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红红的,将法衣和项链耳珰脱、下放好,扑到床上,把头闷到被褥里,悄声对自己道:“我这么好看呢!”她真高兴。
翻来覆去一个多时辰都睡不着,何清心只能翻出宁心丹来,吞了两枚,这才渐渐睡去。
次日是个好天气。
条笛楼
见着形形色色的飞行器落到楼前广地上,修为起码金丹巅峰的大能进入楼里,何清心有些紧张。
荣轩察觉出,对她道:“你今天的仪态特别好,你又站在我身边,没关系的。”说着,又暗示着望望何清心胸前玉璧。
何清心强自镇定,对着荣轩笑着点个头。
荣轩看出她还是紧张,并不如从前一样直接腾空去三楼,而是一步一步沿着楼梯走上去。
一步一步又一步,何清心的心渐渐定下来了。
在三楼里间等待的是余家老祖和他的独生子余家家主。
家主余林锦为父亲倒杯茶:“爹,那荣轩是小辈,你犯不着自降身份和他说话,到时候听我说就好。”
忧心嫡孙伤势的余家老祖将茶一饮而尽,道:“我知道。要是那荣轩不愿拿出天韵石,还有寻芳根。”
余林锦叹气:“爹。”来的时候就吵了一路,身为晚辈,怎么能让长辈为了自己而损伤身体,百年功力可不是闹着玩的。
余家老祖不耐地摆手。
荣轩带着何清心进来了。
一进门,何清心就觉得阵阵罡风袭来,她不由后退步,只觉得气血翻涌。
——余家父子都没料到荣轩能带个筑基中期的女修过来,都没有收敛气势,余林锦金丹巅峰也就罢了,余家老祖可是化神巅峰,哪里是何清心所能抵御的。
荣轩及时挡住大半罡风,余家父子也连忙收敛气息,但是何清心面色仍然变得苍白。
四人入座,荣轩见何清心勉强坐着,对她道:“你先休息会儿?”目光关切,让何清心不由点头,随着条笛楼的人去休息室歇会儿。
不到半盏茶工夫,何清心就回来了——她答应过要陪着荣轩面对余家父子的。
坐下时候,由荣轩为她拉了椅子。
余林锦还在说着:“……换句话说,外面的风言风语太多,我们不能确定要用什么来换得你们西流阁的天韵石。”
何清心坐下,她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有点想呕吐的感觉,她连忙轻啜口茶压压。
在余林锦与荣轩交谈时候,余家老祖拿出茶盏来,倒了两盏茶,将其中一盏放到何清心面前:“他们说话,你和我一起喝茶。”
若是寻常,余家老祖身为化身巅峰哪里会对小辈如此客气,只毕竟是他的罡风让何清心受伤,他想补偿。
何清心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拿起茶来。
余家老祖的补偿当然不是几句客气话,他倒好的茶中有着化身巅峰的精纯真气,寻常的灵根不是火灵根的修士饮了也大有助益,更何况何清心还是火灵根的修士呢。
将茶饮过,何清心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连忙将周天真气运行全身,只觉得更是神清气爽。
荣轩见何清心面色红润,不由笑笑。
余林锦在等荣轩的回答——他要用天韵石换余家什么东西。
荣轩的回答:“雪衣铃。”
果然如此,余林锦道:“雪衣铃是我余家至宝,我父用它救得许多人命,修真界人所共知。”
这倒是实话,也是因为这个,荣轩为了换得雪衣铃,提出的条件不仅包括天韵石,还有价值西流阁一成资产左右的上品灵石。
“你能告诉我,你要是拿到雪衣铃,你准备对它做什么?”
何清心也听住了,是啊,荣轩拿到它要做什么。
“和我对茂蝶魂的法子一样,炼化后再卖出去。”荣轩边示意何清心再喝杯茶,边道。
要将雪衣铃炼化后卖掉?雪衣铃是余家的象征,被如此随意对待,余家风骨何存?!
余家老祖怒道:“荣轩,你太过分!”
“如果你愿意交换,你不仅能用天韵石治好你嫡孙,还能让你们余家一跃成为修真界中数一数二的富裕家族。”
“那又能如何?没有风骨的余家不再是余家!”余家老祖须发怒张。
余林锦没有说话,但面上怒气勃发。
荣轩淡然危坐,身上剑气凌厉。
三人的气势都绕过何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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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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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张的气氛让何清心担忧又焦急地望着荣轩。
荣轩并无丝毫异样,与何清心在西流山无过峰看到的荣轩一个模样。
余林锦想要缓和下气氛,道:“我昔日见过荣家家主,他是你发亲吧?”
“荣立吗?”
“他给我印象很好,天分高,修炼又刻苦。”对着荣轩道:“虎父无犬子。”
荣轩在心中讥诮地笑笑,道:“他散功而死的时候才金丹前期。”而现在的荣轩,已经是化神巅峰。
荣轩话一出口,另外三人都有些尴尬。
“二位叫我前来,怕不是说这些闲话的,你们要什么?”
余家老祖道:“我愿意付出除了雪衣铃之外的所有东西换天韵石。”
“我只要雪衣铃。”
“世上,并不只有天韵石才能救明远。”
“寻芳根吗?周家家主是发了心魔誓,但寻芳根又不全是周家的,想要拿到手没我西流阁的首肯还真不成。”
“你对周家做了什么?”
“想要寻芳根,你也只能找我们西流阁。”
余林锦站起身来,余家老祖将他按下:“看样子,荣阁主是要与我余家不死不休了。”余明远是余家唯一后代,荣轩拿捏着余明远的救命药,不是不死不休还是什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荣轩道:“我等诸位用雪衣铃换天韵石。”
余林锦已经离座,余家老祖也要离开,但看到何清心这个他还算喜欢的后辈,道:“丫头,不要太信任他,打听打听医仙谷慧心吧。”
这是何清心第二次听到“慧心”这个名字。
归途无话。
无过峰
从余家老祖离开,何清心就觉察到荣轩沉郁的心情,她想要安慰他,又怕安慰不得其法反而更糟,只得对他说句:“真人,我做好饭就叫你?”
荣轩没有回应,只回到他房中。
饭菜快做好时候,奇水就来了。
何清心实在担心荣轩,本不该问的话也说出来:“真人,山主他闷在房里几个时辰,一点声音没有。”
奇水知道荣轩是去见余家人的,他知道无法劝:“他怕是在屋里练功呢,正常。”
正常吗?何清心将饭菜端上桌后,忍不住还是道:“真人,我先把山主的饭菜送到他屋。里?”
奇水点头:“那你先送进去吧。”等到她去了,自己对着跟着来的咪咪道:“要不让她送,这顿饭都吃不好。”
何清心回来,双眉蹙着:“山主只让我将食盒放到桌上,就让我回来了。”
奇水吃得开心,何清心食不知味。
这边吃完了,荣轩那里还是听不到声音。
何清心实在不放心,等到奇水回莲花峰后,她想想,又去厨房熬糖稀,用银筷挑出细细的糖线在琉璃板上上下左右地动。
一张笑脸映在琉璃板上——糖画。
何清心背着手走到荣轩房门口:“山主?”
荣轩坐在窗边椅子上,道:“进。”
桌子上摆着的饭菜纹丝未动。
何清心背着手走到荣轩身边,蹲下望着他。
荣轩疲惫地靠着椅子,问道:“怎么了?”
何清心拿出笑脸糖画来:“送给你,笑一笑。”
荣轩还真笑了,接过来:“你费心了。”
何清心站起来,靠着窗台,问道:“山主,你从条笛楼出来就不高兴,是为了那两个人,对吗?”她想许久,荣轩应该不是为那个“慧心”而心绪不宁。
“山主,你不想对付那两个人,但是你必须要那么做,是吗?”
“不管我想不想,那都是我要做的事。”这句话似乎勾起过去的许多回忆,荣轩沉默起来。
在何清心的眼中,荣轩就像是笼罩在灰色薄雾中,面目都悲伤得模糊。
何清心有些慌,她来不及细究自己心情,只急急忙忙地想要逗他高兴:“我给你做手影戏好不好?”
这时候天都黑了,何清心让屋子里只有一盏昏灯。
她站在离灯近的地方,两只手交叉互动,墙上的影子一会儿变成人的样子,一会儿变成马的形状,还有配音:“这是个人,这是个马,人骑在马上,哎呀,为什么只有马,没有人了呢?因为马跑得快……”
何清心真的是努力想要让荣轩开心。
这样的何清心,这样纯粹的无关任何其他的关心,让荣轩不知道如何面对,他站起来:“我去外头散散心。”
何清心没反应过来:“山主?”
荣轩道:“不是你的问题,你很好。不过,我就是想散散心。”
“好。”
何清心索性就睡在无过峰的客房。
她担心荣轩,怕他一直难过,她想等他回来,他回来时候心情好也就罢了,他的心情若是不好,她会尽自己微薄的力量让他觉得好些——这个想法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自不量力,但,她就是想这么做。
何清心在客房找事打发时间,曾经喜欢玩的东西看着都觉得无趣,百无聊赖地翻着储物戒指,发现巧云塞到里面的话本,她素日从不看这些东西的,这时候也不知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地拿起来读。
五六本话本都读完了,荣轩还没回来。何清心又读了一遍,望望外头月亮都要向东落去,荣轩还没有回来。
何清心想想,跑去厨房,将腌制好的香猪猪肘取出来,取出两只大碗来,炉火生好,一只装好猪肘放在炉上,再添上冰糖香叶大料肉桂等,自家酿好的酱油合着玉清酒灌满碗里,等烧开了再用另外只大碗扣定。
何清心坐在炉旁,望着熊熊火焰,心中也恍恍惚惚的。
碗里很快传出香味来,何清心嗅嗅觉得还成,又抽出几枝柴来让火小些。
猪肘烧好了。
何清心小心翼翼放到恒度里,端到……莲花峰的奇水真人那里。
奇水睡着了,又被猪肘味道给引得醒了。
奇水吃得香喷喷的,不住赞叹:“本来以为你做的酱兔腿就是一绝,你这猪肘做得比兔腿还好!”
何清心道:“我最拿手的其实是这些,但修真界中都是修行人,喜欢吃些清淡东西,最多吃些鹿肉,猪牛羊之类的我就是做了也没几人愿意吃。”
“你这话说得倒是。”奇水道:“不过也真有意思,从下往上数,谁家的祖宗都不是修行人,都是吃猪牛羊的,偏偏到了他们那儿,说是什么修行人,还瞧不上猪牛羊肉了!”
何清心觉得这话深得她心,拍手道:“而且,牛羊肉多好吃啊!”
奇水觉得遇到知己,竖起大拇指道:“丫头,你是个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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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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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清心在腹中想了多次,看奇水吃了一多半,才问出来:“真人,我本来想着给山主留些肉,但不知怎的,山主没在他屋子里,真人,山主他平常都在哪儿啊?”
奇水眼睛斗殴不抬:“他这人闷得很,除了初一十五去后山外,就在无过崖上待着。”
小心翼翼的语气:“无过崖在哪儿啊?”
奇水仿佛没听出异样,边吃着肘子边给她指了路。
知道荣轩在哪儿,何清心就有些坐不住,不到半盏茶工夫,就起身道:“这时候最冷,山主在外头待着别冻坏了,我去给他送件斗篷去。”
奇水含糊着应声。
等到何清心走了,奇水低头问咪咪:“我那徒孙是个化神巅峰,他能冻出病来?”
咪咪和他方才一样,吃得头也不抬。
“急得连碗都来不及收……”吃完的奇水望着空着的大碗,摇头。
酒足饭饱,奇水晃荡着回房,口中哼着:“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无过崖
荣轩果然在这里,手中拿着斗篷的何清心一看到坐在树下的荣轩,面上不由自主浮现笑容,正要奔过去,又停住脚步。
荣轩横笛于唇上,吹起来。
笛声悠悠,掠过清溪,拂过枝叶,何清心闭上眼睛,心中有中悲哀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是她自己的悲伤,而是吹笛人的悲伤。
何清心睁开眼望向前方,荣轩在月光中垂眼吹笛,细长的手指几近透明——郎艳独绝。
一曲奏过,荣轩对着何清心的方向道:“清心?”
何清心将眼角不知何时出现的眼泪擦干,走上去,举起斗篷,道:“山主,我给你带斗篷来。”
荣轩接过斗篷,道谢。
何清心抱膝靠在树下,望着荣轩,说着闲话:“山主,我刚才给奇水真人做了一碗猪肘,真人说比我做的酱兔腿还好吃。”
“山主,你吹的笛子真好听。”
“山主……”
荣轩耐心地应着。
何清心突然沉默好一会儿,才又说道:“山主,你别难过了,好不好?”
别难过了,好不好?
荣轩没有回答,何清心也没有继续说。
荣轩又吹起笛子来,这次的笛声,是安眠的曲子。
何清心渐渐睡去。
荣轩将她抱回无过峰的客房——这时候,天边已隐隐有亮光浮现。
再过一个时辰,就是何清心起床准备饭食的时候,荣轩知道她那时候是起不来的了,告诉奇水早晨的饭食没有,他不必来无过峰。
同往常不同,奇水只是回答他知道了,其余再没多问。
荣轩望着房中桌上摆着的饭菜,笑笑,神色不再如昨夜沉重。
正在西流阁巡查的怀竹接到荣轩的传音符,捏开来是荣轩从未问过的话题:现如今女修最喜欢的法衣样式是什么?!
听完后,怀竹的第一反应是望天,发现天上的日头不是从西面升起来的,这才给荣轩回话,说他要先问问手下的女修再说。
荣轩回到,如果不确定,那就最贵的几种法衣全都买下来。
怀竹再次望天,再次确定他没在做梦后,再次回复。
日照当午,何清心还没醒。
怀竹已经将法衣送过来了——五六种法衣,许多种颜色。
荣轩从未见过何清心穿过嫩黄色的衣裳,但他不知怎的,觉得何清心穿嫩黄色的最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