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时舟也不想跟保安闹僵,强压着不爽,用手指了指对面的药店:“看见了吧?我只是想去那边买点药,马上回来。”
“你骗谁呢!”保安大叔阅人无数,一听这话就可信度为零,“你看起来精神倍儿棒,用得着去买药?恐怕我一答应放你出去你马上就开溜了吧!”
贺时舟:“……”
警觉性还挺强。
贺时舟看向他:“那这样吧,我在这等你,你帮我买。”
“你想把我支走,然后趁我不注意跑掉???”
贺时舟:“……”
他不想忍了。
正当贺时舟打算破罐子破摔、靠武力镇压之际,一辆炫酷的跑车突然横在了校门口。
还挑衅似的摁了几声喇叭。
贺时舟与保安同时对其投放注目礼。
贺时舟只觉这辆车长得有点儿熟悉,随着视线往下移,目光在触及车牌号后,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
“什么情况……”保安看着价值不菲的豪车,一脸懵。
大概五秒后,一个男人从豪车里走了出来。
他身穿一套高定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墨镜盖住了大半张脸,但能从面部轮廓依稀辨别出,这人长得不赖。
一看就是哪家的贵公子。
贵公子用手理了理衣领,正在四下环顾,像是在找什么人。
“大晚上的,开这价格车的人来学校干吗?”保安自言自语道。
丝毫没注意到旁边脸黑了一半的少年。
贺时舟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脸上快速闪过一丝抗拒和烦躁。
下一秒,他的目光便跟那位贵公子隔空相接。
贺时舟:“……”
贵公子:“!!!”
相比于贺时舟的寡淡,这位打扮得体的先生俨然情绪高涨,甚至加快步伐冲这边走来。
保安一脸迷惑,立马转头问贺时舟:“你熟人?”
贺时舟顶着一张上坟脸:“不认识。”
他这话刚说完,男人就一手搁在校门口的栏杆上,利落地取下墨镜,露出一张过分英俊的脸。
他冲贺时舟笑了笑,露出一口白晃晃的牙齿:“时舟,好久不见。”
保安:“???”
说好的不认识呢?
贺时舟对于他的问候毫无回应,甚至想掉头走人,但理智将这抹冲动压了下去。
“怎么这么冷淡啊,你到是出来啊,资料在我车上。”男人还在冲他笑,仿佛俩人之间的关系亲密无间。
贺时舟看着他,神色愈发冰冷。
眼前这人是他亲哥,大名贺川,目前正在处理家族的一些项目,一年前刚晋升为高管。
贺时舟还是保持缄默,只是无声地瞅了一眼保安。
贺川也同时瞅了过去,大概是出于社会人士的压迫感,保安同志霎时缴械投降。
“呃,同学,你要是直接说有家长来接你不就行了……”保安选择退一步海阔天空,迅速开了校门,“快去快回啊,如果不回学校记得跟班主任报备。”
他像个老妈子似的交代了一堆,贺时舟却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贺时舟像是没看见旁边有个大活人似的,直接大踏步往对面的药店进军。
贺川对于他的反应毫不意外,只是摊手耸了耸肩,撂下一句:“没办法,现在的小孩儿不好管。”
说罢,就快步跟上去。
保安则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不是吧……这么年轻,小孩儿就这么大了???
第22章 为什么都买了一遍?
贺川早已习惯自家亲弟弟的脾性,当他心情不好时,一定得保持适当的安全距离。
因此贺川始终跟他拉着两米的直线距离,像个跟屁虫似的在他后边儿晃悠。
边晃悠还不忘边解释。
“我知道你打的是阿姨的电话,但是司机正好下班了。”贺川好声好气道,“恰好我这两天刚从国外回来,算是休假吧,比较闲,所以就帮忙跑腿了。”
贺时舟没搭理他,还在一堆琳琅满目的药品面前挑挑选选。
说真的,像他这种小少爷,就算生病也有人照顾着,极度缺乏生活经验,现在让他老人家亲自出来买药,并且还没有导购……
真就挺窒息。
如果这里的药进行了分类还好,一眼望去,整就一个大杂烩,完全不知从哪里下手。
贺川大概看出了他的不对劲,试探性问道:“时舟,你有哪里不舒服?”
贺时舟还在用自己倔强的灵魂硬撑着,企图凭借贫瘠的生活经验解决问题。
但事实证明,像只无头苍蝇。
贺川抱着胳膊,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顺便衷心建议道:“你不妨问问我,我觉得再找下去也是徒劳无功。”
贺时舟:“……”
“做事得讲究效率是吧?”贺川激将道。
贺时舟闭了闭眼,想到再拖下去可能白柠那边就挺不住了,于是放弃一点所谓的自尊,问:“退烧药在哪里?”
“退烧药???”贺川一听,立马神色严肃,甚至还想伸手在他额头一探究竟。
贺时舟立马将他的行为扼杀在了摇篮之中:“不是我要吃。”
贺川一顿,几乎下意识问道:“那是谁?”
贺时舟:“一个女生。”
他说这话时,神色平静,内心毫无波澜,但某位社会人士并不会这样想。
贺川在学生时代就风流倜傥,特别会来事儿,他一直觉得就他弟弟这破性格,别扭又傲娇,估计得孤独终老。
而现在,竟然深夜出来为一个女生买药???
好家伙,难不成给家里打电话也是个幌子,只是想让人帮他出校门而已?
贺川越脑补越觉得合理,脸上甚至洋溢起了诡异的笑容。
贺时舟:“你在干什么?”
贺川一愣,收敛起逐渐变态的表情,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不错,铁树开花了啊。”
贺时舟:“?”
“来,我来帮你选药。”贺川立马来了精神,“跟女生选药一定要讲究啊,表面是药,背后可是潜藏的心意!”
他说这话时语气抑扬顿挫,跟搞演讲似的。
贺时舟不懂,只觉他有病。
当然,在贺川的帮助下,选药的进程加速了许多,没一会儿,贺时舟就提着一根塑料袋,面无表情地走出了药店。
“来,你的资料。”贺川从车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他。
贺时舟伸手去接,手指触到文件袋一角时,对方往回扯了扯,他差点没接住。
贺时舟抬眸,眼里写满了“有病”。
贺川不以为意,而是问了一句:“你最近跟他俩闹得有点僵?”
所谓的他俩便是双亲。
贺时舟垂下眼帘,像是在逃避这个问题。
“其实没必要。”贺川松手,赠予他一个微笑。
这个微笑在贺时舟看来极其讽刺。
他不懂贺川站在什么立场上讲话,分明从一开始就向着那俩人,高中毕业就按照家里的意思读了金融管理,毕业后顺理成章进了家族企业。
一路走下来,他都没有违背过家里的意思,在既定的道路上走得平稳顺畅。
这样的人生,又怎么有资格来对他指手画脚?
贺时舟毕竟是高傲的,尤其当别人轻描淡写评论他的底线时,就好似硬生生剥开他早已结痂的伤口,然后往上边儿涂上辣椒油。
剧烈的痛楚让他本能地想要反抗。
“不管你的事。”贺时舟看也不看他,拿着文件袋就走,周身气场凌厉,分明是被触碰到了逆鳞。
贺川也没拦着,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再从包里拿出一根烟,点上。
烟雾缭绕间,他笑了笑。
有些无奈。
…
回到宏远楼时,已接近凌晨一点。
贺时舟回到训练室,关上门,将整个世界隔离在外。
他捏紧手中的塑料口袋,微微喘着气,额头浸出一层薄汗。
凭什么?
好像所有人都站在他的对立面,不痛不痒地给他说着一些利害关系,看似好生相劝,实则是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这一生,难道就活该要牺牲一切,把自己变成一个机器?
“贺时舟?你回来了?”
蓦地,一道清亮的声音穿过门缝,将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驱散开去。
贺时舟这才将意识从混沌中抽离,站直身体,朝里屋走去。
开门就见原本乖乖躺着的白柠正起身坐着,看样子试图想下床,放在额头上的毛巾早已不见踪影。
贺时舟眉头飞快地蹙了一下:“你在干吗?”
“听见有动静,就想下来看看。”白柠如实回答。
贺时舟盯着她那弱不禁风的样儿,忍不住批判道:“我说等我回来叫你,你怎么自己醒了?”
“你又不是没发过烧。”白柠据理力争地回敬,“你自己摸着良心说,没吃药之前能不能安然入睡?”
贺时舟:“……”
贺时舟将塑料口袋往床上一扔,言简意赅:“我去烧水。”
口袋里的药掉出一堆,包装纸之间相互摩擦,发出窸窣的细响。
白柠看呆了。
她开灯仔细辨认零食大礼包似的退烧药,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
这时,贺时舟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笼罩住她纤细的身子。
贺时舟看她拿着药物包装研究了半天也没开封,问道:“有什么问题?”
白柠这才缓缓抬头,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不是,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贺时舟:“什么问题。”
“嗯……怎么说呢,我特别想知道。”白柠组织着语言,问题在喉咙底来来回回了几趟,最后还是没忍住,“你为什么把每个牌子的退烧药都买了一遍?”
第23章 我没权利干涉
贺时舟微怔,脸上少见地闪过一丝尴尬。
其实他刚才还觉得挺正常,因为贺川非要给他灌输什么“一定要考虑全面,要把选择权让给女生”之类的说辞,说得是一个头头是道,他差不多都信了。
毕竟某位社会人士在情场驰骋多年,对女性的心理拿捏得十分精准。
不像他这个小白,现在连怎么收拾残局都不知道。
迎着白柠认真而又匪夷所思的目光,贺时舟挤牙膏似的从牙缝里逼出一句解释:“品种齐全,方便你挑选。”
白柠:“……”
白柠服了:“您这是要我都吃一遍是吧?”
贺时舟抬起胳膊,手掌放到后颈窝,轻揉了两下:“也不是不可以。”
听听这人说的都是些什么鬼话。
白柠强忍着无语,冲他抬抬下巴:“那劳烦你递一杯水。”
虽然白柠对他的强行解释不予置评,但贺时舟多少能从她的神色和表现中推断出来——他带回一堆药这种行为,完全就是个傻逼。
贺时舟高傲的自尊在皮囊下疯狂挣扎,表面却还要装作云淡风轻,倒水时连手都不能抖。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憋屈?
贺时舟将水递给她,在对上视线后,又迅速偏头看别处。
白柠也没在意他这些小动作,手捧着杯子,温度从手心传遍至全身,像是注入了一股暖流,把身体里积聚的寒气给消融得一干二净。
她又将杯子单手拿着,开始在那堆劳什子里挑选最佳退烧药。
没一会儿,她便从里头找了一袋包装简朴的选手,又粗暴地用牙齿撕开一条口子,熟门熟路地往嘴里扔了几颗,接着仰头将一杯水饮尽。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一看就是老手了。
“不错。”白柠将杯子往旁边一搁,“还是熟悉的味道。”
贺时舟不知她在说什么梦话,毕竟正常人不会对吃药的行为发出如此感叹。
“行了,药也吃了,你先睡吧。”贺时舟准备往外走。
哪知白柠又叫住了他。
这次还是带问题的。
“刘主任说你会带我去做竞赛省队的入围测试,是这样吧?”
贺时舟脚步一顿,但没转头,手还搁在门把手上。
白柠权当他默认了,继续道:“如果没通过测试,应该也没大碍吧?”
贺时舟这才缓缓侧过身子,他潜藏在暗处的身影看不真切,但白柠明显能感觉出他发自内心的不理解。
对。
他不理解。
对于贺时舟来说,竞赛是发展专业的绝佳捷径,理科尖子班的学生,谁不想在这条道路上拼搏一番,捧几个奖杯回来?
要是知名度打出去,能力得到公认,以后名校的录取通知书直接挑到手软,大好的前程持续向你招手。
这样的人生,谁不想要?
一班有多少同学绞尽脑汁都想进入省队,再拼进国家队,然而现实却是——他们连个机会都没有。
而眼前这个女生,机会明明就摆在了她的面前,她却毫不在意,甚至想要放弃。
这种连他纠结多少回都舍不得放下的机会,她竟然……
贺时舟一想到跟家里做的那些对抗,就觉得好笑。
“你怎么了?”白柠看他跟雕塑似的立在那儿,主动打破沉默,“你好像很反感我问的这个问题?”
“不会。”贺时舟正了正脸色,将那些复杂的情绪压制在眼底,“我没权利干涉你的决定。”
“那不就行了。”白柠轻轻笑了一声,“有时候,你觉得很重要的东西,不一定在别人那儿适用。”
贺时舟撩了撩眼皮,看向她。
那双明亮的眼眸在黑暗里异常夺目。
她的眼神很纯粹,亦如她的话语,直接坦率,不做任何修饰。
贺时舟突然想到前两天,刘国栋用激将法迫使他同意白柠入队,好让他俩之后有个照应,现在看来,这个计划恐怕得打水漂了。
“早点休息。”贺时舟选择跳过这个话题,“你的手机我已经给你在充电了。”
白柠看着他。
“明天早上我会叫你。”门轴吱呀一声,他的声音落在了另一侧,“好好睡一觉。”
…
白柠是被手机铃声叫醒的。
清晨的太阳还挂在半山腰,光线透过窗户直接落到床上,将整个房间切割成明暗相接的两半。
很显然,白柠躺在了明的那一半,再加上铃声的催促,她终于战胜了药物的副作用,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陌生而又熟悉的环境,断片的记忆瞬间倾涌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