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轩将所有的法衣全都拿到何清心所在的客房。
何清心睡在床上，在做梦。
梦中，巧云伏在床上哭，艳丽的眉目湿漉漉的，难得让人产生怜爱之意。而梦中的何清心，在安慰着她。
“……男儿多薄幸……”
“……我是合欢宗的，当初在一块儿时候他就知道，现在倒提出来了？！”
何清心不断劝慰着，恍惚间自己也难受起来，仿佛巧云就是她自己。
心中越来越难受，一门心思想着逃脱，猛地睁开眼，日光刺得她又赶快闭上眼，原来是梦。
曾经发生过的真实事再次出现在梦中，何清心只觉得阵阵恍惚。
那是何清心刚到合欢宗四五年时候的事，当时巧云才金丹初期，为了护着她几乎可说是隔三差五就来清心居住几日，后来有段时间突然很忙的样子，好段时间没来，又突然约着何清心去凤凰山之外的酒楼里去，何清心纳闷地去了，见到个符修，是秦名派的，和巧云一样是金丹初期。
何清心识得巧云那么多年，从未见过她那般小女儿的样子。
合欢宗其他人都说巧云是入了魔障，何清心在旁看着却只盼巧云一生一世都那么欢喜才好。
后来巧云说，她没那么好的运气。
男儿薄幸不过是寻常事，拿着早就知道的事当由头分开更是寻常事，但是那桩桩件件的寻常事落在自己或身边人的身上，就知道所谓的寻常事是多么的摧折心肝。
从此后，合欢宗巧云烟视媚行，裙角下落叶缤纷，却再也没有停过脚步。
从此后，何清心身为合欢宗弟子，只以做吃食卖丹药为生，以百花易容肌行走世间。
何清心躺在床上，怔怔地想着：“这么多年前的事了，怎么突然做梦梦到了？”
左思右想，想不明白，索性不想，起床后一看：怎么这么多种法衣？
荣轩留下的传音符告诉她，是他买的。
何清心再仔细看看，六种款式的法衣，每种法衣不同的颜色，算起来，共有三十三件法衣。
何清心心中暗想，这一件一件试下去，怕是要试个两三个时辰。
巧云有时取笑她衣裳少，她曾理直气壮地撒娇：“买衣裳费灵石是次要的，就说那试衣裳吧，多麻烦的事！”再说了，她虽是合欢宗女修，买衣裳多了也没用，还费灵石，有那灵石，她攒起来不好嘛！
三十三件法衣，何清心一件接着一件地试了。
何清心在试着法衣的时候，只觉得那件件法衣就像是朵朵花，而她穿着一件件就像是穿着一朵朵花，她从未觉得自己这么漂亮过。
最后，她选了件嫩黄色的法衣，也不知在上面用了什么术法，穿上隐隐有蝴蝶在身周飞舞，对着水镜轻嗅下，甚至还能闻到花香。
何清心整整衣襟，突然觉得是不是要再梳个漂亮的发髻，连忙与巧云联系，巧云刚还以为出什么事了，结果居然是何清心要问什么样的发髻适合嫩黄色的法衣，真是——这种话，别的女修问是正常，何清心问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巧云提出三种形状的发髻，何清心选了其中一种，随即断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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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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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心月闲来无事来山脚清心居看巧云，正巧将何清心和巧云的话全都听到，等何清心喜赳赳地去梳发髻，而巧云叹息着摇头时候，道：“看样子，你这位小妹妹红鸾星动了？”
这么明显的事想否认也不成啊，巧云点头。
“这种事，总要经过一遭。”心月见多了，语气还很平常，只她到底对何清心有三分善意，于是道：“找个山明水秀散心的好地方，等到日后断了时候，你带她去逛逛，心情好点，到时候身体也好得快。”
巧云点头，道：“你觉得吴明山怎么样？”
“那地方人太多。”心月说着拿出地图来，给巧云指了三四个地方：“这些还成，人还不多，风景还好。”说着又闲问句：“能买得起那种法衣，手里是有几个灵石的，是什么名门正派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时候，那些男修就是手里没几个灵石，也要充着有灵石的样子装大方。”巧云蹙眉道：“我现下最担心的，是清心太过于重情，日后分崩了，那关难过。”
心月叹息道：“也只能说，人各有命了。”
合计着，巧云和心月这两位也算是见多识广的女修，就根本没认为何清心这事能成，都在计算着怎么帮何清心熬过日后分开的日子。
心月还算轻松，巧云因为知道对方是荣轩心中更增忧虑。
与荣轩这样的强大有名气的剑修有过一段情，日后分开了，招来的不仅有觊觎那些荣轩馈赠的东西的修士，还有那些因为荣轩曾看中的女修这个名头而来的男修——也想享受下荣轩这种强大剑修享受过的滋味。甚至，还有女修想过来探究下清心是凭借什么得到荣轩的喜爱。
巧云叹息着，清心这丫头，还不如不开窍一辈子呢。
巧云的担忧何清心没有感觉到，她只是兴致勃勃地梳着发髻，又想着要为荣轩做些什么好吃的，还支着下巴想：“不知道他在西流阁里干什么呢？”
荣轩在西流阁和熟人交谈。
那个熟人是太行周家家主周子明。
太行周家盛产草木奇珍，纵观修真界，西流阁是最合适的交易对象，信誉好，收购价格也公道。
契约签好，周子明满意将玉简收入储物戒指中，他还是想为余家争取番下，道：“余家和我们也是老相识，每年都从我们家买上万上品灵石的东西，没料到昨日发来消息，说因着明远的事，今年就不来买了，要留着灵石找另外一块天韵石。”
“这么说周家还有更多的东西？正好，我们西流阁还差许多草木奇珍要买，我们全要了。”荣轩又接着道：“我们西流阁的商誉你是可以信任的，童叟无欺。”
“那是自然，要不然周家也不会与西流阁合作这么长时间。只是，明远这孩子可惜了，他也算我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啊，他祖父和父亲为了他也是心力交瘁，余家世代清白，行正道做正事，在修真界中是公认的。”
周子明说的是实话，荣轩无法反驳。
“若是连这种人家都能碰到这种大难，我们这些人看着，不由也有唇亡齿寒之感。”
看着周子明还要继续说，荣轩索性挑明：“我已与余家说了，只要他们同意，不仅天韵石双手奉上，还奉送一成西流阁的财产。”又加重语气：“一成西流阁的财产。”
一成西流阁的财产足以让修真界腥风血雨，出价不可谓不高，但他要的可是雪衣铃！将余家至宝送到荣轩手中，在明知道雪衣铃到了他手上就是要被毁的前提下？！
周子明只能叹息：“若要的不是雪衣铃而是旁的，是余家占便宜，可若那东西是雪衣铃，荣阁主……”他正色抱拳：“有些趁人之危的意思了。”
雪衣铃是余家至宝，是余家的象征，而荣轩要它的目的是毁了它，余家以何面目行走于修真界！
人无利无法生存，但有些东西，是宁愿不能生存也不能放弃的。
周子明离开了，荣轩靠在椅子上溜溜转了一圈又一圈：“乘人之危……”
何清心精心准备了数个菜肴，又事先将奇水的饭菜送到莲花峰。
奇水打开饭食，看到都是大鱼大肉，还有个凉拌菜解腻，十分高兴：“这还是头一次你给我送菜。”想到这些大鱼大肉不是荣轩爱吃的，好奇道：“我徒孙吃得是什么？”
何清心说了几个菜名，不出奇水意料之外，都不是他喜欢吃的。
奇水没问，何清心自己有些心虚地道：“我这日做的饭菜有点多，就先给你送过来了。”这是什么理由？何清心自己听着都觉得在胡扯。
奇水只是“哦”了声。
何清心匆匆道别就离开，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额意味。
在桌子中央，何清心特意用莲藕刻成剑的形状，上面还浇上发亮的糖霜，更是漂亮。
等到饭菜都摆完，她先拜托仆从看着菜，自己到房中换上嫩黄色的法衣，梳好相配的发髻，端正走出来的时候，那看菜的仆从都笑道：“何姑娘，你真好看！”
何清心低头欢喜道：“是吗？”
荣轩回来的时候，无过峰只有何清心一人，哦，还有她面前的一桌饭菜。
荣轩……只能说他的心情不太好，面对何清心满怀欣喜的笑容，他只是淡淡称赞她真漂亮。
荣轩不高兴，不对，他不是不高兴，他在挣扎些什么，因为这种挣扎他很累——这是何清心的直观感受，她的感觉没有错。
荣轩吃完饭就回房，何清心跟着他进了他的房间。
“清心？”
“我给你揉揉额头吧。”何清心望着他：“揉揉能轻松些，我想让你舒服些。”
她想让他轻松些，她知道自己没有能力解决他的挣扎，但能让他不那么累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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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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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轩扯起嘴角，坐到椅子上。
何清心坐到他身后，轻轻为他捋着额头，又按着他的太阳穴。
太阳穴，是致命的地方，荣轩就那么让她碰触着没有丝毫反应，何清心也就那么按着，如同平日里做家务般轻松。
信任。
荣轩慢慢地闭上眼睛，胸膛轻轻起伏，就像是睡着一般。
何清心凝望着荣轩的容颜。
荣轩平日里待她态度平和，但是他毕竟是化神巅峰大能，再是平和气势仍然是在的，这是何清心第一次有机会仔细看着他的容颜。
真好看啊，何清心暗暗感叹着，甚至，她想要伸手摸摸他长长的睫毛。
荣轩闭着眼睛道：“你用的力道正好，不轻不重，真舒服啊。”
何清心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冒出这句话来：“你要是躺下，更舒服。”
荣轩真的躺下来了。
何清心家里还没破败时候，养了只黄白猫，那猫懒得很，最喜欢靠在她腿边打呼噜，她有时候还嫌烦，后来何家败了，猫也不在了，她偶尔倒是想起过几次那只猫。
不知道怎么回事，何清心又想起那只猫来。
细风轻轻吹过来，带来花朵黏蜜的香气，也带来草木清香，何清心不由轻轻哼起歌来。
歌声中似乎也有草木的气息。
荣轩还没有睡，他闭着眼睛道：“我母亲是个半妖。”他的声音轻轻的，稍不注意，就像是能如雾气般消散在空中。
何清心没有说话，只是继续为他捋着额头。
“她的妖怪父亲把他的妖丹留给她，千年妖丹。然后，她遇到了我血缘上的父亲，当时他是元婴中期。”有着千年妖丹的半妖遇到一个修士？何清心可是听过许多这种事，无一例外心软的一方倒霉，她忍不住蹙眉。
“然后，她被他骗去妖丹，在力量只剩下半成的情形下，带着我逃到深山去，带个一点用的小孩子艰难活着，很蠢，是不是？”
何清心道：“不，那不是蠢，那是因为她爱你。”
爱是什么？荣轩讥诮地笑了：“我八岁的时候，她死了。然后我来到西流山，开始练剑。等到我金丹巅峰之后，我去找那个男人，他当时是金丹初期。从他嘴里，我知道，千年妖丹被他分成七份送给不同的家族，好让他能从元婴中期成为金丹初期。”
“我知道那七个家族的名字之后，荣家就被我灭了。”
何清心的手顿了下，继续为他揉额头。
“现在，除了余家之外，其余那六个家族里藏着的我娘的妖丹，全都回到我的手里。还差……余家那份，余家把妖丹融到雪衣铃里，我要把雪衣铃拿到手，把它融掉，我就能取出我娘的妖丹。”
“再过几天，余明远撑不住的时候，我就能把雪衣铃拿回来了，我娘的妖丹就能完整，我很高兴。”荣轩哈哈笑了两声。
何清心轻轻为他按揉着太阳穴：“嗯。到时候，就大吃一顿庆祝，好不好？”
“他见到我知道我是金丹巅峰的时候，还想着再让我回荣家，呵。”荣轩冷笑后，道：“然后，我就让他亲眼看着他的荣家……在修真界再也不存在。”
“嗯，你报仇了，你真厉害！”
荣轩笑笑，他握住何清心的手，感受着手掌中的柔滑，没有说话。
有些心情只能自己消解，旁人能做的不过是倾听，还有在他烦扰的时候给他说笑话让他高兴下而已。
荣轩继续感受着额头上轻柔的力道，闭着眼睛听她说话。
何清心从前听过不少笑话，现下要用的时候却一个都想不起来，她道：“我给你哼首歌吧。”
荣轩闭着眼睛弯弯嘴角。
何清心轻轻哼起来，是柔和的曲调，余音围绕在荣轩身边，就像是……荣轩有中小时候睡在春夜稻花香中的感觉。
荣轩渐渐睡去了。
次日醒来，荣轩神清气爽。
睡得比他晚的何清心一醒过来，就感觉到荣轩轻松的心情。
“起床啦？来，快点洗漱，喝完粥，我带你去万兽苑。”
“万兽苑？你要坐骑吗？”可剑修几乎都是御剑而行。
“当然不，过几日要去瀚海大会，你要有只坐骑才能去。”荣轩笑着示意何清心换法衣。
“瀚海大会？”何清心听人说过，从描述上来看，好像和她见过的官卖差不多。
“没错，这次有许多好东西要卖，我给你看看。”说着，将怀竹送来的册子让何清心看。
何清心这时候已经换好法衣，接过翻了翻，又放下笑道：“许多只是听过名字的东西，真的能在瀚海大会看到？”又连忙补救：“我不是不相信，就是觉得实在……想不到我有机会看到这上面的宝物。”
荣轩笑：“我当年第一次参加的时候，也这样。”
“是吗？”何清心眼睛亮了。
看到何清心极力想问又极力忍住的样子，荣轩心情很是愉悦，边带着她上飞行器边道：“我当时才金丹巅峰，又不是西流山山主，西流阁还没影儿呢，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何清心道：“和你现在可不一样。”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没有用“真人”或者“山主”这种称呼，而是用“你。”
荣轩道：“修真界中，除那些真正世家出身的人，谁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从什么都不懂一点一点往上爬。”
何清心点头。
荣轩又问何清心：“你想要什么样的坐骑？万兽苑中什么珍稀灵兽都有，所以但凡有修士要用坐骑，都去它那里。只是有点不好，许多灵兽他们不卖只租。”
“为什么？有什么理由吗？”何清心大感兴趣。
荣轩见她高兴，索性将万兽苑对外说的那些理由全都说了一遍，还加上与此有关的小道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