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多留,林舒瑶在谢嘉瑾走后自然也没有心情休息,准备去燕郊庄园送谢礼。
她记得林屿彰前不久新拍了一方砚台,是上好的红丝砚,年代久远,保存良好,从色泽、条纹各方面都完美无瑕,连盛放的砚匣都有讲究,刚拍回来时林家相熟的书法大家都想一睹真容,仔细钻研。
用来作谢礼,不乏郑重。
林舒瑶带谢礼来西郊庄园拜访时顾母秦宜湘刚听完一首曲目,听管家前来汇报有些纳罕。
顾林两家并不算相熟,但同在一个圈子里,秦宜湘在和林母打牌时也见过林舒瑶数面。
况且最近秦宜湘对林舒瑶可是关注颇多。
也正因为关注颇多,她才有些迟疑——
难道她找罗大师替顾砚算命格的事传到林舒瑶耳里了?
不应该。
这事儿她藏着滴水不漏,除了她和顾砚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管家见秦宜湘表情变幻莫测,他默不作声地站着,倒是毫不怀疑女主人是不喜欢林家的大小姐,毕竟自打少爷回来,女主人口中提过数次林家千金的名姓。
虽不知缘由,但言语间的夸赞是做不了假的。
果然,秦宜湘扬起笑,“快请舒瑶进来。”
林舒瑶一向得体,见面弯唇,“伯母,打扰你了。”
秦宜湘倒是和顾砚全然不同的性格,颇为温和,带林舒瑶到沙发坐下,“不打扰,我刚听完里帕蒂的曲子,早知你来应该等你一起鉴赏。”
林舒瑶看着遗憾,“下此有机会一定和伯母品鉴。”
她礼貌看了眼周围,询问道:“伯母,顾砚在吗?”
秦宜湘不动声色,“快别提他,他嫌燕郊离公司远,住了几天就搬去CBD附近的柏元公馆住了。”
“舒瑶找他有什么事?我把他叫回来。”
她作势就要打电话,林舒瑶微怔秦宜湘如此给面子,忙阻止,“伯母不用。”
“是顾砚帮了我大忙,我来是道谢的。”她说着把谢礼放到小几上,“顾砚不在的话,还麻烦伯母帮我转交了。”
秦宜湘这是货真价实地诧异了起来,她提了多少次林家的舒瑶顾砚都无动于衷,现下竟然直接助人为乐了起来。
她起了八卦心,掩住眼中兴味,想要一探究竟,“阿砚是帮了什么忙,还值当你大老远送谢礼过来。”
林舒瑶但笑不语,秦宜湘也未强求,表示理解。
只她蓦地想起,顾砚一向不爱热闹,原先根本不准备有那场接风宴,是她某天提了一嘴还指望顾砚在接风宴上和林舒瑶见个面后接风宴才忽然有了后续。
这其中难道有什么联系?
秦宜湘心里周转不休,面上分毫不显。林舒瑶又坐了会儿就告别,秦宜湘知晓她家中有事也未留她。
待林舒瑶离开后秦宜湘径直给顾砚拨去电话,是张平接的,表明顾总正在谈工作。
她没再打扰,临近中午时才收到顾砚的电话,“妈,什么事?”
顾砚嗓音微哑,秦宜湘先嘱咐了几句照顾好自己之类的话,而后道:“家里有你的礼物,记得回来拿。”
“先放着吧。”顾砚回国这段日子礼物源源不断送到燕郊庄园,他以为又是贺礼,拒绝得也干脆,“你看着不舒心就处理掉。”
“不行。”秦宜湘态度强硬,“平常也就算了,今天你必须得回来。”
顾砚蹙眉,见秦宜湘如此执着又想起什么,“谁送来的?”
秦宜湘倒卖起了关子,“谁的礼物值当我打电话通知你?怎么,学会助人为乐后连谢礼都想不起能是谁送的?”
谢礼。
顾砚正坐在回公司的车上,扯领带的动作一顿,舌尖也应景的一痛。
他冷情冷性惯了,打记事起就没有助人为乐的好品格,最近帮忙就在昨晚。
想起脖颈上留下的痕迹,嘴里抹了药膏的伤口。
他在柏元公馆住不是什么秘密,送礼送到燕郊——
顾砚顺着原先的动作扯松领带,神色不见端倪,“我下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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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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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宜湘下午就等着顾砚回来,自然没有其他安排,从顾砚进门起就斜睨着,“知道回来了?”
顾砚脱下外套,朝里走去,直切正题,“妈,礼物呢?”
秦宜湘坐在沙发上,抱臂看他,“我和你提了林家的舒瑶多少次你都没反应,私底下倒是自己联系上了,装得挺好啊。”
此前燕都赫赫有名的罗姓玄学大师偶然见到顾砚时评价其命格不稳,需要同好命格的女人在一起才能修善命格逢凶化吉,这份好命格算来算去便算到了林舒瑶身上。
秦宜湘深信不疑,总想着顾林两家联姻,顾砚却不以为然,她也没法子强行做顾砚的主,火力全开地和顾砚长篇大论过几次后暂时败下阵来,没想到居然峰回路转。
顾砚去沙发坐下,轻描淡写,“你不高兴?”
秦宜湘一噎,翻了个白眼,拿出谢礼来给顾砚推过去。
“你怎么想的?”
她想要顾砚求娶林舒瑶倒也不单是因为玄学大师算卦一事,如果罗大师算到其他人身上,她还真不一定如此干脆。
只罗大师算的可是林舒瑶,圈子里不乏年轻一辈,如林舒瑶一般赫赫有名的却是凤毛麟角。
年纪轻轻在音乐上获得的成就已是常人不可奢望,还把唱片盈利设为慈善基金,凭一己之力把慈善做到旁人看了都肉疼的地步。这圈子里没人比林家在政府那儿的印象更好,全因林舒瑶真心诚意把第三次分配走到了极致。
秦宜湘看向对面逐渐长成没有心的资本家的儿子,她还真怕没人束着顾砚他哪天唯利是图到走上岔路。
顾砚全然不知秦宜湘对他评价如此恶劣,看着眼前谢礼,慢条斯理解起礼盒。
礼盒打开,露出里面价值不菲的砚匣。他揭开砚匣,规矩摆放的红丝砚映入眼底,可遇而不可求。
秦宜湘对林家拍下红丝砚的事有所耳闻,看到砚匣时便略有猜测,可真见到里面放置的红丝砚,还是不可避免有些惊讶,把如此贵重的红丝砚当谢礼送来,顾砚得帮了多大的忙?
她没刨根问底,重复了遍最开始的问题,“你怎么想的?”
顾砚手指按在红丝砚上,显出几分漫不经心。
“如你所愿。”
秦宜湘站起来,懒得理顾砚这动了心思还装相的鬼样子。
“我去联系林家谈你和舒瑶的事。”
“不必。”顾砚抬眼,“我有安排。”
听到这句秦宜湘瞬间警觉,“先说好,动了心思你就把诚意拿出来,别用你谈判桌上那一套。”
顾砚可有可无地“嗯”了声。
秦宜湘还是不放心,“你最好别趁着盛木现在乱着落井下石,否则我把老爷子请出来也不会让你得逞。”
“……”
顾砚揉揉眉心,“妈,我有分寸。”
他是要结亲,又不是结仇。
他沉吟片刻,忽转了话题,“妈,罗先生说我命格不稳,需要和舒瑶在一起才能改善,对她有不好的影响吗?”
秦宜湘怀疑看他,没有心的资本家竟然也知道说人话了?
她稍稍欣慰,“我是那黑心的只顾自己儿子的人嘛,我问过罗大师了,这对于舒瑶是攒功德的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既求娶林舒瑶的事提上日程,顾砚在脖颈伤口下去后就去医院拜访林屿彰。
林屿彰闲不住,身体才好转就看起文件,见顾砚来倒也不惊讶。
毕竟顾砚在两家并无多少接触的情况下截断了王氏的资金链,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与林家站在统一战线,事出反常定有所谋。
林屿彰知道这件事后暂时按兵不动,合计着顾砚也该来了。
“阿砚来了。”林屿彰放下文件,“我听说前不久政府主动相邀锋亚科技入驻科技园,这把火烧得漂亮。”
顾砚颔首,“彰叔谬赞。”
林屿彰见顾砚毫不见年轻人惯有的骄躁,更是欣赏。科技园是顾砚在出国前拿下的项目,由博业旗下立禾地产建成,如今俨然发展成燕都的标志性建筑。
现下他一回□□亚科技就受政府相邀锋入驻科技园,如此雷厉风行的第一把火,得是出国时就已看到如今现状。
谁不赞一声运筹帷幄。
两人就着这话题延伸,自然而然延到今天的主题,“说来,舒瑶在酒会上还多靠你帮忙,后来更是多亏你截断王氏的资金链,我才能乘着你的东风断了王腾的生意。”
林屿彰微叹,“不然我这边儿还有河清项目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给舒瑶报仇。”
“你有什么需要也别跟彰叔客气,我一定全力帮忙。”
“彰叔客气了。”顾砚也不推脱,“我这儿确实有件事要与彰叔说明。”
“我想求娶舒瑶。”
林屿彰看着顾砚,他想过顾砚所求,这桩事也在他脑中转过几回,听着倒并不意外。
他沉吟片刻,“原来如此,但这件事还得问过舒瑶。”
“自然。”顾砚应下,“彰叔最近辛苦了,我作为小辈也想帮忙排解一二,但博业毕竟董事众多,现在旗下项目不少,不好直接投资河清,若彰叔肯把舒瑶嫁我,王氏退资的缺口博业会补上,后续也会参与追投。”
这在商业上实属难得。博业目前项目众多,在此条件下投资河清项目已是极有诚意,承应追投更是诚意满满。
林屿彰在顾砚走后没有再拿起文件,后靠沉思。
燕都商业联姻不是什么稀事,到如今婚姻仍然是将两家利益绑在一起的最好方法。河清项目他费了多年心血,倘若博业真的出资,他可以保证项目运营后的盈利绝不会让两家失望。
林屿彰有了决断,等林舒瑶来。
林舒瑶每天都会来医院,只相比和林母,她与林屿彰的交流并不多,一些惯例话题聊完后就开始各做各事,进入互不干扰的状态。
但今天林屿彰似乎有话要说。
林舒瑶端了杯水放他床头,顺势问道:“爸,怎么了?”
林屿彰也没卖关子,“舒瑶,你觉得顾砚怎么样?”
顾砚怎么样?
她与顾砚接触不过寥寥,能有什么感觉。
林舒瑶直起身子,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荒诞。可知父莫若女,她几乎顷刻明了林屿彰的心思。
“爸,你有话直说。”
林屿彰直接道:“顾砚今天来过,想要两家联姻。”
林舒瑶微蹙眉,竟是顾砚主动。
她不太明白顾砚用意,但并未开口,静待后文。
“我还没和你说王腾的处理结果,王腾这半年来一直在谈一桩生意,往里面砸了很多钱,这单生意要是谈成能在燕都搭出一条生意链,我和你妈把这单生意砍了,没了这单生意王氏起不来,现在王氏的资金链也被顾砚截了,你可以放心,以后王腾肯定不会在燕都出现在你眼前。”
林舒瑶没想到家里动作这么快,也没料到顾砚会插手,“谢谢爸。”
林屿彰摆摆手,“这事儿本来没这么快解决,还有的耗,多亏顾砚先断了王氏的资金链,我才能这么快解决王腾。在还不知道咱们态度的情况下顾砚就能给出这个诚意,我觉得不错。”
“是挺不错的。”林舒瑶甚至笑了下,笑意未达眼底,“顾砚会出资河清项目吗?”
“两家联姻,博业就会出资。”林屿彰补充道:“你也不用觉得嫁过去亏欠,我只是暂时受制于河清项目,等过了这段时间,绝对是两家双赢的场面。”
听着竟有了板上钉钉的架势,仿佛林舒瑶已经同意这桩联姻。
林舒瑶一时没有说话。
其实像他们这样的家庭,联姻才是常态,林屿彰的想法并不算没有道理。况且他们父女俩鲜少谈心,这样公事公办的态度大概也合情合理。
良久,林舒瑶道了句:“爸爸,我害怕。”
林屿彰皱眉,以为她是说酒会上王腾的事情。他不太会安慰自己女儿,顿了下,有些生硬道:“你别害怕,处理王腾不满意我再加把火。”
他说完忽想起什么,直直看向林舒瑶,林舒瑶与他对视。林屿彰竟率先闪躲避开目光,一瞬间明白林舒瑶的“害怕”是什么意思。
林屿彰的背蓦地有些佝偻,他缓了缓,“我刚才只是说一说自己的想法,你不想嫁就不嫁了。”
“我知道了。”林舒瑶应下,“爸,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在林舒瑶即将走出门时,林屿彰叫住她,“舒瑶。”
“爸爸不会放弃你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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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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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舒瑶从医院出来就去了公司,她这些日子常去,看看能帮上什么忙。她毕竟担着林家大小姐的名头,很多事由她做事半功倍。
谢嘉瑾知道她忙也不多打扰,只是到了饭点接林舒瑶去吃饭。
今天谢嘉瑾一反常态地开了包厢,林舒瑶眼神询问。
谢嘉瑾给她拉开椅子,看她落座后才坐下,“王腾最近不是焦头烂额,整个公司现在都没什么章法,我趁着这个机会又查出点东西。”
见林舒瑶整个人都被吸引,谢嘉瑾摸摸她的脑袋,“先吃饭,边吃边说。”
林舒瑶嘴上应着,手上却不怎么动。
谢嘉瑾也没强求,“王氏和你家分公司的合作有点频繁。”
这句信息量太大。林舒瑶放下筷子,两家原先有意合作河清那么大的项目,底下分公司进行一些小合作是常事,但谢嘉瑾特意提出来,定是这些合作有蹊跷。
谢嘉瑾继续,“盛木旗下那么多分公司,可王氏合作的都是边缘类公司,这些公司更像挂名,和总部已经没有太深的交流。”
林舒瑶正色道:“嘉瑾哥,你是说集团有内鬼?”
谢嘉瑾点头,“还是猜测,我还在继续查,不过已经有人动手在除去这些痕迹,王氏现在自顾不暇,出手的应该是盛木的人。”
林舒瑶顺着这个思路,“如果有内鬼,得是公司高层,毕竟王腾敢肆无忌惮对我下手,一定是有人给足了他底气,让他出手还能不被我家报复,能做到这一点,除非集团易主,否则我爸妈绝不会放过他。”
“有这个能力的人并不多,我一定认识。”
她在脑中一遍遍过这些人选,想着有没有什么端倪。谢嘉瑾微叹,“现在只是大体方向,瑶瑶你别着急。”
林舒瑶回神,把查到的这些发给林母,而后朝向谢嘉瑾,“嘉瑾哥,辛苦你了。”
谢家书香世家,涉及商业并不多,谢嘉瑾能查到这些,一定费了大力气。
“又和我客气。”谢嘉瑾轻弹了下林舒瑶额头,“我是你哥,况且现在还是你名义上的男朋友,坐视不管才该被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