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溪深吸一口气,感叹这一切总算过去了。
远山外飞来一群修士,站在剑上,悬停在半空,为首的修士来到两人面前,恭敬问:“敢问可是衡芜真君?”
“我是衡芜,不知小友是?”
“我等是玉渊门的弟子,奉门主之命,前来帮真君处理余下的琐碎事务。”
衡芜应下:“那便交给你们了。”
“真君请放心。”修士说罢,转身要带人往村中去。
“小友留步。”衡芜喊住他。
“真君还有何要叮嘱的吗?”
衡芜思索着,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女,随后道:“我想去见玉渊门的门主,可否为我引见?”
修士积极答:“真君出言,哪有不从之礼,您请。”
“多谢。”
——
玉渊门,卷宗阁中。
门主翻出了记录着刘家村当年之事的有关卷宗,送到衡芜手边,“当时记下的就是这些了,您还有什么想要看的,我再去找。”
衡芜轻轻摇头,客气道:“这些就够了,麻烦门主了。”
“哪里哪里。”门主受宠若惊。
封闭高深的卷宗阁中,二人一坐一站,衡芜翻看着当年的卷宗,门主在旁为其解释具体的细节,逐渐拼凑出此事的原貌。
玉渊门中的诸位长老在一个深夜感知到了桃山中涌出异常的魔气,派人前去查看后,发现刘家村中降生了一个女婴。
那女婴周身被邪魔之气包裹,安静的睡在死去的产妇身旁。
产妇的脖子上有一圈发黑的掐痕,分明是被人活活掐死的。坐在产妇身旁的孙家妇吓得发抖,手上染着一团黑气,似乎是想趁婴儿还在襁褓中之时了结了她,却未能如愿。
村民们害怕女婴的存在会招来离开的魔物,玉渊门也不得不去处理这个异于常人的婴儿。
没几天,魔物果然回来了,他掉进了玉渊门弟子精心布下的陷阱中,当即被打散了魂魄,只余一缕残魂,不知逃到何处。
而那个女婴,分明是人,却天生魔性,普通人避之不及的邪魔气,于她而言如同呼吸一般平常。
当时的门主不愿杀害无辜,便将女婴被送去了当地的名门谢家,教她能修身养性,早日洗脱一身魔性。
“谢家收养了那孩子十几年,家中也不曾发生过祸事,想来,那孩子应该是长成了一个普通女子,这也算是一件幸事。”门主感叹道。
衡芜眉间凝重,沉默不语。
第13章
吃饱喝足后,余溪跟随玉渊门的弟子走到了门中留客的房间,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推门出去,站在外头台阶上晒太阳,站累了便坐在台阶上。
玉渊门中弟子不算多,大半都被抽调去桃山处理山中的邪气,剩下的在门中各司其职,多不出人手来招待她。
余溪并不在意,只是好奇师祖为什么要跑这一趟——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即将到来的天劫。
少女仰着头远望飘在天空中的云彩,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双脚踩在下面的台阶上,随着心意“哒哒”的踩下、分开又并拢。
眼前的阳光被一道阴影挡住,未睁开眼睛就听见面前想起一男子的声音。
“这位道友可是清元宗的弟子?”
余溪睁开眼睛,看到面前人身着玉渊门的弟子服,点头问:“是,请问您是?”
来人温声道:“我是玉渊门的弟子柳意,专修丹药治疗之法。门主说清元宗的衡芜真君身边带了一位徒孙,你们一同封印了远在桃山中的邪脉,解决了不少祸事。”
余溪从台阶上站起身,正面看向柳意,青年秀气的面容让人感到格外亲近。
她不好意思地说:“那都是师祖的功劳,我不过是陪同师祖而已,实在没帮上什么忙。”
柳意走上台阶,微笑说:“道友不必过谦。我此来是特意为你检查身体,若有病症,及时发现才能尽快治疗。”
“检查身体?”余溪有些摸不着头脑,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随口说,“不必了吧,我没感觉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啊。”
柳意询问:“道友可曾入过那裂谷之中?”
“是进去过。”
“那裂谷如今被封,桃山之中仍然弥漫着残留的邪气,我门中弟子去到那里也需时刻谨慎,更何况你近距离深入过邪脉,还是让我检查一下吧。”柳意侧过身,摆了一个“请”的姿势,邀她入屋中坐。
他一片好心,余溪也不忍辜负,同他一道进屋,坐在桌边由他检查。
柳意从袖口中掏出一个小盒子,放到桌上,巴掌大的盒子立马变成半个桌子那么大,他打开箱子,先是看过了少女后脑勺上的瘀伤,后又发现了她手指上被毒咒落下的烫伤,简单处理之后,他的表情没有变得轻松,反而凝重起来。
“不知道友是何修为?”柳意隐起面上不自然的表情,随口问她。
余溪只当他是在跟自己闲聊,老实答:“惭愧惭愧,还是炼气期。”
“道友的体质,似乎不太适合修炼……”柳意似有所指。
余溪不以为然,笑着说:“我也知道我灵根劣质,但家里人既然让我进了清元宗,我便跟着学习修炼之法,不过消遣度日而已,并没想过能成什么大器。”
听罢,柳意看了一眼自己的药箱,犹豫了一下,从中摸出一根银针,如常问:“可否一用?”
怎么还要扎人?
不过刚刚他把她身上的皮外伤都看过一遍,还抹了药,既然是来为她检查治疗,那扎一下估计没什么大事。
看着锋利的针头,余溪心慌道:“还请下手轻一点。”说着,把手腕伸到了他面前。
柳意点下头,捏着银针,小心翼翼的在她手臂浅浅的扎了一下。
随着一阵细小的痛感,手臂上流出一颗血珠。
余溪看着那滴血,感觉没什么异样,再看向柳意,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微微怔了一下,开口问:“还不知道友姓名,家中有多少人口?”
“你叫我余溪就好。”余溪放下了袖子,好奇问,“给人治疗还要打听家中人口吗?”
柳意回过神来,抬起头赶忙道歉:“在下失礼了,只因平日会下山为百姓义诊,习惯使然,一时口误,还请道友见谅。”
“没事没事。”余溪对他摆摆手,“我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吧?”
“你的身体状态很好。”柳意将针放回箱子里,随即从里面摸出两瓶药放到桌上,对她说,“这两瓶药,一瓶抹后脑的淤伤,另一瓶抹手上的烫伤,用上一段时间,伤口即可痊愈。”
不但帮忙治疗,还无偿送药。
好人呀!
余溪忙起身道谢,“谢谢你。”
“小事。”柳意收拾好箱子,起身同她告辞。
余溪送人到门外,刚出门便看到外头院子里走来的男人,开心地迎上去,“师祖!”
跟在她身后,柳意也走下台阶,弯腰道一声,“衡芜真君。”
二人一前一后从房中出来,衡芜看了一眼柳意,问近到身前的余溪,“你们在做什么?”
余溪给他介绍说:“这位是玉渊门的柳意,是来为我治疗的。”说着将自己的双手在他面前摊开,烫伤处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气。
听罢,衡芜微微低头,对柳意道:“我替徒孙谢过小友。”
柳意不由得紧张起来,站在原地答:“晚辈分内之事,岂敢得真君答谢。”
衡芜:“邪脉之事已定,我等也该回清元宗去了。”
“真君慢走。”
柳意送二人出院门,正遇上赶来送行的门主,一起目送二人离开湖心岛。
直至两人的身影模糊在天空远处,柳意才走到门主身后,低语:“门主,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事?尽管说来。”
柳意表情沉重,压抑道:“方才我为衡芜真君身边的那个女子治疗伤处,发觉她不受邪魔气息的侵扰,血中更夹杂浊气,似乎身有魔物的血脉。”
“竟有此事?”门主低声惊讶,反问,“如此体质,可会带来灾祸?”
“难说。”柳意喃喃道,“方才我与她闲聊,隐约知她如今心无大志,说修道只为寻常度日,既无野心也无邪念,自不会有伤人之举,可是……”
“可是什么?快说。”
“那少女的身躯无法凝聚灵力用做修炼,却是极好的凝聚邪魔之气的容器,若她误入歧途,后果将不堪设想。”柳意皱起眉头。
听到这里,门主恍然大悟,“怪不得衡芜真君会把她带在身边。”
柳意:“门主是何意?”
“我方才与衡芜真君在卷宗阁查看当年刘家村之事,如今听你说罢,我也有了分辨。”门主沉下气来,背起双手,镇定地叮嘱他,“你先下去吧,此事万万不可对旁人提起。”
柳意有些放心不下,小心问:“门主打算如何应对?”
“人是清元宗的弟子,如今又被衡芜真君带在身边,你我外人怎可越俎代庖。只好写一封信将此事告知清元宗主,至于如何处置,就是他们清元宗的事了。”
“门主说的是。”
——
飞在高空之上,余溪站在衡芜身后,还无法适应御剑,总害怕掉下去,便偷偷捏住了男人身后的衣摆。
手中的衣裳不知是什么布料,摸上去软软滑滑还有些凉,让她想起了清凉的月光,洒落在师祖身上,柔滑而美丽。
时间过得真快,出来几日,这就要回清元宗了。
之后师祖会照常修炼,她也要回到山里的小木屋,继续履行她守山的职责。
虽然只是短短几天,但是能这样近距离的站在师祖身后,她从前也就只敢想想,如今也敢把他的衣裳抓在手里了,如果再大胆一点,额头低下去,就能抵在他的肩膀上。
靠的好近啊……
近到她能清晰的看到从耳旁刮过的风撩起美人雪白的长发,修长的脖颈在她面前一览无余,从下颌线到侧颈,肌肤细腻白皙,如同温润的白玉,却不知摸上去会是怎样的触感。
注意力转移到身前人身上,几乎忘记了害怕。
被风吹来的发丝贴在她侧脸上,丝丝缕缕纠缠在一起,从她的脸侧滑过,似花瓣轻柔的触感从脸上吻过,带着淡淡的香气,勾起她心底炙热的渴望。
此次回去,不知何时能再见到师祖,更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近距离的待在他身边。
余溪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大着胆子往生前宽广的后背上靠了过去。
就抱一下下。
被发现了就说是没站稳。
这样美好的人,她就算没办法拥有,只稍微抱一下,这个想法不过分吧……
“那人为你治疗,可曾发现异样?”
男人忽然开口问话,余溪心虚被吓了一跳,身形不稳,额头在他肩膀上撞了一下,忙回正身子,答话说,“没有,他说我身体好的很,还送了我两瓶药给我抹身上的皮外伤呢。”
说完,脸上维持着笑容掩饰自己方才不算过分但很不合礼的小心思。
垂在身侧的手紧张的捏着裙子,主动问他:“师祖与玉渊门主都聊了什么呀?”
衡芜:“只是翻看了一些当年的卷宗,并未谈及其他。”
听他没有要细谈的意思,余溪识趣的“哦”了一声,不再追问。
衡芜轻声说:“此行我要多谢你,有你在身旁,替我省去了不少麻烦。”
几声细语入耳,少女的心都要软了。
心中澎湃许久,也只敢小声回他,“能帮上您就好。”
第14章
不过多时,便到了浮玉山地界,脚下连绵群山高低起伏,纵横百里,进到山中,就见群山围绕之中的主山上苍翠幽深,树木葱郁。
穿过结界后,清元宗的全貌才出现在眼前。
“我与宗主有话要说,你就先回闲月峰吧。”衡芜开口道。
“哦。”余溪应了声,身前人便踮脚离了剑去。留她一人站在剑身上,晃晃悠悠地从半空落到了地上。
双脚踩在坚实的地上,余溪收了剑背在背上,拍了两下被吹的有些发冷的脸,总算有了实感。此刻她正站在长生殿阶下的道场上,平日里冷清无人的道场,今日却站了好些人。
看她从天上落下,不少人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姬云意第一个迎了上来,“师妹。”
余溪十分信得过姬云意的人品,小声问她:“师姐,这是?”
姬云意走来她面前,轻声解释:“师祖时隔多年第一次下山,大家都想来见见他的真容。”
身为当世最有资质升仙的修真者,衡芜的名声在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闭关多年不见人,哪怕出了关门,也从不下闲月峰,今时为除魔卫道而重新入世,这才引来众弟子翘首以盼,见其真容。
站在道场上,余溪抬头看向通往长生殿的台阶,足足有两层楼阁那么高,就是看破了天也瞧不见长生殿里的人。
周边不乏好奇窥探的视线往她身上瞄,她顺着视线看过去,就见有人移开视线的同时鄙夷地翻了个白眼,也有几个眼神古怪,就差把“这种人也能与师祖同行”写在脸上了。
余溪看了一下自己,身上还穿着那件粉色的新衣,与众人的弟子服格格不入。
她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外门弟子,没有聪颖的天资,修炼更谈不上刻苦用心,放在人堆里都没人会多瞧两眼,最为人熟知的,恐怕就是当初纠缠谢彦的事了。
所以她才不愿意呆在主山上,总要被这些闲杂事搅坏心情。
哪怕厌烦,她也挺直了腰杆,丝毫不怵的对那些质疑嫉妒的眼神狠狠瞪了回去,她是凭本事赖在师祖身边的,凭什么要心虚。
有姬云意站在她身边,众人中即便有不满者也没有人会真的站出来指责她。
余溪环视了一圈,人群中异样的视线逐渐收敛起来,只有一人,还在不厌其烦的斜视着她,和她身边的姬云意。
谢彦。
自从和他划清界限后,他们已经有好几天没见了,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见到他。
她能看出谢彦眼神中对自己的不喜,更无法忽视他的视线撇在姬云意身上时,嫌弃的神色顿时变成欣赏与心动。
好像在他眼中,自己变成姬云意的对照组了。
同门弟子可不兴踩一捧一。
余溪收回视线,往姬云意身旁靠了靠,手掌挡在嘴巴前说悄悄话:“师姐,师兄他是怎么了,好像看到我有些不高兴。”
闻言,姬云意抬起头来,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正看向她们这边的谢彦。
读懂他的眼神,姬云意安慰她说:“你别误会,他是在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不小心受了伤,回来又听说了蛟乱与桃山之事,愧疚自己没能帮上忙。见你从桃山回来,心里担心你还来不及呢,怎会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