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年想都没想进了窄巷:“你们在干什么?”
三个看起来八九岁大的男孩顿时散开,显露出地上蹲着的一个瘦小男孩。
男孩肩膀一抽一抽的,怀里死死护着什么。
“你是什么人?少管我们的事!”
最壮的一个小男孩站出来说:“走!不然我让我爸揍你!”
温年懒得废话,直接举起手机对这几个大孩子说:“我都录下来了,回来交给你们的父母和老师。”
到底是小屁孩。
随便一个谎言就吓得慌神,也不想想一个翻盖手机有没有录像功能,嘀咕几句就呼啦啦跑走了。
温年来到瘦小男孩身边,弯下腰说:“别哭了,他们走了。”
闻言,男孩抬起头。
他怀里是辆小赛车,坏了。
男孩伤心地小声啜泣,不同于熊孩子的哇哇大哭,这种哭揉人心肠。
温年蹲下,想了想说:“没事,让你爸爸妈妈再给你买一个新的,更好的。”
说完,男孩哭得更难过,鼻涕都流出来了。
“……”
温年没有哄小孩的经验,而且说实话,她有点儿嫌弃那个鼻涕。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刚才跑走的孩子骑着车回来了,还骑得飞快。
窄巷空间有限,温年怕自行车剐到男孩,推开了他。
等她自己再想躲的时候,还是晚了点儿,手臂险些被剐,掉了手里的手机。
最壮的那个男孩哈哈笑,骑着自行车压过手机,回头冲温年扮了一个鬼脸,没影了。
等温年反应过来,地上躺着屏幕粉碎的手机。
她定住了几秒,捡起手机按接听键,没反应。
又按住开机键,从按三秒变成按十秒,反复按,手机就跟死了一样,还是没反应。
温年的大脑跟着一阵阵空白。
唯一的想法就是她和颜清的那些照片再也看不见了。
男孩不知什么时候过来,轻轻拽了下温年的袖子。
这一下触碰,让她仿佛被解开了穴道,也让她积压在心底的一直不愿意正视的情绪释放了出来。
爆了。
“走开!”温年吼道,“别碰我!”
男孩吓得哆嗦,又要哭,就听一个稳重低沉的声音在说:“过来,团仔。”
叫做团仔的男孩抱起破赛车跑过去,躲在陈迒腿后。
看到陈迒,温年也不知道是该用有缘千里来相会还是萍水相逢、冤家路窄来形容她和他,横竖他们是又见面了。
而陈迒的表情冷得像是要结冰,温年心里咯噔一下。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看到陈迒身后畏畏缩缩的男孩,刚刚的急火来得快去得也快,人也清醒了,生出几分后悔。
她不该对着一个孩子撒气。
陈迒拍拍团仔的脑袋,低头说:“进去。”
团仔便攥着陈迒裤子转身,温年想说声抱歉,陈迒又转过头,给她一张冷峻锋利的侧脸。
他说:“这里就是这样,不喜欢就走。”
这是目前为止陈迒说过字最多的一句话。
在温年理解了里面的意思后,陈迒早带着团仔走了。
她攥着坏了的手机,克制着颤抖,一忍再忍,没忍住……
池林办完事回店里。
一个女孩从店附近经过,低着头,瞧不清长相,但一看就不是这边的人。
他们这儿太少这种气质的女孩。
池林推门进店,多巴胺竹风铃叮咚作响。
团仔坐在小沙发上,脸上还挂着泪痕。
“怎么了?怎么哭成小花猫了?”
团仔呲呲牙,池林抽纸给他擦擦脸,又拿了一块小蛋糕哄人。
这孩子有个毛病,一哭就说不出话,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哭得太厉害落下的后遗症,得等这个劲儿过去才能恢复。
陈迒在吧台后面查看坏掉的小赛车,思考怎么修。
池林过来,眼神询问陈迒怎么了,陈迒说:“老样子。”
池林叹了口气,没再多说,转而笑了笑:“昨天我爸让你还衣服,许姨没少和你吐槽他吧?”
陈迒手指灵巧地翻弄着玩具:“还好。”
池林他们都习惯了陈迒的风格,又说:“我刚才在店门口看见一个女孩,是不是来咱们这里寻亲的那位?”
陈迒一顿,团仔跑了过来。
他哭好了,嘴角上沾着巧克力,说:“陈迒哥哥,刚才是那个姐姐救了我,不然小杰他们还得欺负我。”
池林插话:“救你?”
“嗯。”团仔点头,“她还保护我,手机都摔坏了……”
团仔说了事情经过,池林听后,似笑非笑看着陈迒。
少年脸上瞧不出多余表情,还是冷冰冰的。
这样一张脸,好看是好看,但在一些情况下也挺吓人,气势太强太生硬。
池林问:“你凶人家了?”
陈迒否认:“没有。”
话音刚落,小赛车咔哒下,被人弄断了车门。
“……”
池林笑笑,进吧台煮咖啡,补了句:“你也真忍心。”
“……我没有。”
说完又是咔哒一声,小赛车被捏掉一个轱辘。
“……”
团仔巴着桌子跳脚,心疼死了:“我的小车啊,哥哥你手怎么失灵了?”
*
温年找到许扬。
她电话打完了,没骨头似的靠着墙嗑齐奶奶之前给的瓜子。
温年过去,张口就是回去。
许扬低头看看,温年转过脸,但许扬还是看出来小姑娘哭了。
“怎么了这是?”许扬站直,“那电话真不是你妈,你别担心。”
温年摇头:“没事,回去。”
许扬跟上:“现在就回去?我还想带你去学校附近转转,马上就开学了。”
“不去。”
“到底谁惹你了?”
温年刹住脚步,想说就是那个不知道哪个hang的讨厌鬼!
一点礼貌没有,自以为是!
他以为他是谁?
就因为自己当地人还排外啊!
可话到嘴边,她又想起那个小男孩,心里多少过意不去。
她当时是没绷住,害怕、无助、愤怒各种心情砸碎在一起,就差原地爆炸。
她可以大方承认想家,却不能坦荡承认想妈妈。
很奇怪,但就是这样。
“不会吧?”许扬难得表情严肃了些,“真有人欺负你,我现在就去抄家伙!什么玩意儿,敢欺负我外甥女,我……”
“不用抄家伙。”温年说,“你认识修手机的吗?要技术好的。”
许扬看看这台老爷机,寻思该不会是温年外公外婆的遗物吧?
她不好问,但看得出这对温年很重要,点点头:“包我身上。”
*
暑假的最后几天,温年闭门不出。
许扬打了包票后一直没动静,她虽然着急,却也无济于事,在怀蓝她能依靠的,只有许扬。
温年每天看书做题,舞蹈基本功也没落下,都有在练。
卧室窗帘一次没拉开过,她可不想再看到什么辣眼睛的东西,影响心情。
不就一个学校的吗?
她不信他们还能是一个班的。
作者有话说:
人生的奇妙哪能都要你猜到?
——by 温年在怀蓝绿皮火车上的人生感悟
第5章 夜来香
开学第一天的学校和炸锅没区别。
学生们过了一个假期,不过是一个多月没见,这会儿就跟久别重逢一样,聊个没完。
升完国旗,高二一班的学委拿出五十米冲刺的速度回到教室,嚎着:“来新人了!咱们班来新人了!”
有人不信,学委拍着讲桌说:“就在老马办公室!我亲眼看到的!”
这下大家来精神了,追问男的女的?男帅不帅?女美不美?
学委尴尬一笑:“就瞅见是个人,主任就轰我走了。”
教室里齐声响起洪亮的“切”。
讲台边的VIP座位上,男生捋捋黄毛,刘海一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
你以为是镜子,实际里面还藏着一个气垫梳子。
金鑫每次看到有人盯着他的小盒看,都会问对方:“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眼下,他梳梳头,语气漫不经心:“不就一个转学生?女的。”
周围人立刻围住他问东问西。
教室后门,陈迒进来。
男生换下平日里穿惯了的黑,身着蓝白相间运动裤,上身是校服里的白色短袖,领口扣子解开一粒,显出一点锁骨。
再简单不过的学生打扮,在他身上却满是清爽帅气的少年感。
原本在金鑫身边听八卦的女生们一见到他,清一色地眼神乱飞,但飞来飞去,总是要飞他身上。
陈迒本人无感,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趴桌上补觉。
金鑫一直斜眼盯着陈迒,再看看那一个个脸红的女同学,心里骂了句:装逼没头发。
“说话别说一半,什么女生啊?具体说说。”
金鑫收回视线,不耐烦道:“就是女的呗,来我们巷子……”
就是女的的温年此刻在办公室听班主任马令芳讲话。
额头上微小的细汗源源不断冒出,阴天许久的怀蓝今天像是庆祝神兽回笼,艳阳高照,硬是把夏天尾巴变成盛夏中。
“咱们学校和你过去的学校没法儿比,但是——”
马令芳抬抬超厚的镜片,她身材干瘦,就显得脑袋有些大,这么一抬,温年有种她随时要脖子后仰折过去的错觉。
温年垂眸,轻声应着嗯,表示有在认真听。
“怀蓝一中也绝对没有你想的那么烂。”马令芳指指办公室正中间的照片,“那都是优秀毕业生,考上北城大学、海城大学的,都有。”
温年看向那两张照片。
嗯,一张北城大学,一张海城大学。
她觉得如果马令芳不是刻意而为之,那她就是冷笑话高手。
“所以,”马令芳站起来,“你不用担心成绩,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
温年点头:“谢谢马老师。”
“走吧,带你去教室。”
温年又是点头,终于可以掏出纸巾擦擦汗。
怀蓝一中比温年想象中大。
教学楼是那种普通学校随处可见的淡红色建筑,中间砌有白色条纹区分楼层,米白色瓷砖通铺在地上,有的开裂了,裂缝横跨一米之长。
而放眼操场,一大片人工草坪绿到发光,草坪旁边还有个篮球场。
温年跟随马令芳走在长廊上。
现在是早自习时间,但每个班的学生还在活跃中,有人透过窗户发现她,都在窃窃私语地打量着。
温年不畏惧这样的目光,随便看。
她从小读的是国际学校,校园氛围偏西化,相对同学们的好奇,她更担忧她能不能适应未来的校园生活。
“我先进去。”马令芳说,“叫你你再进。”
温年回过神,抬头一看,门上的标识写着:高二一班。
在马令芳出现在门口时,一班学生就抻着脖子往外看。
“我赌是个美女!这背影绝了!”
“那不好说,有人背影杀手,正脸杀人。”
“老马进来了!收手机!”
马令芳上了讲台,她这人有一点特别好,不唠叨,喜欢直奔主题。
“都知道了是吧?”马令芳转身在黑板上写下新同学名字,职业病上身还敲了敲,“以后和咱们一起学习上课。温年,进来。”
温年舒口气,走进教室。
她今天还是侧编着长发,桃红色发带换成黑色,穿了一条藏青色百褶裙,上衣是娃娃领白衬衣,整体就是她过去在学校的学生制服装扮。
可这样的装扮和全员运动服碰撞在一起后,劲儿就有点儿大了。
有的男生一见她,直接蹿起半个身子,连女生也有看呆了的……因为不光是和大家不一样的衣服,还有长相、气质。
美女不足以形容。
“大家好,我叫温年。”她自我介绍,“请大家多多关照。”
教室里安静如鸡,好几秒过去,讲台边的金鑫冷不丁接了句:“一定关照。”还呱唧了两下爪子。
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马令芳见状拿板擦敲讲桌,弄得粉笔灰乱飞。
上学这么多年,除了在幼儿园,温年不记得还有粉笔,都是电子板书。
马令芳这样敲,让她觉得那些灰都钻进了她毛孔里,弄得她浑身发痒,不由得往一边挪了两步。
“金鑫,就你长嘴了是吧?”马令芳说,“等着,下课我再跟你谈你那个期末成绩。”
金鑫举白旗:“可不劳您了,我妈已经替您收拾完我了。”
马令芳为温年找座位。
几十个脑袋支棱着,都有同桌,她记得全班除了金鑫,只有一个落单。
马令芳找了半天,看到趴在桌上睡觉的陈迒。
她推推眼镜,也不让人把陈迒叫醒,直接和温年说:“座位每次期中考之后会调整一次。你先坐。靠窗最后一个。”
温年看过去,似乎听到有人倒吸口凉气。
她心下纳闷,在大家的注视下朝座位走去。
临近了,才发现她原来还有同桌,只是在睡觉,并且还睡得挺死,挡住了她的去路。
温年正要张口,马令芳也不怎么漂移过来,咣咣咣一通拍桌子,拍出了一番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连带把其他还有困意的学生都给拍活了。
在这样的激烈中,男生转醒。
搭在脖子上的手先是捏了捏,宽大的手掌在一曲一放间,骨节透出力量感。
随着男生缓缓坐直,温年看清那张即便带着睡意也盖不住英气的脸,喉咙仿佛卡住。
马令芳冷笑道:“陈迒,你再睡,我就让你同桌这么叫你!”
陈迒:“……”
温年:“……”
*
第一节 课是数学。
上课老师是一位中年男人,有些胖,姓李。
除此之外,温年什么都没记住,她的心思全在她同桌身上。
究竟是什么样的孽缘让他们一步步从陌生人演变到邻居到同学最后到同桌?
温年分过去一点点余光。
陈hang同学风采依旧,冷得冻人。
老师在前面讲,他埋头在下面写,写的什么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