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时舟本能地拒绝：“不用。”
“诶——你这孩子。”刘国栋被他这话激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竞赛老师请来是为了帮助你解答疑问的，不是拿来做摆设的！不懂就问他啊！”
贺时舟显然把这话当成耳边风，连回答都懒得敷衍。
刘国栋当即又好气又好笑：“廖老师之前还给我反映过这事，说你喜欢单独行动，完全忽视他的存在，你这样做不对，我给你讲。”
贺时舟终于有了点反应：“不需要，我自己能搞定。”
“对对对，我知道你能搞定，我知道你脑瓜子灵光，但——人要学会合作啊。”刘国栋两手一摊，“你这种独来独往的性格有时候能不能收敛一下，竞赛他到后期讲究的也是个协作，你到时候冲全国或者冲国际，哪一个不是跟着团队出征……”
“到时候再说。”贺时舟打断他，语速有点快，似乎不太耐烦，“能不能走到那一步也是个未知数。”
“嘿，你这臭小子！说什么丧气话，什么未知数，以你的实力明明……”刘国栋蓦地一顿，目光在触及贺时舟逐渐冰冻的表情后，更是装模作样地边咳嗽边往旁边走。
幸好他及时止损，否则就触碰到敏感话题了。
这段时间，本来贺时舟跟贺家就因为竞赛这事儿起了冲突，一个个心里都有芥蒂，暂时还没疏通开，要是这会儿再添堵，那学校的荣誉直接就凉了。
想到此，刘国栋深刻反省自己，并提醒自己以后要谨言慎行。
他暗戳戳地看向贺时舟，想通过对方的表情评判一下此刻的心情，却发现这人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监控屏幕。
比做题还认真。
刘国栋挑眉，觉得挺新鲜。
“怎么，对监考感兴趣啊？”刘国栋又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原处，背着手，身子微微前倾，跟贺时舟一同欣赏考试现场，“白柠的状态看起来不错。”
摄像头高清无比，将每一个细节都刻画到了极致。
屏幕中的白柠坐姿端正，卷子和草稿纸摆放整齐，手中的笔一直在写，几乎就没怎么停过。
“白柠看起来挺有自信，势在必得啊！”刘国栋非常满意摄像头传来的影像，“我的答案在准备了，希望她能考出一个好成绩！”
他说完这话便看向贺时舟，企图与对方产生共鸣，但贺时舟神色倦懒，眼皮也耷拉着，一看就没听他说话。
刘国栋扁了扁嘴，小声嘟哝几句，转身准备托一份答案出来。
贺时舟则还盯着屏幕。
他看得很仔细，一点微小的动作都不放过，包括白柠扯了几次口罩，中途转了几次笔。
哦，他还发现她是左撇子。
…
四个小时说快也快，待白柠示意交卷，下午的正课基本也快结束了。
她从未经历过如此高强度的头脑风暴，一时间脑子还有点发胀。
刘国栋刚把卷子收走，她整个人便往桌上一趴，开始闭目养神。
大概是受了前科的影响，贺时舟一见她这样儿，便慢慢走近，伸出一只手，指节在桌面轻敲了两下。
笃笃。
白柠知道是贺时舟，因此也不管棒球帽已经滑落了大半，仰着一张小脸看向他：“这种题做多了真的不会秃吗？”
贺时舟垂眸，高大的身影罩住她：“你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
白柠：“为什么？”
“反正你戴帽子。”
白柠：“……”
谢谢你啊。
白柠白他一眼，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我想趴一会儿，你来干什么？”
贺时舟交代自己的目的：“刘主任拿去对答案了，最多几分钟就会出结果。”
白柠身心俱疲：“然后呢？”
“你可以先做好心理准备。”贺时舟诚恳建议。
白柠却觉得他在扯犊子，虽说他俩关系也就将个烂就，但没瞎都能看出来，对方是那种天塌下来都会多算两道题的神人。
简称心理素质过硬。
“我尽力了。”白柠摆摆手，懒得纠结那些有的没的，“就算没过我也能——”
“白柠！！！”
白柠被吓了一个激灵，抬头一看，就见那个该死的监控又在叫魂。
“过来一下！结果出来了！！”
第29章 国旗下讲话
这才多久？
白柠抬眸，以一种无法理解的眼神看向贺时舟。
她甚至怀疑刘国栋速度过快，卷子遭到了误判。
“有什么好奇怪的。”贺时舟垂眸淡然道，“刘主任本来就是教数学的。”
白柠意外挑眉。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刘国栋是教务处主任，她甚至以为对方是教体育的。
…
“白柠，我就说你是棵好苗子！是学校的希望！是红枫市的未来！”
刚进门，白柠就收到了捧杀，排比句扑面而来。
只见刘国栋拎着她刚才做过的卷子，迈起六亲不认的步伐，快步走到她身边，还顺便挤开了旁边的贺时舟。
于是，贺小少爷眉心便飞速地蹙了一下。
“看看你这正确率！”刘国栋将卷子抚摸地哗啦啦直响，跟弹琴似的，“虽然后边几道竞赛题出了差错，但前面这些基础题，简直堪称完美！”
白柠再次听到了“基础题”三字，心说你们要不还是对数学考卷的压轴题表示一下基本的尊重？
“我刚才一路改下来啊，身心极其顺畅！我感觉我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刘国栋闭上双眼，双臂微微向上抬，来了一个极其做作的深呼吸，“要是字再完美一点就好了。”
这话引起了贺时舟的注意，他侧眸看去，刚巧能瞥见试卷的一角。
晃眼一看，排版还是工整，但仔细一瞅，就见那字跟没骨头似的，软趴趴地歪七竖八。
贺时舟盯了三秒，认真总结道：“不错，挺丑。”
白柠：“……”
很气，但他说的是实话。
但是没办法，今天用来写字的也不是惯用手。
“诶，瞎说什么呢！人家可是女生，怎么能不顾对方的感受乱说话呢！”刘国栋见贺时舟口出狂言，再次用庞大的身躯将他往旁边挤了挤，“字这东西可以练，但白柠你这数学思维啊，真的是很优越，从好几道题的过程就能看出，你的思维直戳重点，建立等式关系的能力很强！”
白柠不置可否，她知道这是自己的强项。
当她直播讲题，用方程思维去构建等式时，总会赢得一堆火箭轮船。
“我已经将结果发给省队那边的人了，不出意外，等会……”他话说到一半，手机突然响了，于是话锋一转，“现在应该就能出通知，先等我一下。”
说罢，他便拿出手机，边喂边往教室外边儿走。
主要声源一撤，偌大的教室便落了个清静。
“看样子，你是过了。”贺时舟突然出声，用一种毫不意外的语气说道。
白柠则很淡定，还扭头看了眼接电话的刘国栋。
“刘主任的肢体语言挺丰富。”白柠见外面的中年男人又是扭腰又是晃腿，跟打了鸡血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做体操。”
实际上人家只是纯兴奋罢了。
“这测试很少有人能过，他兴奋很正常。”贺时舟摆事实讲道理，“刘禹你认识吧？”
白柠：“谁？”
“经常在我身边晃悠的那个。”
这样一说，白柠便有印象了，就是那个自以为很帅实则像个智障一样的话唠。
“大概有印象，怎么？”
“就你刚才做的那些题。”贺时舟伸出左手，随意比了个数字，“顶多拿五分。”
白柠：“……”
贺时舟又补了一句：“还是在运气好的前提下。”
白柠眉心跳了跳，不是很懂那人怎么进的A班，也在这时，刘国栋回来了，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和自豪。
“白柠！通过了！省队那边也很高兴！说感谢我们红枫又为他们输送了一名人才！”刘国栋笑容可掬，脸上的褶子都在狂舞，“我就知道你能行，所以提前准备好你的资料呈交了过去。”
白柠努了努下巴，对先斩后奏的行为不予置评。
刘国栋沉浸在无限的快乐之中，感觉已经很长时间没这么痛快过了，他想，能获得此等荣誉，身为学生的白柠应该也很激动，肯定迫不及待地想说两句。
于是他郑重道：“下周星期一！我会让你去国旗下讲话！让全校师生与你一同分享这至高无上的荣耀！”
白柠：“？？？”
在哪儿讲话？
贺时舟本来一直在冷眼旁观，当他注意到白柠因为国旗下讲话而整个人都处于绷紧状态时，没忍住低笑了一声。
不笑还好，一笑就引起了刘国栋的注意。
“嘿，贺时舟你笑什么啊？”刘国栋乐了，“看来你也想分享这份荣耀，毕竟以后你俩就是队友了，这样吧，你也去国旗下讲话。”
贺时舟闻言，顿时冷脸。
这回换白柠幸灾乐祸了，但她把自己捂得很严实，没人察觉。
“行了，要说的就这些。”刘国栋心情大好，“白柠你留一下银行卡号，马上那边会转账给你。”
白柠点头。
这才是她通过测试的目的，拿到入围的奖金。
“好，那么以后你就要跟着贺时舟一起进行培训了，如果有时间也可以去试一下物理跟化学的。”白柠一填完，刘国栋就以狂风扫落叶之势整理好全部资料，并拿着往外走，“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可以在宏远楼申请一间专门的工作室。”
他走到门口，又突然转身加了一句：“贺时舟，你可以带她去参观一下你的那个套间，看她有没有兴趣，我还有事，先走了。”
其实大可不必。
白柠如是想到。
她早就看过了，而且还厚着脸皮住了一晚。
“走吧。”贺时舟率先迈开步子。
白柠看他：“去哪？”
“参观我住的地方。”贺时舟说。
“？”白柠被他搞懵了，“我不是已经去过了吗？干吗还要去一次？”
“给你拿几本书看。”贺时舟侧过半张脸，“不然你真以为，通过入围测试就万事大吉了？”
白柠：“……”
她想起了那个房间的书柜，每一层都塞满了各种各样的资料，要真恶补起来，不知要补到猴年马月。
“我先给你找几本核心的。”不知是不是困了，贺时舟说这话时懒懒的，“你拿去学着，如果遇到不懂的……”
“可以问你？”白柠问。
贺时舟蓦地垂眸，漆黑深邃的瞳孔映着她的模样。
“你就自己解决。”
白柠：“？”
第30章 他们的关系
在这方面，贺时舟的确给力，说是给她找几本，结果挑挑选选一共找了十多本。
最后白柠胳膊实在承受不住这超负荷的重量，委婉提醒道：“能不能考虑一下我手臂能承受的最大压力？”
她说这话时，贺时舟一手搭在书柜上，企图再薅一本。
见她细胳膊细腿，书摞起来的高度即将超越头顶，贺时舟意识到这番操作有点过了。
但他仔细审视了一下这些书，发现每一本都很经典，每一本都无法舍弃，于是笃定道：“那就暂时先看这些。”
暂时。
白柠一句脏话梗在喉咙，不上不下，最后只得憋屈地咽回去。
她发现自己奋不顾身地跳入了一个火坑，还是万劫不复的那种。
唯一的安慰便是——在晚上回宿舍时，奖金到账了，有好几万。
白柠一个鲤鱼打挺，白天的疲惫顿时被金钱一扫而空，她第一反应是跟贺时舟分享一下这事，一通操作后，却发现没对方的微信。
白柠一怔。
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好像严格来说，她跟贺时舟也不算特别熟，拢共也就相处了几天，从现在都没加微信就能可见一斑。
只是中途打过电话，但也只是应付一些必要的琐事罢了。
像这种分享日常的行为，以他们现在的关系，根本就不成立。
想到此，白柠手指一屈，用指节敲打着脑袋。
她是脑子秀逗了还是怎么回事儿？怎么第一反应是跟那家伙分享呢？她就不是这样的人。
白柠靠理智恢复正常，点开置顶的那个微信号。
是梁医生，她母亲杨菱云的主治医生，也是红枫市数一数二的精神科兼心理科的专家。
白柠点开转账按钮，将三分之二的积蓄都砸了过去，接着写道。
——不好意思，梁医生，出了点意外，现在把钱给你。
刚打完这一行，她又添了一句。
——还是麻烦您帮我缴一下，谢谢。
白柠心知肚明，这一路上，还是挺麻烦对方，由于她学业繁忙，又加上要兼职，因此很多时候涉及到一些繁琐的手续，比如说缴费，都是梁医生为她一手操办。
梁医生这人很善良，会为患者着想，并且讲求医德，不会看人下菜碟，所以白柠一直很尊敬他，基本对方说什么她都会认真去听。
而且梁医生有过人的本事，总能在恰当的时间点，将她尖锐的性格抚平。
像往常一样，梁医生回消息很迅速，大概一分钟后转账便被接收了。
白柠知道他会习惯性地回复一个“好”，因此迅速点开表情包的收藏夹，挑好一个合适的“谢谢”，蓄势待发。
然而这次却出乎意料。
梁医生回了一段话。
——小柠，你妈妈最近情绪不是很稳定，要不你抽空过来陪陪她吧，费用我会帮你缴纳的，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一趟。
白柠盯着屏幕，屏住呼吸，一种微妙的刺痛在心尖蔓延开去，但很快，她便将这抹痛楚及时消化得一干二净。
——明天我们放假休整，我早上过来。
——好。
白柠怔怔看着他的回复，却没了发表情包的欲望。
情绪不稳定啊。
白柠看着天花板，表情茫然。
所以，到底怎么做才能让她彻底摆脱旧有的伤痛呢？
…
天刚蒙蒙亮，昨晚下了一夜的雨，朝阳裹着水汽从山头缓慢上升，微弱的光芒洒向还未完全苏醒的城市，映出一片淡金。
白柠起来时，其他学生还在睡梦中，难得的休假时间，大家都想趁机补眠，毕竟平时课业繁重，卷子多到令人发指。
白柠将校服折叠好，换了一件款式简单的白T，下身搭了一条牛仔裤，裤子腰线高，将她的腿衬得又直又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