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迒看他一眼,继续念。
池林又笑,过了几秒,他往外看看,确定温年还没出来,压低声音说:“温年她向我打听你的事,挺关心你的。”
这种关心是发自内心的真正的关心。
有些人打着关心的旗号,实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可温年问问题都是点到为止,更深入的,涉及隐私的,都不问。
“她这是尊重你。”池林说。
陈迒捏紧书角:“我知道。”
“所以啊,”池林又说,“我觉得你可以主动告诉她。”
陈迒一怔,随即垂下眼:“万一她也……”
“你觉得她会吗?”
陈迒不知道。
池林叹了口气,拍拍陈迒肩膀。
温年回来时,发现陈迒停止读作文了,立刻说:“谁叫你停的?继续!考不到130分,看范老师怎么收拾你。”
池林轻笑起身,给温老师腾座位。
想起什么,池林又说:“我昨天路过老猫那里,它的窝好像又松动了。你忙完期末找一天去看看吧。”
温年问:“老猫是谁?”
“一只流浪猫。”池林解释,“陈迒几年前救的。”
温年又惊讶了。
说好不惊讶的,可无奈陈同学让人惊讶的事太多。
她看向陈迒,想说你还救助流浪猫,结果发现陈迒又不念了,在看自己,呵斥道:“念啊,我让你停了吗?”
陈迒继续念,池林笑着离开。
听着平铺直去的读书声,温年的心已经跑到猫咪那里。
她很喜欢小动物——可爱的小动物。
像是壁虎蜘蛛各类昆虫的,抱歉,看一眼都不行。
“是什么猫啊?”温年问,“奶牛猫吗?我有在巷子里见过。”
陈迒:“人生在世,求真最难,不管……”
“我问你话呢。”温年说,“你回答啊。”
陈迒:“你没让我停。”
“……”
温年被陈同学的“听话”气得一拳挥过去,陈迒轻松制服,不忘控制好力气,以免弄疼她。
“是只橘猫。”陈迒说。
一听猫咪,温年的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这又笑着问:“胖吗?有没有白手套白围脖啊?”
陈迒没明白:“你是说冬天要给它穿衣服?”
“……”
温年又气又笑,懒得解释,只说:“你去看猫,能带着我吗?”
陈迒点头。
“那你快好好读,期末考好了,我要去看猫。”温年说,“不要总三心二意的,读这么半天都读不完!”
“……”
是谁一直在和他说话?
温年扬扬下巴,一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
陈迒低头,嘴角扬了扬,又听:“但你读作文前能不能先松手?”
意识到还握着人家手腕,陈迒立刻松开。
他抿抿唇,说了声抱歉,放回桌下的手却火烧火燎一般,亏得他还得读作文,可以不用额外说什么。
而温年拿起水杯喝了将近一半下去。
被握过的地方,总让她觉得皮肤起了一层灼热。
*
陈迒二叔并没有搬到66号。
听陈迒说,陈君荣临时过来是为了躲什么事,现在事情又没了,自然也就不用来了。
就是那个行李箱,陈迒自己花钱寄回去的。
这钱,温年心疼好久。
以前她对钱没有概念,但现在她可是精打细算,不理解凭什么大人要让孩子花这个钱?
真是自私自利。
周四下午,高二年级结束了期末考试的最后一科。
温年和杨晓桃去后面考场找佟佳露。
佟佳露特别高兴,认定这次自己的成绩能有质的飞跃,尤其数学,陈迒给她押了题,中了好几道。
“回头我得好好谢谢陈迒啊。”佟佳露说,“我这次考得好,说不定我妈就答应我出去旅游了呢。”
上次在角落提的去北城,温年以为就是说说。
但目前来看,金鑫有在认真做攻略,孔家奇和杨晓桃也跟着帮忙,很像真事。
杨晓桃说:“能不能去的,还是先过年。”
杨晓桃的爸爸妈妈听说南甜巷子有自己的春晚,都觉得有趣,想今年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佟佳露自然热烈欢迎,金鑫也邀请他们来,还说自己有节目。
“温年,你过年什么打算啊?”杨晓桃问,“许姨过年很忙吧。”
温年说:“还好。她说她这次一定要休息几天,不然有钱挣,没命花。”
说这话时,温年那巧笑嫣然的模样看得佟佳露这个女汉子都星星眼。
佟佳露说:“陈迒给你养的不错啊。”
温年心跳咚地一下,想说你这是在口出什么狂言!
没想杨晓桃也在那儿笑,还笑得十分变态,一个劲儿点头。
“你们……”
“你就说你吃了陈迒的饭是不是吃饱了吧?”佟佳露有点儿想上手捏捏那白嫩嫩的脸蛋,“这脸上终于有点儿肉了。”
“……”
是这个养啊,吓她一跳。
温年松口气,咕哝:“我没白吃,给他辅导作文来着呢。”
一提辅导作文,杨晓桃笑容更扭曲了。
每天,温年都会监督陈迒读作文,还会给他布置练笔。
自然,每次练笔都是以温老师的无情批评作为开始和结束,陈同学任说任骂,让怎么改就怎么改。
杨晓桃就听着,听着温年一直说,听陈迒最后哄:“别生气了,我改。”
天啊,谁能知道她当时的心情!
她的陈年烈酒CP足以她嗑生嗑死,无怨无悔,生生世世……
“你走不走?”
温年和佟佳露早走在了前面,杨晓桃还在原地疯狂嘴角上扬。
杨晓桃小跑过来,佟佳露嫌弃道:“瞧你这点儿出息!”
杨晓桃心说你懂个锤子,嗑CP的最高境界就是随嗑随有,任何行为没的嗑,她也能嗑。
温年不知道自己在杨晓桃心里还有这分量。
她想着待会儿回去是不是去团团鲜果买水果去,她晚上想看个电影,放松放松。
这时,孔家奇急匆匆地跑过来。
“出事了!”孔家奇急道,“陈迒、陈迒……”
温年忙问:“陈迒怎么了?”
孔家奇指指校门方向:“来了个大娘,说是非让陈迒赔什么花瓶什么的。金鑫在呢,叫我赶紧喊你们过去!”
第36章 甜蜜蜜
“你们给评评理!”
校门口, 伍娟扯着嗓子喊叫。
“我们家辛辛苦苦,自家孩子都顾不过来,省吃俭用把他养这么大!”伍娟指着陈迒, “结果他就偷东西换钱花!这不是白眼狼是什么?”
此刻的校门口,不仅有学生和学生家长, 还有路人。
有的家长听了这话, 抓着自己孩子叮嘱千万不要和这种学生来往, 回头自己东西也被偷了。
金鑫听得那叫一个不乐意。
他因为佟佳露的缘故, 打初中就知道陈迒这么一号人物, 还知道他貌似有瘫痪爷爷……这几年,陈迒独来独往,谁养过他了?
金鑫站出来:“我说大娘……”
“你叫谁大娘呢!”伍娟瞪眼, “长眼了吗?”
靠!
这尊容不是大娘是什么?
金鑫无语道:“行行行,你爱谁谁。咱有话好好说行吗?别在学校门口大喊大叫的。”
“好好说我还用来这儿?”伍娟又看向陈迒,“你二叔跟没跟你说那是救命钱?你现在把花瓶交出来, 我还认你这个侄子。不然我闹到你们校长那儿去, 让校长开除你!”
一听是救命钱, 周围议论声又起来了。
一中的学生基本没有不认识陈迒的,从前大家觉得这人就是高冷, 现在开始纷纷怀疑他的人品。
听着这些议论, 包括伍娟的指控,陈迒自始至终都很平静。
他淡淡地看了伍娟一眼, 转身要走。
伍娟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想抓人, 温年他们来了。
温年看见这情况, 第一反应就是先拉开陈迒, 把人拽到自己身后护了起来。
陈迒看着身前的女孩, 微微一愣。
伍娟一眼认出温年是住在67号的女孩, 想开口说什么,陈迒反手又把温年带到自己身后。
陈迒个子高,在温年身前一站相当盾牌。
“花瓶的事,你问二叔。”陈迒本来不想说话,但这会儿他不想纠缠。
伍娟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我告诉你,别拿你二叔说事。你二叔脾气软,好糊弄,我不是!今天你不把花瓶的下落说出来,别想走!”
温年拽拽陈迒衣角,小声问:“什么花瓶?”
不待陈迒解释,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大妈插话了:“你这婶子这么着急,你就赶紧把花瓶拿出来吧。还这么小,偷东西可以不行呐,长大还了得?”
陈迒沉着脸。
他不善言辞,更不善解释,对于大家指责,他沉默地承受着。
可这事佟佳露知道。
她问:“是不是那个青花瓷瓶?”
伍娟当即喊道:“你知道?快交出来!”
“行。”佟佳露说,“我告诉你个地址,你自己赎去吧。”
一提“赎”,大家又都愣了愣。
佟佳露见过那个花瓶。
那时,陈迒每个月背着他爷爷来医院复查开药,到了交钱的时候总是拮据。
佟佳露的妈妈看出陈迒的难处,也心疼孩子这么孝顺,总是帮忙和医院说欠几天,先开药救人,再不济从她工资里扣。
有一次,池林来医院找陈迒,佟佳露也在。
佟佳露看到池林拿着个信封往陈迒手里塞,陈迒不要,问池林认不认识收东西的?
池林琢磨的空当,佟佳露说她有个表舅舅是干典当的,兴许能帮上忙。
经佟佳露介绍,陈迒当了陈启堂收藏的青花瓷瓶。
那瓷瓶不是真的,仿制品,但胜在做工不错,后期保养的也不错,当了四千块钱。
全部补了之前欠的药费。
佟佳露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刚才还说偷东西不好的大妈,这会儿又跟换了个人似的,感慨陈迒孝顺。
大家的嘴就是这样,比老天爷换天气变的还快。
伍娟见话锋调转对自己不利,更是要撒泼,梗着脖子说:“你们几个都是认识的,谁知道是不是串通说谎呢!”
“你说谁说谎呢?”金鑫说,“冲你一个黄脸婆,值当我们说谎?”
伍娟急眼:“你叫谁黄脸婆!”
金鑫嗓门比伍娟更大:“不是你不让我叫你大娘!”
“……”
伍娟气得喘大气。
“这位黄……女士,”孔家奇笑呵呵说,“事情既然已经说清楚了,你就别闹了,影响不好,是吧。”
杨晓桃仗着大家都在给她壮胆,跟着帮腔:“就是。哪有长辈这样的?一点儿不顾及孩子颜面。”
“这哪里是长辈?”佟佳露冷笑,“不就为了钱嘛。”
几个人一人一句,怼得伍娟半天没言语。
温年一直看着陈迒。
他还是没表情,仿佛别人冤枉他也好,站他这边也罢,他都没关系。
温年不理解这种心态是怎么养成的。
但她想,如果一个人受的伤害足够多,可能也就免疫了吧。
“走吧。”温年轻轻碰了碰陈迒的手,“你说今天要带我去看猫的。”
感知到轻柔触碰,陈迒下意识是先躲,等看到是温年,他才点点头。
温年和陈迒要走,伍娟拦着不让。
不管刚才的话说的多么清楚明白,她就是要让陈迒交出花瓶。
就在双方扯皮时,陈君荣来了。
他上前拉走伍娟,可伍娟一见她这个穷光蛋窝囊废老公,火气更旺,当场甩开陈君荣,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伍娟说,“我帮他们陈家养孩子养了这么多年,就得了现在这个下场!”
陈君荣受着周围人的目光,老脸羞臊得没地方放。
他去拉伍娟:“有什么事回家说!”
“说什么说!”伍娟再次甩开他,“我要花瓶!我要钱!”
伍娟指着陈迒:“这个扫把星,吃我的喝我的那么多年,现在还占了我的花瓶!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啊,害死自己的爸爸弟弟,还想气死我!”
周围人包括金鑫他们在内,都震惊了。
什么叫害死自己的爸爸弟弟……这事就大了。
陈迒怔怔地站在原地。
没有过波动的表情,这会儿交杂着恍惚和恐惧。
温年想都没想,一把握住陈迒的手,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大的力气,硬是把人拽到自己身后。
“说话要讲证据。”温年说,“这么一大顶帽子扣下来,你是不是不知道诋毁他人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伍娟嗤笑:“怎么?那你让他告我去吧,我是他二婶,我养……”
“你也配。”
温年又狠又凶,震得伍娟张着嘴巴定住了。
可温年没打算这就完,继续说:“也别一口一个养他,你怎么养的?就是把他丢在怀蓝照顾老人?你也真好意思说的出口,这是光长岁数不长脑子?还是仗着岁数大脸也跟着大,变着花样儿不要脸!”
这一串话说的一点儿停顿没有,听得金鑫他们一愣一愣的。
刚才他们还觉得大家打配合打得妙,这看了温同学出马,才知道自己就是小儿科啊。
杨晓桃为她的女神鼓掌。
被骂的伍娟也懵了,等缓过来,爬起来冲向温年:“我家的事,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和我……”
没能碰着温年一片衣角,陈迒站了出来。
他还是不言不语,但气场远比许多成年男人还要强,睥睨着伍娟,就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那天电话,我说清了。”
陈迒一句话,陈君荣忙说:“是是是!说清了说清了,我……是二叔对不住你!都怪二叔!”
陈君荣一把年纪,一副快哭了的样子。
温年瞧着,忽然就理解许扬那天说的话了。
他自己的妻子他管不住,出了事后拿出可怜和自责,仿佛在和人们说事情变成这样,我也不想,但我没办法,因为我无能,你们不能怪我。
有时候,伪君子比真小人还要可恨。
陈迒只是看了陈君荣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