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说着,捅了捅暮折的胳膊,噗嗤一声笑开。
“你这算怎么回事啊?是要玩金屋藏娇那一套?”
暮折将烤好的肉夹进她的碗里,故意板起脸,语气带了点酸意。
“是啊,我就是要藏着你。这样以后你就只能看着我一个人,再也不会念叨什么齐行之了。”
“哈哈哈哈——”她笑的前仰后合,“小气鬼。”
“到底吃不吃?”暮折又给她夹了一块肉,作势去拿她的碗,“不吃我都吃了。”
“口下留情!!”
温软把没吃完的瓜子往他衣摆上一放,用力拍拍手上的残渣碎屑,继而欢欢喜喜的端起碗,夹起一块肉。
“来,现在可以张嘴了。”
看着递到唇边的肉,暮折极力克制住上扬的嘴角,故意往旁边一偏头,轻哼一声。
“我才不吃……”
一句话还没说完,温软已经一筷子给他塞了进去。
“乖,吃饭的时候咱们就耿直点。”温软语重心长的拍拍他的肩,“否则你就真的一口都别想抢到了。”
暮折:……
“对了,你为什么这样对平娴啊?”
这半个月来,每天晚上这个混蛋都要跑来找她。
不但要把白天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的在她耳边念叨一遍,还要拉着她到外面晒月亮。
烦的她觉都睡不好。
她并不觉得暮折会关她一辈子。
只是总觉得,暮折在背着她搞事。
而平娴,或许就是那根导火索。
暮折咽下嘴里的肉,慢条斯理的开口,“明月宫的人派她们来杀我。”
“啪嗒——”
温软筷子上的肉掉在了碗里。
这个祖宗是怎么发现平娴她们身份的?!
她瞳孔地震,该不会自己的身份也——
不可能不可能,三人组身份暴露是早就有的剧情,只是推迟到了现在而已。
自己伪装的如此天衣无缝,暮折这个狗东西是万万不可能发现的!
想到这里,她重新夹起那块肉,故作镇定的开口,“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杀了她们。”
她心里忍不住又有些感慨。
孩子终于长大了,知道杀人犯法了。
“呵,急什么,等我灭了整个明月宫,将那里烧成灰,再来杀了她们。”
温软:……当她没说。
她叹了口气,有点惆怅,“杀人放火还真是你不能割舍的爱好。”
暮折察觉出她情绪的转变,忽地揽过她的腰,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闷声道:
“我其实并不喜欢杀人,可这个世上,人人都想杀我。
我若是不自保,死的就是我,后来杀得多了,便麻木了。”
温软愣住,又听他低笑了一声,“阿软,我知道你也讨厌我这样,要是能够重来,你肯定不会……”
“胡说什么。”她抖了抖肩膀,凶巴巴的开口,“你是恶势力的老大,那我就是恶势力老大的媳妇儿。
你要是个名门正派的老大,那我同样还是你媳妇儿。
对我来说,你是你,那就够了。”
暮折蹭了蹭她的颈窝,慢慢闭上眼,长睫倾覆,遮住眸中翻涌的情愫。
良久,他喟叹道:
“你是惯会骗人的,可我偏偏,很喜欢你骗我的样子。”
温软扒拉了他一下,义正言辞道:“我可是老实人。”
话虽如此,其实她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原来暮折一直以来被针对,就是因为那么一个预言。
因为那个预言,无数人想要杀了他,他为了自保,将他们反杀。
于是无形之中,便坐实了预言的真实性,引起更多人的杀心。
这样一来一回中,他与修仙界,变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她的阿折,曾经也是个好孩子啊。
只是不知道半烛当年发生了什么,竟然生下暮折就去世了。
“阿折,你还记得你母亲吗?”温软试探性的开口道。
回答她的是少年的沉默。
好一会儿,他才从她身上离开,坐直了身体,眸光低垂。
将要熄灭的火光不再明亮,渐渐昏黄。
朦朦胧胧的投在他冷白的肌肤上,无端为他增了几分暖意。
“听紫姬说,我母亲是前魔域帝姬,名叫半烛。”他抿了抿唇,说话的速度很慢,带着回忆的时间。
“她与一个凡人生下我,然后去世。临死前在我身上下了咒术,让任何人都没办法找到我。”
温软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半烛要下这样的咒?
是怕暮折被魔域找到,还是怕他被修仙界找到?
似乎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暮折侧过脸,凝视着温软的双眼。
“那时的我,是魔域的耻辱,更是修仙界的异类。要想平安活下去,最好是低调些。”
温软想安慰他,又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放下碗,用力握住他的手。
暮折捏了捏她的指节,自嘲道:“可是天命早就注定了我活不长,她这样做,其实没什么用。”
?
温软不理解。
你都活了三百多岁了,还叫活不长???
那些百岁老人该作何感想?
“你可知我为何叫‘暮折’?”
他稍稍掀起眼皮,露出瞳仁里两簇挣扎着跳跃的火光,一字一顿的开口:
“因为我生于暮春,是个注定夭折的命理。”
……
第七十九章 带人炸了他们山门
温软一时有些怔然。
暮折,暮折,原来是这个“暮”,这个“折”。
“只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我竟活了下来。”暮折发出一声嗤笑,“或许是时候还未到吧。”
“胡说!”她一把捂住他的嘴,眉头皱的能打结。
“什么天命不天命的?那都是虚的!命运掌握你自己的手里,想活多长就多长!”
温软不服气的继续说道:
“再说了,你就不能是朝思暮想的‘暮’,蟾宫折桂的‘折’?你的名字很好听,我喜欢!”
在她暖融融的掌心下,暮折无声的弯起嘴角。
你的名字,我也很喜欢。
温软,温暖而柔软。
……
“尊主,妾身带了……”平娴推开议事厅的门,面色猛地一变。
素日高高在上的魔尊,如今正倒在地上,似乎失去了意识。
大口大口的鲜血涌上他喉间,顺着嘴角滑到冰冷的地面。
有那么一刻,她动了杀心。
但对暮折的畏惧还是压倒了杀意。
不能冲动,万一是陷阱,那就前功尽弃了。
她在心里犹豫两秒,还是把手中拖盘扔到一边,跌跌撞撞的上前,低声哭泣道:
“尊主!你怎么了?!”
而暮折捂着胸口,气息萎靡至极。
听到动静,他慢慢睁开眼,看到来人平娴后,原本警惕的神情放松下来。
“是你啊。”
他从地上爬起来,嗓音嘶哑,“无妨,旧疾又犯了而已。”
平娴余光凝着地上那滩血液,听见自己哽咽的开口询问:
“尊主,你的旧疾,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满不在意的拨开一点衣裳,露出胸前血肉模糊的伤口,轻描淡写道:
“只是没了半颗心而已。”
平娴:……
隔得这样近,她甚至能看见有新鲜的血珠从里面渗出来。
这伤口绝不可能作假。
她艰难地咽了口口水,“那尊主没去亲临战场,就是因为这个?”
暮折云淡风轻的合上衣襟,自嘲道:“伤员就该有伤员的自觉。”
就在平娴蠢蠢欲动时,他忽然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不过本尊现在杀个一两个化神,还是问题不大的。”
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渡劫
这是修仙界的修为等级。
而平娴修为只有元婴。
她按捺住杀意,温温柔柔的垂下眸子,“那妾身去为尊主寻些药来。”
对方满不在意的一挥手,“不必了,你回去吧。”
“是。”
回到住处后,平娴立刻将此事传回明月宫。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蔚蓝的天,半晌,突然大声笑了出来。
接下来,就看暮折是不是真的要对明月宫动手了。
如果是真的,那他的伤,也就是真的了。
踏平魔域,指日可待。
……
某一个平平无奇的晴天,遮天蔽日的魔气朝着明月宫肆掠而至。
万军阵前,紫姬斜倚在华贵车撵中。
她抬手一撩浅色纱幔,对跃跃欲试的黑石嘱咐道:
“尊主吩咐了,不要打的太狠,但也不能太松,目的在于逼的他们狗急跳墙。”
“扫兴。”黑石不满的嘟囔了句,“早知道就让给赤风了,为了这事他还和老子打了一架。”
另一边,明月宫早在第一时间开启了护宫大阵。
蓝色的光幕笼罩了整个明月宫。
所有弟子严阵以待,却忍不住心头惶恐。
“宫主!魔域果然来犯,和玉雅说的别无二致!”
季扶桑轻抚腰间长剑,目光似乎穿过重重墙壁,直达那威势骇人的魔族大军。
“不对劲。”她皱起眉,“以往他们哪里会给咱们时间反应,早就扑上来开打了。”
而且这一次,暮折为什么没有出现?
想到平娴传来的消息,她又有些拿捏不定。
旧疾?暮折什么时候有了旧疾?
还没了半颗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一刻,护住明月宫的光幕结界,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疯狂颤抖着。
那蓝色光幕好似褪色一般,越发的淡。
有人急匆匆跑来,“宫主!魔族开始进攻了!”
季扶桑深吸一口气,拔剑出鞘,目光坚毅。
“不管了,既然他要打,咱们就奉陪到底!”
然而这场仗,打了足足十天十夜,也没分出胜负。
每次在明月宫即将崩盘时,魔域都会及时撤回去。
等明月宫这边重振旗鼓后,他们又立马甩着舌头冲上来。
如此这般,好似猫戏老鼠般,重演了上百次。
就差明明白白的告诉别人:
诶,我就是玩儿。
反正你也打不过我,我就是要玩死你,气不气?
这番举动,无疑让明月宫弟子本就不多的士气,雪上加霜。
就在其他宗门看不下去,打算施以援手时——
“轰”地一声巨响,魔将赤风闪亮登场。
他千里迢迢的来干什么呢?
哦,原来是带人来炸他们山门了。
各大宗门:……
啊呸,你们不讲武德!!!
炸门小分队·恶势力二把手·赤风:
呵,那边一对一打的正合适,你们还想去搞群殴?
有本事先出来打一架。
各大宗门:掐指一算,今日天气甚好,宜宅家。
于是,明月宫预想中的八方来助的场面,彻底凉凉。
而诸多弟子们,也在一次次被当猴耍的战斗中,心态逐渐奔溃,继而绝望。
你要杀就杀吧,这样反反复复,真他妈的太累了。
就连季扶桑也绷不住了。
她的修为只能勉强和紫姬打平手,而对面还有一个黑石,实力比起她,也不遑多让。
二打一,她能做的只有艰难抵抗,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可对方偏偏又不打算杀了她。
终于,连日来高强度的战斗,彻底击垮了她最后一丝理智。
在一次仙盟会议上,她一脚踹翻面前的桌子,对着各宗门老大的投影怒吼:
“你们他妈的到底来不来帮我?!
我明月宫要是就这么没了,你以为你们还能活到几时?!
下一个就是你们这些狗东西!”
众人面面相觑,绝口不提自己被赤风堵门的事。
总不能说自己是不敢出门吧……
“季宫主,不是我等贪生怕死,实在是暮折迟迟不曾出现,万一他故意设下圈套……”
太岁殿殿主轻咳一声,“如今局势尚未明朗,咱们还是先静观其变,谨防魔头诡计。”
此言一出,其他宗门纷纷附和。
“没错没错。”
“就是这个理!”
“我们真不是怕死!也真不是怕连累自己宗门,实在是大局不允许啊!”
“要是可以,我恨不得现在就御剑飞到明月宫!但……嗐,我们还是要为了大局着想。”
“你明月宫也没看起来那么惨,再支撑个十天半个月完全不是问题啊。”
季扶桑:……
她沉默了很久,外面的战斗不知何时又开始了,厮杀声几乎捅破天幕。
上千明月宫弟子们在前线浴血奋战,手中长剑都已裂出豁口。
而这里,平时深情厚谊的各大宗门揣起袖子,隔岸观火。
却口口声声为了大局。
第八十章 暮折,会死吗?
季扶桑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只是觉得累,疲惫如同潮水席卷全身。
她用力的抹了把脸,扫视着那些神情各异的人,忽地笑了笑。
“或许,我知道贺封长当时在想什么了。”
“这样的仙盟,配不上我明月宫的拥护。”她再度站起身,拔出长剑,
“这个什么狗屁仙盟,老娘不呆了!”
“扶桑。”一直没出声的清平子蓦地开口,“不要冲动。”
“让我‘不要冲动’?!你知道这十天我们是怎么过的吗?!”
季扶桑指向硝烟弥漫的战场,语带哽咽。
“我明月宫弟子一日比一日少,而偌大的修仙界,居然没有任何人敢来支援,何其可笑,何其可笑啊!”
清平子仍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轻飘飘的拦在她面前,
“扶桑,你再支持一阵,我们会来助你击退魔族的。”
“老娘改主意了。”季扶桑冷笑一声,“我不想击退魔族了,我要直接弄死暮折那个杂碎。”
在场众人皆是一怔,季扶桑的声音继续传来:
“卧底魔宫的弟子传来消息,暮折受了重伤,没了半颗心,这才没来参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