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祖搂她了!
一身的疲惫顿时烟消云散,她开心地笑着,浮在水面上就开始吸收浊气。
山谷幽深,沉积在谷底的浊气湿而沉重,不比魔气纯粹,但也没有那么多需要消化的邪念。她不挑剔,花了一段时间重新聚起力量后,御剑飞行离开了水面。
天地之大,只要和师祖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第21章
余溪的身形不算很小, 背上背着一个比她高出一头多的男人,明显有些吃力。
虽然有点累,但她乐在其中。稳稳的背着美人的身子, 圈在他腿上的手一刻都不放松。
飞在半空,湿漉漉的身体被急速流动的空气吹的寒冷而麻木, 她便任丹田中的魔气放肆地烧起来, 乱窜到她身体每一处, 将身体烧得高热, 烘干了两个人身上的湿冷。
经此一事, 她实在后悔先前好好学习使用术法符咒。即便是在师祖的书房中看那些典籍,也没有十分用心,以至于如今, 连最简单的避水诀都不会用,即便无法抵御鸢落涧的侵蚀,至少也能让身上舒服点, 不至于让师祖和她一起受冻。
浮玉山蜿蜒数百里, 一眼望不到边际。
她一直朝着落日的方向去, 追逐那一抹金色的夕光,但终于, 夕阳还是落下了。
最后一抹阳光消失在远山之下, 黄昏时分,天地虽未彻底黑下来, 但在空中俯瞰地上的景物已然模糊。
耳边飞过几声呼啸的风声, 几个清元宗的弟子挡在了他们面前。
见自己被围, 余溪没有多惊讶。
以清元宗的办事效率, 被追上是早晚的事, 因为宗门重建的事分去了门中人大部分的心思, 才给了她逃跑的间隙。
面前带头的两人她再熟悉不过,看到故人,余溪脸上不做表情,眼神复杂的看着他们。
姬云意似有内疚,眼神躲避着不敢看她。
余溪注视着她的脸,无言以对。
压抑的谢彦喊出了第一声话,打破了诡异的寂静,“你这叛徒,自己逃跑还不够,还想拉上师祖。”
“你还知道他是师祖呢,不让我带走他,难道你也等着看师祖被碎魂?!”余溪迅速反击回去。
谢彦神色一慌,解释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宗主和几位长老已经定下,再说,师祖他已经堕入魔道,再无挽救的余地,与清元宗断不能相容了。”
果然是这番说辞。
余溪冷着眼哼了一声。
早知宗门决定要以衡芜祭天后,她便对清元宗不报什么期望了。
所有人都期盼师祖能升仙,如此,是清元宗无上的荣耀,是所有修仙者们都仰望的骄傲。
师祖本是一个温柔而慈悲,正义又内秀的,活生生的人,却硬生生被他们捧成了一尊高高在上的冰冷神像。
他们把自己投射在师祖身上的目光看成他的金身,待他没落了,便肆无忌惮的剥去他身上所有的光辉,将他视作耻辱。
人人都有私心,她从不否认这一点。厌恶的是总有一些人顶着大义的美名,强行将自己的自私凌驾于别人的利益之上。
为着自己的私心,将他高高捧起,将他狠狠摔下。
“行了行了,说这么多,不就是给杀人找个好听的借口吗。”余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说的,既然你们下了决心要杀师祖,那我也不用手下留情了。”
她腾出一只手来,将问情收到了手中。
见她摆出敌对的架势,谢彦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记忆中的谢余溪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她幼时自卑而敏感,长大些后开始变得刻薄贪心,即便有种种缺点,却断然没有与众人为敌的胆量。
她总是把自己隐藏在不起眼的芸芸众生中,以至于他从来不记得她,哪怕她始终在锲而不舍的追求他。
但现在,他不得不对她改观了。
谢彦愤愤道:“我原以为你那日发狂是因为被魔道夺舍,没想到,你本就是个自私自利小人!”
余溪大声反驳他:“如果说想要活命是自私,那天底下有几个人可以无私到把自己的性命拱手于人?你能吗?”
“你这是谬论。”谢彦气得脸都红了,不断的质问她,“我们谢家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不怀一点感激之心?”
听到这,底气十足的少女放轻了语气。
“谢彦,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你在胡扯什么?”突然被调转话题,谢彦无法理解。
余溪平静地开口。
“其实我不姓谢,或者说是你记忆中那个谢家的养女,她没有名字也没有自己的意识,只不过是个被命运推着走的傀儡,所以她痴迷而忘我的爱着你,为了得到你的喜欢可以做任何事。”
她理智地回看自己与原书女配的关系,对他说:“我也以为我该像她一样接受命运的安排,但现在我想明白了,我不是她,我是我自己。”
她的心无比的坚定,她心疼女配的遭遇,也不会喜欢她为人处事的态度,但这一切都无法再影响她认识自己。
设定、宿命都是虚的,既然活在书里,她就要活出自己的样子,而非将自己圈定在一个壳子里。
从前,她作为“女配”,与谢彦做了感情上的切割,现在,她该跟早就已经不存在的“女配”分隔开来了。
“我对你和谢家没有任何感情,如果你们需要我的帮助,平等的跟我聊聊,在能力范围之内,我很愿意帮忙。”
余溪静静的说着,语气陡然转冷,“但如果你再用所谓的养育之恩来绑架我要求我,我迟早要废了你。”
话音落下,剑锋指向面前。
“你!”谢彦被激怒,作势就要与她决一死战。
沉默许久的姬云意抬手拦住他:“好了,不必相争。”
她抬头看向对面的少女,见她长发散落,身上沾着涧底带上来的泥沙,形容狼狈,眼神却如护犊的野兽般凶狠坚毅。
念着从前的情分,她无法毫无顾忌的出手,只得劝告:“余溪,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现在是为师祖报不平。但是师祖他已经入魔,如今他修为全无,元神碎裂,宗门中人才勉强将他制住,若他日后修为强大起来,再要将他抓回,便难上加难了。”
声声劝告入不了余溪的耳朵,反笑说:“师姐,我如今已是魔修,比起师祖,你更应先杀了我。”
姬云意心中一惊,沉声道:“余溪,回头是岸。”
“哪里有岸,你和他们一样,都只是想让我和师祖心甘情愿的赴死。”余溪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控诉她。
“不,我并不是……”姬云意的心智有一刻的动摇。
她不想伤害任何人,明知道余溪和师祖都不是恶人,却无法违背自己与师尊一同立下的“匡扶正道”的信念,要将邪祟斩尽杀绝。
“或许师姐对我们还有一丝怜悯之情?”面对她的犹豫,余溪只有一声冷笑。
她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苍华让你们过来的吧。”
嘲笑说:“他自己为什么不过来?是心虚了,害怕了?还是觉得亲手弑师传出去很不光彩?要说自私自利,你们的师尊可比我都要高上一筹。”
“休得胡言!”谢彦大喝一声,拔剑出招。
迎面冲来剑气,余溪迅速挡下,借由与他们周旋的时间,她早已调息好身上的魔气,接下这一剑并不吃力。
两人过招几次,很快其他的弟子也加入打斗,余溪背着人动作不便,很快就处于下风。
节节败退下,从四面八方打过来的攻击被她躲过不少,但身上还是受了伤,更有一剑从身后刺来,她顿时感到后腰上有鲜血流下。
剑穿透了衡芜的腰腹扎在了她腰上。
男人虚弱的趴在她肩上痛呼一声,余溪赶忙抽身反击,逼退那人后,侧过脸在他垂下的耳边蹭了蹭,安抚他不要害怕。
被逼得太紧,她越来越愤怒,大吼一声,“今天我一定要带他走,挡我者死!”
混战中,不断有弟子被魔气所伤,坠落下去。
余溪不看别人,只与姬云意过招,她清楚姬云意的实力,如果不暂时压制她,自己和师祖是绝对逃不走的。
虽有拼死取胜的决心,但实力相差仍然很大,缠斗许久,姬云意仍旧气定神闲,反观自己已经气喘吁吁,甚至快要支撑不住身上人的重量。
她的好日子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吗?
一时疲惫脱力,迎面姬云意的剑就刺了过来,剑锋快要扎进她胸膛里时,姬云意忽然收了剑。
两人对视,余溪从她身边飞过,头也不回的逃跑了。
被短暂甩在身后的几人见势要追,被姬云意抬手拦下。
她捂住胸口咳了一声,停在原地看着远去的两人,呢喃道:“别追了,让他们去吧。”
“可是师尊的命令……”谢彦按着伤处凑过来,担心道。
“师尊那里我会去说。”姬云意深深的皱了一下眉,闭上眼睛是深吸一口气,睁开眼难过的说,“师出同门,如此互相残杀,我于心不忍。”
她欣赏师尊坚守正道的信念从未动摇,看他杀伐果决,如翱翔的雄鹰,既出便不会回头。
追逐他的身影,相信他的选择,她一次又一次抹杀自己心中产生的怀疑。
但现在,她迷茫了。
自己坚守的信念真的毫无缺陷吗?为了“正道”不择手段,真的是对的吗……
——
天色渐渐暗下来,升上天空的月亮照亮了身下山川河流的轮廓,如同墨色的画卷上洒下银光,点亮了行路人眼中的灰暗。
飞出足够遥远的距离,身后没再有人跟上来,余溪总算松了一口气。
她换了好几个方向前进,最后停在了一处灯火通明的城中。
夜晚城门已关,城里仍有热闹的夜市,少女背着男人从昏暗的小巷子里走出来,借着夜市上吵闹的人声,她穿过街道,走进了一家客栈中。
一楼大厅中有不少客人在吃酒说笑,看到门外走进来两个陌生面孔,下意识转过头来看他们。
这一看,两人实在稀奇古怪。
两人头发都散着,衣裳也不太干净,像是遭了什么难。
那男人好似受了重伤在昏迷,娇弱的小姑娘看上去没什么力气,却能把人稳稳的背在背上,胳膊上腿上划了几处伤口,走路时腿都忍不住打颤,却不见她有一刻的卸力。
细细看去,小姑娘身上穿的好像是仙门的弟子服……只是分辨不清,她是哪个仙门的弟子。
顶着众人偷偷瞟过来的视线,余溪走到柜台前。
掌柜热络道:“客官要住店吗?”
“要两间上房,两桶热水,两份饭菜再去帮我买一瓶最好的伤药。”
“好嘞。”掌柜记下她的要求,立马叫了伙计来招呼他们,“快带这两位客官上楼。”
伙计小跑过来,走到两人近身处,视线扫到昏迷的男人脸上,神情微微一愣。
余溪皱眉,抬手挡住美人露在外头的侧脸,不悦道:“看什么,没见过兄妹来住店啊。”
伙计赶忙低下头,“没,您的兄长生的可真好看。”
余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伙计才回过神来,引她往楼上去,“您楼上请。”
把人背进房里,剪断了系在两人身上的发带,将他平放在床上。
余溪如释重负,一边喘息一边大口的喝水,活动着酸痛的身躯,在桌边浅浅的坐了一下。
短暂的休息后,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过去关上了门。
走到床边,看他腰间一片血红,心底泛上一股酸涩。
她坐上床去,扶起男人的身子坐在自己面前,双手撑住他的双手,和他一起运气。
意识沉到空间中,飘在几近干涸的湖上,开始吸取天地浊气,逐渐将湖填满,随后再将自己凝聚的修为透过掌心渡给衡芜,助他修复元神,治愈伤口。
一段时间后,她从空间中抽出身,睁开了眼睛。
面前的美人静阖双目,脸色好了许多,气息稳定,伤口也不再流血,只是隔着被雪浸透的白衣,无法细致的观察伤口恢复的状况。
近距离的看着他俊美的面容,余溪嘴角勾笑,心里像是含了一块蜜糖,柔柔的化开,甜蜜而温暖。
好像私奔似的。
她捂住嘴轻轻笑了一声,朝着美人的脸伸过手去,拨开他额前的发丝,擦了擦他脸上的灰尘。
拇指从脸颊擦到下巴,蹭了蹭他的脖颈,视线紧跟着落到领口,冷白色的肌肤勾勒着凸起的锁骨,胸膛随着呼吸的节奏平稳的起伏着。
余溪抿了下唇,停留在脖颈上的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喉结,只碰一下,便很快收回手。
自己对他总是有用不完的好奇心。
美人没有转醒的征兆,她收回的手又开始蠢蠢欲动,抬起双手伸向了那微开的衣领,白衣只有区区一层面料,脱下来容易,再穿上去更容易。
就只是看一看他的伤口恢复的如何,并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做好心理建设,指尖落在了他心口上,慌乱的心跳声透过指尖传到她身上,余溪触电般抽回了手,脸色羞红。
她这是在做什么呢?
乘人之危?意图不轨?好像自己也没有无耻到这种程度。
“唉——”要是能再无耻一点就好了。
少女叹了口气,从床上下来。
站直了身子,抬手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空了不知多久的肚子发出了一串咕噜声,她这才感觉到身体不光是疲惫无力,肚子也快饿扁了。
恰好此时,门外响起敲门声,“客官,您要的饭菜和药送来了。”
余溪打开门,伙计进来把东西放在桌上,又说:“热水已经在烧了,再过半刻便给您送过来。”
“好。”她关上房门,回头看了一眼,在床上打坐的衡芜,决定还是不打扰他,单独把药放下,端了饭菜去旁边的房间吃。
两人份的饭菜被她迅速扫空,肚子被填满,身上力气渐渐回来,脑子也变得灵光了。
她一边消食一边想。
今天姬云意好心放过她,若苍华知道这件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照他那个顽石一般不知自省的性子,是绝对不会放弃抓捕他们的。
余溪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弟子服,她瞬间察觉到危险——穿成这样太招摇了,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注意。
得换衣服,也不能在此久留。
她赶忙出门,走出客栈去最近的一家成衣店,买了几身衣裳。
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几个伙计正在往她屋里抬热水,等他们忙活完,余溪关上房门,脱了衣裳坐进热气腾腾的浴桶里。
好暖和。
隔着紧闭的窗户依稀能听到外头夜市上叫卖吆喝的声音,吵闹却令人心安。
洗去身上的污浊和疲惫,水泡凉了才从浴桶中起身,换上一身干净衣服,输了个简单的发髻,重新把半透明的解忧花戴在头发上,清爽又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