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
姬云意停在两人面前。
余溪抬手把衡芜往后挡了挡,问姬云意:“你是来抓我们的吗?”
姬云意摇摇头,撩了一下鬓边的碎发,腼腆道:“我听说你们要去万魔窟,特来相送。”
余溪愣了一下,“你跑那么远过来,就是为了送我们?”
“这里是一些疗伤的灵药,你给师祖吃吧。”姬云意从袖中掏出一个乾坤袋放到她手里。
又从怀中摸出了三颗珍珠,一并放到她手里,“这是师祖的法器,我私自偷了出来,你们也带走吧。”
手心的珍珠颗颗圆润,有鸽子蛋那么大,却不是她曾见过的巴掌那么大,颜色也灰暗阴沉,不再散发一丝光亮。
余溪将东西收好,知她来送行是好意,反替她担心,“师姐,你给我们这些,回去清元宗不好交代吧。”
“没什么不好交代的。”姬云意微笑说,心中毫无负担。
看她样子轻松,余溪关心道:“是不是那时放走了我们,苍华怪罪你了。”
“万事万物皆有其变,师尊他有了自己的执念,我却还以为他会像从前一样坚守道心。”
姬云意轻叹一口气,继而从容道:“许是我悟性不够,向来都以师尊的道为已道,如今大梦初醒,也该去寻求自己的道心。”
说罢,她侧过身对衡芜俯身行礼,“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徒孙拜别师祖。”
衡芜对她点了一下头。
姬云意站直身子,就要转身离开。
“你等等!”余溪喊住她,告诉她,“先前占据了我身体的魔气就在这里,它好像挺喜欢你的,你要不要看看它?”
虽然她没有多么喜欢小东西,但之前和阿芜一起除魔,也知道要根除邪祟,需要找到根源。
小毛球的来历到现在都没有任何线索,等去了万魔窟,想必也没多大的机会再回到这里,小东西身上的真相,可能再也没有机会揭开了。
“它在哪儿?”姬云意有些惊讶。
衡芜伸手往脖子后一抓,把小东西送到她眼前,“就是它。”
看到躺在男人手心里的毛团子,姬云意心中的内疚和杀意瞬间落了下去——就是这么一个小东西?
她看着小东西,见它不安的抓着衡芜的手指,缓缓抬起一双圆滚滚的黑珍珠,忽然睁大了眼睛,很害羞似的移开视线,又总是忍不住移回来看她。
不知为何,看见它,自己竟有种深深的亲切感。
余溪站在身侧旁观,笑说:“小东西这么喜欢师姐,要不要跟她走啊?”
“可以吗?”姬云意惊喜问。
两人一起看向衡芜。
他微笑说:“若它愿意,自然可以。”
姬云意朝它伸出手,小毛球向下看了一眼女子的手掌,只要它从指缝中漏出去就能掉在她手心里。
小小的眼珠里满含期待,探出了一只小角,可犹豫许久,没有再往前一步,反而向后缩去,沿着男人的手腕、胳膊一路躲回了他脖颈后。
姬云意失落的垂下手。
余溪忙打哈哈说:“看起来,好像它更喜欢阿芜呀,兴许是养了几天,有感情了吧。”
“阿……芜……?”姬云意很快捕捉到少女话中的,让人听了心惊的称呼。
道号被这样称呼,不太合适吧。
余溪没觉得不合适,笑了两声,同她闲聊说:“本来不打算告诉别人的,但是师姐对我们这么好,再避着你就不太厚道了。”
垂在身侧的手抓住了他的手,羞涩道:“我们结成道侣了。”
姬云意吓了一跳,压住心中的震惊,看向衡芜,“师祖您……”
美人害羞着侧过脸,手心都出汗了。
余溪忙松开他,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抱歉抱歉,是我莽撞了。”
总算看明白两人之间的氛围,姬云意惊讶了一会后,也没觉得有多难接受。
她从前就隐约察觉到师祖莫名的疼爱余溪,现在想来,或许是天定良缘,余溪的率真可爱竟能叫师祖这般不知情爱的人物动了心。
比起自己和苍华的貌合神离,他们两人坦诚相待实在难得。
“恭喜。”她真心祝福。
“多谢师姐。”余溪拱手回礼,“那我们就此分别吧,告辞。”
“告辞。”姬云意转身离去。
正对面,朝阳从沙漠边缘升起,金色的阳光照亮了大地,爬上了二人的衣角。
余溪从喜悦中回过神来,头脑稍微清醒了些,渐渐有些后悔。
转过身去,在男人面前低下头,道歉说:“对不起啊,我刚刚跟她说话太激动了,一时没控制住。”
“有何对不起?”衡芜不解,指尖点到她下巴上,轻轻抬起了她的脸。
余溪顺势仰头看他,愧疚道:“刚刚跟姬云意说了我们的关系,却忘了叮嘱她不要告诉别人,虽然我相信以她的人品不会乱说,但是万一真传出去了,似乎对您的名声不太好。”
衡芜耐心听她说完,手指沿着下巴摸到侧脸上,温柔道:“你我相互爱慕才结成道侣,何惧人言。”
闻言,少女心慌的眼神安定下来。
他轻轻拨了一下她耳边的碎发,告诉她:“爱一个人没什么可羞愧的。”
“嗯!”
余溪肯定的应声,手掌覆在他手背上,要他捧住自己的脸,调皮的眨着眼睛,娇声道,“那我就告诉所有人,阿芜是我的道侣。”
柔软的小脸歪着靠在他手心里,衡芜轻咳一声,“也不必如此张扬。”
“嘻嘻。”少女嬉笑着,将他的手握在了手中,“我逗你的。”
转身面向雾海,她放松的呼了口气。
踩到剑上,余溪叮嘱他:“下面不知道会有什么,你一定要抓紧我。”
身后人没有应答,片刻后,一双手臂从身后拥过来,轻松圈住了她的肩膀,宽阔的胸膛压过来,与后背亲密无间的贴在一起,近的不能再近了。
余溪呼吸一紧,嘴角扬起笑容,心底顿时充满了力量。
有阿芜在,她什么都不怕。
第25章
进入雾海, 头顶照来的朝阳很快消失。
雾海中透不进来阳光,只能看到闪烁在其中的紫色亮光,身下被瘴气层层遮掩, 根本看不清下面有什么。四面八方都是一个模样,逐渐迷失了方向。
下行了许久, 周身的雾气却始终浓而不散。
余溪心情忐忑, 努力稳住剑身, 提防着可能从任何一个方向打过来的攻击。
这下面就是万魔窟。
万魔窟, 一听就是聚集了不少不好惹的人物的地方, 尽管她相信自己的力量足以保护衡芜,也必须要小心谨慎,以防他们刚刚进入其中就遭遇不测。
不知过了多久, 几乎连时间的概念都模糊掉。
终于,身下的瘴气变淡了。
耳边隐隐听到流水声、落石声、还有魔物嘶吼的声音回荡在其中。
彻底穿过雾海,眼前的景象陡然清晰起来。
头顶的蚀骨海有两个城那么大, 进入其中时只知瘴气的危险, 如今到了海底下, 才看清托在蚀骨海下的巨大封印。
这是她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大的封印,鸢落涧下那个法阵跟眼前这个相比, 像是筷子丢进了湖水中, 根本不值一提。
有如此强大的封印镇压在万魔窟上,才阻止了其中的魔修与大魔重新回到世间作恶。
如今他们也进到了此处, 想重新回去恐怕是天方夜谭了。
惊讶于封印的强大, 余溪感到被震慑的同时, 心中却还有那么一丝慰藉。
出不去也好, 这样苍华他们就再也没办法将阿芜从她身边抢走了, 在这里不会有人知道他们从前的身份, 他们就可以像一对普通的道侣,安稳平常的过日子。
距离蚀骨海越来越远,万魔窟的全貌逐渐展现在他们面前。
头顶的蚀骨海像盖子一样压在窟洞上,窟洞边缘的石壁越向下越宽,最后沉入一汪幽深的血海。
血海之中堆积出出一片土地,却并非像高山一样直上直下,而是六层浮岛螺旋向上,加上最底层的那片土地,总共有七层。
七层土地大小不一,最底层最宽大,随着高度向上,浮岛的面积也越来越小,最底层的土地有一座城那么大,最顶层的浮岛却只有一座宫殿大小。
从远处望,最顶层的浮岛上的确建了一座宫殿,处在万魔窟的最中心最高的位置,彰显着它独一无二的地位。
一条蜿蜒向上的路,贯穿了七层,像一条巨大的蟒蛇,蛇头臣服在宫殿下,可谓壮观。
惊叹于眼中所见奇景,余溪稍微放松了紧张的情绪。
忽然,脚下失重。
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便掉了下去。
“怎么回事?!”一边下坠,余溪不断尝试重新御剑,可问情就像成了一把破剑一样,没有说话,也无法回应她的召唤。
眼见两人坠落着到宫殿齐高的高度,仍旧无法御剑,余溪只能一手抓住和他们一同下坠的问情,单手搂住衡芜的腰,准备硬着陆。
希望不要摔断腿。
“和我一起念咒。”衡芜沉稳的声音响在耳侧。
“嗯!”余溪顿时感觉有救了。
衡芜念一句,她也跟着念一句,终于在即将摔到地上前,两人的身体逐渐变轻,像天空中飘落下的羽毛,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余溪惊魂未定,一边喘着气一边拍拍胸口,心有余悸道:“到底哪里出岔子了,怎么会突然掉下来呢。”
衡芜仰头看向远在天顶的封印,银色的长发在昏暗的环境中格外亮眼。
沉思良久,他解释说:“应该是封印的力量抑制了万魔窟中的魔气向上涌,到达一定高度,便被压了下来。”
怪不得他们刚刚一个御剑的人都看不到,半空中甚至没有大魔的身影。
“喂,你没事吧?”余溪晃了晃手上的剑。
问情没有反应。
“他应该被封印影响到了,让他休息一会儿吧。”衡芜从旁劝说。
“那好吧。”余溪也就不再折腾问情,反手将他插进了背后的剑鞘上。
稳下心悸后,她环顾了下四周的环境,发现此处入目所及是密密麻麻的房屋。高的堆起了四五层,矮的也有两层。
房屋建的虽高,做工却很粗犷,大部分只能看出房屋的雏形,墙壁歪歪扭扭,门窗聊胜于无。建房用料也很混乱,大多是泥土砂石,也有部分木料,但颜色浅的深的混在一起,看不出一丝美感。
比起房屋建筑的混乱,道路更是不堪入目。脚下是污水泥泞,墙角处聚集着几团黑乎乎的不成人形的邪魔,见有生人到来,朝他们投来打量的视线。
余溪仰起头能看到高处还有三层浮岛,便知他们如今身处的是第四层。
视线扫过一圈后,只有前面人声嘈杂的街道值得前去一看。
她拉住衡芜的手,对他说:“我们去前面逛逛吧,看看环境,顺便找找有没有能投宿的客栈。”
“嗯。”衡芜回握住她的手。
两人一同走出狭窄阴暗的小巷,走到大路上,眼前顿时拥挤起来。
道路上满满的都是人,两侧楼上也是人影,化成兽形或人形的魔物与还是人身的魔修混在一起,道路上拥挤而繁华,四下各处都能瞧见贩卖不同物件的摊贩。
“上好的金珀石,一块只要七枚魔晶。”
“上古神剑磨损后留下的剑坯子,只要一万枚魔晶!”
“新织的衣料,一匹只需五十枚魔晶。”
货品的交易与外头看上去差不多,若非知道自己身处万魔窟,只看这一层的状况,更像是个人多地少、贸易繁盛的小城。
走在路上,擦肩而过的人不断投来警惕又好奇的目光,似乎一眼就看出他们两个是新来的外人。
道路上人流十分拥挤,余溪紧紧的抓着衡芜的手,防止两人被人群冲散。
耳边时不时传来身侧或道路两侧人说话的声音。
路过一家酒馆前,坐在里面吃酒的人像是喝大了,推杯换盏间,说话声豪放又大声,对话声瞬间占据了她的耳朵。
“听说了吗,前阵子又有人从裂缝逃出去了。”
“还真是到哪儿都有蠢人,那裂缝极不稳定,耗费半生的修为逃出去有什么用?到了外头熬不过十天半个月就被那些仙门的修士给杀了,上赶着去送死,实在可笑啊。”
“咱们这种人哪有的选啊,在外头被追杀,到了这儿不也还是做猪狗的命,命如草芥,活着可真没意思。”
“没意思还在这儿喝什么酒,往东西走到头,闭眼一跳,就死的连魂儿都不剩了。”
“行啊,等喝完这酒,咱们一起跳。”
“谁跟你跳,我宁愿在这儿醉生梦死,也不想去极乐天。”
“哈哈哈哈,说的好啊。”
“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好歹还有心思想这想那,死了可就什么都不剩了。”
两人说到情深处,又哭又笑。余溪只转头看了他们一眼,是两个魔修,样貌与外头周正的修士沾不上边,更像是两个普通的老百姓。
不断向前走,长剑仿佛没有尽头,路两侧却找不到一个客栈招牌,多的是酒馆赌坊,也不见有青楼乐馆之类的场所。
为了躲避街上的人流,两人往路边靠了靠,沿着边缘走,路过一个小巷子时,偶然听见有珠子撒在地上的声音。
余溪好奇的转过头去看,就见一群人围着一个人身狐尾的魔物。
为首的男人从手下人手中捧着的盒子里抓出一把珍珠,不断的往魔物嘴里塞,凶狠的骂道:“我要的是鲛珠,你就用这种鬼东西糊弄我?!”
魔物痛苦的摇头,满嘴的珍珠都掉了下来,被踩进了泥水中。
泄完愤,男人嚣张的说:“老子现在是为戚非大人做事,你最好给我小心点,再敢糊弄老子,明天就拿你去喂大魔。”
“是是,小的再也不敢了。”
魔物一边哭着,从随身的乾坤袋里捧了一捧鲛珠来放进他盒子里。
等盒子重新被装满,男人才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眼见此状,余溪心道:不愧是魔物聚集的地方,真是一片混乱啊。
回想自己方才还妄想和衡芜一起安稳的过日子,在这种地方,安静都是奢侈,想要安稳,只怕是要费一番功夫。
走过大半条街,每个方向都逛了一圈,她发现作为主干道和主要支路的几条街上买卖的东西的人有很多,几乎每个地方都住满了人。
虽然她不介意住在热闹的地方,但这里太拥挤,而且阿芜也需要静养,还是得寻个稍微安静点的地方。
“你还好吗。”余溪转过脸看向身旁的衡芜,“这里的魔气似乎太浓了。”
衡芜抬袖掩嘴,沉声答:“嗯,我还能压制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