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仲:“陆小姐为什么要暗示你,她的案子被吕恺盖住了?她不说,我们不知道吕恺跟她有仇。大火一事,她可以洗脱。但她还是告诉你了。为什么?”
田仲还有一句话没有问出口,她是不是喜欢上你了?
“这只有她知道了。”张均能平静地回答,“她谨慎缜密,按理说不该有这纰漏。”
“反正。”田仲耸肩,“她这人挺棘手的。”
“我们现在是凭直觉查案,希望我的直觉是错的。”顿了下,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我会盯紧她。”
田仲缓缓地说:“陆小姐男朋友的死亡,所有记录都被吕恺做过手脚,涉事人有几个?受害者除了她和她的男朋友,还有没有其他人?我们都不知道。还是撬撬她的嘴吧,凭我俩无头苍蝇一样查,太浪费时间了。”
车子驶入平路。
“知道了。”张均能说,“以后这事不在巡捕房说了,我们调查吕恺,又没证据,传出去影响不好。等有进展了,我再向副巡汇报。”
“好,有事你担着啊。”
*
春天走了,阳台的几盆夏花,到了绽放的季节。
这一天,陆姩约了张均能吃饭。
这次不是她故意的,而是卫生间洗手盆的水龙头坏了,他自告奋勇过来修。
她自然答应。
早上,陆姩照例擦拭男朋友的照片,和他说:“你见见这位张巡捕,是个好人。”她吻吻照片,嘴上还有记忆里的芬芳。
敲门声响起了。
陆姩过去开门:“这么早呀?”
一段时间没见,张均能的皮肤黑了些,白衬衫穿在身上,雅人深致。主要还是面相清秀。
他说:“很久没当修理工了,怕太花时间,赶不上午饭。”
她失笑:“张巡捕谦虚了呀。”
“不,我说的是实话。”他走进来,转眼把她的房间看了一圈。
租房的那天,他也来过。现在添了她的用品,简单又有生活气息。“我以前在学校经常修水修电,出来以后,朋友比我能干,我就没施展的机会了。”
“咦?”她讶异地问,“你的女性朋友遇到问题,没有向你求助过吗?”
张均能摇摇头:“没有女性朋友。”
陆姩:“我难道是第一个?”
他笑笑。
陆姩:“真是荣幸。只有我才有接近你的好机会。”
“难道说。”他笑看她,“你的水龙头是因为想接近我而坏的吗?”
“下次吧,这次是真的坏了。”她俏皮地说。
“工具箱在哪?我先弄吧。”张均能的注意力被桌上照片吸引过去。
照片里的男人生得英俊,一口白牙闪闪发光。
陆姩指指卫生间的方向:“工具箱在那里。”
“嗯。”张均能的目光从照片移到了她的脸上。
她说:“他是我的男朋友。”
张均能没有多问。他在锁上水龙头螺丝的同时,也在拧紧自己的同情心。
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只有死去的男朋友。“深爱吕恺”,是一个幌子。
“辛苦你了。”小小的卫生间,占了两个人就显得拥挤,陆姩只得停在门口,“张巡捕,我先去做菜。”
“好的,谢谢。”张均能几下就修好了,他洗手出来,两三步走到厨房门口,“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陆姩回过头:“你这么快就弄好了?”
“还行,以前修理经验丰富。”张均能倚在门框。
“谢谢你,张巡捕。”她看着他的俊颜,一时半会没了声音。直到他笑意渐深,她讪讪地说,“要不,你过来洗菜吧。”
租的这房子,哪儿都小。两个人并肩站在厨房,没有转身的余地。假若这是一对情人,这是培养感情的好地方。不过眼下二人的关系不明不白,张均能高大健实,陆姩被挤到门框边去,又不敢吱声。
突然,他不小心撞到她的肩膀,两人几乎贴身。他的手要是在抬上几公分,就要碰到她的高耸。
他不自然,退了半步:“那……有没有什么事能去外面做的?”
“你去择菜吧。”她声音轻轻的。
“好。”然而转身的时候,他又蹭到了她的身体,“抱歉。”
“没关系。”陆姩低了低头。
张均能坐在餐椅上,偶尔望向厨房。
她今天穿着简单的白上衣,黑裙子,正是青春绽放时。
终究是不愿意一个受害者走上不归路。吃饭的时候,张均能不急不缓地问:“陆小姐,上次我问你,你曾报警的事。”
她低头吃饭。
他给她夹菜:“是不是和蒲弘炜有关?”
“如果我早遇上你,我会回答。现在……”陆姩放下碗筷,双手缩到了桌下,紧握成拳,“张巡捕,你是个好人。可……你要想想我的感受。我一个女孩子,无依无靠,要指证他们,我需要放弃我的一切。你们办案讲求证据,可这件事这么久了,我还有什么证据呢?就算我去报警,还要向你们一遍一遍重复当时的细节,你想过没有,对我而言,那是另一种形式的伤害。”
“我知道,你要面临的处境,我都想过。我一直很矛盾。”张均能顿住,“但是我无法坐视不理。”
她怔怔的。
“你假设的一切都是在暗示我们巡捕不作为。”他说得自然,“如今是乱世,我承认有害群之马,可是你不能因为一个人,而否认其他所有的巡捕。”
“张巡捕,我很相信你。”
张均能追问:“男朋友的死,你放下了吗?”
“放不下……又如何?”陆姩喃喃地说,“人生如浮萍,我算是体会了。我跟了吕巡捕,就是不再追究了。当是一场噩梦吧。”
“你别自暴自弃。珍惜自己,会遇上真心待你的。”
她觉得他的嗓音像是三鲜豆腐,又清又暖。“那事,太难了……不想再提了。”
“好,我不问了。”张均能及时打住,换上轻松的调调,“对了,你的厨艺不错。”
陆姩认真地说:“张巡捕,你真的是一个好人。”他明明怀疑她,却也愿意为她着想。这才叫相由心生,俊到无边无际了。
第12章
我不会让她成功两次。
医院。
彭安很久很久没有这样休息过,在床上躺几天,称得上奢侈的一件事了。
他睁开眼睛。
今天是什么日子?现在几点了?一天的行程安排得怎么样?
回应他的是白色。
他不喜欢这个颜色,太单调了。
接着,遇害时的情景回到了他的脑海。
凶手有一对短短的浓黑眉毛,一双怨毒愤怒的眼睛,里面深沉的恨意仿佛能烧出丈高火焰。
一把刀刺入了他的心口。
彭安伸手摸了摸伤口,碰到了一层绷带。他不禁咳了两下,伤口被拉扯,他有疼痛感。
一旁的护士被惊动,连忙叫医生过来:“醒了。”
医生进来。
高度近视的彭安盯着上方晃来晃去的几团东西,思绪起伏:何时才能出院?
医生被盯得发怵,额头有两滴汗落下。检查完毕,医生说:“彭先生,接下来要慢慢养伤了。”
彭安想说话,一张嘴牵住了伤口,他喘了喘气。
又躺了半个多小时,陈展星闻讯而来。
彭安只见得白茫茫一片。
陈展星把眼镜递给彭安:“你这几天睡得够了。”
彭安戴上眼镜,这才看清眼前人。
陈展星一身鲜白西装,比医院的白墙还刺眼。更刺眼的是,他捧着一束白菊花。这花要是编织成圈,就是彭安上天堂的阶梯了。
彭安朝一旁对着陈展星惊艳的护士说:“扶我起来。”
“哎。”护士应了一声,又瞟了陈展星一眼。
彭安面苍唇白,是不及陈展星潇洒自在。
彭安借助护士的力气,半抬起身子。
护士近距离观察,赫然发现他也别有风情。高冷美男被病魔碾成了碎冰,一粒一粒发出钻石般的炫光,比巍峨冰山更耀眼。
彭安清晰地见到护士眼里的迷醉,他推开她。
护士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两个男人,以及一束微笑的白菊。
先开口的是陈展星:“差点以为要给你办丧事了。”
“你失望了。”彭安说话显得气力不足。
“是。”陈展星坦白地承认。
彭安不觉得陈展星这话伤人,假如他和陈展星调换位置,他也一样冷血。先前陈力皓和蒲弘炜死了,彭安的态度都是:死了也好。
“不过——”陈展星又说,“现在见到你,我又非常高兴你还好好的。”
彭安无意探讨陈展星的心路历程,问:“我的股票跌了没有?”
“跌了。”
彭安拧起眉:“谁要杀我?”
“这个事,我要和你商量一下。”
“哦,是你杀的?”彭安若有所思。
“我要杀你绝对一刀毙命,不会让你辛苦地躺在这里。”陈展星同情地看着病床上的人。
“凶手和你无关,你要和我商量什么?”
“我猜他的下一个目标是我。”陈展星拉把椅子拉到病床前,坐下后靠在彭安耳边说,“我害怕。”
“吹什么气,恶心。”彭安擦了擦耳朵,“凶手为什么要杀我和你?”
“因为我们是坏人。”
“你要有这觉悟——”彭安指指窗外,“现在就去跳楼自杀。运气好的话,当场身亡,立刻送葬。”
陈展星坐直了身子:“你还是喝了酒的时候才可爱。”
彭安酒量好,不易醉。他喝酒最大的一个变化是,情绪外露得像是个人了。
“酒后反应慢。”这就是为什么凶手能一刀刺中彭安的原因。
“巡捕正在调查。”陈展星眼一抬,“我这有个推测,想不想听?”
“说。”彭安把靠背枕头抬高了些,换个舒适的姿势当听众。
“去年,陈力皓几个去戏院看戏,偶然遇到了一对情人。女的很漂亮,陈力皓几个人看中了,至于那个男的,被失手打死了。”陈展星轻描淡写。
彭安问:“那几个人是谁?”
陈展星答:“陈力皓,蒲弘炜,魏飞滔。”
彭安正想着,这几个人关他什么事。
陈展星又说:“以及你的弟弟,彭箴。”
彭安的眼神变了,唇角绷紧。
“女的报了警,案子由吕恺负责,盖住了。”陈展星停顿一下,“发现没?陈力皓,吕恺,蒲弘炜,陆续出事了。我有个大胆的猜测,你遇刺这一事,可能也和他们有关。凶手很有可能把你错认成了彭箴。”
彭安问:“你当时在看戏?”这一出戏,不知是戏院的戏,还是现实的戏。
陈展星笑了笑。
“死的都是坏事作尽的人渣。”彭安说,“我记得,他们的死因各有不同。”
“陈力皓被前女友伤害,蒲弘炜被追捕,车毁人亡。”陈展星说完,伸出食指摇了摇,“但是,陈力皓的案子是吕恺负责的,结案报告未必是真相。”
“害我的凶手是谁?”
“不知道。说来也是巧,上个月你请吃饭的那一天,我遇到了那一个女人,还是很漂亮的。当时他和一名巡捕在一起。”
“你的猜测是?”彭安多少猜到了答案。
陈展星的笑脸在这时有所沉寂:“凶手交给我来处置。”
“哦,这个就不好谈了。”彭安冷淡地说,“他挡了我的财,又来害我的命。该由我对付。何况,你如果真的想自己处置,没必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围观才是你陈展星的爱好。”
“你这样了解我,我怕有一天真的会杀了你。”陈展星的这句话说得很低。
彭安听到了:“那你要趁早。从今往后,我要学习武术了。”
*
田仲说:“夜总会的人说,那天没见到陆小姐。她做了伪装,但是还没找到证物,抓不了人。”
这会儿,张均能和田仲又是在车上,除了巡捕房和二人的家里,只有这辆车最适合两人独处。
田仲说:“你听到陆小姐还安全,心里高兴了吧?”
张均能面无表情地说:“还好。”
“还有一个好消息,彭安醒了。已经有巡捕过去医院。”
“没有出人命就好。”
“彭安应该见到了凶手本人。”说到凶手,田仲不免想到陆姩,他的肩膀向张均能的方向靠,“你当修理工的那一天,撬不动陆小姐的嘴?”
“没有,我早说了,她滴水不漏。”张均能依然没什么表情。
“真的?”田仲挤眉弄眼地说,“不是水龙头漏了吗?”
张均能横过去一眼:“彭安的资料,查到了吗?”
“有。”田仲把身子拉回来,“这就有点怪。”
“怪?”
“怪。”田仲给了一个肯定句,“彭安生平有两大爱好,一是金钱,二是烈酒。”
“嗯?”
田仲:“嗅出怪味没有?”
夕阳正好落在张均能的脸上,把他的侧脸照的光影绰绰。
“他不近女色。”田仲笑了,强调地说:“和你一样。”
“人前正经,人后荒唐的人,你当巡捕这么多年还没见过?”
“他的朋友直接说,彭安是童子身。”田仲又笑,“这个我就不知道是不是‘和你一样’了。”
张均能侧头问:“你想试试?”
“别了吧……”田仲见到前方路口的一个巡捕,“我在这下车吧。”
田仲下车,和那个巡捕套近乎。
张均能继续向前去,突然从后视镜见到田仲招手,他踩了刹车。
田仲追上来,拉开车门坐进去,上来就一句话:“杀害彭安的凶手抓到了!”
张均能皱了下眉。
“凶手是银行的人。”田仲关上车门。
这里俨然是两人的秘密基地,再也不怕有人打扰。
田仲开玩笑地问:“你这车安全吧?”
张均能:“我每天检查两遍。”
田仲:“……”
张均能:“你说说凶手吧。”
田仲:“是一个情绪不稳定的人,可能是精神病人。被彭安训过两句,怀恨在心。”
张均能:“他认罪了?”
“是啊。”田仲点头,“对了,彭安的上衣口袋有一本记事本,刀子被顶偏了,他这才没有大碍,他的说法是自认倒霉了。”
张均能没有接话。
田仲看着他凝重的脸色:“你在想什么?”