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误——斯月一【完结】
时间:2023-05-18 23:12:28

  坊间笔记曾有记载,荣王膝下只一女,故而有人起了别样心思,宴后献上佳丽无数。荣王却道:“怕王妃唱《白头吟》与我相决绝,不愿为也。”从此消迹。
  转头回看,但见梁沐似做沉吟,白凝辉好奇问道:“在想什么?”
  梁沐老老实实应道:“想投身军中,以报二小姐青睐厚爱。”
  不料自己一句话引来他多思多想,白凝辉冁然一笑,盈盈相嗔,“那你可又听过一句‘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刚说完,自己先红一张脸,情初定,怎么就论起夫婿。白凝辉忍不住的羞赧,云霞片片,紧咬双唇抢在前面急走,只余披帛因风起,拂人面,春意无限。
  见她羞态,梁沐暗自心喜,紧跟其上。春阳和暖,遍地如金。河畔少男少女三五成群嬉闹谈笑,白凝辉尚不欲人瞧见,偏往僻静处而行。梁沐自然随她。
  直到一处,徐徐生风,柳舞晴丝,水波正兴。却有孤坟一座,墓前凄冷荒凉,杂草丛生,无人祭拜。
  “今日清明,阖家祭扫先人。这不知是谁孤零零葬在这里。”白凝辉心生不忍,拨开重重乱草,碑文已有年月模糊不清。她有心整治,梁沐便帮着清理,新土翻上,方露出真容。白凝辉让蕊云明霞打湿帕子擦拭墓碑,数回后才见上面几个方正大字:江平儿之墓。
  梁沐道:“原来江平儿的墓在这里。”
  白凝辉停了动作,目露好奇:“你认识她么?”却又被石碑左下方的小字吸引,上写着立碑年月,粗粗算来两甲子还有余。
  “你既知道荣王,应该也知道平王?”
  年隔日久,白凝辉只在文人笔记中看过太宗皇帝与谢太妃的纠葛,其子独孤悦自然也牵扯其中。如今数代过去,子孙早已四散。梁沐简略说了见闻,最后叹道:“都说平王曾与她立碑并着人照看。想必是照看的人过世已久,这里就荒废了。”
  白凝辉听了心有戚戚,情深难敌岁月痕迹。翌日她便让人为江平儿修坟,还与梁沐道:“我只是想时隔多年总不能一碗冷饭供奉也无,凉了有情人的心。”
  阿凝,你我皆有情人,你怎么舍得寒我的心呢?
  梁沐取来纸笔写下相约之时,细细封好方着人送去给白凝辉。一面想若白凝辉开口求情当如何处置,一面又想她岂是这样的人。
  思绪浮翩,辗转反侧,心难定。
  --------------------
第29章
  ==================
  又是一日连绵雨,从早到晚不知疲倦,窗台被浸湿成墨色,庭前条痕分明,枝低叶垂,显露一片新意。已过了约好的时辰,天色已暗,侍女们轻巧入内点燃四角红烛,烛光如星相映成趣。
  不像白芷和连乔多费灯烛,白凝辉看不太分明。因是客居,她只默默坐在桌旁一动不动,不愿大张声势。待到夜幕尽笼,方传来一阵徐徐脚步。
  应是梁沐到了。
  梁沐推门而入,白凝辉已缓缓起身朝着他颔首致意。人在眼前,梁沐才有如释重负之感。知她眼睛不好,未必看得清晰,急忙到她身边扶她坐下,一面解释说:“是我来迟了。耽搁了些时间,等很久了么?”
  白凝辉今日来有心告别,也不愿最后一面还和他僵持,闻言竟温柔轻笑,“我又没什么事,等一等算得了什么。”她听着雨声未歇,犹豫了一会儿又道,“你换过衣裳了?别像上次一样。”
  不意她态度软化至此,还贴心相问,梁沐连声音都比刚才轻快许多,“我今日没骑马,没有淋雨。不信你摸摸我的手,还是热的。”说着先伸手贴住了白凝辉手背。
  干燥炽热立刻沿着小臂传导而上。白凝辉向来体虚,不论冬夏手脚都冰凉,此时被他握住连背脊都生了细汗。虽贪恋这一时的温暖,白凝辉仍悄悄抽出手,徒留梁沐怅然若失。若在以前,莫说拉她的手,就是一亲芳泽也不是不可能。梁沐心中遗憾,却不敢表露一二,就怕一个不慎又惹得她生气。
  白凝辉不去留意揣测他的心思,听着窗外风雨声,只觉得这么对坐到天荒地老也甘愿。哪怕不说一句话,静静听着彼此的呼吸也好,只要没有第三人。
  两人间的沉默被一阵细碎的灯花爆结打断。白凝辉这才提起正事,“我五叔的事,你……”
  梁沐忙道:“已让家里去探望过了。”
  白凝辉眉峰微蹙,“你不必为我因私废公。他坏法乱纪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我不是为他说情来的。”
  梁沐紧跟着问:“不为说情,那为的什么?”
  白凝辉心头一窒,淡淡应道:“为的让你秉公执法,不要因故交而网开一面,坏了纲常。”
  想也知她如何会遂他的意,梁沐轻笑,“之前是我太严苛了。伯父既找上我,总不能让他难做。毕竟以前在绍县,他待我着实不错。”
  达成来意,白凝辉起身打算离开,行动间衣袂飘香。梁沐一把牵住她的衣袖,“阿凝,你可用过饭了?”
  白凝辉摇头,“我不饿。”她轻轻用力欲扯出袖摆,孰料纹丝不动,紧接着就听到梁沐叹了一声,“可我饿了。中午也只吃了几块点心垫着。”
  说得委屈又可怜,明知他故意,白凝辉依旧软了心肠。不过低头踌躇了一瞬,梁沐就已顺水推舟命人摆饭斟酒,还细心吩咐说:“把灯挪过来些,免得阿凝看不清我。”
  白凝辉无言且无奈,任由侍女们拖过长檠放在桌旁,明灯如昼,眼前立时不似方才模糊,梁沐的眉眼生动映入眼帘。她不是没有见过比他俊秀的人,可对梁沐总也似看不够,真不知情起何处,却一往而深。
  “看够了吗?”忽听轻笑,梁沐眼含促狭看过来,更像当年模样。
  白凝辉闪烁一双眸子,不知凝眼何处,只道:“我上次说你变了,其实仔细看好像也没变多少。”
  梁沐笑问:“难道没有变得更加英武吗?”
  白凝辉莞尔,“这话可不该和我说。”
  梁沐疑道:“那该和谁说?”
  白凝辉抿了抿唇,冷了三分,“自然有你该说的人。”
  “你总是这样和我打哑谜。”梁沐微露不满,眉心轻锁。
  白凝辉以前说的太多,毫不见效。这时听了无谓道:“那你就找一个和你直言不讳的人,不必猜疑,不必费心去想。”
  “白凝辉!”罕见地压低声音叫了全名,梁沐陡然气怒,险些拍案而起,为什么她一而再再而三拒人于千里之外。
  白凝辉心也惊了一下,幸而侍女们鱼龙而入,逼得梁沐不得不将未完的话咽了回去。
  待房中又只剩两人,白凝辉抢先堵住了他的嘴,“我今天来不是和你吵架的。你快吃吧,吃完我要回去了。”
  梁沐一口气横在胸口发不出,好半天才慢吞吞斟了杯酒,看着窗外道:“外面还在下雨。”
  “我来的时候也下着雨。”白凝辉漫不经心地说。回去下雨又如何,大不了湿透衣裳跌一跤,何足为奇。只是和梁沐再一次分别又是一个雨日,莫名使人惆怅,天意弄人。
  一顿饭吃得寡言无味,梁沐几度想说话都因白凝辉冷冷淡淡而半途中止。到后来他径自喝着小半个时辰的闷酒,白凝辉竟自斟了一杯敬他。
  “为的什么?”梁沐举杯不应。
  白凝辉一饮而尽,“我要走了。”说罢恍恍惚惚,怕梁沐察觉另有其意。而酒意入喉,方知是烈酒。火辣辣直到胸膛,立时呛得眼泪频出,搅动得肠腹翻江倒海。她红着眼跄踉站起,凭着记忆深一脚浅一脚走到门前。
  门前无灯,只落得风雨飘摇。不料不慎踢到门槛石,白凝辉一个趔趄就要向前栽去。却在这时腰身忽然被搂住,人已落入梁沐怀抱。
  亲密无间的距离让白凝辉躲无可躲,背后是温暖宽厚的胸膛,颈侧是梁沐微热的鼻息,还散着酒气。白凝辉霎时心醉神迷,好不容易镇定心神后勉强开口,“梁沐,你可以放开我了。”
  谁知腰间似铁,梁沐稍退后一步将她自怀中翻转过来,抬脚踢上房门,就势将她压在门板上。被挡住了光亮,白凝辉看不清他,可也能察觉梁沐的双眼在她脸上来回肆虐,烧热得让自己避无可避。
  “梁沐……”白凝辉心发慌,双手不知如何安放。只要稍稍抬手就可触碰到梁沐的胸膛。她本应推拒,可紧接着梁沐的一句话就让她缴械投降,垂手不语。
  “阿凝,再多陪我一会儿。”梁沐不住呢喃,声音已有些沙哑,约莫喝醉了。察觉到白凝辉并无逃脱之意,得寸进尺埋首在她颈侧,闻到幽香阵阵,一时心荡神摇。白凝辉喜爱熏香,久而久之似乎和身体相融。梁沐忍不住脱口而出,“好香。”
  两个人从未有过如此亲近,仿佛连肌肤都熏烫几分。白凝辉也像半醉,飘飘然如立云端,身体软得立不住。她渐渐抬起双手悄悄尝试环抱住梁沐的腰,她清晰记得后腰处有一块墨色的胎记,是她偶然得见。
  那时也是六月,菡萏初开,常有人挑着担走街串巷叫卖荷花。白凝辉睡不着中觉,趁母亲不注意偷偷溜出了家门。抱着两支半开的荷花,顶着荷叶作伞一路到了梁宅。她来过几次,熟门熟路直接闯入。约莫梁伯也在休憩,宅院里除了蝉鸣以外,寂寂无人。只是走近了隐隐传来水声。
  白凝辉循声而入,刚穿过月洞门就见庭前阴凉处一人半裸着身体背对着她,半桶井水从肩头倾盆而下,水流过肩胛滑过后腰直至没入。白凝辉目瞪口呆,荷花荷叶从手中脱落摔折在地,急忙双手遮面背过身去,面红耳赤跺着脚道:“梁沐!你在做什么!”
  梁沐这才察觉她来,一时也惊慌失措。听着背后手忙脚乱的窸窣穿衣声,白凝辉忍不住偷偷别过眼看,一恍神间那块墨色的印迹就被衣物遮盖。
  “阿凝,你怎么突然来了?”梁沐亦露羞赧,忙着为自己解释,“天太热了,井水凉快。”俯身拾起零落的荷花,拿到井边冲洗干净再递回来。
  白凝辉羞意未褪,垂眼抵着荷花道:“虽是如此,也要小心着凉了。”
  梁沐不以为意,“我身体好着呢。”瞥眼见白凝辉脸如涂朱,双眼板板正正盯着一处不放强作镇定,不禁起了作弄之心,故意笑道,“你刚才也应瞧见了。”
  果然白凝辉登时呸道:“你胡说什么,我可什么都没瞧见。不许冤枉我!”话虽如此,心却神魂飘荡想着方才昙花一现。梁沐是习武之人,自然不比那些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平日穿着衣裳还不觉得……不过身上比脸要白些。
  白凝辉越思越想脸越烧得厉害,偏偏梁沐揪着不放,眼里明晃晃戏谑,“阿凝,你很热吗?”
  白凝辉张口结舌说不出一个字,只把荷花扔回给他,一阵风撒腿抛开,身后唯余梁沐笑个不停。
  “阿凝,你的脸好红。”不知何时,梁沐已自她颈侧抬首,耳鬓厮磨间对着她说。
  眼尾有温润的湿意擦过,惊得人背脊发麻。白凝辉不由挺直了腰,偏过脸小声道:“我喝醉了。”
  梁沐忽然低声失笑。白凝辉酒量不佳,堪称一杯就倒。以前他还为此取笑,“阿凝如此酒量,以后合卺酒可怎么办。难道要让新郎官面对一个醉倒的新娘子?”
  白凝辉当时羞目嗔道:“你就不会偷梁换柱?”
  他们期盼过未来许多事,可都在一夕之间化为乌有。她的情、她的爱也许也给过另一个人,梁沐想着笑意渐渐消退,忍不住摩挲她的脸,在她耳边轻声问:“阿凝,你爱过他吗?”
  指腹存着粗糙的茧子,行经之处无一不似带火,惹得人心如火灼。白凝辉意识混沌不清,一心难二用,须臾间尚未反应过来,“谁?”
  梁沐抿了抿唇,十分不乐意挑明答案,“……宋文成。”
  白凝辉恍然大悟,怦然而动的心如被泼了一盆凉水,火势骤然熄灭归于平静。除了自己的本心以外,原来两人之间还横亘着冯宁和宋文成。她忽然想笑 ,梁沐你凭什么这么问。
  久违的沉默消散了两人间的旖旎,雨声扑打门窗,檐下铁马叮叮当当不绝于耳。梁沐听到白凝辉说:“那你爱过冯宁吗?”他挡住了光亮,白凝辉的双眼不能视物,只露一片茫然。可声音略显尖锐和讥讽,应是生气了。
  梁沐顿时沮丧。他无意和她争吵,他只是想知道她的情意,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
  “你也这样抱过她吧?这样喊她阿宁?”白凝辉扬着脸轻轻笑了笑,唇舌打着颤说完这句。双手早早松开,垂在身侧紧紧攥住衣裙,不想泄露一丝半点。只有她自己知道,只要想到梁沐和其他人情深爱重,她就已经头痛欲裂濒临发疯。
  她低下头,梁沐近在咫尺毫无防备。她蓦然想,幸好今日不是在她那里,她的手中没有匕首。
  梁沐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叹道:“阿凝,你怎么还是这么会吃没来由的醋。”
  听听,没来由的醋……白凝辉往后仰倒,全身如软了骨头一样靠在门上。在梁沐心里,她迟早会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
  “无论如何,冯宁已经过世多年。阿凝,你还会介意吗?”
  “同样的,宋文成早已故去,你为什么要问。梁沐,他曾经是我的丈夫,这是湮灭不了的事实。死者为大,你不要再冒犯了。”白凝辉说得极慢,凭借短短几句话竭力恢复平静,又和往常一样疏离冷淡。说完就去掰开梁沐系在她腰间的手,可任凭她拼尽全力,全然徒劳无功。
  “梁沐,你放开我!”白凝辉气急败坏瞪过来,颇有年少时的威吓。
  谁知梁沐无动于衷,打定主意耍无赖一般就是抱着她不肯放手,“我要是放了,阿凝你就要走了。”
  心知他说的走并非是去建州,白凝辉还是胆怯心虚。她叹了口气,低着头无奈,“你醉了。”
  “如果阿凝愿意陪在我身边,我哪怕是天天醉下去也甘愿。”梁沐抚摸上白凝辉的脸,带着热意的手指自额前的伤疤开始,划过眼角腮颊,再到鼻梁唇畔。
  前面是梁沐,身后是紧闭的房门,白凝辉进退无路,分不清是期待还是该害怕,一时屏紧了呼吸,颤巍巍说道:“梁沐,你别乱来……”
  色厉内荏的一句话未完即被一吻封缄,白凝辉不可置信睁大双眼,可眼前一片模糊,压根看不清任何人和物。梁沐亲了亲她的唇角,炽热的气息洒在她的鼻翼,白凝辉只觉得头晕目眩,脑中混沌难明。窗外的雨声充耳不闻,满心只有梁沐微热的唇,以及十年前未曾成功的吻。
  原来是这样的滋味……
  一个不慎牙关失守,梁沐抓准时机长驱直入,两人唇舌缠绕,一进一退,一躲一追。
  仿佛坚守的石头城一触即溃,白凝辉心想自己绝对是疯了,怎么可以任由梁沐胡作非为。可是眼睫渐渐垂落,双手不由自主地攀上梁沐的肩背,渴望他的亲吻再落在他处点燃星星之火。白凝辉心跳急促,呼吸也变得粗重,唇边更情难自禁泄露出几声□□,难捺不住的情动就势发荣滋长,无力阻挡。
  这无疑都取悦了梁沐。
  梁沐低声笑开,亲吻再度落在她的脖颈、她的耳侧成燎原之势。夏衫本就薄绡,相贴的肌肤也如天雷地火重逢,梁沐的声音也因沾染□□而变得暗哑,“阿凝可以拒绝我。”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