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这样说,余溪却无法放下心。
他的身体还没好全,碎裂的空间和元神还需要时间恢复,在这种时候很容易被魔气侵体,加重身体的魔性。
她握紧了他的手,安慰道:“你再坚持一会,我们再往前走走,一定能找到落脚的地方。”
“好。”衡芜低头看她,微笑应答。
前面就快走到街道的尽头,还是没能找见一家客栈。
余溪不得不去找路人帮忙,停下脚步,左右看看,视线定在一个略微面善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靠在墙边闭目养神,她小心凑过去,客气着问:“这位姐姐,我们想找家店投宿,您能不能帮我们指条路?”
女子睁开眼睛,视线打量了下面前的少女和站在少女身后的男人。
开口问:“你们是哪里来的,似乎没在万魔窟见过你们。”
余溪扬起笑脸,自来熟道:“既然到了这里,大家便是同道中人,现在认识也不晚啊。”
女子不耐烦的白了下眼,冷声道:“既然你们是初到此处,我就好心告诉你们一声,万魔窟中没有秩序与法则,这里推崇暴力和混乱。魔尊是我们唯一的统治者,不论你们从前是多么高贵的身份,到了这里,就只是万魔中的一粒沙子而已。”
“多谢姐姐好心告知。”余溪对她拱了一下手,继续道,“比起这些,我还是想知道投宿的地方在哪里。”
女子眯起了眼睛,张开了空空的手掌,示意她要给点好处。
说了那么多,原来是为了这个。
如果身上有他们所说的“魔晶”,余溪很愿意给她一些换取方便,但不幸的是,她身上只有用剩下为数不多的灵石,一枚魔晶也没有。
张开手等了半天也没见少女给到好处,女子嫌弃的扭过头去,鄙夷着哼了一声。
见状,余溪的脑袋灵活的转起来。
虽然她没钱,但是“万魔窟推崇暴力和混乱”这一句,她还是能听懂的。
她很快就适应这里的规则,活学活用,在女子面前张开手掌,凝聚了浓厚的魔气释放威压,同时脸上依旧保持微笑。
“姐姐这样好心的人,应该会告诉我吧。”
短时间内凝聚起相当于普通人十年修为的力量,暴露在少女的威压中,女子瞬间察觉到眼前人的修为和天资很不一般。
她很快妥协,对他们说:“万魔窟几百年了都没进多少人来,怎么会有客栈这种东西,你想休息,自己找个空房子住进去就是了。”
不但房子粗犷,生活方式也很粗犷啊。
大概了解这里的情况,余溪收起力量,不忘对她道谢,“多谢姐姐。”
牵动身侧人的手,娇俏道:“阿芜,我们走吧。”
两人转身离开。
“喂,小姑娘。”女子在身侧喊。
“嗯?”余溪转头看她。
女子抱起手臂道:“我看你实力非凡,或许可以去魔尊手下做个魔使。”
魔使?
一听就是给人跑腿办事的。
余溪摆了摆手,笑说:“还是算了吧,除了他的话,我谁的命令都不爱听。”
说着,脑袋往身侧人的身上靠了一下。
衡芜微红着脸,摸了摸她的头。
这时,女人才顺着少女的动作仔细的看向她身旁的男人,这一看,便被那绝美的容貌给吸引住了。
邪魔会化形,各式各样,不拘一格,却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
短暂的惊艳后,女人皱起眉头,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却忽然住了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好像不认识他们似的,低头自顾自的闭上了眼睛。
这里的人多少有点奇怪。
余溪不解的摸摸脸。
可能是她刚来还不习惯吧。
不多做停留,两人继续向前去,未走出几步,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叫喊。
“哟,真是稀罕呀,竟然瞧见了两个新面孔。”
男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在他们身后大喊,“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余溪回过身,见是方才瞥见的在巷子里带人打人的那个男人,瞬间警惕起来。
“有什么事吗?”
男人带着手底下两个跟班走到她面前,低头审视着她的样貌,假笑说:“没什么事儿啊,不过是例行公事,万魔窟里来了新人,我总得替魔使大人问问你们的底细吧。”
“哦?”余溪往身前站了一步,将衡芜挡在身后。
直视男人的眼睛,语气古怪道:“可我听说万魔窟里没有秩序,除了顶上头的魔尊不能冒犯之外,没听说我们还要听从别人的安排啊。”
“你听谁说的胡话?”男人高声说着,抬手对着天顶敬了一下。
继续说:“这万魔窟里,尊上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三位魔使大人负责替尊上分忧,而我孙大是三位魔使之一,戚非大人的手下,在此盘问你们两个新人是理所应当。”
原来是手下的手下。
余溪轻笑一声。
少女笑起来的样子愈发吸引了孙大的视线,色眯眯的眼神直往人身上瞟。
嘴上不忘盘问:“说说吧,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的?瞧你们也都是魔修,各自都是什么修为啊?”
余溪作思考状,回过神来,认真答:“无可奉告。”
“嗯?”孙大有些意外,紧接着又满意地对她点点头,“有意思啊……”
低下头来,在她耳边低语道:“在街上说不了,不如跟我们去个安静的地方,咱们几个好好聊聊?”
说着话,手掌就爬上了少女的胳膊,猥琐的抚摸着。
余溪瞬间甩开他的手,怒道:“放开你的脏手。”
“小姑娘还挺有脾气啊。”孙大被拒绝也不生气,开心地对手下道,“也好,有脾气的玩起来才高兴。”
闻言,余溪恶心着攥紧了拳头。
身后的衡芜突然冲出来,一把攥住了孙大的衣领,怒道:“把你的话收回去。”
“哟?”孙大抬头看向他,近距离的观察后,瞳孔渐渐放大,惊叹道,“这位公子生的可真是惊为天人啊!”
衡芜像是觉得脏了手,把人推开。
余溪上来握住他的手腕,安抚道:“别跟这种人计较,脏了你的手。”
“你们两个是夫妻还是兄妹?”
孙大似乎玩的很开心,得瑟着又凑上来,一会儿看看少女,一会儿又看看美人,表情猥琐的说,“人多热闹,不如大家同去快活快活?”
“闭上你的狗嘴。”余溪终于没忍住,反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脸上打来的力度太过迅速,孙大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跌跌撞撞的往后倒去,还是身旁两个跟班扶着才没倒下去。
疼痛感在脸上蔓延开来,抬手摸上去,登时肿了一片。
孙大怒目圆睁,开口骂人,“他娘//的,你个贱人敢打我?老子看上你是他娘//的抬举你,不知好歹的东西,给我打,打死了拖回去喂狗。”
他一声令下,自己冲了上,两个跟班也跟着围上来。
见他们胡搅蛮缠,余溪也跟着气上心头。
但自己生气归生气,不能让阿芜也生气,伤了他的身子。
忙仰头叮嘱他:“阿芜你别动手,几个杂碎而已,我还收拾得了。”
说罢,不等衡芜应声,人便挥拳打了过去。
街上很快撤出一块空地,众人围观奇景,三个魔修被一个不知名的小姑娘赤手空拳打的嗷嗷叫,一招都没撑过,就被打在了地上。
孙大见状不对,鼻青脸肿着要逃跑,没爬出去几步,就有一支剑腾空飞来,狠狠的扎在了他跟前,距离他的鼻尖只有半寸的距离,再近一点就要把他的脑袋劈成两半了。
身后传来少女的脚步声,一脚踩在他快被打折的腿上。
孙大痛苦的嚎叫着:“姑奶奶饶了我,饶了我吧。”
“跟我的道侣道歉。”余溪严肃道,
“是是是,我这就道歉。”他拖着疼痛的身体回过身来,对着男人不停地磕头,落泪道,“我不知好歹,得罪了姑奶奶和姑爷爷,是我嘴贱,我以后绝不再犯了,求姑奶奶放了我吧。”
余溪看向衡芜,眼神问他有没有消气。
衡芜侧过脸去,只觉得男人的哭嚎格外吵闹,同她说:“没必要再同他们纠缠。”
“那好。”余溪收回剑来,“你们走吧。”
“多谢姑奶奶的,多谢姑爷爷。”孙大连磕两个头,带着手下屁滚尿流地跑了。
“等等!”
余溪忽然想起什么,喊住他们。
孙大瘸着腿停在原地,身躯一震。
余溪走过去,拍着他的肩膀问:“我要找个僻静的住处,劳烦你帮我指个方向。”
闻言,孙大松了一口气,回过头去,指着道路的尽头说:“您沿着这条路一直往下走,穿过一条河,那下边是最安静不会被人打扰的地方,有的是房子住,一定能找到合您心意的。”
余溪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多谢了。”
……
纷乱结束,俩人很快走到街道尽头,沿着路向下,隔着一段距离隐约能看到下面第五层,下面人比较少,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
回头看向第四层通向第三层的路就在反方向,与他们隔着整个第四层。
既然到了此处,不妨下去走一圈。
若是下面不合适居住,再向上去看也不迟。
沿着路走下来,水流声越来越近。
二人停在河边,余溪好奇着要往前查看,身边的衡芜步伐却越来越慢。
察觉到他似乎身体不适,余溪赶忙停住脚步,扶住他的胳膊,“怎么了?”
“这里浊气好重。”衡芜难受地捂住了脸。
余溪四下查看,身边的气息还算正常,只有河面上的浊气比较厚重,“是这条河里沉积了很多浑浊的气,或许走过去会好些。”
她扶着衡芜暂时坐在水边的石头上,自己下河去试了试水深,水流只没到膝盖处,河底的坡度踩着比较平坦,想来不会很深。
这些浊气完全不会对她有任何影响,但阿芜很可能会被浊气伤到。
从河中上岸,思索着走到他面前。
很快,她想到了解决方法。
对着坐在石头上的美人张开手臂,一本正经地说:“阿芜,我抱着你吧。”
“嗯?”怀疑自己是听错了,衡芜抬起头来,眼神不解。
“我说让我抱着你过河。”余溪认真解释说,“这里无法御剑,水里的气息对我也没什么影响,我抱着你过去,才能最大程度降低浊气对你的伤害。”
听她说了许多,衡芜低下头,小声说:“这……水中或许有危险。”
“我刚刚踩过了,河底很平缓,只是不知道河面有多宽。”
衡芜犹豫不决,眼神慌乱道:“你扶着我就好了,若是抱着,只怕我的重量会压坏你。”
“怎么会呢,我之前还背过你,你一点都不重。”余溪说着,语气变得轻松起来。
衡芜只低着头,心下纠结。
见他踌躇不前,余溪弯下身凑到他面前,近距离才看到他脸上羞红,搭在腿上的手都紧张的蜷缩起来,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纯真又可爱。
她忍住笑意,嘟着嘴巴可惜道:“阿芜,你该不会是觉得被我抱着很难为情吧?”
听她话里透着委屈,衡芜忙说:“没有。”
余溪微笑说:“那快过来吧。”
退无可退,又似乎不该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衡芜纠结再三,只能站起身来。
少女站在原地搓了搓手,在身体里蓄满了力气,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住气息后缓缓吐出,一手扶在美人后背上,一首从他双膝下穿过,手臂使力,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他果然很清瘦,尽管已经恢复了几天,但体重还是没有涨多少。
因为体型差异,余溪抱的并不轻松,低头看怀中的人红着脸往她肩膀上靠,羞于让他见到自己虚弱又不可靠的样子,甚至不好意思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只蜷缩在身前,无所适从。
他极力的躲避她的视线,殊不知这幅样子落在余溪眼中,刺激的她满心欢喜,直想这样一直抱着他。
一低头就能亲到他的脸,手往下挪一下就能揉在他的大//腿上。
哪怕没能这么做,只是想想,心里也美滋滋的。
抱着美人下水,踩着水下未知的河底向前走,余溪渐渐有些脱力。
虽然阿芜不算特别重,但也快有她两倍重了,而且还是抱在身前这样重心失衡的姿势,难免有些耗力。
生怕被他看出自己的力不从心,余溪不断往四肢上输送力量,支撑起他。
她可以做到的。
还有什么比抱着阿芜更幸福的事呢。
有了第一回 就有第二回,以后她就可以找各种理由和他贴贴。
嘻嘻。
想的正美,脚下突然踩到一滩淤泥,半只脚陷下去,身形一歪,眼看着就要跌进水里去,惊得身上人猛然抱紧了她的脖子。
“唔——”余溪硬生生保持住平衡,把脚从淤泥中拔出来,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来气。
倒不是美人抱得太紧,而是,他胸膛太结实,突然贴过来,自己的胸//脯被压得有点疼。
第26章
远离了喧嚣的街市, 面前是不见行人的道路,身下是潺潺流动的河水,水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流到哪里去。
水流声响在耳边, 盖不过心底响彻的扑通声,心跳快的如同阵前擂鼓, 衡芜紧张又羞耻, 实在不知该以什么表情去面对她。
三百多年间, 他曾为人子弟, 为人亲友, 曾与师兄弟相坐论道,也曾身为师长,亲自教导徒弟。
他的心境始终如一, 端庄自持,从不在人前失了气度,落了身为修士的正派。
可是余溪待他太过不同, 她尊敬他也亲近他, 敬仰他更喜欢他。
他们之间曾经有过距离, 但她回来后,往日的距离很快缩短。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已经数百年不曾被牵起的手, 被紧紧的握在了她手中;从不曾有过的心动,在她身边平凡而激烈;曾经存在于心中的渴望温情的人性, 因为她的存在而渐渐苏醒过来。
当神性淹没在人性中, 他便走下了神坛, 距离成仙的道路越来越远。
但他不觉得可惜, 成仙也好, 成人也罢, 他向来信奉顺其自然,依照自己的意志活着,而非一定要成为什么样的仙,什么样的人。
被少女抱着虽然有些羞耻,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是很开心的。
除了她,不会有人给他如此热烈汹涌的爱意。
她的一言一行都在让他明白,破庙里说出的那一句“我喜欢你”究竟意味着什么,又包含着怀着何等深沉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