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子……
贺时舟霎时想到了前两天的自己。
很像发烧的症状。
他皱眉,试探性地拿手在白柠额头上探了探。
烫得扎手。
“操。”贺时舟没忍住低骂一声。
他以为自己够糟蹋身体了,没想到这儿还有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烧成这样还大晚上在外边儿躺.尸。
“起来。”贺时舟提高音量,企图唤醒某位不省人事的病患。
但病患早已失去意识,只有身体在颤栗。
贺时舟被气笑了。
行,文的不行只有来武的。
他伸手抓住白柠的小臂,接着使劲摇晃,晃动频率远远超过了白柠自身发抖的频率。
大概是他晃得太狠了,在不懈的努力下,白柠终于有了清醒的迹象。
“醒了?”贺时舟见她微微皱起的眉头,问道。
白柠大脑一片混沌,身体一阵冷一阵热,沉重不堪,她似乎听见有人在跟她说话,但耳边像隔了一层似的,听不真切。
“你发烧了。”
这道声音低沉熟悉,还带了那么点微不可查的关怀。
白柠只觉眼皮很重,像灌了铅似的,但她意识却清晰了起来,明白自己得马上清醒。
她双手死死抓住长椅的两侧,皮肉摩擦间,催生出来的痛楚直达神经中枢。
白柠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气。
天上的那轮圆月仍旧高高悬挂,周围静谧如斯。
她缓缓侧头,对上贺时舟的目光。
贺时舟一愣。
那双带着水雾的眼睛,正迷茫地望着自己。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白柠的眼睛,形状精雕细琢,中间是漂亮的圆弧,收尾时微微上扬,睫毛浓密,衬得水亮的瞳孔有几分清丽的韵味。
很干净,也很明亮。
贺时舟屏住呼吸,看得有点呆。
白柠脑袋还在发晕,一时半会儿没搞清楚状况,她挣扎着起身,有些懵,但在看清楚眼前的少年后,还是问了一句。
“贺时舟?你为什么在这?”
这一句话把贺大佬拉回了现实。
贺时舟盯着她,眼里是明晰的责备:“这句话我也想问你。”
白柠眨了眨眼。
“发着烧,大半夜还躺在外面。”贺时舟瞅了一眼她狼狈的模样,继续道,“是被宿管赶出来了还是准备乞讨了?”
白柠:“……”
这人真不会好好说话。
白柠懒得跟他争:“要你管。”
他俩又不是多熟,怎么轮得到他来批斗自己?
“行,我不管。”贺时舟倒也干脆利落,见她跟个刺头似的,立马起身,作势就要走。
刚巧白柠正抬眸望着他,大概是发烧的原因,那双泛着水光的眼睛有些泛红,看起来莫名有些楚楚可怜。
贺时舟:“……”
贺时舟有些头疼,手指摁住太阳穴,逼自己冷静下来。
“起来。”贺时舟居高临下地看着白柠,命令道。
白柠:“起来又怎样?”
贺时舟斩钉截铁道:“送你去医院。”
白柠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不去。”
贺时舟:“?”
贺时舟:“那你想在这里睡到天亮?”
白柠低垂眼眸,声音有点哑:“也不是不可以。”
贺时舟:“……”
他真怀疑这人脑袋烧坏了。
俩人蓦地陷入沉默,大眼瞪着小眼,谁也不让谁。
最终,贺时舟选择祭出一半台阶,主动向白柠抛出橄榄枝:“不去医院,我带你去住的地方。”
白柠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宿舍已经关门了。”
“谁说带你去宿舍?”
“???”白柠瞪大眼。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贺时舟会带她去开.房。这会儿天色已晚,宿舍又关门,很难不往那方面揣测。
但这种想法转瞬即逝,毕竟可能性太低,而且也不合适。
贺时舟看她那惊怔的眼神,莫名有点想笑:“你想什么去了?”
白柠心虚地撇开视线:“什么都没想。”
她由于生病,整个人显得软软糯糯的,说话带着点鼻音,完全没了平日的攻击性。
贺时舟冲她伸出手:“抓住我。”
白柠看向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无不彰显着属于少爷的矜贵。
“干吗?”白柠声音弱弱的。
“宏远楼那边可以凑合住一晚。”贺时舟难得耐心解释,“你如果之后加入竞赛队伍,也能在那里申请一间宿舍,那边没有门禁。”
白柠顿了顿,又偷偷看了他一眼,随之轻轻点头。
她现在太虚弱了,没办法再去其他地方,现在有人愿意给予帮助也算好事。
“谢谢。”白柠抓住他的手。
女孩的手心滚烫,手指却冰凉,她的手小小的,一抓就满满当当。
贺小少爷虽然从不缺女生追,但却是他第一次碰女生的手。
别说,还有点紧张。
白柠缓缓起身,但脑袋过于眩晕,还没站直身体,就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前栽去。
第20章 突如其来的交集
“小心!”
贺时舟几乎本能地伸出另一只手,将她的肩膀稳稳扶住。
“不好意思。”白柠声音闷闷的,“身体有点虚脱了。”
说完,她挣扎着要起身:“好了,你在前面带路吧。”
贺时舟抿紧嘴唇,一动不动地凝视她。
白柠被看得有点儿懵:“怎么了?”
不是要去住的地方?
“我不认为以你现在的状态能正常行走。”贺时舟一语中的,尤其她刚才站起来的表现,仿佛随时都能双腿一抖、两眼一闭。
白柠漂亮的眼里写满了困惑。
贺时舟喉结上下动了动,只觉喉咙有点儿干,再出声时,音色染上了几分喑哑:“我背你。”
白柠怔然:“不用,我……”
“要不然你想栽跟头?”贺时舟绷着一张脸,严肃地下命令,“背你是效率最高的选择。”
“不要浪费时间。”贺时舟又补了一句。
白柠细细想了下,觉得他说的也对,要是继续耽搁下去,估计会拖得越来越严重,毕竟深夜的气温低得扎人。
“嗯,谢谢。”白柠选择顺从。
…
她也轻得太离谱了。
贺时舟感受着后背的重量,眉头难得紧锁起来:“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好好吃过饭?”
“嗯?”白柠靠在他肩膀上,没有听清。
贺时舟耐着性子重复一遍:“我说你是不是从来就没好好吃饭?”
有时候忙起来直接不吃的某人:“……呃,还好吧。”
“还好?”贺时舟嗤笑一声,“你这个还好是什么意思?”
“就……身体能接受的意思。”在这方面,她的确有些理亏。
关于吃饭作息的事儿,妈妈也不止一次提过,因为每次她去医院探望时,妈妈总会说——你怎么看起来又瘦了。
其实她也很无奈,就算有时候刻意吃得多了一些,身体也不会从中汲取到充足的营养。
“身体能接受?呵。”贺时舟又是一声冷笑,“你这重量跟一具骨架差不多。”
白柠:“……”
白柠反驳:“我是吃多少都不长的类型。”
贺时舟立马接话:“也是容易生病的类型。”
“……”
白柠不服:“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第一天遇到你,你还不是在发烧。”
“所以你现在也发一个是想跟我扯平?”
“……”白柠觉得这人不要脸。
说到此,贺时舟顺势问道:“那天你兜里的退烧药呢?怎么不给自己吃一粒。”
白柠:“放在宿舍里,没有拿。”
贺时舟闻言,打趣道:“我发烧时你带在身上,结果到自己需要时又没了,挺舍己为人。”
白柠:“……你这人说话能不能积点口德。”
“还好。”贺时舟心情似乎不错,面部线条柔和了不少,“我平常也不怎么说话。”
白柠懒得跟他扯,索性将头往他肩窝里一埋,开始闭目养神。
女孩温柔的呼吸掠扫过皮肤,那种微痒酥麻的感觉顺着神经传至四肢百骸。
贺时舟倒吸一口凉气,心跳漏了一拍。
…
宏远楼这块儿,说是宿舍,其实更像是工作室。
外边儿是教室,有白板和电子设备,旁边立着一个大柜子,里边儿盛放着书本和教具,还有两层专门用来放置奖杯和奖牌。
教室后面的墙壁开了一扇门,门一打开,便是一间与之相连的寝室。
面积不算大,但该有的东西基本不缺。
只是平常只有贺时舟偶尔在这里休息,因此只有一张床。
“你今晚就睡这里。”贺时舟指了一圈房间,“需要什么就自己拿,洗手间就在旁边。”
说罢,拾起桌上的遥控板,对准空调摁了一下:“我把温度稍微调高一些。”
白柠静坐在床上,看着他:“那你睡哪里?”
“我就在外面的教室睡。”贺时舟轻描淡写道,“不过我先出去给你拿点药,你先躺着休息。”
白柠有些惊讶:“这么晚了,你还要……”
“没事,本来我就打算出去的。”贺时舟说,“顺路罢了。”
他回应着白柠,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又是接冷水,又是打湿毛巾,一系列事儿安排得有条不紊。
白柠却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些失真。
怎么说呢,一个在几个小时前还觉得没什么交集的陌生人,现在却因为莫名其妙的偶遇而被强行凑在了一起。
还挺奇妙的。
而且吧。
白柠仔细打量着贺时舟,他一丝不苟的专注神情映入眼帘。
他好像也没预想中的那么高傲。
“你躺着吧,我要给你进行冷敷。”贺时舟将拧过的毛巾折成一小叠,走到床边。“把额头露出来。”
白柠见状,本能地往头上摸了摸。
空空如也。
她怔住了。
贺时舟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说:“你的帽子好像掉了。”
白柠惊慌失措地瞪大眼,本能地想去遮住上半张脸。
“我早就看到你的眉毛和眼睛了。”贺时舟淡淡道,“现在遮也是徒劳。”
白柠:“……”
该死,她竟然现在才意识到。
不过还好。
白柠冲下半张脸摸了摸。
口罩还在。
贺时舟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问:“你好像对自己的外貌很在意?”
白柠一本正经道:“我容易过敏。”
她把那天搪塞给唐绮的借口又重新拿出来炒冷饭。
贺时舟静默地看了她三秒,总结道:“过敏没看出来,容易生病到是真的。”
“……”
“你先躺上去,不然怎么冷敷。”贺时舟用下巴点了点枕头,“直接上去,盖好被子,躺一会儿,待会儿我让你吃药你再动。”
一啪啦的安排,一点也不给白柠反驳的机会。
白柠还是有点犹豫,慢吞吞地往床上缩,像某种受惊的小动物。
这还是那个趾高气昂的女孩吗?
生病了竟然变得这么软。
贺时舟突然觉得还挺新鲜,见白柠已经躺好,他便拿着毛巾往对方脸上凑。
结果还没完全凑近,就听得女孩用软糯的声音警告道。
“你要是敢摘我口罩,我就跟你拼命。”
贺时舟:“?”
第21章 所谓不认识
贺时舟长这么大,第一次见人身子几近虚脱,却还不忘强撑着放两句狠话。
这是怎样的一种傲骨?
贺时舟不是很懂,但瞅见白柠眼中满是防备时,又似乎能理解了。
她是打从心底抗拒露脸这事儿。
“我没那么无聊。”虽说他对她的长相也有那么一丝好奇,但也不至于趁人之危,做出不讲武德的行为。
白柠听他做了保证,才勉强放心,护在口罩两侧的手缓缓放了下去。
“看在你今晚帮了我的份上。”白柠小声嗫喏道,“姑且信你。”
“呵。”贺时舟笑了笑,“那我岂不是还要谢谢你的信任?”
白柠:“不客气。”
贺时舟:“……”
贺小少爷本着不跟病患计较的原则,将憋屈往回吞,把毛巾服服帖帖放在她额头上后,又利落起身,简要交代道:“我出去拿药。”
他动作迅速,说到做到,话音刚落,人就走到了门口。
“贺时舟!”
贺时舟不明所以,回头看,深邃的黑眸映着她略显惊惶的神色。
“怎么?”
白柠顿了顿,搜肠刮肚地说了句:“没什么,天色已晚,注意安全。”
在正常交流这块领域,她也属于不善言辞的选手,能给面子说出这么几个字,也算是做到了极致。
再说了。
白柠闭上眼。
人家也帮了她,以做人的基本素质为准则——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
由于要给白柠拿药,贺时舟没办法回家,在出宏远楼时,他给家里的阿姨打了个电话,说是让司机把桌上的一叠资料送到校门口。
校门对面有家自助药店,24小时营业,这会儿出去,也只有这家店还灯火堂皇,其余杂货小铺早已打烊。
见他要出校门,保安愣是跟他耗了老半天。
“小小年纪不学好!这么晚了还想出去鬼混!”保安一见他那祸害女生的脸和漫不经心的神情,当即把他划入了不务正业的混子,“而且还大摇大摆从正门出去!你几班的?!”
贺时舟实话实说:“高三一班。”
“哼,高三一班,我就说你们这些……高三一班???”保安大叔发出了一道神似尖叫鸡的咆哮,“你是高三一班的??”
就算他再业余,对这个学校的教务安排再生疏,也知道每个年级的一班意味着什么——除却几个关系户,基本都是尖子生。
就算是关系户,家境也必定不简单。
保安大叔一脸狐疑,非要让他出示学生证,要不然就给班主任打电话。
但这两条路都走不通。
学生证这种东西,在贺时舟心里跟不入流的小卡片一个地位,他八百年前就忘了放在哪里。至于打电话……半夜三更给唐绮打,只会被拉入黑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