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琏抿起嘴唇，一时间没有再跟她交谈，他疲倦的脱去西装外套，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格外疲乏，或许是因为心累，也或许是因为料到了什么。
“李老师的事，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央如深吸一口气，到底是开了口，带着责怪和不理解。
李煦说起沈琏也知道这事时，她一开始甚至不敢相信。
央如不认为沈琏现在会瞒着她，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以为他们很开诚布公。
李煦只说：“你们结婚了，相信他也无可厚非。只不过你们都结婚了，他还是防着你身边的人，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他怕你走，却没有考虑你的愧疚心。”
李煦又道：“就像你和李岳青分手，他分明知道李岳青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开你的，不也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在你最崩溃颓废的时候独占你，谁最爱最先考虑的，都只有自己。”
……
沈琏在听到央如的质问后，表情并没有变化。
他已经猜到了这个答案。
“抱歉。”沈琏只道。
“当年他跟我分手就是因为身体，其实你也是知道真相的，对么？”央如还是不死心的问他。
其实他否认，她也想过就当这事不存在，过去太久了，她已经无力去追究。
但沈琏没有否认。
他不想欺骗她。认识到这一点，却只让央如更加心酸。
“你知不知道，你那算趁人之危啊？”央如平静的说。
如果当年她很早就知道李岳青为什么离开她，她跟沈琏就不会有任何事了。即便她的未来不会有李岳青，她也不会自暴自弃，跟他厮混。
一切都会不一样，她也不会因为觉得自己是被抛弃，而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着。
“你还是自私，你只想着霸占着我，却从不考虑我会怎么样。李岳青对我有恩，他大可以告诉我他的事，但凡他跟你一样自私，我早就跟他走了。”
央如轻声说：“你最开始只想跟我恋爱不想跟我结婚，是他要我。他带我入行，给了我我这辈子够不到的资源，尽心尽力的为我的事业铺路，最后还怕拖累我不肯告诉我他生病。他要是出事了，我要是一辈子被蒙在鼓里，我安不了心的，沈琏。”
沈琏的目光闪了闪，依旧任由她发泄情绪，异常沉默。
“你对我好，也是因为你享受跟我腻歪的感觉，还是以自己的感受为主，而不是你在牺牲，如果触碰到你的底线，你不一定就有这么好了。”央如说。
沈琏顿了片刻，避而不谈，只谈现实：“你有什么打算？”
“我要去见他，至于其他的，我不知道，沈琏，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我现在得去看她。”央如说。
他们分明也才刚领证。
没想到转眼间却会是这样。
沈琏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舒珞或是谢如蕙曾经说过的诅咒，事业一帆风顺，可在感情这条路上，永远不能得偿所愿。
没想到一语成谶。
“你刚出差回来，先休息吧，我要走了。”央如提了提箱子，箱子很重，重到她几乎要提不起来，可见东西很多，她做好了长时间不回来的准备。
沈琏忽然有些喘不过气。
他想还真是越来越没用了，光是这样就让他受不了了。
央如腿迈出去的那一刻，被他从身后抱住。沈琏的胸膛起伏有些剧烈，也很压抑。明知道此刻该说很多讨好的话，比如将她先前说他自私的言论反驳回去。但他没有，因为她的话有几分道理。
他确实最先考虑的是自己。
可是他舍不得她，光是想象她离开他的画面，他就不知道努力工作的意义在哪。
沈琏最后在许久的沉默之后，忽然紧紧的紧紧的抱住她，然后在央如耳边只说了三个字：“我爱你。”
这个是可以确定的。
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这段时间是他这么多年以来，活过的最有意义的时刻，也是最让他最开心的时候。
时间要是一辈子都停留在最近就好了。
央如身体僵硬，此刻听到这三个字的心情很复杂，让她心酸不已，最后她快步离去，像是逃跑。
他最近确实很好。
就是因为这些好，让她不忍心看到他的难过。央如还记得她公布结婚这事时，他们俩都很久很久睡不着，他时隔几分钟，就要喊一遍她的名字。
有一点点，像是在跟她撒娇。
可是欠了的人情，终究是要还的，不然一辈子她都会寝食难安。
接她的车子到的那一刻，沈琏到底是将她喊住。
他温柔的笑了笑，询问的语气之下带着恳求：“央如，你会回家的，对么？”
央如背对着他，眼眶逐渐发红。
这里已经是她的家了，可是会一辈子是她的家么？
“本来要度蜜月，所以我空出了很长的假期，这段时间，我有时间等你回家。”沈琏看着她的背影说。
第235章 以
央如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最后离开时没有再犹豫。
她跟李煦一起走的。照顾李岳青的阿姨是因为儿媳怀孕了不干了，这次回来找李煦借点钱，没想到正好被央如撞上了。
李煦见到央如时，看她微微湿润的眼睛，愣了一下，随后反问道：“舍不得？”
央如没有理他，如果不是李岳青的话题，她并不喜欢跟他搭话。她一向并不怎么喜欢他。
“他那样自私的人，有什么值得舍不得的。”李煦轻笑了一声。
央如冷冷的说：“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说他？沈琏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你少在我面前挑拨离间。”
不管沈琏是什么样的人，央如也不会由着别人瞎点评。
李煦笑了笑，有些凉薄，也有几分怅然：“当年她也是这么评价我，你们还都是向着他。”
央如知道他指的不是谢如蕙，不管是谁，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闭着眼睛不理他。
“沈琏是我的情敌，不过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你入了他的眼，谢如蕙跟他青梅竹马，唯独她不起眼的没人知道她是谁，沈琏甚至不会记得有这么个同班同学，也不会知道有个女生因为他被谢如蕙针对。”
李煦的声音显得有些幽远。
“没有规定，谁必须记得谁，沈琏不欠她什么，错的是谢如蕙。”
央如差不多猜出了个大概，李煦为什么恨沈琏，为什么玩弄谢如蕙的感情，只不过他的事，她都没有什么兴趣。
“但凡他多留意留意身边的人，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她一辈子都有心理阴影。”
“那你当时为什么没能保护好她？”央如讽刺的质问。
这笔账无论怎么算，都算不到沈琏头上。她也不会让他无缘无故背这口锅。
被欺凌固然可怜，但谁又有精力，操心世间每一件闲事。
大家也不过全是普通人，有数不尽的离别跟苦难，遇上时伸出援手，却无暇特地铭记他人的事。
李煦也不再言语，似乎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
央如见到李岳青时，几乎忍不住要落泪。
原本健健康康的男人，此时瘦到皮包骨，皮肉之下的骨骼轮廓异常明显，看上去小小一只，眼窝凹陷，皮肤也透着不健康的黄色。
病房里，他似乎只吊着一口气，有气无力的痛苦的呻吟着。
他几乎已经动不了。
央如喊他李老师的时候，他猛地睁开眼睛，那双被疼痛折磨得不堪的眼睛很亮，随后似乎又透露出几分难堪。
他大概是不愿意让她看见他这样难看的模样，可是如今却连闪避也不能，只能认命的闭上眼睛。
“我会陪着你的。“央如笑道。
李岳青有些焦躁，他像是生怕打扰到她的生活，一遍又一遍的推阻道：“不用，不用。”
“我最近很空，也没有什么工作，舞蹈团也很好，大家也很好，等到明年比赛，前几个月我就去训练，我不会耽误自己。”央如安抚他，“这一段路，我本来也应该陪你走一段的。”
他也曾经陪她渡过一段很难熬的岁月。
“就像你陪我那样，你替我考虑得太多了，你的恩情，我总要还，我也想安心，所以不要赶我走。”央如在他身边说。
李岳青望着天花板，终于不再拒绝她。
感情债，欠了一辈子，那就得愧疚一辈子，铭记一辈子，不还不行的。
李岳青希望她好好的去爱人，过好自己的生活，不能让他们那一段，影响她和沈琏的感情，她好好陪他一阵，图个安心也好。
央如在这边住了下来，租了房子。
每天的日子反复再反复，一大早起床，再然后是去医院，一直到晚上回去。
李岳青现在连坐轮椅散步也散不了，只能躺着。央如知道他很疼，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几乎都在床上躺着，哪怕没有什么病，也会很难受。
于是她学了一套按摩的手法，每天给他按，一个就是一个下午。
李岳青从不阻止她，央如说的“还债”这个借口，已经被他接受。
有些时候，他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轻声喊着，有些时候心情好，可以跟他闲聊几句。
李岳青说：“我看到了你和沈琏的结婚照，你们看上去非常开心，我看见了也开心。他变好了，真好。”
央如顿了顿，她来了一周，也已经一周没跟沈琏联系，一是手机号换了没来得及告诉他，而是每天照顾李岳青，也没有什么时间看消息。
“就是很遗憾，你们的婚礼，我没有去。”李岳青说，“没看见你成为新娘子的模样，不过肯定很美，你一直都美，任何时候都是。”
他从不吝啬对她的夸奖。
央如就翻出当时拍的结婚的照片给他看，李岳青在笑，真心中带着几抹酸涩，却柔声说：“果然很美。”
只可惜不是他的新娘。
李岳青曾经想过，他和央如的婚礼会是什么样的呢？大概会来很多舞者，婚礼后的宴席，全都是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大概会很有意思。
他想求婚他大概会在某一次巡演里求，为她编一支舞，他一辈子只跳求婚那么一次，属于她的，独一无二。
很遗憾，他跟她之间没有误会，也没有任何性格不合适，他们彼此惺惺相惜，也懂对方，他们什么都合适，唯独他没有健康的身体。
但是也不遗憾，他也曾经见证过她的青春，成为那个时段里，她生命里的独一无二。
想到这儿，李岳青又重新笑起来，说：“央如，中午我想吃中餐，你去我家附近的那家中餐馆买吧。”
央如说好。
他开始跟她提自己想要的东西，央如一一满足。
几天之后，央如包机请了舞蹈团的人来看他。
Peter一看到李岳青，眼睛久红了。
央如安慰他说：“医生说，照顾得好，治疗到位，会慢慢好转的。”只是康复不了，也有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在床上度过了。
“他爱逞能，以前每一次，都爱装成没事样，这一次肯定实在是装不了了。”Peter缓了缓情绪，又道，“沈琏你是不打算要了么，他最近也不怎么好。前两天在公司，昏倒了一次，说是没休息好。”
第236章 言
Peter想了想，说：“不过公司的事，他倒是处理的很好，沈总这人工作狂的称号还真不是白来的，出去谈事就没有见他没成功过的。”
央如有些沉默。
“我是觉得，结了婚也不容易。”Peter保持中立的态度，“不过你要照顾李老师，我也不认为有错，哪怕把他当老师，你照顾他也应该，你当初很多资源，也都是靠他拉来的，别看他名气大，说到底不是资本家，很多事情也是受了委屈的。”
央如说：“我知道。”
尤其是当她自己身处这个位置之后，如果不是因为她背后有沈琏给她放水，赚钱虽然不是难事，但是远远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松。
只不过她不想联系沈琏，或许是怕情绪崩，怕舍不得，也可能是怕路不知道该怎么走。
沈琏不一定能接受她长期以往照顾李岳青，但她知道李岳青是希望她陪着的，他身边只有李煦一个亲人，而他跟他不亲，李岳青这种时候，孤孤单单的太可怜了。
她打开微信，原本想看看有没有沈琏的消息，只不过有沈母的，也有其他人的，唯独沈琏的一句也没有。
央如仿佛如释重负，却也明白他在担心什么。
他怕她会回复不好的结果。
她也一样，怕跟他起冲突争执，所以不敢联系。
所有的关系在出现问题时，都会变得如履薄冰，无一例外。
Peter过来也不过两天时间，回去那天，就见到了沈琏。
他看上去也没有什么不同，跟公司另外的高层在谈电影投资，唯独看见自己时，很明显的顿了一下。
Peter等着他过来询问些什么，他是清楚舞蹈团这次大家为什么出国的，可是他没有，他甚至没有上来打招呼。
Peter叹了口气，并没有耽误。事情不论发生到什么地步，他的职责就是运营好舞蹈团。
李岳青的心血。
也是央如的心血。
他能做的，便是守护好他们在意的。
Peter和央如跟李岳青，是利益上的合作关系，更是挚友，所有人都可能不靠谱，但他绝对不会。
沈琏跟他们相比，Peter自然更希望他们俩可以更好。
沈琏回到家里时，时间已经不早了，他洗了澡，又习惯性的点进央如的微信聊天界面，犹豫了半个小时，最后还是跟之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发。
沈母倒是担心的打电话来询问：“怎么这么久都联系不上她？最近还想跟她一起去按按摩，你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沈琏没否认，也否认不了。
“你们吵架了么，哎呀小两口有事你就多退让一步，央如又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需要我帮忙去劝劝吗？”沈母道。
沈琏说：“不用。”
沈母不敢擅自插手他们的事，怕自己搞砸了，却也替他们担忧，道：“没有到很严重那种地步吧？”
沈琏自己也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他的审判结果是什么。
Peter并没有来找他，显然央如也并没有让他帮忙带话，或者说她根本没精力聊他的事。
对央如而言，李岳青太重要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跟他比不了，李岳青对央如确实好。
沈母见他什么也不肯说，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坏了：“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前几天不还好好的么，央如还公布了你们领证的事……”
沈琏心烦意乱，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继续想上去，淡淡的说：“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