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瑶对你赞不绝口，说你不仅画画画得好，人也善良有责任心。”
寒暄进行到这里也差不多该结束了，伴随着杯子和桌面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他抬头直视着路知寻的眼睛，说：“不知道歆瑶跟你说了没有，我们大学有一个和意大利合作的项目。”
“听说过，是个很不错的项目。”路知寻回答道。
凡是对美术有过了解的人，对西洲大学以及和它合作的意大利马尼诺艺术学院都不会陌生，这次机会想必也是许多从业人士梦寐以求的机会。
“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高巍突然抛出这么一句，路知寻顿时惶恐起来。
虽然自己的画技并不差，在网络上也有一定的人气，参与和意大利的交换工作更有利于达到传播的目的。
但A市高手如林，自己如今倒有走后门之嫌。
高巍仿佛看出了路知寻的顾虑，笑着将上半身靠在椅背上，说道：“我跟张主编也认识很多年了，你的作品也看过一些，张主编总是说要多给年轻人一点机会，我也非常认同。”
如此诱人的机会就摆在眼前，路知寻却犹豫了。
他的眼神不经意地飘向阁楼的位置，脑海中浮现出白瑛的面庞。
如果要加入西洲大学的交换项目，他和白瑛就要分隔两地，虽然项目仅为期一年，但光是想想都觉得让人难以忍受。
于是他犹豫着，双眼紧盯着木色的桌面，整个世界仿佛摇摇欲坠。
高巍也不心急，只说着：“没事，你可以考虑一下，想好了随时联系我。”
路知寻不知道高巍是什么什么时候离开的，直到白瑛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
他看到她的神色如他一般慌张，在犹豫与纠结之中，她的嘴唇微微颤动。
“西洲大学挺不错的。”她缓缓开口：“如果能去那里的话，之后应该会很顺利。”
这是个非常浅显易懂的道理，路知寻不是不知道。
要是在一年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但今时不同往日，在荣耀与成就面前，他的眼神中倒映出白瑛的身影。
“意大利太远了。”这是他的结论。
“可是这样的机会不是经常有的。”这是她的立场。
路知寻抬头望着白瑛，摇摆的心渐渐下坠。
“所以你希望我接受高校长的邀请吗？”他的语气比室内的冷气还有凉上几分，每一根神经都崩得笔直，仿佛一只在闹着脾气的小狗。
白瑛坐到他身边，将手抚在他的腿上，说：“我希望你能多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
而不是为了我放弃自己的前途。
“路知寻。”她轻轻喊他的名字：“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路知寻握住白瑛的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她的温度。
但无论怎样，他都觉得今天真的好冷。
“一年，真的好久。”他低头苦笑着。
有许多事，在一年内足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足以让熟悉的两个人再度变得陌生。
路知寻已经失去过她三年，如今他不想让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哪怕一天。
像是为了让自己的私欲表现得没有那么明显一般，白瑛伸出手摸了摸路知寻的脑袋，哄小孩一般哄着他：“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更何况我们还可以视频聊天啊。”
是啊，如今科技如此发达，异国恋已经算不上什么天大的事，即便是想见面，买一张机票飞到对方身边也不过是十多个小时的光景。
但白瑛这幅如此豁达的模样，还是让路知寻觉得心中一阵酸楚。
路知寻知道白瑛很成熟，远比他成熟许多，各种利弊她能一眼看穿，对于他来说，这确实是来之不易的好机会，按理来说，确实应该紧紧抓住才是聪明的选择。
但是......
“你就不能，假装很舍不得我吗？”
在理智和事实面前，你的天平能不能也稍稍地倾向我的这边。
听到这句话，白瑛动摇了。
她的天平，本就是倾向路知寻那边的。
但她知道，如果就连她都犹豫了，那么路知寻必然会为此放弃去意大利的机会，所以她不想，也不能成为他的绊脚石。
所以她只是又重复了一遍：“我觉得你应该去。”
路知寻没有回答，他看着桌上早已放凉的水，和自己的心情一样逐渐低沉，连一丝热气都不再扑腾。
他抽回自己的手，起身站了起来。
“时间不早了，就不打扰师姐等下上课了。”
感受到手中的温度一点一点远离，白瑛本能地想去抓住路知寻的是手，却只余一丝冰冷的空气留在手心。
她眼睁睁地看着路知寻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想要喊住他，喉咙却干得发紧，连一个音节都说不出来。
*
路知寻驾驶着张怀瑜的车，心不在焉地握着方向盘，就连信号灯早已换了颜色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身后的喇叭接连不断地响起，他才回过神来。
用这样的状态驶入出版社大楼的地下停车场后，他下车随意地按了一下锁门键，抬头便看到张怀瑜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他今天只穿了一件黑色的T恤，轻薄的面料将他的肌肉包裹得若隐若现，不难看出，他最近又沉迷于健身了。
“还挺快的嘛，我以为你要等晚上才能还给我。”他走到路知寻面前，如往常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却只换来一个十分冷漠的回应。
对于身边人的反常，张怀瑜一向来十分敏感，即便路知寻还未开口，他也能猜出点端倪。
于是他问道：“是不是高校长去找你了？”
路知寻点了点头。
张怀瑜原本搭在路知寻肩头的手缓缓向下，朝他的后背重重地拍了一下，语气中带着一丝雀跃：“你小子还跟我在这装，这是大好事啊！西洲大学唉，说出去都很有面子。”
不管是谁，大概都会觉得这个是绝佳的买卖，甚至会觉得路知寻是走了狗屎运，中了头彩。
但是这个幸运的时刻，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路知寻仰起脸朝向张怀瑜，眼神黯淡无光，“那我和白瑛怎么办？”
张怀瑜这才想起还有这茬，他原本拍打着路知寻后背的手臂顿时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尬住。
他知道对于路知寻而言，如今能和白瑛走到一起是多么难得的事情，如果非要和西洲大学的入职机会做一个比较的话，或许真的很难分出个高低。
此时不管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张怀瑜只好叉着腰，摇了摇头，“你觉得你出去一年白瑛就会跟别人跑了吗？”
“当然不是......”路知寻脱口而出。
他担心的当然不是这个，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
说到底，不过是他的不安全感和占有欲在作祟，编织出一个又一个还未发生也未必会发生的悲剧。
只是他想在她每一个都需要帮助是瞬间，都能及时出现在她的身边。
“除了白瑛，你就没有自己的人生了吗？”
张怀瑜的话和白瑛的如出一辙，似乎都在向路知寻传达着：去追寻自己的梦想吧。
但即便如此，他也有无法放下的心结。
“那白瑛的妈妈怎么办？还有和她爸爸的官司......”
还没等路知寻说完，张怀瑜就打断了他的发言：“你觉得白瑛为什么会选择你？”
路知寻之前觉得是自己日复一日的坚持终于感动了上天，所以白瑛将自己的爱施舍到了他的身上。
但张怀瑜似乎有不同的意见。
他往后退了一步，观察着路知寻，说：“因为你长得帅，有才华，性格好，还专一。”
路知寻忍不住吐槽道：“你说得也太现实了吧。”
张怀瑜耸了耸肩，“现实吗？可这就是真相，要是你和大街上随便拉来的一个男人没有任何区别，白瑛凭什么喜欢你，难道就因为你比较闲，比较会等吗？”
路知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所以说，如果你真的为白瑛着想，除了对她好之外，还应该努力成为能配得上她的人。”
说完这句，张怀瑜便抽走了路知寻手中紧紧捏住的车钥匙，踩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了电梯。
*
后来，时隔许久，路知寻的微博终于有了动静。
他并没有官宣自己与白瑛的关系，而是转发了西洲大学的微博。
那条微博的正文写着：在新学期开始，青年画家路知寻将入职西洲大学，并参与与意大利马尼诺艺术学院的传统文化交流工作。[玫瑰]
非常官方的，路知寻写了一句：非常感谢西洲大学的认可，我一定不负众望，向全世界展现国画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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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名字都是编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QVQ
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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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近期忙于签证的事宜，路知寻就连和白瑛的沟通都降低了频率，更别提去医院看望白瑛的母亲。
钟爱芬看着白瑛手里叠着衣服，眼神却不知道停留在何处，这幅心不在焉的样子即便是不了解真相的人看了也知道她和路知寻必然是闹别扭了。
对于女儿这幅姿态，钟爱芬倒觉得挺新奇，便揶揄道：“今天这天气挺热的，但是某些人的脸色怎么那么冷。”
不知是真的没听到还是不愿回应，白瑛始终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
钟爱芬这下忍不住了，她坐到白瑛身边，推了推她的手臂，说：“小瑛，我在跟你说话呢。”
白瑛这才回过神来，仰着脸说了句：“啊？”
钟爱芬叹了口气，问道：“你是不是跟路知寻吵架了？”
白瑛虽然心里想着“有这么明显吗？”，但却仍嘴硬道：“哪有，就是天气太热了有点头晕。”
钟爱芬自然是不会相信这种鬼话，但她知道即便逼问白瑛也得不出什么结果，只好迂回地问：“这几天路知寻在忙什么呢？感觉好久没见到他了。”
白瑛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像是在脑内搜索着用来搪塞的借口。
过了一会，她支支吾吾地说：“他最近工作比较忙。”
倒也没有说错。
听到路知寻有了工作，钟爱芬瞬间顾不上白瑛的情绪，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紧追不舍：“他在做什么工作呀？工资高不高？”
白瑛虽然不想谈这个话题，但更不想驳了母亲的兴致，只好强打精神回答道：“他被西洲大学聘用了。”
钟爱芬在听到“西洲大学”四个字后，整个人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她用手轻按着自己的胸口来表达激动和喜悦，嘴唇止不住地颤抖着：“西洲大学，这么说路知寻以后就是大学老师了？”
白瑛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发表任何想法。
但钟爱芬却如同中了彩票一般高兴，嘴里止不住地说着：“我之前就觉得这孩子有前途，大学老师好啊，给人的感觉也比较踏实稳重。”
后来钟爱芬又继续碎碎念着，但白瑛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直到她听见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抬起头看到路知寻手里拎着一袋水果站在自己眼前。
方才还念叨着的对方此刻正出现在跟前，钟爱芬正在兴头上，便起身将路知寻拉到床边坐下。
她拉过路知寻的手，关切地问道：“听说你要当大学老师了，没想到你年轻轻轻，却这么有本事。”
路知寻转过头看向白瑛，但对方却没有将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他强迫自己扯出一个看起来很开心的笑容，说：“是啊，高校长说很看好我呢。”
钟爱芬的眼神无不透露出一股“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的情绪，她反复抚摸着路知寻光滑的手背，如同一个抚摸着貔貅脑袋的财迷。
闲话了几句家常后，钟爱芬的倦意便上来了。
路知寻和白瑛走出病房，站在门口的走廊上，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或许当聊天频率下降之后，就连开场白都要想上好一阵。
不知过了多久，白瑛才转过头来看着他，问道：“什么时候去意大利？”
路知寻的脑袋贴在冰冷的墙面上，双手晃荡在身体两侧，眼睛逐渐失去了焦点。
“八月中旬吧。”他说道：“先过去熟悉一下。”
接下来，又是一阵漫长又钻心的沉默。
路知寻听着挂在护士台上方是时针一分一秒地跳动着，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结了。
“你要跟我一起去吗？”鬼使神差般，他居然问出了这句话。
在看到白瑛略带疑惑的表情后，他解释道：“过去玩一阵子，我刚到那里应该也没什么事做。”
他知道他需要白瑛。
在每一个身处异乡的日子里，他对她的想念都会如雨后春笋般疯长。
所以他任性的，想把她留在身边哪怕再多一秒。
但是不出意外，白瑛拒绝了：“我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用来度假。”
也是。
路知寻自嘲般地笑了。
白瑛身上背负的东西，比起自己的想念可要沉重多了。
他歪着脑袋计算着所剩无几的日子，自己和白瑛能够朝夕相处的时间也不过只剩下两个月。
在这两个月中，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他鼓起勇气对她说道：“那能分出三天来给我吗？”
白瑛不明白路知寻所指的是什么，也不敢轻易回答，只能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在没有联系白瑛的那段时间内，其实除了工作上的准备之外，路知寻也悄悄地谋划着和她的海边之旅。
即便没有征询过她的同意，也不知最后是否会执行，但光是计划的过程就足以令他感到兴奋。
现如今。他终于可以将偷偷藏于备忘录的计划展现在她的面前。
A市不算沿海城市，但距离最近的海也不过是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夏天，在宁静的海边，天微微亮的时候透过落地窗欣赏升空的日出，在夜幕降临之时，抬起头看着布满天空的星光，再多的烦恼都能抛至九霄云外。
白瑛看着手中如此详尽的计划，原本想要拒绝的话语生生地咽了回去。
如果只是三天的话，倒也不是挤不出来。
于是她将手机还到路知寻手中，点头答应：“什么时候出发呢？”
听到白瑛答应地如此迅速，路知寻原本酝酿着的，想要用来说服她的话语瞬间派不上用场了。
他眨巴着黑得发光的眼睛，说道：“明天！”
白瑛有些无奈地低头浅笑，“这也太赶了吧。”
“那后天？”
像是生怕白瑛反悔似的，路知寻只想立刻将计划提上日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