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嘲笑自己吗?
“你追过她。”
这句话似乎是在向路知寻说明,你已经是过去式了。
并且是失败的过去式。
对于林斌若有似无的嘲笑,路知寻尚且可以忍受,他不能接受的是,白瑛居然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和她的过往和盘托出给一位并不相熟的陌生人。
只因为是相亲对象,只因为和他在不久的将来有一丝可以发展的可能。
于是他可以被当做是牺牲品,可以是她用来丰富自己过往经历的谈资,可以成为她无话可说时拿来缓解气氛的工具。
即使他并不愿意这样想,但诸如此类的念头仍然犹如水里的泡泡一般,咕噜咕噜地往上冒。
良好的素质使他不愿与林斌争执,他只是将头别向另一边,不去看他,也不愿让他看到自己青白相间的脸。
林斌才不理会这些,他只按照自己的意愿,继续和路知寻交谈着:“不过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小打小闹而已。大家都长大了,想法也会更成熟一点。”
这句话,彻底引爆了路知寻的神经,他原本踩在悬崖边缘的脚瞬间踏空,躁动不安的心跌至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路知寻强忍着心中的不满,问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小打小闹?”
看到路知寻终于愿意回应自己,林斌的脸上闪过一丝得逞的窃喜,“大学时候嘛,都很懵懂,谈恋爱也都是随着心情来,大多是没想过未来的。步入社会肯定会顾及更多,做出的决定也更加认真,你说对吧?”
从林斌的瞳孔中映出的路知寻的倒影,如同大雨降临前的天空一般乌云密布,雷鸣电闪。
他的声音如同从山谷深处飘来一般,低沉又阴冷:“那是你,我跟你不一样,不管什么时候,我对她的喜欢都是认真的。”
从第一眼看到她,到每一个相处的日日夜夜,路知寻在匆忙逝去的时间里反复确认着自己的爱意,这份感情从来都没有变过。
路知寻不敢说自己是个专一的人,毕竟,他不像其他人一样坚定于一个牌子的产品,或同一家店反复光顾。
相反,他对这些很快就厌倦了。
但对白瑛,他百分之百确定。
林斌嘟起嘴,对路知寻的话不可置否,“同为男人,给你一个忠告吧。”
他起身,拍了拍路知寻的肩膀,“太缠人的话,可不招女人喜欢。”
说罢,他冷笑一声,眨眼间却换上一副了和善的笑容,转身向白瑛所在的方向走去。
--------------------
第三十四章
====================
路知寻不是好捏的白菜,平白无故被林斌嘴了一句,他可不会善罢甘休。
踩着林斌的脚步,他也跟了上去。
像是和白瑛很相熟一般,林斌很自然地将手搭上了她的肩,眼神却游离于路知寻的身上。
他对她说:“晚上想吃什么?”
仅从这样一句话判断,想必林斌应该总是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总是对她提出同样的问题。
但今天,一切不会那么顺利。
因为路知寻直接横过身体硬生生地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远。
“不好意思,我今天和白老师有点话要说。”说罢,他还挑眉,补充了一句:“关于心仪学习进度上的事情。”
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他知道林斌无法拒绝。
但出于路知寻意料之外的是,林斌居然毫无边界感地说:“那我们四个人一起吧。”
理所当然一般,林斌将自己代入进了白瑛这边的阵营,即便是公事,他也不需要避嫌。
他如此笃定,他会进入到她的全部生活。
白瑛瞥了一眼路知寻,没有拒绝。
路知寻之前天真地认为,至少在林斌面前,自己是具有压倒性的胜算的。
但如今,他犹豫了。
他抬头看到对方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原本高昂的下巴也低了下去。
*
晚餐选在了距离画室不远的一家餐厅。
和之前一样,是家西餐厅。
林斌似乎对西餐有着别样的喜爱,进入店内之后,他甚至不需要看菜单就直接报出了菜名。
坐在他正对面的心仪不禁感叹道:“林叔叔好厉害啊,对西餐好了解!”
林斌一手拿过白瑛跟前的玻璃杯,将桌上的柠檬水倒至八分满,接着放回她的手边。
他冲着心仪露出了标准的职业微笑,说:“了解谈不上,平时吃得比较多。”
路知寻学着他的模样,重复了一句:“平时吃得比较多。”但他虽然嘴巴抽动地非常夸张,却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来。
即便是年幼的心仪,此时也看出了路知寻对林斌的嫌恶。
林斌并没有当回事,只是问道:“之前没机会问,还不知道路先生从事什么职业呢。”
还没等路知寻开口,心仪便抢答道:“路哥哥和白老师一样,是学画画的。”
林斌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拖出长长的尾音,神情中却透露出比刚才更甚的轻蔑。
“想必你和白瑛一定很聊得来吧。”
他的表情仿佛在反复提醒着路知寻:有共同话题又如何,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跟别人在一起。
路知寻咬着牙,愤愤道:“当然,在绘画方面,我会尽我所能帮助她。”
其实不止是绘画,在任何时候,都在所不辞。
路知寻的话仿佛是孩子赌气,在成熟稳重的林斌面前如同妖怪撞见了照妖镜,简直是原形毕露。
他轻笑了一声说:“我也认识几个艺术家朋友,怎么说呢?感觉玩艺术的还是比较注重当下的感受。我自己是精算师,精算就是预测未来,对未来的考虑也会更长远更谨慎。”
路知寻哈哈大笑:“精算师又不是占卜师,未来光是靠考虑就有用的吗?”
“哦?看来路先生从来没有考虑过未来的打算。”
路知寻哑口无言,干瞪着林斌不知如何反驳。
桌上的火药味逐渐变浓,连平时话很多的心仪都缩在角落,抬着眼睛暗中观察着不敢开口,生怕自己说了什么多余的话。
服务员的出现打破了跌至冰点的气氛,刚出炉的玛格丽特披萨被端上了餐桌,林斌立刻夹了一块放进白瑛的盘子里。
如此绅士的举动,确实是很难不让人动心。
但路知寻记得,白瑛向来不喜欢别人给自己夹菜。
哪怕是在聚餐时,路知寻贴心地帮她把距离她较远的菜夹到她碗里,她都要忍不住皱眉。
“我自己来就好。”她满脸都写着拒绝。
“我不是怕你吃不到嘛。”路知寻夹菜的手臂悬在半空,不知道该把筷子上的食物放在何处比较合适。
想了想,他还是放在了白瑛的碗里。
“你不用照顾我,自己吃饭就好。”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她还是将路知寻给自己夹的菜放入了口中。
大概是不想浪费食物吧。
自那之后,路知寻便再没有自作主张。
但如今,面对林斌的“善意之举”,她却没有拒绝。
甚至连一丝不满的情绪都没有表现出来。
路知寻的心瞬间冷却下来。
所以你只是不能接受我的爱意,对吧?
他苦笑一声,像是故意般,将半个披萨都夺了过来,如同饿狼扑食般撕咬起来。
当路知寻心情不好时,他的食欲会呈现出极端状态——要么滴水不进,要么异常旺盛。
他的视线被暗红色的番茄酱遮住,所以他没有看到白瑛向他投射过来的眼光。
诧异中,带着一丝担忧。
*
不愉快的晚餐并没有持续太久,路知寻对心仪的学习进度只字未提。
准确说,这本就是一个借口,而现在,他早已抛在脑后。
林斌去前台结完账后,恰逢从厕所回来的路知寻。
他并没有离开,而是走到路知寻身边,弯腰贴在他身边说:“单独谈谈?”
路知寻回了一句:“好啊。”便和他一起走出了餐厅。
他们两人长得都很高,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像极了两根石柱子。
像是不知该从何说起,林斌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动作娴熟地抖出一根夹在手指尖,另一只手拿出了一只银色的打火机。
路知寻虽然不抽烟,却也认得,那只打火机的牌子是都彭。
清脆的“叮”声响起,红色中透着一丝湛蓝的火焰腾空而起。
“不介意抽烟吧?”林斌问道。
路知寻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烟草的气味从左侧幽幽地传了过来,路知寻忍不住皱了皱眉,问道:“你找我出来想说什么?”
气氛酝酿地差不多了,林斌开门见山地说:“我觉得我比你更能带给白瑛幸福。”
路知寻冷笑一声,冲他翻了个白眼。
可笑。
或许林斌凭借着自己良好的经济条件和绅士的行为,在社会上比较受女性欢迎,于是促使了他的自信。
不知是路知寻的幻觉还是确实如此,他总觉得林斌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傲慢。
路知寻挥手驱赶着烟味,语气并不友善,“你凭什么这么说?”
林斌深吸了一口香烟,说:“读书的时候,你们之间的小打小闹无伤大雅,但既然大家已经走出校园了,就要承担各自的责任。”
路知寻没心思跟他玩猜谜游戏,便打断了他的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跟你直说吧。”点燃的灰烬落在林斌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上,他侧过脸,原本就不大的双眼闪过一道寒光,“白瑛跟我在一起会很轻松,她的所有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路知寻对此嗤之以鼻,“我也可以。”
“不,你不可以。”林斌往前走了两步,鞋尖几乎要跟路知寻的撞在一起,“你连一个正经工作都没有,要怎么给她安全感?”
路知寻不甘示弱,也向前跨了一步,抬眼迎上他的目光,“安全感是钱带来的吗?”
“不是吗?”
是,吗?
想要反驳的话堵在喉咙口,路知寻觉得嗓子痒得难受。
他以为,只要默默地仰望着她,他源源不断的爱意就会成为她的壁垒,为她抵御一切世界的撞击。
所有那些痛苦,她不说,他就不问。
他觉得这样才是最好的。
真的好吗?
一支香烟在转瞬间燃尽,林斌空拿着烟头,说:“白瑛妈妈的病需要一大笔医药费,在她日夜照顾母亲的时候,为了金钱奔波的时候,你在哪里?”
她消失的那三年,他在哪里?
路知寻心虚了,但仍然挣扎着开口:“我那时候一直联系不上她。”
“真的吗?”对方问道。
“当然......”
当然,不是。
是他放弃了。
在黑暗中,躲在湿冷的被子里,他没能拨通所有和她有关的电话。
通讯录过半的瞬间,手机由于电量过低而自动关机了。
所以他放弃了。
在她后退的时候,他并没有勇气上前。
正如往日里每个痛苦的瞬间,他都没有勇气问出那个问题。
“你到底怎么了?”
如果那时候他坚定地质问她,她会告诉自己吗?
“难道你口中的喜欢,不是自我感动吗?就跟过家家一样。”林斌的话如同一颗子弹滑过他的心脏,只留下一个深深的窟窿。
所有她最需要他的瞬间,他都不在。
林斌看了路知寻一眼,给他下了最后通牒:“你的喜欢只会成为她的负担。”
路知寻不服,他仍想辩驳些什么,却只能张着嘴巴,喉咙里说不出一个字。
林斌是对的,路知寻知道他是对的。
但要如何才能让他承认,一直以来,他都是配不上她的。
甚至连他最引以为傲的真心,都一文不值。
他不想承认,他怎么可能愿意承认。
路知寻的手紧紧攒成一团,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他扬起头,眼神中尽是坚定,以及不甘。
“你等着看吧。”他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口:“我这次不会放弃了。”
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她的手。
这一次,一定会接住她。
一定会。
--------------------
第三十五章
====================
每当路知寻比他更早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时,张怀瑜总会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
毕竟他上一次出现自己的办公室里便给自己打来了停职的惊喜。
虽然不知道他又惹了什么幺蛾子,但张怀瑜上下打量着路知寻,觉得他的笑容中藏着一丝有事相求。
他推开办公室的门,却将身体横在门口抵挡住了路知寻的步伐。
路知寻往左,他便向□□斜半分,路知寻往右,他便笔直地倒向右边。
几个回合下来,路知寻也不耐烦了:“张主编,你里头藏了人吗?干嘛不让我进去。”
张怀瑜并没有被路知寻激到,而是十分平静地回答:“说吧,有什么事?”
路知寻指了指地面,猜不透张怀瑜今天吃错了什么药。
“在这里说?”
“嗯,就在这里说。”
毕竟路知寻有求于人在先,即便是面对张怀瑜奇怪的要求,他也只好照做。
他简单组织了一下语言,说:“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想问问你最近有没有什么适合我的项目。”
张怀瑜的反应完全在路知寻的意料之内,要是他现在手中有一个鸡蛋,一定会忍不住塞进张怀瑜的张大的嘴里。
这场默剧持续了足足两分钟,路知寻有些不耐烦了,便催促道:“说句话啊,到底有没有?”
张怀瑜这才回过神来。
他弯下腰四下张望了一番,鬼鬼祟祟的模样,伸出手一把将路知寻拉进了办公室,随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还没等路知寻开口,张怀瑜便一个跨步来到他面前,按住他的肩膀问道:“你给我老实说,是不是又惹什么事了?”
路知寻眯起眼睛,嘴角倾斜,“拜托,别老是这样想我好吗?”
即便是关上了门,张怀瑜却仍然不放心似的往门口的方向张望了一眼,在确认大门紧闭之后凑到路知寻耳边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但是赌博肯定是不行的......”
路知寻“啧”了一声,伸手将张怀瑜越凑越近的脸推开,“谁赌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