈被晃了眼,茫然无措地眯着眼睛,然后才想起不开灯也能喘气,劫后余生般大口呼吸。
徐翊白将西装外套随手扔上沙发,随后进了浴室。明澈听着水声响起,站在门口将这宽敞套房打量一遍,半晌,磨磨蹭蹭挪到沙发跟前,窝进角落抱腿坐着。
明澈没想过自己是会搞一夜情的人。但人在价值观受到冲击后总会想叛逆叛逆,以此作为对污浊世间的反抗。徐翊白论皮相无可挑剔,论明澈那点独特审美,智商也数万里挑一。照此说来,明澈睡的不仅仅是徐翊白这个独立客体,更是他的思想他的逻辑,他无与伦比的才智魅力。
能睡到这么个极品男人,不亏。
不过十来分钟,徐翊白身披浴袍出来,见到明澈仍在客厅,面上显出一丝惊愕。但那几乎微不可查的情绪如同湖面波纹,转瞬消失,徐翊白从容坐到明澈身边,打开电视,“挑个电影。”
明澈刚才闻着自己的一身酒气就觉得别扭,现在徐翊白身上换成清新的沐浴露淡香,明澈便觉自己愈发难闻,起身逃往浴室,“我也洗个澡。”
明澈洗澡洗得磨蹭。头发要一缕一缕细致地抹护发素,皮肤也要一寸一寸仔细地清洁干净。水温开得高,雾气很快升腾起来,水一直没停,那雾气就越积越重。直到水帘之中快要伸手不见五指,再磨蹭就说不过去了,明澈才擦干头发围好浴巾,推开浴室的门。
客厅夜灯昏黄,电视里正在播《哈利·波特与魔法石》。
这气氛明明看《廊桥遗梦》之类的电影更应景些。明澈不知道徐翊白是怎么想的,就坐在沙发扶手上陪他看了一段。车厢里的罗恩对斑斑施了个失败魔法,明澈故作轻松地调侃,“你这年龄竟然会看《哈利·波特》?”
徐翊白挑起嘴角,“出这电影的时候,我年纪也不大。”
明澈计算一番,惊讶地发现这话不假。老男人只是现在老了,从前当然有过不谙世事的年轻时候。
徐翊白将视线从电视上收回来,伸手摸明澈的侧脸。手指骨骼修长,指腹皮肤粗糙,尽管徐翊白摸得很轻,仍然刮得明澈脸颊发痒。
明澈突然吸吸鼻子,嘴角耷拉,委屈似的,“你手上有烟味。”
徐翊白闻了一下,果然指节是苦的。常年抽烟,手上烟味很难彻底洗去。徐翊白攥着明澈的后颈,将人拉到身前接了个吻,“嘴里呢?”
薄荷漱口水的味道清凉好闻。明澈诚实回答,“嘴里没有。”
徐翊白低低笑了一声,“小东西。”
徐翊白让明澈坐在他腿上,将人拢在怀里亲着。这次吻得缓而温柔,明澈逐渐放松下来,手臂不由自主搂上徐翊白的脖颈。徐翊白吻技高超,明澈却不会换气,吻了一会儿就脸上泛红,狼狈地逃开几个公分,小声地说口渴。
沙发扶手旁的矮几上置着两支酒,开过瓶了,瓶中液体却不见少。徐翊白捞过酒瓶,塞进明澈手里,“尝尝这个。”
明澈摇头,不喝。
徐翊白循循善诱,“刚才特地让人送来的贵腐酒,好喝,甜的,你尝尝。”
明澈心生好奇,想着甜味的酒能有多甜,可就算再甜也是酒,肯定一股乙醇味。
见明澈犹豫,徐翊白拔开酒塞,直接对瓶喝了一口,然后含着口中酒液,伸手攥住明澈的下巴,再次将嘴唇贴了过去。
甘甜液体缓缓自徐翊白口中渡来。明澈是真的渴了,乍被润喉,本能地开启嘴唇,分外渴迫。那酒甜得发腻,却也丝滑醇厚,是极讨人喜欢的甜,甚至甜得不太像酒。
一口饮尽,徐翊白问她好不好喝。
明澈愣愣点头。这种模样出现在雷厉风行的明检察官脸上,着实新奇又稀罕,徐翊白端详着她,忽然轻声笑了一下。
有点乖。
徐翊白将酒瓶放到一边,转而要解明澈的浴巾。铺垫如此之久,总算要进入正题,明澈猛然紧张起来,小腿肌肉紧绷,两手死死搂在胸前,不让。徐翊白耐心得可以,也不强迫,在明澈后腰不轻不重摸了两把,又向下细细摩挲,“那去床上。”
徐翊白知道小东西害羞,轻飘飘将人打横抱起,走进卧室,再将人严严实实裹进被子。被褥松软,明澈深陷其中,正要把脑袋钻出去,徐翊白就撩开被子上了床。
或许是布料滞涩,摩擦力过大,两人在被窝里一滚一蹭,浴巾和浴袍都散开了。
徐翊白胸腹健壮,肌肉壁垒分明,明澈无意碰到其腰侧,几乎要被紧绷肌肉所蕴含的力量感吓到。徐翊白身靠床头,将明澈捞在他胸口,等她终于看起来不像刚才那么慌里慌张,才略微低头与她蹭着鼻尖,“亲我一下。”
明澈睫毛忽闪,趴在徐翊白胸膛上直直看着他,不亲,不动。
徐翊白等不到回应,干脆主动将那一双柔嫩嘴唇再次噙住,大手隔着被子抚摸明澈的后腰,将两人的身体带得更近。
明澈体温偏低,徐翊白身上却热量惊人,皮肤交叠,明澈热得想躲。这次的吻逐渐炽热,已然带了情|欲色彩,明澈一直绷着心里的弦,绷到此刻终于再绷不住,挣扎着推开徐翊白,“戴套。”
大手探进被子,抚摸腰际的手终于没有阻隔。徐翊白将那一小片皮肤揉捏得滚烫,从容不迫与她玩笑,“急什么急。”
明澈不禁逗,幸亏屋里没开灯,要不明澈都想把徐翊白踹下床,自己在被窝里躲个生生世世。伏在胸膛上的人不老实地乱扭,像是被踩了一脚的小猫尾巴,徐翊白被蹭得不好受,捉住明澈的手腕问她,“怎么,难道你想换个姿势?”
明澈对此想像力匮乏,“换什么姿势?”
直到明澈被放到床上,强壮身躯倾轧过来,明澈才发现这般一上一下压迫感太强,力量的悬殊几乎令人恐惧。看来刚才徐翊白纵着她趴在他身上着实客气,至少那样她随时能跑。
明澈想往后退。但后背靠床,退无可退。徐翊白伏在明澈耳边,热气烫得她耳廓着火,“别怕。不许躲。”又引着明澈的手臂勾他的背,“搂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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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都说男人有贤者时间,明澈觉得女人也有。事毕,明澈裹上浴巾,将徐翊白扔在卧室,潇洒地走到客厅继续看电影。
约炮就该有约炮的觉悟。做完了还在同一张床上躺着,万一躺出感情可怎么办。
电影已近尾声,哈利上了火车回家,准备与亲爱的达力欢度暑假。徐翊白的烟盒放在茶几上,明澈百无聊赖,拿了根烟,放在鼻下闻着。
烟草味道倒也不恼人,怎么抽烟的男人就那么不好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