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个月,不许她出门!”
梅妍妍一个趔趄,跌到梅夫人怀里,嘤嘤哭泣。
梅夫人心疼的抱住她,轻声埋怨丈夫道:
“女儿喜欢,你做父亲的自然要想尽办法满足她才对,怎能对她发脾气?”
梅城主揉了揉额角,努力按下心中怒火,柔声道:“近来城里不安全,让她在家也是为她好。”
顿了顿,他声音更低了点。
“你也知道,那个人不会放过我们的。”
听到这句话,梅夫人美丽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恐惧。
她不再说什么,匆匆带着梅妍妍离开。
这场宴会算是搞砸了。
上官浩渺和无音两个人全程旁观了一场大戏,尴尬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梅城主一脸愧色的上前招呼他们,“让两位见笑了。”
“城主说笑了。”上官浩渺尬笑一声,“梅姑娘只是年少懵懂,将来必会理解城主的苦心。”
“但愿吧。”梅城主脸上忧虑之色更深一层,“不知两位对那鱼妖可有把握?”
“那是自然。”上官浩渺道,“不过小小一鱼妖,我与无音强强联手,定会让她灰飞烟灭。”
“那便今晚就动手吧。”
……
一片云飞来,挡住了明亮的日轮,在地面上缓缓降下一层阴影。
齐行之和桃夭夭走在回住处的路上。
桃夭夭的步子迈的很快,走着走着两人就拉开了距离。
影子也跟着若即若离。
他垂着眼看两人藏在阴影里的影子,倏地加快了速度,与她肩并着肩。
影子便也挨在了一处。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半晌,齐行之干巴巴的开口。
“谢谢啊。”
桃夭夭没理他,只是伸长了脖子望向路口。
齐行之摸了摸鼻子,悻悻的闭上嘴。
好一会儿,身边突然传来女孩微冷的声音。
“谢我就离温软远,一点。”
齐行之:……
这是什么情敌发言?
他忽然就理解温软昨天的心情了。
这个画风的桃夭夭,真的让人遭不住。
“不是,你为什么就那么针对我呢?”
他一脸不解,“暮折不也喜欢温软,你为什么不在意他呢?”
桃夭夭脚下步子一顿。
她很认真的想了想,“暮折很像另一个人,我喜欢我们三个人在,一起。”
齐行之裂开了。
他用力掰过桃夭夭的肩膀,瞳孔疯狂震,“兄弟,你清醒一点!那是道德层面绝不允许的事情啊!”
“我很,清醒。”
桃夭夭推开他,俏脸微寒,“从前就是我们三个人一起生活,为什么现在不,可以?”
齐行之要疯了,他崩溃的抓着头,“你以前是棵树当然可以,可你现在是个人啊!人!”
“我怎么会是人?”桃夭夭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我,是妖。”
齐行之绝望的闭上眼。
但他仍然不想放弃这样一个误入歧途的花季少女。
“夭夭,喜欢是分很多种的。对家人、朋友、爱人的喜欢,都是不一样的。”
他试图让她看明白自己的内心,苦口婆心的说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只是把他们当成了你的家人?”
桃夭夭罕见的有些迷茫,“喜欢就是喜欢,怎么会有,不同?”
“当然有!”
齐行之更激动了,立刻开始打比方举例子。
“就像是我和暮折都喜欢温软,但他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我就是朋友之间的喜欢。”
桃夭夭皱了皱眉,不屑道:“你们人族花样,真多。”
她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认真的看着齐行之,“那你喜欢,我吗?”
“啊?”
这个话题跳的太快,齐行之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傻傻的看着她。
恰好云团飞走,浅金色的日光重新洒下。
一星耀眼的光点在女孩乌黑的瞳仁中,融化了眸中经年累月的冰寒,只余一泓秋水,清澈见底。
于是他眼睫不由自主的颤了颤,口中的话也结结巴巴的。
“当然喜、喜欢啊。”
桃夭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很有求知欲的接着问下去。
“那你是哪种,喜欢?”
齐行之:……?
兄弟你怎么回事?
你这个问题,怎么就这么容易让人误会呢?
正语塞时,前方路口走出两个熟悉的身影,他立刻如获大赦,拔高了嗓子喊道:
“温软!”
正和暮折说话的温软:?
这一声包含的情感实在太丰富。
仿佛两个人已经十几年没见,却在他乡重逢,带着满满的惊喜与激动。
可问题是,他们半个小时前还在互飙演技。
她谨慎的停下脚步,满脸的不信任,“你干什么这么大声的喊我?是不是有诈?!”
齐行之拔腿跑过去,气势汹汹的开口,“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抱歉。”温软目光冷漠,“你不是人。”
齐行之语气有点复杂,“我还以为你会说我是狗。”
她略有些诧异,进而满脸欣慰。
“看来你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
齐行之:……
第一百零六章 你回头看一眼,那是谁
几人仍旧去了上次的客栈落脚。
坐北朝南的客房里,暮折蹲在一边看桃夭夭擦刀,两个人嘀嘀咕咕的说着话。
温软靠在窗边,视线落在冷清的云水河。
身后响起开门声,她头也不回的开口:“怎么样?”
“还算有点收获。”
回来的正是出去打探情报的齐行之。
“这是我从小二那里问到的。”
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满头的汗,一边抬手扇着风,一边从怀里拿出一张写了许多名字的纸。
“死的人基本都是中年人,平常生活也都中规中矩。”
温软关上窗,坐到桌边给他到了杯凉水,“有什么共同点吗?”
齐行之仰脖一口气喝了,把纸递给她,口中继续说道:
“明面上看,这些人住的很分散,职业也不一样,除了少数几个以外,大都没什么交集。”
“那暗面呢?”温软一目十行看完纸上面的名字,挑了挑眉,“怎么都是男的?”
“这正是我要说的。”齐行之高深莫测一笑,“这些人明面上互不相干,可其实——”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下话头,慢条斯理的转着手里的空杯子。
“别卖关子。”温软忍不住推了他一把。
齐行之亮亮手里的茶杯,矫揉做作的捂了捂嘴。
“啊呀,茶没了呢。”
温软忍住打人的冲动,懂事的拎起茶壶,给他续了七分满,催促道:
“快说。”
他仰头一饮而尽,这才继续开口,表情有些玩味。
“死的人,从前都是城主府最忠心的护卫,这几年才因为年纪大了慢慢退下来。”
先是护卫,又是城主本人。
就好像有人在暗中,一直盯着城主府。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冲着梅君生去的?”温软心里有了一丝明悟,“这是在报仇?”
既然这样,那鱼妖和凶手,或许是一伙的。
而城主又正好有个死对头……
电光火石间,她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逝,急切的开口问道:
“沈思远为什么会和城主成为死对头?”
“这就不得而知了。”
齐行之耸耸肩,“只是听人说,沈思远常常在公众场合针对城主,一来二去,两个人就成了死对头。”
“一定有个原因的。”温软从椅子上站起来,“走,我们去宝光寺。”
“去那里干嘛?”齐行之一脸问号,“要烧香求佛祖告诉我们凶手?”
“佛祖不会告诉我们。”她勾唇一笑,“方丈会。”
沈思远的经历在水云城是个传奇故事。
他年幼出家,被城西宝光寺的静如方丈收为弟子,做了十年的和尚。
十五岁那年,他还俗经商,吃了无数的苦,在商场中摸爬滚打二十年。
终于,沈字商号遍布水云城。
他也成了能和城主府分庭抗礼的存在。
上面这些内容在水云城可谓家喻户晓,也因此,宝光寺的香火一直很是鼎盛。
慕名前来拜佛的人,十个有八个是慕的他的名。
恢宏的寺庙里,温软站在大雄宝殿前,迟迟没有踏过面前的门槛。
很多人经过她的身边,男女老少都有,脸上或忧愁,或欣喜。
——忧愁的大多是来许愿,欣喜的大多是还愿。
无论是忧是喜,他们都会拈香虔诚跪拜,无声说出自己所求何事。
淡蓝色的烟雾从金色佛像的脚下升腾而起,檀香的味道重重灌入来人的鼻端,却又让人无端心安。
那眉目慈悲的佛者,就这样透过经年不散的烟雾,窥视着来者心中欲望。
温软从前不信这些。
可这一刻,她莫名胆怯。
她的欲望……
掌心微凉。
她低头看去,是少年苍白削瘦的手,似乎已经不同于初见时,那样的冰冷。
这就是她的欲望。
耳边,暮折小声的开口:“姐姐,我不喜欢这里。”
“……”
温软摸摸他的头,“我们很快就走。”
说完,她牵着暮折,大步跨过门槛,绕到内殿。
齐行之和桃夭夭正在和一个小沙弥交涉。
当然,主要是齐行之在交涉。
桃夭夭也不喜欢烟雾缭绕的寺庙,难耐的蹙了眉,见到温软两人进来,快步走了过去。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很快。”
温软同样安抚的摸摸她的头,视线仍然停留在那边谈话中的两人。
“静如方丈身体不适,暂时不见客。”
脑袋光溜溜的小沙弥双手合十,对着齐行之弯了弯腰。
“阿弥陀佛,还请施主见谅。”
齐行之跟个猴子一样,急的抓耳挠腮,“都说了我们有灵药,可以治好他,你怎么就不听呢?”
小沙弥一板一眼道:“阿尼陀佛,多谢施主好意,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施主无需操心此事。”
齐行之还要再说什么,旁观的温软突然出声。
“算了。”
她对他打了个手势,淡淡道:“走吧。”
“就这么走了?”他满脸不甘心,“那岂不是白跑一趟?”
“阿折和夭夭都不太舒服,还是先离开吧。”
此言一出,齐行之也注意到了两人的脸色不对,赶紧道:
“那走吧,我们下山。”
目送着几人离开,小沙弥松了一口气,匆匆转身,一路向着禅房而去。
木鱼声声中,他站在院中恭敬低头,“师父,人已经离开了。”
室内敲击木鱼的声音一顿,苍老年迈的嗓音带了点无奈。
“你且看看身后。”
小沙弥一愣,转过身。
枝叶繁茂的菩提树下,两男两女并肩站成一排,四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温软:“嗨~”
齐行之:“哈喽~”
小沙弥:……
禅房里的木鱼声彻底停下,年迈的老人睁开双眼,神情祥和。
“罢了,既然来了,那便请进吧。”
几人越过石化的小沙弥,推开那扇紧闭的门。
禅房的空间并不大,光线通透,陈设极简。
除了地上一排排的蒲团外,别无他物。
其中一老者身披袈裟而坐,须眉皆白,脸上的皮肤如同树皮般皴裂,已是古稀之年。
然而一双眼却格外明亮有神。
见到温软时,他眼波微动,脸上缓缓展开一个微笑。
“阿弥陀佛,施主来此的目的,老衲已经知晓。”
温软理了理衣襟,挺直了背,脸上略有些歉意,“打扰前辈了,不知前辈可否告知沈思远当年为何还俗?”
“妙演是老衲最小的一个弟子。”
静如方丈拨动着指尖的紫檀念珠,视线在四人脸上扫过,微笑着示意他们入座。
原来沈思远的法号叫妙演。
温软盘腿坐在蒲团上,听到静如方丈继续开口。
“妙演父母早早亡故,他当初上山出家,也不过是为了生存。”
“他在寺中十年,始终孤僻独处,可老衲曾无意中撞见,他和一名女施主走的极近。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女施主都没有再出现,他便还俗下了山。”
第一百零七章 石桥禅
而外面流传的版本里,沈思远除了鱼妖之外,几乎没有任何的花边新闻。
温软敏锐的抓住重点:“请问这个女施主是谁?”
“未曾看清相貌。”静如方丈摇摇头,“但他们二人举止自然,并无越矩之处。”
“那后来这个施主还有出现过吗?”
“从未。”
照目前的信息来看,沈思远还俗就是为了她。
可她没有再出现,原因应该只有三个:
1:搬家了。
2:嫁人了。
3:死了。
搬家的话,沈思远应该还俗后会去找她才对,可他这么多年一直扎根水云城,从来没挪过窝。
嫁人的话,也不至于连寺庙都不来了吧?
但如果是死了的话……一切好像就说得通了。
那天绵云阁里说书人的话,不知怎么就自己冒了出来。
“梅城主的上一段姻缘……”
温软脑子里灵光一闪,激动的一拍手,“我想到动机了!”
齐行之尚且云里雾里,“什么动机?”
“犯罪动机!”
温软眼里亮的吓人,像是点了两团火,将齐行之的热情也一并烧起来。
他急不可耐道:“你快说!”
“啊呀——”温软话锋徒然一转,满脸苦恼,“肩膀有点酸,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
齐行之:……
他默默伸出手替她捏肩,咬牙切齿的开口,“你幼不幼稚?”
“跟某个人学的。”她微微一笑,见好就收,拂开他的手,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